轍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
既仕,將宦遊四方,讀韋蘇州詩至「安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閒居之樂。
故子瞻始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⑴?」其後子瞻通守餘杭⑵,復移守膠西⑶,而轍滯留於淮陽、濟南⑷,不見者七年。
熙寧十年二月,始復會於澶濮之間⑸,相從來徐留百餘日。
時宿於逍遙堂,追感前約,為二小詩記之。
逍遙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
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
秋來東閣涼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困臥北窗呼不起,風吹松竹雨淒淒。
從公淮陽今幾年,憶持壽斝當公前。
祝公齒發老復少,歲歲不改冰霜顏。
掃除四海一清淨,整頓萬物俱安全。
今年見公商丘側,奉祠太一真仙官。
身安氣定色如玉,脫遺世俗心浩然。
幽居屢過赤松子,長夜親種丹砂田。
此中自有不變地,歲閱生日如等閒。
門前賀客任填委,世上多故須陶甄。
秋風坐見蒲柳盡,歲晏惟有松柏堅。
斯人未安公未用,使公難老應由天。
築室三年,堂成可居。
我初不知,諸子勞劬。
父母老矣,風雨未除。
橐裝幾何,勿問有無。
伐木於山,因此舊廬。
不約不豐,燕處無餘。
堂開六楹,南北四筵。
晝明速然,夜冥黯然。
四鄰無聲,布被粗氈。
身非蚌螺,一睡經年。
夜如何其,趺坐燕安。
善惡不恩,此心自圓。
東廂靖深,以奉嘗烝。
老佛之廬,朝香夜燈。
西廂千卷,圖書之林。
先人所遺,子孫是承。
杖屐經行,直如引繩。
顧視而笑,此如我心。
諸子之室,左右吾背。
將食擊板,一系而會。
瓜畦芋區,分布其外。
鋤去瓦礫,壤而不塊。
廢井重浚,泉眼仍在。
轆轤雷鳴,甘雨時霈。
園夫能勤,家足於菜。
有客叩門,賀我堂成。
揖客而笑,念我平生。
三世讀書,粗免躬耕。
明窗修竹,惟我與兄。
蔭映茅茨,吐論崢嶸。
猖狂妄行,以得此名。
老而求安,匪以為榮。
蠶婦絲出盎,田夫麥入倉。
斯人薄福德,二事未易當。
忽作連日雨,坐使秋田荒。
出門陷塗潦,入室崩垣牆。
覆壓先老稚,漂淪及牛羊。
餘糧詎能久,歲晚憂糟糠。
天災非妄行,人事密有償。
嗟哉竟未悟,自謂予不戕。
造禍未有害,無辜輒先傷。
簞瓢吾何憂,作詩熱中腸。
我病在脾胃,一病四十年。
微傷輒暴下,傾注如流泉。
去年醫告我,此病猶可痊。
試取姜豆附,三物相和丸。
服之不旬浹,病去如醫言。
醫言藥有毒,病已當速捐。
我意藥有功,服久功則全。
侵尋作風痹,雨足幾蹣跚。
徐悟藥過量,醫初固云然。
舊病則已除,奈此新病纏。
醫言無甚憂,前藥姑舍旃。
藥毒久自消,真氣從此完。
鄙夫不信醫,私智每自賢。
咄哉已往咎,終身此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