招搖指坤月望日,大月如盤海中出。
不知妖怪從何來,惝恍初驚天眼眣。
兒童走報開戶看,城角咿嗚聲未卒。
蟾逃兔遁漠無蹤,璧隕珠沉一何疾。
丈夫愕視隘街巷,婦女喧呼動圭篳。
輝輝稍辨河漢沬,耿耿漸明荒冢漆。
百官袍笏群吏趨,伐鼓撞鉦仍設肸。
赤水難令罔象求,澠池莫效相如叱。
升檐變閣到空曠,掩氛侵殊靡畢。
廣寒桂樹劫火燼,借問嫦娥有何術?今年下土困炎沴,草木焦枯野蕭瑟。
蓱號暍死龍甲焮,赤熛當衢掛萍實。
光芒照灼玄武爛,誰復瑣瑣憐蚌鷸。
今夜慝作最差異,天道幽微孰能詰。
太陰配日宰臣象,無乃常形多縱軼。
近來營壘遍宇內,羽林慘澹空鐵鑕。
荒郊廢市何所見,夔罔蛟蛇兼蚤虱。
此皆在地不在天,未若蝦蟆狡而獝。
黃文結鄰上訴帝,賜以小戎驂牡騭。
剖蟆洗魄還月光,再起咎繇明典秩。
返蟾歸兔復纖阿,萬古游塵避清蹕。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
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
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劍溪之水出焉。
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蒼石,岸外而臼中。
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
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
於是鮮支、黃蘗、苦楝、側柏之木,黃連、苦杕、亭歷、苦參、鈎夭之草,地黃、游冬、葴、芑之菜,櫧、櫟、草斗之實,楛竹之筍,莫不族布而羅生焉。
野蜂巢其間,採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初食頗苦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已積熱,除煩渴之疾。
其檟荼亦苦於常荼。
其洩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曲折,注入大谷。
其中多斑文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遠,惟先生樂游,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
攜童兒數人,啟隕籜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實。
間則躡屐登崖,倚修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
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
人莫知其樂也。
先生之言曰:「樂與苦 ,相為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為樂,而不知苦之為樂,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於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於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歷農畝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隸,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於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雖欲效野夫賤隸,跼跳竄伏,偷性命於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趙子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彼之苦,吾之樂;而彼之樂,吾之苦也。
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嘗膽興,無亦猶是也夫?」劉子聞而悟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