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詩八首 其六 高郵城》

茫茫高郵城，下有古戰場。當時魚鹽子，弄兵此跳踉。

燕師掃境出，供饋走四方。長圍匝百里，旌甲耀八荒。

勢如泰山頹，一卵安能當。驕將存姑息，頓刃待其降。

兩機不容發，豈暇慮殺傷。一朝謗書行，將殞兵亦亡。

唶哉三里城，百萬莫與亢。鹿走命在庖，終然屬其王。

空餘菩薩台，落日風沙黃。

矮屋兩三間，無榮夢自安。

好山看不厭，終日坐忘飡。

書就松根讀，琴來石上彈。

浮生閒是寶，何必望為官。

露葉漾漣漪，風涼水院時。

翠輕愁欲斷，珠圓不自持。

低昂隨芰蓋，翩翻卷釣絲。

盤折驚魚游，規盪宿禽疑。

為語蓮舟女，聊將贈別離。

長年何曾在鄉國，心性由來好為客。

只將生事寄江湖，利市何愁遠行役。

燒錢釃酒曉祈風，逐侶悠悠西復東。

浮家泛宅無牽掛，姓名不系官籍中。

嵯峨大舶夾雙櫓，大婦能歌小婦舞。

旗亭美酒日日沽，不識人間離別苦。

長江兩岸娼樓多，千門萬戶恣經過。

人生何如賈客樂，除卻風波奈若何。

濟濟清朝彥，亭亭瓊樹枝。世胄難可保，零落遽如斯。

朱門亦已仆，墨沼淡無滋。空餘圖畫跡，永絕人間期。

虛名知何益，冥寞有遺悲。撫卷一長嘆，想子平生時。

橫門雪滿放朝回，油壁金鞍覆地來。誰是蹇驢烏帽客，解吟花逼艷陽天。

今日上客至，置酒臨前楹。弦歌四座起，中有擊築聲。

此曲誰所為，絲急調不平。竊聽不敢言，下流人所輕。

回視匣中衣，感德涕縱橫。

聞道蘇灣里，蘇公舊此游。湖天風物好，應勝在儋州。

遠訪孤峰頂，涼荒見道情。

別來多少事，話到二三更。

燈影搖空壁，茶香出破鐺。

山中無一物，何以贈君行。

半生江海上，猶未卜菟裘。

今夜雁初過，他鄉人正愁。

青燈孤枕夢，黃葉一庭秋。

何日尋歸棹，山陰訪子猷。

憶昨初經亂，家從此路攜。漁汀憐共泊，僧舍記曾題。

同載人俱沒，重來思轉迷。客愁政無奈，況值雨淒淒。

家機織得流黃素，首尾量來寬尺度。

象床玉手熨帖平，緩剪輕裁燭花莫。

含情暗忖今瘦肥，著處難知宜不宜。

再拜征人寄將去，邊城寒早莫教遲。

歸掩雙扉空淚落，舊繡遮身曉寒薄。

良人早得封侯歸，妾身何愁少衣着。

幽棲出塵表，修翠連松竹。

袖得碧苔篇，閒來石上讀。

日暝欲忘還，山空人轉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