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山西行日光斷,一松如龍黑天半。松根一龍干九龍,欲攫台殿凌虛空。
虬枝北出風力駛,五里亭邊落松子。蒼然一頂常宿雲,巢鶴不敢呼其群。
枝蟠入石石不知,石窾常見生靈芝。年深力厚觸山破,根斷猶穿北山過。
客行破曉即看松,高下樓閣清光中。南枝迎陽日氣濃,北枝臘雪猶未融。
倦時眠松根,醒時看松色。山僧愛松亦如客,隔歲松花餉人食。
一株旁倚態亦奇,偃蓋靜覺春陰移。復有一株雲氣重,一風微吹乾俱動。
其餘八九縱復橫,傾耳總作龍吟聲。初唐武德至今遠,山古寺古濤聲平。
我留三宿非愛山,松下百匝偏忘還。君不見看松如我亦無兩,黃海終南各千丈。
人未有不樂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樂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餘年,可謂久矣。然言其戶口,則視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視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視百年、百數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試以一家計之:高、曾之時,有屋十間,有田一頃,身一人,娶婦後不過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寬然有餘矣。以一人生三計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婦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無擁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吾知其居僅僅足,食亦僅僅足也。子又生孫,孫又娶婦,其間衰老者或有代謝,然已不下二十餘人。以二十餘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視高、曾時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時為一戶者,至曾、元時不分至十戶不止。其間有戶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勢亦足以相敵。或者曰:「高、曾之時,隙地未盡辟,閒廛未盡居也。」然亦不過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戶口則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與屋之數常處其不足,而戶與口之數常處其有餘也。又況有兼併之家,一人據百人之屋,一戶占百戶之田,何怪乎遭風雨霜露饑寒顛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調劑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過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無閒田,民無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種民以居之,賦稅之繁重者,酌今昔而減之,禁其浮靡,抑其兼併,遇有水旱疾疫,則開倉廩,悉府庫以賑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調劑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養人者,原不過此數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為民計者,亦不過前此數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況天下之廣,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約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況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況供百人乎?此吾所以為治平之民慮也。
憶昨同醉長安之酒樓,少年十輩君不浮。憶昨同跨郊坰之駿馬,偕游七人君最雅。
君才豈比凡少年,我意雅欲追前賢。長安城中與君友,五度碧月聯吟肩。
我交於世皆蒼老,朱賈淪亡益悲悼。吾曹緩急須託身,詎敢相輕此年少。
我感古人志行超,雖未絕交能寡交。身今縱賤有殊稟,冀與一世回輕爂。
十年此志不暫忘,世人不知謂我狂。鄉閭益復盛嘲毀,並以餘論加孫郎。
畏讒一室居疑蟄,昨者孫郎有書及。我謀於眾謝不敏,君獨不辭乎燥濕。
亦知人生饒緩急,難爾少年尤獨立。朱門紈綺艷障天,獨出英英矯余習。
吾儕快意得一朋,如入玉陛升金門。急持一書報遠人,謂此年少非常倫。
離風昨風吹原野,花葉紛披已成夏。交君未久別念侵,獨持一杯與論心。
酒樓花開三面陰,馬蹄浮紅五尺深。燕秦十年游,近始抵鄉土。
晏公祠外簫鼓喧,競渡來看日端午。離程關隴複數千,南瞻無家有墓田。
桑根草堂富經史,舉半贈子窮雕鐫。識君不嫌遲,別君不嫌早。
讀書溪南柳陰好,新婦窗前月痕皎。人生聚散殊草草,君不見,百回相思令人老。
成此獨往心,孤猿屢窺戶。聞鍾念初覺,出寺僅數武。
沉沉壑光斷,荒荒白雲阻。昏晦持一燈,幽林變溽暑。
流星掌邊下,宿羽岩際數。朝霞信清華,殘魄虛卓午。
坡回屢心掉,峰中始軒舉。盪此衣袂雲,還成吳會雨。
沿䡮草抽蔓,絕壑風振緒。亦感筋力疲,孤筇設迎拒。
誰行深谷中,泠泠出疏語。
獨酌謠,獨酌無所知。離離春心開,飄飄若遊絲。山風為我披襟,百舍為我行吟。
樓高三層,月不得升。燐火飛出,光明若燈。上樓鐘聲三,下樓鼓聲四。
冥冥濛濛飛雨至,蝙蝠嚇人還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