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內連年喪老成,南傷秀水北新城。讀書自要師前輩,知己誰能托後生。
此段人情看爛熟,向來士習例相輕。笑他江左衣冠族,誓墓區區為角聲。
憶昨公車待詔來,微名忽忝廁鄒枚。主恩不以優徘畜,士氣原於教養培。
身作紅雲長傍日,心如白雪漸成灰。依稀一覺遊仙夢,初自蓬山絕頂回。
畫竹原從草書出,眼中孰是張芝筆?高生善書久絕倫,餘技兼為竹寫真。
自言亦用狂草法,頗覺遊戲能通神。無諸城中少修竹,客舍連旬苦炎毒。
賴君妙手補化工,為我一揮終十幅。幅終擲筆風雨來,野人疏爽心顏開。
須臾雨止墨光濕,潤入紙背生蒼苔。老龍蛻骨瘦崛強,翠鳳掉尾紛毰毸。
魄雄氣大腕力壯,盡掃筱簜皆凡材。忽然幻作鐵鈎鎖,世有誠懸應識我。
謂川千畝胸郁蟠,放縱精微無不可。文湖州脈繼者難,後來獨推王孟端。
人間多畫風中柳,珍重蕭郎十五竿。
閘河一線才如溝,戢戢魚聚針千頭。其中巨者長二寸,領隊已足稱豪酋。
爾生亦覺太侷促,漂漚散沫沉復浮。不知世有海江闊,長養何異蒙拘囚。
居民活計乃在此,勞不撒網逸不鈎。竹竿繃罾密作眼,駕以一葉無篷舟。
朝來暮去尋丈內,細細粘取銀花稠。庖廚卻緣瑣碎棄,曝向風日乾初收。
微腥但供飼狸用,性命肯為纖毫留。吾聞王政雖無澤梁禁,鯤鮞尚有洿池游。
人窮微物必盡取,此事隱系蒼生憂。一錢亦征入市稅,末世往往多窮搜。
明朝制科號得士,吾鄉前輩尤絕倫。於公王公後先出,往往艱大投其身。
朝廷坐收養士報,倉卒定變皆儒臣。正德己卯夏六月,逆濠犯順江湖濱。
公然舉兵思向闕,三郡一哄生祅塵。皖口駸駸勢將下,留都岌岌恐震鄰。
是時海宇正清晏,武備缺略久不振。公方持節撫南贛,似可觀變徐邅迍。
同仇大義憤所切,守土敢限越與秦。出師必待九重詔,是謂以賊遺君親。
飛書插羽聲罪討,攻所不備真如神。自從搗巢及執丑,通計時日才兼旬。
軍門戎首已面縛,天子靺鞈方南巡。石頭城南獻馘罷,待命行及明年春。
周公東征尚跋疐,形跡詎可拘忠純。盈廷宵小古亦有,忌者愈眾節愈伸。
初心只期濟國事,豈必畫像圖麒麟。茲山勒銘蓋有故,深刻歲月題庚辰。
紀功非夸乃紀實,書法遒勁辭溫醇。首從伐叛敘始末,繼舉神武歸丹宸。
天方嘉靖我邦國,誰其紀者臣守仁。隨征官屬例得列,惜哉名姓今俱湮。
讀書台傍一片石,百四十字磨崖新。逸事吾聞長老說,弘治一榜凡三人。
後來立朝適共事,數本前定非無因。胡發其奸孫殉難,公乃一手回千鈞。
煌煌勳業本德性,出遇世會開經綸。質諸百世可無惑,似此理學寧非真?
後來輕薄好詆毀,撼樹不過欺愚民。如公表見猶未免,此外何以加冠巾。
手磨碑碣髮長嘯,白日皎皎懸秋旻。
童時了了記觀河,六十三年忽已過。眼暗耳聾知老否,葛涼裘暖奈身何。
一帆去國談何易,萬卷無家累亦多。愛惜精神圖省事,明年兼擬謝詩魔。
《沈客子舊寓都門所居日獨樹自撰七言古詩曹實庵錢玉友湯西厓皆有和章今來索余補作仍次原韻》
沈子清才在塵坱,有如菡萏生淤泥。又如服鹽駕鼓馬,下有逐電追風蹄。
青衿蚤為命所制,百瓮未了酸寒齏。三年四門作都講,啄粒亦到官倉稊。
人中嵇紹本易識,孤鶴氣壓千群雞。家家朱門當大道,爾獨隘巷尋卑棲。
歸來欠伸看礙戶,一笑入戶頭仍低。空庭得樹翻自喜,有渰仰視雲萋萋。
忽驚霜禿九秋干,旋見雨長三春荑。墮巢晨拾赤腳婢,落葉夜掃長須奚。
問君此間亦何樂,乃挈稚子攜山妻。狂來對客發高論,麈柄手捉談天犀。
北郭槁枝聊隱寓,東方窶藪真滑稽。孤松祇宜伴彭澤,五楸大可娛昌黎。
翻身買棹竟南下,野性終近深山麛。故園喬木正合抱,町疃旁接澆花畦。
昨非今是恍夢覺,涉腳尚淺幸未迷。伐檀河乾等無用,美哉河水清漣兮。
滇池平,滇水清。滇南曠盪余空城,犬無夜吠雞不鳴,將軍奉詔初拔營。
幾姓分旗遍行賞,同時帳下添廝養。何取邊頭戶口繁,十年生聚滋奸黨。
白頭翁媼啼且僵,棄擲不得收戎行。翻身一仆委溝壑,骨肉滿眼紛飄揚。
紅顏如花扶上馬,坡高驚墮珊瑚把。兒郎新嫁羽林軍,山下人逢執鞭者。
近前一隊飛塵起,中有傷心淚偷灑。朝家本意重開邊,劇賊初平近十年。
爾等累累皆鬼妾,偷生敢復祈哀憐。即如滇城圍,七月未能下。
戍卒壘頻高,書生箸誰借。君不見禁旅一出西南通,煌煌中旨褒膚公。
參軍夸謀士夸勇,逢時多少稱英雄。綠旗只合就裁汰,那許尺寸貪天功。
從此歸成垂白叟,賣刀買犢安農畝。猶及生兒際太平,家家相賀持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