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碎梅花一斷腸。送斜陽。風煙縹渺月微茫。又昏黃。
平野寒蕪何處斷,接天長。短籬淺水橘青黃。度清香。
要做神仙,煉丹工夫,譬之似閒。但奼女乘龍,金公御虎,玉爐火熾,土釜灰寒。鉛里藏銀,砂中取汞,神水華池上下間。山田內,有一條徑路,直透泥丸。
一聲雷震崑山。真橐_、飛沖夾脊關。見白雪漫天,黃芽滿地,龜蛇繚繞,烏兔掀翻。自古乾坤,這些離坎,九轉烹煎結大還。靈丹就,未飛升上闕,且在人寰。
餘年來觀瀑屢矣,至峽江寺而意難決舍,則飛泉一亭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悅,其體不適,勢不能久留。天台之瀑,離寺百步,雁宕瀑旁無寺。他若匡廬,若羅浮,若青田之石門,瀑未嘗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從容以觀,如傾蓋交,雖歡易別。
惟粵東峽山,高不過里許,而磴級紆曲,古松張覆,驕陽不炙。過石橋,有三奇樹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結為一。凡樹皆根合而枝分,此獨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飛瀑雷震,從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飛泉亭也。縱橫丈餘,八窗明淨,閉窗瀑聞,開窗瀑至。人可坐可臥,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筆研,可瀹茗置飲,以人之逸,待水之勞,取九天銀河,置幾席間作玩。當時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與之對枰。於是水聲、棋聲、松聲、鳥聲,參錯並奏。頃之,又有曳杖聲從雲中來者,則老僧懷遠抱詩集尺許,來索余序。於是吟詠之聲又復大作。天籟人籟,合同而化。不圖觀瀑之娛,一至於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帶玉堂。正對南山,雲樹蓊鬱,中隔長江,風帆往來,妙無一人肯泊岸來此寺者。僧告余曰:「峽江寺俗名飛來寺。」余笑曰:「寺何能飛?惟他日余之魂夢或飛來耳!」僧曰:「無徵不信。公愛之,何不記之!」余曰:「諾。」已遂述數行,一以自存,一以與僧。
管弦合沓鐘鼓喧,左爐右鼎騰香煙。翩然被發乘雲下,知公未遂神龍蟠。
憑闌東望大江去,旁通閩海百由延。增城赤嵌矗弧島,下有膏沃千良田。
柘漿茶荈作銀氣,紅塵四合城郭闐。生番攫人食人肉,側有餓虎貪垂涎。
當時倭奴軼我界,公統王師居中權。大官媕婀主和議,公唾謂不值一錢。
側聞近者議輸幣,乃竭水衡傾銅山。南門管輪東流柱,搖搖竟如風旌懸。
流求兩屬忽改縣,舉族北轅王東遷。公言尺寸不許讓,興滅繼絕兼保藩。
氈裘大長議分島,公尚搖手謂不然。豈期舐糠遂及米,神州亦竟污腥膻。
巍峨鉅艦古未有,鑿破混沌成方圓。《考工》作記智述物,雲房石棧相鈎連。
後來漢幟成一隊,椎輪筆路推公先。病中呢喃造鐵甲,欲聚眾鐵城三邊。
東溝一戰炮雷震,轟轟洞擊七札穿。人船兵甲各糜化,蟲沙萬數魚鱉千。
威海劉島據堅要,漆城孰上池難填。蝝息蜷伏不敢出,如引鐵鎖封喉咽。
天驕橫肆地險失,坐令蚍蟻咸無援。曹蜍李志奄奄氣,仰求敵國垂哀憐。
言為眾生乞生命,手書降表黃龍箋。恐公聞此氣山涌,妄語詭公船猶全。
就中鄧林二死士,躬蹈烈火沈重淵。願公遣使攜葆羽,垂手接引援上天。
金戈鐵馬英靈在,倘藉神力旋坤乾。吁嗟公去十六載,今日何月時何年!
捧觴再拜席未散,又聞奔命囊書傳。
燕城客舍經春草,落花如雪閒不掃。故人忽作夜郎行,離心溝水長安道。
與君追逐競高蹤,翩翩矯若雙飛龍。春風共載承明筆,曉月同趨長樂鍾。
嗟君風度何磊磊,夙昔大名滿東海。千言倚馬疾如飛,賦成四座騰光彩。
一列金閨法從班,朝朝鳴玉侍天顏。牽裾折檻偶然事,諫草琅琅動九關。
夜郎越巂天南土,萬里夷荒開幕府。倚劍秋回七澤雲,掛帆夜渡三湘雨。
天書遠向百蠻開,辮髮番君夾道來。嘯咤風雷震山嶽,白日罔兩何有哉。
金杯紅燭月鳴杵,酌酒與君對君語。區區離合安足陳,懷抱平生吾與汝。
春晴日觀轉愁予,十二河山錦不如。莫詫故林偏得到,吾將走馬深嵓居。
河右澶漫,頑為之魁。
王師如雷震,崑崙以頹。
上聾下聰,驁不可回。
助讎抗有德,惟人之災。
乃潰乃奮,執縛歸厥命。
萬室蒙其仁,一夫則病。
濡以鴻澤,皇之聖。
威畏德懷,功以定。
順之於理,物咸遂厥性。
濤來勢轉雄,獵獵駕長風。雷震雲霓里,山飛霜雪中。
激流起平地,吹澇上侵空。翕闢乾坤異,盈虛日月同。
艅艎從陸起,洲浦隔阡通。跳沫噴岩翠,翻波帶景紅。
怒湍初抵北,卻浪復歸東。寂聽堪增勇,晴看自發蒙。
伍生傳或謬,枚叟說難窮。來信應無已,申威亦匪躬。
沖騰如決勝,回合似相攻。委質任平視,誰能涯始終。
高高在上,實愛斯人。眷求聖德,大拯彝倫。率土方燎,如火在薪。
惵惵黔首,暮不及晨。朱光啟耀,兆發穹旻。我皇郁起,龍躍漢津。
言屆牧野,電激雷震。闕鞏之甲,彭濮之人。或貔或武,漂杵浮輪。
我邦雖舊,其命維新。六伐乃止,七德必陳。君臨萬國,遂撫八寅。
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誇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期而創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顧曜後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於時之亂,生人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乃致命乎聖皇。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勛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豈特方軌並跡,紛紛後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犧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盤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
案《六經》而校德,眇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然後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 苹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若乃順時節而搜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歷《騶虞》,覽《駟鐵》,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乘輿乃出。於是發鯨魚,鏗華鍾,登玉輅,乘時龍,鳳蓋棽麗,和鑾玲瓏,天官景從,寢威盛容。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鋌彗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然後舉烽伐鼓,申令三驅, 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復路,屬車案節。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台,考休徵。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盪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別區,界絕而不鄰。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水栗,奔走而來賓。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會同漢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綏百蠻。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寮而贊群後,究皇儀而展帝容。於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燁煜。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泰古華。四夷間奏,德廣所及,僸佅兜離,罔不具集。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降煙熅,調元氣,然後撞鐘告罷,百寮遂退。於是聖上親萬方之歡娛,又沐浴於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也,乃申舊間,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太素。去後宮之麗飾,損乘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淫業,興農桑之盛務。遂令海內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奇麗而弗珍,捐金於山,沈珠於淵。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營,嗜欲之源滅,廉恥之心生,莫不優遊而自得,玉潤而金聲。是以四海之內,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登降飪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玄德,讜言弘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秦嶺、九崚,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嶽,帶河溯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台、明堂,統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遊俠逾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識函谷之可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賓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揲然意下,捧手欲辭。」主人曰:「復位,今將授予以五篇之詩。」賓既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