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啟程時冒着遍地晨霜一路春寒,約好了騎馬吟詩乘興遊覽。最遺憾的是眼前的友朋越來越少,常聽說塵世外山長水寬。溪水枯竭只剩舊日的痕跡和荒蕪的渡口,樹木飄浮在晨霧中,濃綠沾濕了樓頭的欄杆。崖頭那幾處懸掛的白冰,不正是自石化成的羊群滿山?
注釋北山:指金華(在今浙江金華北)。犯:冒犯。犯霜寒,不僅點明時間,也隱約表現遺民傲世的性格。吟鞍:騎馬吟詩。塵外:塵世之外,指隱居。埠(bù):碼頭,渡口。縣:同「懸」。群羊化石:用皇初平叱石成羊典故。據晉葛洪《神仙傳》說,牧羊兒皇初平性情良謹,被遭士帶到金華山石室中修道。四十餘年後,哥哥找到他,問他所放的羊在何處,皇初平告訴他羊在東山,但哥哥看到的只是一片白石。於是皇初平喝一聲:「羊起!」白石就變成數萬頭羊。後兄弟倆一起學道成仙。皇初平改字為赤松子。▲
陶文鵬主編.宋詩精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6.01:第982頁
這首詩的首聯寫作何和友人相約出遊的時間和季節。頷聯寫作者和友人一起遊山玩水的喜悅之情。頸聯寫遊玩路上所看到的景象以及感情變化。尾聯寫化石成羊這個北山的名勝勝跡。借景抒情,表達對少數民族統治政權的蔑視之情。
起句「起犯春霜」,即點明這是嚴寒尚厲的正月,所以一路之上,但有寒威。「犯」字並貫「霜」寒」。隱約表現出遺民傲世的性格。第二句接承上句,似乎很平淡,然而用「乘興」和「約」等字眼,說明他們的這次游山興致很高,是約好前來的。這樣就逗出頷聯。
頷聯抒寫游山的情懷。第三句的意思是表達得十分清楚的。志同道合的「友朋」,經過十年的凋謝,一天一天地「少」,這是眼前「最恨」(隱寓不甘之意)的一樁事。第四句推開,「塵外」是隱遁者常用的語言,下面連接「山水寬」,不僅點明北山的題目,而且一個「寬」字,還表露出遺民對於故國山水的嚮往。面對秀麗的山水,游賞者的心情會是什麼樣子的。這一聯道出了作者這次游山的情懷,所以要乘興遨遊,既是因為同志不多了,也是藉以追求世外廣大山川之美的享受,遺民複雜的心情,無限的感慨,抒寫得很充分。
頸聯寫途中之景,又寫景外之意。在對北山景物的描繪中,充滿了濃厚的感情色彩,表露出興亡之感。「溪落舊痕」的「落」字,「枯野埠」的「枯」字,都是遺民的時移世異之後心情的寫照。「樹浮空翠濕危欄」的景象,也寫得陰沉黯淡,遠非賞心悅目的游觀。這兩句承上句末的「山水寬」落墨,「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文心雕龍·神思》)。是詩題的正面描寫。也是衷情的自然流露。
結尾兩句是寫北山著名的皇初平叱石成羊勝跡,但作者的寫法卻不一般。他眼裡的「群羊」是岩頭「縣冰」,不是「化石」(由石頭變化而成)。把縣冰權看作石化的羊群,這不單是對叱石成羊故事的否定。而且自然會令人想到張彖的「冰山」之喻(見《開元天寶遺事》上)。石羊不過是縣冰的幻影,元朝政權在遺民心目中是春來便消的冰山。這樣寫,既切合了化石成羊這個北山勝跡;又照應了犯寒春遊詩的起首;更重要的是借景抒發,表露了遺民對於元政權的輕蔑。▲
繆鉞,霍松林,周振甫,吳調公,曾棗莊,葛曉音,陳伯海,趙昌平,莫礪鋒,劉永翔等撰寫,.宋詩鑑賞辭典 新1版:上海辭書出版社,2015.07,第1548頁,2015.07:第1548頁
詩人方鳳是南宋遺民中的領袖人物,曾特恩授容州文學,因宋亡未赴任,歸隱於金華山,同舊臣義烏令吳渭開辦家塾,「命其子樗題其旌曰:容州,示不忘也」(見《宋詩紀事》)。公元1286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方鳳和謝翱、吳渭、吳思齊共創有「中國第一詩社」之稱的「月泉吟社」,用詩歌形式表達遺老孤臣的故國之念、遁世之思。詩人的這首七律就是其中一首,於記游寫景中,表達了這種遺民思想。
樂雲主編.唐宋詩鑑賞全典:崇文書局,2011.11:第1250頁
王子仙車下鳳台,紫纓金勒馭龍媒。
□□□□□□出,環佩鏘鏘天上來。
鳷鵲樓前雲半卷,鴛鴦殿上月裴回。
玉盤錯落銀燈照,珠帳玲瓏寶扇開。
盈盈二八誰家子,紅粉新妝勝桃李。
從來六行比齊姜,自許千門奉楚王。
楚王宮裡能服飾,顧盼傾城復傾國。
合歡錦帶蒲萄花,連理香裙石榴色。
金爐半夜起氛氳,翡翠被重蘇合熏。
不學曹王遇神女,莫言羅敷邀使君。
同心婉娩若琴瑟,更笑天河有靈匹。
一朝福履盛王門,百代光輝增帝室。
富貴榮華實可憐,路傍觀者謂神仙。
只應早得淮南術,會見雙飛入紫煙。
甘泉祠殿漢離宮。五雲中。渺難窮。永漏通宵,壺矢轉金銅。曾從鈞天知帝所,孤鶴老,寄遼東。強扶衰病步龍鍾。雪花濛。打窗風。一點青燈,惆悵伴南宮。惟有史君同此恨,丹鳳□,水雲重。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