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吹花舞晴雪,正是京華夏初月。上林日暖散鶯聲,似與行人送離別。
翩翩鳧舄出九關,一尊酒盡添朱顏。丈夫慷慨別知己,仗劍寧辭行路難。
憶昔君初擢科第,際會風雲多意氣。繡衣絢綵立青霄,白簡飛霜侍丹陛。
豈知利鈍亦有時,得失往往常相隨。只今承命宰百里,況是閩南風俗奇。
喜君卓犖負高節,世態從教尚炎熱。玉壺秋月烱虛明,金井寒泉自清冽。
茲行正好展才猷,時將民瘼勤咨諏。夜深無犬吠村巷,春到有農耕綠疇。
夫耕婦織各安所,比屋謳歌歌父母。三年報政著勤勞,佇見芳名同卓魯。
由來邑令任不輕,君行莫傷離別情。秋風若有燕鴻便,應好緘封遙寄聲。
玄冥閟重陰,淒其北風涼。江天正搖落,草木同凋傷。
云何梅爛開,孤根獨回陽。伶俜傲冰雪,豈比挑李場。
亦有碧琅玕,秀色摩青蒼。貞姿與勁節,相對殊群芳。
君子有遠操,儷美實所望。畫圖供玩餘,自覺幽興長。
緬懷西湖詠,載歌淇澳章。
憶昔領鄉薦,挾藝來京師。濟濟文儒士,煌煌金玉姿。
眾中獨挺出,傾蓋即相知。叨陪大廷對,日晏出彤闈。
清名列虎榜,令譽騰四陲。聯鑣上林苑,攀折璚瑤枝。
天門既蕩蕩,雲路豈逶迤。君居青瑣重,子忝詞垣推。
含香立螭陛,簪筆趨龍墀。胥為侍近地,密邇清光垂。
內製須才賢,遷轉秩允宜。館閣久同登,旦暮恆追隨。
趨朝戴星入,退直乘月歸。輔相乃宥密,知者固雲稀。
偉哉地清嚴,霈焉恩渥滋。先皇數巡幸,寧復辭驅馳。
宮袍每同賜,廄馬亦偕騎。付託何深重,顧盼增光輝。
天驕和未靖,鳴鏑臨邊維。赫然斯震怒,撻伐蘇瘡痍。
相與扈清蹕,直窮瀚海涯。獻替在帷幄,草檄粲雲霓。
龍庭旆既返,鼎湖龍亦飛。悽然抱弓劍,匍匐還京畿。
至尊嗣寶曆,恩澤遂旁施。三孤責既重,八座任豈微。
宣公議常奏,宗伯禮攸司。不忘忠國志,還切倚門思。
聖朝崇孝理,推恩誠匪私。錫號太夫人,歸省當此時。
旭日明徵騎,春風吹綵衣。朝列盡出餞,輿馬擁郊圻。
清歌白雪調,綠酒黃金卮。觀者誰不羨,榮華有如斯。
悠悠薊門道,迢遞金川湄。林深筍堪斸,水暖魚正肥。
稱觴祝遐壽,拜舞慈顏怡。伊我竟無似,椿萱久已摧。
因君念罔極,茫然心獨悲。臨分無以贈,感嘆伸此辭。
慈烏復慈烏,姿態何瑰奇。由來能反哺,厥性仁且茲。
心既育亦長,飛息相追隨。靈異匪凡匹,鳴止適所宜。
況此鍾素質,皎潔純不緇。霜毛正璀璨,雪羽何陸離。
馴狎出天性,迴翔動光儀。昨日產京兆,呈祥應明時。
今復來南交,致身白玉墀。振翮發華彩,瑤台皓同輝。
瑞物不易致,嘉禎協昌期。聖皇有至德,大孝感穹祇。
宗廟既昭格,於焉錫蕃禧。經始方在茲,都邑煥巍巍。
奇祥日駢集,寶祚綿鴻基。百辟總歡抃,恩波洽華夷。
治化超前古,端拱自無為。願同鵲巢什,萬世歌雍熙。
鴻荒肇開闢,民俗淳以熙。太朴日雲散,風氣遂澆漓。
結繩既已代,巧偽紛日滋。金罍鄙抔飲,雕房易茅茨。
珠玉交璀璨,錦繡互彰施。人心競浮靡,古道何乖暌。
郭生獨超邁,質直由天資。純然無表襮,胸次良坦夷。
幽齋匪華飾,沖襟澹無為。繪事益精到,天機造神奇。
渾然辭刻畫,興至無不宜。持此慕淳龐,仰彼農與羲。
永言慎始終,素履以為期。
《易》之《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蓋上之情達於下,下之情達於上,上下一體,所以為「泰」。下之情壅閼而不得上聞,上下間隔,雖有國而無國矣,所以為「否」也。
交則泰,不交則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見,止於視朝數刻;上下之間,章奏批答相關接,刑名法度相維持而已。非獨沿襲故事,亦其地勢使然。何也?國家常朝於奉天門,未嘗一日廢,可謂勤矣。然堂陛懸絕,威儀赫奕,御史糾儀,鴻臚舉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視之,謝恩見辭,湍湍而退,上何嘗治一事,下何嘗進一言哉?此無他,地勢懸絕,所謂堂上遠於萬里,雖欲言無由言也。
愚以為欲上下之交,莫若復古內朝之法。蓋周之時有三朝:庫門之外為正朝,詢謀大臣在焉;路門之外為治朝,日視朝在焉;路門之內為內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視朝,退視路寢聽政。」 蓋視朝而見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聽政而視路寢,所以通遠近之情。漢制: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侍中、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門曰承天,元正、冬至受萬國之朝貢,則御焉,蓋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極門,其西曰太極殿,朔、望則坐而視朝,蓋古之正朝也。又北曰兩儀殿,常日聽朝而視事,蓋古之內朝也。宋時常朝則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則垂拱殿,正旦、冬至、聖節稱賀則大慶殿,賜宴則紫宸殿或集英殿,試進士則崇政殿。侍從以下,五日一員上殿,謂之輪對,則必入陳時政利害。內殿引見,亦或賜坐,或免穿靴,蓋亦有三朝之遺意焉。蓋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極也;外朝,象天市也;內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
國朝聖節、冬至、正旦大朝則會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日則奉天門,即古之外朝也。而內朝獨缺。然非缺也,華蓋、謹身、武英等殿,豈非內朝之遺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劉基,永樂以來如楊士奇、楊榮等,日侍左右,大臣蹇義、夏元吉等,常奏對便殿。於斯時也,豈有壅隔之患哉?今內朝未復,臨御常朝之後,人臣無復進見,三殿高閟,鮮或窺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積。孝宗晚年,深感有慨於斯,屢召大臣於便殿,講論天下事。方將有為,而民之無祿,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為恨矣。
惟陛下遠法聖祖,近法孝宗,盡鏟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華、武英二殿,仿古內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從、台諫各一員上殿輪對;諸司有事咨決,上據所見決之,有難決者,與大臣面議之;不時引見群臣,凡謝恩辭見之類,皆得上殿陳奏。虛心而問之,和顏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盡。陛下雖身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內朝所以通遠近之情。如此,豈有近時壅隔之弊哉?唐、虞之時,明目達聰,嘉言罔伏,野無遺賢,亦不過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