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黃焦石,厥癩如蝦蟆。古柏覆其頂,蒼苔布其窊。
石腳何所有,纂纂楙木瓜。石縫何所有,黃黃蘹香花。
初來治茲圃,地瘠不可鏵。辛勤我母力,十年擁糞渣。
不知鋊幾鋤,硌確化為畬。秋分摘番椒,夏至區紫笳。
小滿拔蔥蒜,端陽軒頭麻。頭上覆尺巾,細意毫不差。
時來憩石上,汗泚慈色加。指麾小兒女,亦學事作家。
觀之不如意,復起為補苴。舊時值坐處,塵涴風與爬。
爾來三四年,荒翳藏蛇蛙。獨撥莽中覓,隕涕至日斜。
籬頭老茭中夜鳴,淅淅颯颯如人行。開門風過月照地,竹根草腳皆蟲聲。
菊花未睡解留客,白衣黃帽相逢迎。人生千歲要有死,百年況是風中鐙。
須臾清境偶然得,眾人入夢誰當爭。蘇張恍惚在人世,但看藻荇仍縱橫。
明宵風景縱有此,知否山人呼得醒。
策名公家方,其實止求食。一飽寧必官,吁嗟遠行役。
思便自此歸,輾轉不能得。事非盡由己,徒念山中石。
強歌不成歡,假□不安席。夢醒覓嬌兒,觸手乃船壁。
我本窗下人,胡為異方客?身世難盡言,去去自努力。
今年歲丙申,今日月初十。年是母生年,日是我生日。
我年已三十,母壽六十一。母老兒亦老,兒悲何由說。
半世求祿心,甘為古人拙。負母一生力,枯我十年血。
維母天地眼,責命不責術。但母得如此,又敢自暇逸。
千秋非所知,兒死此事畢。
一灘高五尺,十灘高五丈。行盡銅溪四百灘,銅厓應當白雲上。
厓上還有千萬山,一重高出一重顛。待到銅厓望鄉國,始似從此看雲閒。
山高如梯水如箭,到家早晚櫻桃綻。心隨飛鳥去悠悠,白髮紅繃眼中見。
萬里真成一夢遊,茗山重認雨中舟。桐花落盡春風老,杜宇催人坐白頭。
貴仁無令名,不如不尊顯。文官秪愛錢,不如為牧剪。
朝廷用書生,亦曰其言善。豈其所讀書,到官即收卷。
治法止兩端,世有幾人闡。甚或剔刻之,傷我枝蹄趼。
冤乎頌德碑,盍不刻稍淺。陳劉兩郡守,是誠循吏選。
遐陬井校中,鼓眾走且喘。一滴父母心,百年尚神緬。
劉公實儒者,教不薄窮褊。至今多能文,皆公為梯棧。
陳公山繭法,此日更繁衍。衣食到傭丐,金珠滿原巘。
大府近請祀,於陳極黽勉。我惟此二公,並當銘鍾銑。
劉父陳也母,教養惠無辨。可念在當時,肫摯忘軒冕。
湘川與白田,車或日再轉。此風遂難得,未免重絲繭。
堂堂平大夫,繼畝思舊畎。長言發嗟詠,此意更加腆。
世有明練材,囊傖而卷臠。寸善將自私,誰肯道前典。
觀公用意處,已足見敷展。後來今視昔,過之不獨踐。
企風觀化成,歌德我何靦。
男兒生世間,當以勳業顯。埋頭事章句,小夫已剪剪。
何況誇文詞,更卑無可善。居常每念此,心若波濤卷。
百年大槩見,素志未必闡。馳車浪奔走,日中請息趼。
獨立天南頭,山高水以淺。手攀青松林,下瞰兵部選。
有力誠如犖,頗惜氣稍喘。遙遙千載心,望古神一緬。
英雄撒手盡,天地頓為褊。灑淚嘆當年,終老乘弇棧。
於飯或未豐,道乃因之衍。孔孟日麗天,豈不照荒巘。
以茲頗自信,十駕竭駑勉。與公數回見,謂我金中銑。
人實不易知,蓋棺始足辨。飾詡太寬恕,譬如丱也冕。
安知定慧光,不受剛風轉。顧身如晚蠶,未知作何繭。
獨思有此邦,昧昧古疆畎。公能念圖志,山川感嘉腆。
此雖百和羹,成味非一臠。父母苟作文,子弟爭翻典。
地高聲易呼,袖長舞方展。請遂導先路,茲事有人踐。
我懷崔慰祖,事事皆愧靦。
八股行海內,於今五百祀。子弟為學問,富貴當券紙。
是於古製作,未便克均峙。自有歸唐興,楊馬不敢恥。
下迄崇禎末,能輩遞礱砥。小技誠未尊,大醇亦無幾。
元氣入我朝,鍾陵實巨指。韓張有天授,蓺聖忘排比。
繼起百年間,亦莫不深柢。後生貪巧捷,轉販競相市。
盜笛吹宮商,截朽飾丹紫。玉尺亦已亡,各以意憎喜。
古雲經大義,毋乃不若是。惟昔外王父,孝友發屯否。
多能出少賤,此事特深至。出入對偶法,鈎提古先髓。
食時可百篇,占授懶自紀。平生多閱歷,曾不掛唇齒。
文亦殺鋒棱,百鍊化繞指。老手林汲翁,見之嘆無已。
謂是有根本,更無巇可抵。祿位惜不償,老飲抑泉水。
呼母來從居,曰已歸故梓。七十老孟公,處置到雞豕。
三日一來過,瑣瑣身料理。此義今則無,死或不相視。
固知有言者,天性厚如此。當時我童幼,頑狀頑難似。
先生撫而笑,孺子盍楚捶。耕稼儻有人,學成盡堪俟。
此後執經來,請業吾語爾。配質不易鐫,而公行病矣。
陽厥見俠癭,繞頸若珠累。無知尚肆姐,持冊前問字。
先生不揮去,曰居待吾起。力疾為指說,聲轟所憑几。
想見仁人心,何嘗知有死。回首十六年,面命猶在耳。
兒長業日荒,欲言自先葸。司馬有遺文,傳布竟誰事。
臨風一撫額,高山悵予跂。既以負先生,又以負母氏。
所欲非得為,永慚盧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