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君少日青而癯,爾來黑肥如瓠壺。縮肩短帽壓兩耳,無乃戲學騶侏儒。
人言腹大中何有,不獨容君更容酒。未須常要托後車,滑稽且作先生友。
少陵匏樽安在哉,次山石臼空飛埃。茆檐對客夜驚笑,曲生叩門何自來。
老向人間不稱意,但覺淵明酒多味。乞取田家老瓦盆,伴我年年竹根醉。
羅浮標粵徼,南海浩無垠。亭亭桄桹樹,三蒙君子恩。
昔抱宓生琴,彈向海上村。桑麻被廣野,雊雉滿平原。
載登清憲台,高步紫微垣。陽涯肅秋霜,陰谷回春溫。
流聲馥蘭芷,六月化神鯤。飁飁扶搖風,蕩蕩閶闔門。
但願居鼎衡,畢力奉至尊。王度日清夷,賤子復何言。
《乙已正月攜家自永豐蕭原鄭大中氏復歸平川雪晴郊行分得數字因用述懷》
蓂飛窮孟陬,鴉喜喧晴宇。食罷澹無營,意行愜幽趣。
章縫六七人,諧笑雜今古。出行仍關市,負郭皆樂土。
霜留草頭花,雪落松梢雨。山翠掃嬌蛾,水光搖浴鷺。
梅殘驚縹蒂,柳弱未金縷。縱橫野人廬,大半無外戶。
皆雲縣官好,所病在軍旅。近時哨糧卒,出沒甚虓虎。
劫財野為青,殺人血漂鹵。以茲不有寧,全家入城住。
縣官極保障,郭外今安堵。官軍多下流,執訊系長組。
向來劉表鷹,化為張湯鼠。家人尚未還,賓主闕茗具。
昇平亮可復,籬落勤遮護。桑柘即抽萌,鵝鴨尚多數。
芳菲亦未通,笑指桃李樹。乘除理則然,甘苦要相補。
我從去年秋,不得戀墳墓。避地來平川,誓將遠抄虜。
淒涼塤與篪,白髮走歲暮。彼是天一方,鱗鴻杳無據。
前登胡公山,似蟻緣壁度。懸崖臨不測,仄徑憂跌仆。
竦身膽為掉,況敢一下顧。喘噎投村家,村家亦寇伍。
危言相恐迫,雲此難久駐。喚兒自束髮,導客從兒去。
所利客資囊,奪攘俟中路。我家一百指,幸不罹此罟。
脫身走鄭鄉,奔竄泥沒股。鄭公素長者,見客深慰撫。
薪米既幸周,時亦分酒脯。草菅藉地溫,伏枕且無慮。
新年返平川,復此名勝聚。自聞野人言,驚悚狂欲舞。
縣官希魯卓,才子追沈杜。深懷五色筆,隨意數行醑。
清吟勿體拘,占韻實齒序。藹藹春雲垂,冷冷石泉語。
誌喜亦未然,姑將紀愁苦。
陽和行慶賜,尺度及群公。荷寵承佳節,傾心立大中。
短長思合制,遠近貴攸同。共仰財成德,將酬分寸功。
作程施有政,垂範播無窮。願續南山壽,千春奉聖躬。
五人者,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激於義而死焉者也。至於今,郡之賢士大夫請於當道,即除魏閹廢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於其墓之門,以旌其所為。嗚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為時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況草野之無聞者歟?獨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猶記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斂貲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緹騎按劍而前,問:「誰為哀者?」眾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毛一鷺,公之逮所由使也;吳之民方痛心焉,於是乘其厲聲以呵,則噪而相逐。中丞匿於溷藩以免。既而以吳民之亂請於朝,按誅五人,曰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斷頭置城上,顏色不少變。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頭而函之,卒與屍合。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乎!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鈎黨之捕遍於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觀之,則今之高爵顯位,一旦抵罪,或脫身以逃,不能容於遠近,而又有剪髮杜門,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賤行,視五人之死,輕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義暴於朝廷,贈諡褒美,顯榮於身後;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於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無不有過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領,以老於戶牖之下,則盡其天年,人皆得以隸使之,安能屈豪傑之流,扼腕墓道,發其志士之悲哉?故余與同社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為之記,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
賢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吳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長姚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