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雲樹末生,急客雲中行。
崚崚千石磴,俯瞰深溪清。
萬翠攢眼入,一紅拍崖平。
疏林夾流水,十里一鏡泓。
言是夏秋際,遠山露列城。
萬井積邱垤,百峰互陰晴。
登高望遙阜,想見官軍營。
憶昔甲申初,此地防夷兵。
烽煙倏忽滅,耳有胡笳聲。
今來開道路,遍志輪蹄程。
不久鐵車過,平地殷雷鳴。
岩谷忽破碎,山海一楸枰。
我自催鞭去,秋風馬首輕。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
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
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
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
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
意有所極,夢亦同趣。
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
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
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
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
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
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
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
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
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
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
然後知吾向之未始游,游於是乎始。
故為之文以志。
是歲,元和四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