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青樓望不遮,年時系馬醉流霞。
風前帶是同心結,杯底人如解語花。
下杜城邊南北路,上闌門外去來車。
匆匆覺得揚州夢,檢點閒愁在鬢華。
喚起窗前尚宿酲,啼鵑催去又聲聲。
丹青舊誓相如札,禪榻經時杜牧情。
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
雲階月地依然在,細逐空香百遍行。
遮莫臨行念我頻,竹枝留涴淚痕新。
多緣刺史無堅約,豈視蕭郎作路人。
望里彩雲疑冉冉,愁邊春水故粼粼。
珊瑚百尺珠千斛,難換羅敷未嫁身。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淚添吳苑三更雨,恨惹郵亭一夜眠。
詎有青烏緘別句,聊將錦瑟記流年。
他時脫便微之過,百轉千回只自憐。
大道青樓望不遮,年時系馬醉流霞。
風前帶是同心結,杯底人如解語花。
下杜城邊南北路,上闌門外去來車。
匆匆覺得揚州夢,檢點閒愁在鬢華。
喚起窗前尚宿酲,啼鵑催去又聲聲。
丹青舊誓相如札,禪榻經時杜牧情。
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
雲階月地依然在,細逐空香百遍行。
遮莫臨行念我頻,竹枝留涴淚痕新。
多緣刺史無堅約,豈視蕭郎作路人。
望里彩雲疑冉冉,愁邊春水故粼粼。
珊瑚百尺珠千斛,難換羅敷未嫁身。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淚添吳苑三更雨,恨惹郵亭一夜眠。
詎有青烏緘別句,聊將錦瑟記流年。
他時脫便微之過,百轉千回只自憐。
這四首詩與《秋夕》繫於同年(1768),當時詩人甫滿弱冠,詩中所懷念女子,不能確指。但是詩人抒發的真情實感卻是感同身受,毫無疑問,這些詩句是寫給一個他曾愛戀眷顧的女子。黃逸之年譜稱:「又按先生《感舊》詩,乃是自述氿里時之回憶。是篇極悱惻柔綿之致。」知何據。這些詩作因為缺乏必要的材料支持,無法準確判斷到底是寫給誰的了。
青樓,豪華精美的樓房,不必定指勾欄瓦舍、青樓妓院,例如曹植《美女篇》:「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唐溫庭筠《塞寒行》:「彩毫一畫竟何榮,空使青樓淚成血。」這裡指裝飾精美、富麗豪華的樓房,或者指妓院亦可通。因為確無實證可知此詩所感為誰。況且也不是所有的詩歌都可以坐實本事,另外有些詩作即便詩人自己也沒有確指,只是抒發一種心情而已,所以不必拘泥於本事。藝術創作需要以生活為基礎,但藝術創作本身並不直接就等同於生活。流霞,代指酒。詩人在年輕時曾系馬樓邊,飲酒作樂。這句讓我們不由想起王維的那首《少年行》來:「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一樣的少年英雄俠氣,顧盼自如、風流自賞之情仿佛宛然在目,風前帶是同心結,杯底人如解語花。是形容當時戀愛對象的美好,解語花,語出《開元天寶遺事·解語花》:「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葉白蓮數枝盛開,帝與貴戚宴賞焉。左右皆嘆羨久之,帝指貴妃示於左右曰:「爭如我解語花?'」頸聯是描述與所愛女子相聚歡好之處在大道通衢,煞是繁華,下杜與上闌均指長安繁華所在。尾聯揚州夢語本杜牧《遣懷》,意謂作者追憶當日旖施風光,奈何時過境遷,只剩鬢邊白髮,大有感嘆時光流逝,美好不再的心酸況味。
明代詩論家謝榛曾提出「詩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鏡花,勿泥其跡可也。」其後葉燮在《原詩》里也說:「詩之至處,妙在含蓄無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間,其指歸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離形象,絕議論而窮思維,引人於冥漠恍惚之境,所以為至也。」梁啓超在《中國韻文裡頭所表現的情感》中曾說:「義山的《錦瑟》、《碧城》、《聖女祠》等詩,講的是什麼事,我理會不着拆開來一句一句叫我解釋,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但我覺得它美,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須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有神秘性的」,再如葉嘉瑩談到李商隱的《燕台四首》時指出:「這種作品原來就不屬於理念的有限的解說之內,它的不可指說正是它的好處所在。如果要對這一類作品加以指實的解說,那反而將是對其豐美幽微之含蘊的一種新喪和損害了。」
由此可知,對於這些詩作中的女主人公儘管我們可能一時無從知曉,其實也不必一味的絞盡腦汁的去考證本事,因為詩無達詁,文學藝術鑑賞中所產生審美的差異性是永遠存在的。
第二首是說酒醒後詩人尚不清醒,卻不得不離去,今天不禁回憶起那些當日的誓言,目睹那些往日書信,年少輕狂的心緒已然平靜。自從分別之後有如牛郎織女一水相隔,卻不得相見,空自相互牽念,今天重遊故地,回首前塵往事,恍若隔世,有物是人非之感,杜牧有句:「雲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年別恨多。」(《七夕》),李清照《行香子·七タ》亦曾徑用此句:「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雲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仿佛空氣中還依稀聞得見當日女子所留香味。尾聯「雲階月地依然在,細逐空香百遍行。」細逐是巨大的失落,是無可奈何的追尋。此聯是說詩人想要忘情,卻又無法忘情,在依稀留有當日戀人香氣的舊地百遍逡行,不斷體味舊情。
第三首是從對方的角度敘述,遮莫是莫要、不必的意思,意即你不要一直想念着我,甚至如娥皇與女英哭舜帝一般,血淚染就斑竹。不是你要把我當作路人,故意的生分,怪就怪我當初沒有與你堅約,信守誓言。造成的結果就是現在我只能遙望你的身影如同天際彩雲,雖然無限美好,卻無法觸摸。我的愁苦猶如春水粼粼,無邊無際。就算我有百尺珊瑚,千斛明珠也無法再將你換回了,更何況黃仲則一貧如洗呢?這是一種莫大的傷感與悲痛。
這四首詩第一首是敘寫戀情故事的緣起,中間兩則是抒發自己對所愛女子的感懷,最後一則實為尾聲。四首詩實則為一個整體。通過對文本的細讀,可以感覺到這四首詩並不是寫的同一個人,前兩首可能是一個歡場女子,而後兩首通過「多緣刺史無堅約,豈視蕭郎作路人。」與「他時脫便微之過,百轉千回只自憐。」兩句可以判斷出詩中女子似乎當為良家女子,並非青樓女子。詩人與這個女子一別之後,兩地相懸,也沒有互通音問,春山如黛,草色如煙,詩人只能是自傷自感,自怨自憐,徒留悵惘而已。中間兩聯連用四典,竟然不覺凝滯,實在是已臻化境。一切緣於黃仲則將自己的身世之感融入詩內,只有真詩才能打動人心。
雲中見祥鳳,百鳥無文章。炎洲產嘉桂,百草為不香。
修辭富華實,秉操逾圭璋。翻使一國中,撫掌嗤其狂。
悲心入秋夜,菀邑思飛揚。終朝逐塵鞅,踥踥趨路㫄。
眾中獨我親,亦知我心傷。兩小皆失怙,哀樂頗相當。
貧賤易相感,況復齊孤芳。盛時忽晻冉,逝矣摧肝腸。
世險不到此,茲坡名小心。側棧受半履,石滑不可任。
上嶺欲怒壓,下有無窮深。削壁絕捫據,長雲盪其陰。
飛空苦無具,至此毛髮森。人言小心度,我以無心臨。
同游少人色,牛喘逋汗淋。對之忽大笑,劃然搖井參。
山靈喜顏色,樂奏來仙禽。提心一趺坐,萬態何沈沈。
先生屋小如宛邱,歲晏苦聽風聲愁。一宵風息得安寐,同雲已閣低檐頭。
曉來重衾足不熱,卻怪紙窗明太澈。小童狂喜排闥來,報道空庭已堆雪。
撒鹽飛絮猶紛紛,隔卻一紙無聲聞。反披羊裘洞扉立,心目照曜寒無垠。
此時興發睡魔去,今年見雪此初度。傾囊只合市村醪,炙硯還應遣長句。
微哦忽忽思前游,丙戌歲暮吳陵舟。壓篷大雪苦無飲,至今典卻相如裘。
回頭此景如電掣,其間聚散復一瞥。范陽公子詩中豪,白戰何曾持寸鐵!
此雪應讓燕山多,擊築故人悲且歌。寒夜誰來剡溪訪,乘興欲往將如何?
將如何,雪不止。隨風飄揚低復起,散入千村萬村里。
山僧執帚仰看天,昨夜廚空已無米。
繄余抱黯陋,研弄鮮精業。橫陳撫遺經,詰屈口先嗋。
問解嗤俗儒,鯫論何哮呷。識字得未曾,異同先摭扱。
赬顏強師承,抱膝未見韐。細或吹牛毛,紆或旋螺甲。
虛或逃芒荒,挺或走偪狹。亦藉坐泥蟠,鏗響誰與擖。
何如返崇山,沈冥守雲匣。何如老秦壁,甓甃任頹壓。
雖然千百年,名義固非乏。緬維兩漢英,紛綸工羽翣。
名象微言該,訓詁精理洽。下際閩洛彥,闡聖在心法。
亦坐門戶煩,孽庶相攻劫。所貴觀其通,不廢如裘袷。
亦如導支流,納浸須啟閘。亦如冶洪爐,金沙融一霎。
誰為同心言,癢處與搔搯。邇來遘程子,高談快傾峽。
為儒有家世,此任在肩胛。傑視卓不群,雄步坦無跲。
覘所下帷處,望氣巳為愶。百城富擁桓,萬軸架盈鄴。
時出金石嘯,聲發不能欱。遐哉作述心,曠世若呼
何事催人老?是幾處、 殘山剩水,閒憑閑吊。此是青蓮埋骨地,宅近謝家之脁。總一樣,文人宿草。只為先生名在上,問青天,有句何能好?打一幅,思君稿。
夢中昨來逢君笑。把千年、蓬萊清淺,舊遊相告。更問後來誰似我,我道:才如君少。有亦是,寒郊瘦島。語罷看君長揖去,頓身輕、一葉如飛鳥。殘夢醒,雞鳴了。
眼界徹上下,忠義不可逃。大覺上上乘,立腳宜堅牢。
明季益然師,大節丘山高。夙業秉奇慧,四大窮秋毫。
偶然俯塵世,怨水流滔滔。置身君父間,窮數百六遭。
二十舉孝廉,撫事心忉忉。憤此蛾子蠢,發篋窮豹韜。
永嘉渡倉卒,內難紛如氂。奇禍知不遠,手少尺柄操。
傾家結流亡,破膽同煎熬。杭睦越嶠戶,浙水為長濠。
一一聚米籌,夜臥常枕韜。建業一失守,奮呼驟霜䬞。
思文入汀漳,遙應鳴金鼛。草間拜郎爵,轉戰折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