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有車馬客,驂服若騰飛。革組結玉佩,蘩藻紛葳蕤。
馮軾垂長纓,顧盻有餘輝。貧主屣弊履,整比藍縷衣。
客曰嘉病乎,正色意無疑。吐言若覆水,搖舌不可追。
渭濱漁釣翁,乃為周所咨。顏回處陋巷,大聖稱庶幾。
苟富不知度,千駟賤採薇。季孫由儉顯,管仲病三歸。
夫差耽淫侈,終為越所圍。遺身外榮利,然後享巍巍。
迷者一何眾,孔難知德希。甚美致憔悴,不如豚豕肥。
楊朱泣路歧,失道令人悲。子貢欲自矜,原憲知共非。
屈伸各異勢,窮達不同資。夫唯體中庸,先天天不違。
舊交落落十八九,萬事從渠屈伸肘。東華塵土少年憂,歲月無情一回首。
岳君氣爽太華秋,不隨王粲悲登樓。熙朝已具清廟器,吾道豈復歸山丘。
文章誰道同芻狗,還有問奇人載酒。清談灑灑秋莖露,飽食官羊寧有數。
舊家桃李春漫漫,流芳枝葉才堪看。江梅自分托歲寒,一枝遠寄懷清歡。
我作新堂,中庭蕭然,
雙柳寺峙。春陽既應,
千條萬葉,風渥雨洗。
如美婦人,正立櫛發,
髮長至地。微風徐來,
掩冉相繆,亂而復理。
垂之為纓,綰之為結,
屈伸如意。燕雀翔舞,
蜩蜇嘶鳴,不召而至。
清霜夜落,眾葉如剪,
顏色惟悴。永愧松柏,
歲寒不改,見嘆夫子。
聊同淵明,攀條嘯詠,
得酒徑醉。一廛粗給,
三黜不去,亦如展惠。
潛庵九十一,自是百歲人。造物偶遺漏,頓置漳水濱。
先禪江西來,邈得渠儂真。展掛雪色壁,毛髮皆精神。
三玄合水乳,五位透金塵。譬如百衲帔,歲晚思惠新。
臊僧不肯信,眼肉懸千斤。飛兔略燕楚,敏若臂屈伸。
衲子參活意,擊電飛機輪。寧如臊僧徒,蠢蠢粘唾津。
行年七十六,自詡好身手。雖曰非健兒,亦未齒羸叟。
今朝得解官,快若碎玉斗。屈伸數張臂,噓嘯頻撮口。
千秋酸寒徒,豈易覓吾耦。營營鼠窟中,莫復論誰某。
造物定何意,留此老不朽。知我者天乎,問訊堂下柳。
翰墨何憔悴,英靈有屈伸。千年關氣運,一代出精神。
夫子興篇什,聲名動縉紳。波瀾含詭譎,刻峭露嶙峋。
李杜那堪數,曹劉不足陳。無人宗大雅,舉世儗凡倫。
文學元同列,風騷自有鄰。新章標創始,舊例起湮淪。
已覺空前輩,懸愁絕後塵。價卑皆咄唶,力怯謾逡巡。
綺麗才難並,湛冥道所珍。逍遙歸母氏,杳渺入天人。
霄漢心常遠,神仙意獨親。緒言存著作,大業負經綸。
蹤跡升沈隔,交情契合真。過逢頻下榻,離別據沾巾。
去國仍初服,還鄉似昔貧。丹房天上藥,酒肆世間身。
青璅辭通籍,滄洲憶問津。儻逢桐柏隱,訪爾故山春。
是官不垂紳,是農不秉來。是儒不吾伊,是隱不蒿萊。
是貴著荷芰,是賤宛冠佩。是靜非杜門,是講非教誨。
是釋長髸須,是仙擁眉黛。倏而枯寂林,倏而喧囂闠。
逢花即命歌,遇酒輒呼簺。一身等輕雲,飄然付大塊。
試問空飛禽,澄潭影何在。曠哉龍屈伸,頹焉方外內。
下惠本介和,夷逸乃清廢。
八月既盡九月始,拱聽秋雷方側耳。天涯忽報捷音回,廣寒高步獨吾子。
初聞大喜復大驚,上黨名流多俊英。鹿鳴與宴常三五,稀奇卻為鄉邦撫。
文章豈不動朱衣,消息盈虛各有時。交輝聯璧看來歲,磨刮工夫肯忘之。
始為驚兮終復喜,屈伸相感本常理。屈伸相感自諸君,天獨伸君意有主。
所以登雲獨,使照閭閻多廢屋。所以折桂獨,寒香欲遍人間馥。
明春更占鰲頭獨,經濟謨猷添袞服。願爾立朝同,丹衷對主獨。
分官為政同,真心為民獨。宦海波濤中,砥柱巍然獨。
急流順意中,纜住扁舟獨。始終獨立眾人中,不負當年學慎獨。
我本譾陋才,不識周孔陸。所懷一得見,獨為知己祝。
文詞惜未工,意亦良已篤。
《秋將穫水行田中不復留因窾塍通溝引水過堂下小兒以芒葦作車其上晝夜決決不休戲書》
水行山原溉平疇,時當斷壺穫且收。功成則退逝不留,去彼畎遂來清溝。
測之深咫淺可杯,循除㶁㶁環一丘。堆沙累石隘厥流,勢激灩澦吞黃牛。
誰持機緘設中洲,折芒斷葦駕兩輈。置之不汨亦不浮,六輻眩轉無時休。
推行作止莫可諏,孰居無事供其求。迫而後動真無尤,眩轉自彼非吾謀。
屈伸臂頃一萬周,我無欣厭何名憂。
孰能觀身與此侔,眾假合集成堅柔。沈輕燥濕交相仇,逝川洄洑更春秋。
滔滔南北東西遊,死生壯老休王囚。形骸流運我則不,物境萬變何其幽。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余者乎?
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辯,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謂余勉鄉人以學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余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