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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沙》

自強 〔宋代〕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靜幽默。鬱結紆軫兮,離愍而長鞠。

撫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刓方以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章畫志墨兮,前圖未改。

內厚質正兮,大人所晟。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處幽兮,矇瞍謂之不章。離婁微睇兮,瞽謂之不明。

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黨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傑兮,固庸態也。

文質疏內兮,眾不知余之異采。材朴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重華不可遻兮,孰知余之從容!

古固有不並兮,豈知其何故!湯禹久遠兮,邈而不可慕。

懲連改忿兮,抑心而自強。離閔而不遷兮,願志之有像。

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

亂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脩路幽蔽,道遠忽兮。

曾唫恆悲兮,永慨嘆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

懷質抱青,獨無匹兮。伯樂既沒,驥焉程兮。

民生稟命,各有所錯兮。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

曾傷爰哀,永嘆喟兮。世溷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

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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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沙 - 賞析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初夏的天氣盛陽,草木都已經長得茂盛。

傷懷永哀兮,汩(cú)徂南土。
我懷着內心的深沉的悲哀,匆匆踏上這南國的土地。
汩徂:急行。

(shùn)兮杳杳,孔靜幽默。
眼前一片蒼茫,聽不出絲毫聲響。
眴:同「瞬」,看的意思。

鬱結紆(yū)(zhěn)兮,離愍(mǐn)而長鞠。
我九曲的迴腸纏着悒鬱的愁緒,我遭到患難啊,是這樣地窮愁困厄。
紆軫:委曲而痛苦。離慜:遭憂患。鞠:困窮。

撫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撫念我的情感,反省我的初志,又只好把難言的冤屈壓抑在心底。

(wán)方以為圜(yuán)兮,常度未替。
方正的被刻削得圓滑了,正常的法度卻沒有變易。
刓方以為圜:把方的削成圓的。刓:削。圜,同「圓」。常度:正常的法則。替:廢也。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如果轉化初衷,改道而行,那是正直的君子所鄙棄的。
易初:變易初心。本迪:變道。

章畫志墨兮,前圖未改。
守繩墨而不變易,照舊地按着規矩。
章:明也。志:記也。

內厚質正兮,大人所晟。
內心充實而端正,自有那偉大的人物稱善讚美。

巧倕(chuí)不斵(zhuó)兮,孰察其揆正?
巧匠倕還沒有揮動斧頭,誰能看得出曲直和規矩?
倕:人名,傳說是堯時的巧匠。斵:砍,削。

玄文處幽兮,蒙(méng)(sǒu)謂之不章。
黑色的花紋放在幽暗的地方,盲人說它沒有紋章。
矇瞍:瞎子。章:文彩。

離婁微睇(dì)兮,瞽(gǔ)謂之不明。
離婁微閉着眼睛,盲者說他的目盲。
離婁:傳說中的人名,善視。睇:微視。瞽:瞎子。

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
白的要說成黑,把上面的倒置下方。

鳳皇在笯(nú)兮,雞鶩翔舞。
鳳凰關進籠中,雞鴨卻舞蹈翱翔。
笯:竹籠。鶩:鴨子。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玉與石混淆在一起,有人拿來一斗而量。

夫惟黨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那些黨人就是這般地鄙陋愚固啊,他們又怎能理解我心之所善。
臧:同「藏」。指藏於胸中之抱負。

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
責任大,擔子重,卻陷於沉滯,不被重用。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賢能的人雖然懷瑾握瑜,被逐困窮又怎能獻示於人。
瑾、瑜:均美玉。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村裡的狗群起而狂吠,只因為它們少見多怪。

非俊疑傑兮,固庸態也。
小人們非難和疑忌俊傑,是他們庸夫俗子的本性。

文質疏內兮,眾不知余之異采。
我舉止清疏而內質樸實,他們當然不懂得我的異彩。

材朴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
有用的材料被丟積在一邊,人的才華就是這樣被掩埋。
委積:丟在一旁堆着。

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
我仁之又仁義之又義,忠誠老實以充實自己。

重華不可遻(è)兮,孰知余之從容!
舜帝已死不可再生,有誰來賞識我這樣的氣宇。
遌:遇。

古固有不並兮,豈知其何故!
自古來,賢聖不必同時,這到底是什麼緣分?

湯禹久遠兮,邈而不可慕。
夏禹和商湯已經遠隔,就追慕也不能再世。
邈:遙遠。

懲連改忿兮,抑心而自強。
抑制着心中的憤恨,須求得自己的堅強。

離閔而不遷兮,願志之有像。
身遭不幸,只要我不變節,就會找到我所嚮往的聖人。

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
迴路北上去尋找歸宿,日已昏昏,天色將暮。

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
姑且吐出我的悲哀,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大故:死亡。

亂曰:
尾聲:

浩浩沅湘,分流汩(gǔ)兮。
浩蕩的沅水湘水呵,每天每日地奔流不息。
汩:指水流疾貌,或為水的急流聲。

脩路幽蔽,道遠忽兮。
長遠的路程陰晦幽蔽,是遙遠而蠻荒的旅程。
脩:長。

曾唫(yín)恆悲兮,永慨嘆兮。
不斷地嘔吟悲傷,永遠地嘆息淒涼。
唫:同「吟」。此下四句據《史記》補入。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
世間上既沒有知己,有何人可以商量。

懷質抱青,獨無匹兮。
我為人誠心誠意,但有誰為我佐證。

伯樂既沒,驥焉程兮。
伯樂呵已經死了,千里馬有誰品評?
焉:怎麼,哪裡。程:量也。

民生稟命,各有所錯兮。
各人的稟賦有一定,各人的生命有所憑。
錯:同「措」,安排。

  一般認為此詩作於屈原臨死前,是詩人的絕命詞。此詩歷述作者不能見容於時的原因與現狀以及南行的心情,為自己遭遇的不幸發出了浩嘆與歌唱,希望以自身肉體的死亡來震撼民心、激勵君主。全詩語句簡短有力,頗有氣促情迫之感,反映了詩人的實際感受與心境,在情感與表達形式上與詩的內涵渾然一體。

  詩篇開首先刻畫詩人南行時的心情,兩句極度表述憂鬱、哀傷心理的詩句,一下子扣住了讀者的心弦:「傷懷永哀兮」、「鬱結紆軫兮」,——表明詩人在初夏時節步向南方時,悲憤的情緒已達到了難以自抑的地步。客觀環境對此時人物的心緒起了極好的襯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靜幽默」,唯此「杳杳」「無所見」、「靜默」「無所聞」,才更顯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蔣驥《山帶閣注楚辭》)。

  如果詩人在臨終前的心態僅僅只停留於這種悲哀的水準上,那麼,無論詩篇本身還是詩人的形象,都難以令人產生共鳴和敬慕。詩人的與眾不同之處在於:他沒有將筆墨僅僅訴諸於個人遭遇的不幸與感傷上,而是始終同理想抱負的實現與否相聯繫,希冀以自身肉體的死亡來最後震撼民心、激勵君主,喚起國民、國君精神上的覺醒,因而,詩篇在直抒胸臆之後,筆鋒自然轉到了對不能見容於時的原因與現狀的敘述。

  隨之出現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為圜」、「章畫志墨」、「巧倕不斵」——以標明自己堅持直道、不隨世俗浮沉的節操;或通俗生動——「玄文處幽兮,矇瞍謂之不章」、「離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懷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習見的例子作譬,以顯示自己崇高的志向與追求;這些比喻集中到一點,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誠卻不能見容於時,由此激發起讀者的同情、理解與感慨,從而充實了作品豐厚的內在蘊含力,使之產生了強烈的感染力。正是由於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鋪墊,故而作者發抒臨終前的慨嘆便有了厚實的基礎與前提,詩篇正文末段的「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人們讀來也便更覺悲慨而泫然了。

  最後部分的「亂辭」,可以說是詩人情感達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歷述現狀、原因、心情等以後,詩人至此發出了浩嘆與歌唱,它是全詩內容的總結與概括,也是詩人心聲的集中傾訴。毫無疑問,在詩人看來,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決不能因為自己行將死去而悲痛至放棄畢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圓滿的結局,人雖會死去,而理想卻永遠不會消亡。故而詩人最後唱道:「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此篇在語言上有一個十分鮮明的特點,似有別於《九章》其他篇(《橘頌》除外):全詩句子大都不長,顯得簡短有力,讀上去頗有急促感。從首句「滔滔孟夏兮」到篇終「亂辭」,幾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為五言),——這顯然是詩人的精心設計。

  作為臨終前的絕命詞,詩篇這樣的處理,完全符合詩人的實際心境,或換言之,正因為面臨自我選擇的死亡,才會有氣促情迫之感,而運用短促句,正是這種真切心境的實剖,既反映了此時此刻詩人的實際感受與心態,也在情感與表達形式上與詩的內涵渾然一體,從而使讀者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詩人高超的藝術功力與匠心於此可見一斑。

1、 黃壽祺、梅桐生譯註.楚辭全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99-103
2、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831-836
3、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831-836

懷沙 - 創作背影

  此詩寫作時間大約可以定位屈原臨死前,是詩人的絕命詞。也有學者認為此詩是屈原流放中懷念長沙的詩作,大約作於到達長沙之前,而在《九章·哀郢》之後,是屈原決心自殺的預告。   

自強

作者:自強

自強,號南墅野隱(影印《詩淵》冊三頁一六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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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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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目東門眾所憐,救時無術一身捐。蘇台未見游麋庵,江水先看化墓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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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強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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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雁八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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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演看奇字,聲遒接斷行。羽儀天路迥,粒食旅懷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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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記承平日,為學體自強。經書興我志,功業逼人忙。

蟄窟長思震,葵心本慕陽。蛟龍初得雨,日月近依光。

事主心無隱,遭時策建長。引君當正道,陳事上封章。

亦既尊仁義,胡為失毅剛。箴規盡忠赤,人物敢雌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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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蒙高顧,白眉忝最良。誰知天有數,不覺漢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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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遂宜思退,機危乃自戕。歸歟今好賦,聞道故園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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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薛正之見寄》

自強 〔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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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行三首》

自強 〔宋代〕

蟲豸臘月皆在蟄,吾獨何乃勞其形。小大無由知天命,

但怪守道不得寧。老母妻子一揮手,涕下便作千里行。

自顧不及遭霜葉,旦夕保得同飄零。達生何足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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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宅將還資,舊業苦不厚。債家征利心,餓虎血染口。

臘風刀刻肌,遂向東南走。賢哉韓員外,勸我莫強取。

憑風謝長者,敢不愧心苟。賃載得估舟,估雜非吾偶。

壯色排榻席,別座夸羊酒。落日無精光,啞暝被掣肘。

漕石生齒牙,洗灘亂相掫。奔澌嚼篙杖,夾岸雪龍吼。

可憐聖明朝,還為喪家狗。通運隔南溟,債利拄北斗。

揚州屋舍賤,還債堪了不。此宅貯書籍,地濕憂蠹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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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命子罕言,我誠孔門丑。且貴終焉圖,死免慚狐首。

何當歸帝鄉,白雲永相友。

不敢唾汴水,汴水入東海。污泥龍王宮,恐獲不敬罪。

不敢蹋汴堤,汴堤連秦宮。蹋盡天子土,饋餫無由通。

此言雖太闊,且是臣心腸。野風結陰兵,千里鳴刀槍。

海月護羈魄,到曉點孤光。上不事天子,下不識侯王。

夜半睡獨覺,爽氣盈心堂。顏子甚年少,孔聖同行藏。

我年過顏子,敢道不自強。船人雖奴兵,亦有意智長。

問我何所得,樂色填清揚。我報果有為,孔經在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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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雖太闊,且是臣心腸。野風結陰兵,千里鳴刀槍。

海月護羈魄,到曉點孤光。上不事天子,下不識侯王。

夜半睡獨覺,爽氣盈心堂。顏子甚年少,孔聖同行藏。

我年過顏子,敢道不自強。船人雖奴兵,亦有意智長。

問我何所得,樂色填清揚。我報果有為,孔經在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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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玄賦》

自強 〔宋代〕

  衡常思圖身之事,以為吉凶倚伏,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以宣寄情志。其辭曰:

  仰先哲之玄訓兮,雖彌高其弗違。匪仁里其焉宅兮,匪義跡其焉追?潛服膺以永靚兮,綿日月而不衰。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貞節。竦余身而順止兮,遵繩墨而不跌。志團團以應懸兮,誠心固其如結。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與瓊枝。纗幽蘭之秋華兮,又綴之以江離。美襞積以酷裂兮,允塵邈而難虧。既姱麗而鮮雙兮,非是時之攸珍。奮余榮而莫見兮,播余香而莫聞。幽獨守此仄陋兮,敢怠遑而舍勤?幸二八之遌虞兮,喜傅說之生殷。尚前良之遺風兮,恫後辰而無及。何孤行之煢煢兮,孑不群而介立。感鸞鷖之特棲兮,悲淑人之稀合。

  彼無合其何傷兮,患眾偽之冒真。旦獲讟於群弟兮,啟金縢而乃信。覽烝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曾煩毒以迷或兮,羌孰可與言己?私湛憂而深懷兮,思繽紛而不理。願竭力以守義兮,雖貧窮而不改。執雕虎而試象兮,阽焦原而跟止。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後已。俗遷渝而事化兮,泯規矩之圜方。珍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斥西施而弗御兮,羈要裊以服箱。行陂僻而獲志兮,循法度而離殃。惟天地之無窮兮,何遭遇之無常!不抑操而苟容兮,譬臨河而無航。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嘗。襲溫恭之黻衣兮,披禮義之繡裳。辮貞亮以為鞶兮,藝技藝以為珩。昭彩藻與雕琢兮,璜聲遠而彌長。淹棲遲以恣欲兮,燿靈忽其西藏。恃己知而華予兮,鶗鴂鳴而不芳。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為霜。時亶亶而代序兮,疇可與乎比伉?咨妒嫮之難並兮,想依韓以流亡。恐漸冉而無成兮,留則蔽而不章。

  心猶與而狐疑兮,即岐阯而攄情。文君為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歷眾山以周流兮,翼迅風以揚聲。二女感於崇岳兮,或冰折而不營。天蓋高而為澤兮,誰雲路之不平!勔自強而不息兮,蹈玉階之嶢崢。懼筮氏之長短兮,鑽東龜以觀禎。遇九皋之介鳥兮,怨素意之不逞。游塵外而瞥天兮,據冥翳而哀鳴。鵰鶚競於貪婪兮,我修絮以益榮。子有故於玄鳥兮,歸母氏而後寧。

  占既吉而無悔兮,簡元辰而俶裝。旦余沐於清原兮,晞余發於朝陽。漱飛泉之瀝液兮,咀石菌之流英。翾鳥舉而魚躍兮,將往走乎八荒。過少皥之窮野兮,問三丘乎勾芒。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穢累而票輕。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長生。憑歸雲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噏青岑之玉醴兮,餐沆瀣以為糧。發昔夢於木禾兮,谷崑崙之高岡。

  朝吾行於湯谷兮,從伯禹於稽山。集群神之執玉兮,疾防風之食言。指長沙以邪徑兮,存重華乎南鄰。哀二妃之未從兮,翩儐處彼湘瀕。流目覜夫衡阿兮,睹有黎之圮墳。痛火正之無懷兮,托山陂以孤魂。愁蔚蔚以慕遠兮,越卬州而愉敖。躋日中於昆吾兮,憩炎天之所陶。揚芒熛而絳天兮,水泫沄而涌濤。溫風翕其增熱兮,惄鬱邑其難聊。

  顝羈旅而無友兮,余安能乎留茲?顧金天而嘆息兮,吾欲往乎西嬉。前祝融使舉麾兮,纚朱鳥以承旗。躔建木於廣都兮,拓若華而躊躇。超軒轅於西海兮,跨汪氏之龍魚。聞此國之千歲兮,曾焉足以娛余?

  思九土之殊風兮,從蓐收而遂徂。欻神化而蟬蛻兮,朋精粹而為徒。蹶白門而東馳兮,雲台行乎中野。亂弱水之潺湲兮,逗華陰之湍渚。號馮夷俾清津兮,棹龍舟以濟予。會帝軒之未歸兮,悵相佯而延佇。呬河林之蓁蓁兮,偉《關雎》之戒女。黃靈詹而訪命兮,摎天道其焉如。曰:「近信而遠疑兮,六籍闕而不書。神逵昧其難覆兮,疇克謨而從諸?牛哀病而成虎兮,雖逢昆其必噬。鱉令殪而屍亡兮,取蜀禪而引世。死生錯而不齊兮,雖司命其不晰。竇號行於代路兮,後膺祚而繁廡。王肆侈於漢廷兮,卒銜恤而絕緒。尉尨眉而郎潛兮,逮三葉而遘武。董弱冠而司袞兮,設王隧而弗處。夫吉凶之相仍兮,恆反側而靡所。穆負天以悅牛兮,豎亂叔而幽主。文斷祛而忌伯兮,閹謁賊而寧後。通人暗於好惡兮,豈愛惑之能剖?嬴擿讖而戒胡兮,備諸外而發內。或輦賄而違車兮,孕行產而為對。慎灶顯於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誶。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親所睇而弗識兮,矧(shěn)幽冥之可信。毋綿攣以涬己兮,思百憂以自疢。彼天監之孔明兮,用棐忱而佑仁。湯蠲體以禱祈兮,蒙厖褫以拯人。景三慮以營國兮,熒惑次於它辰。魏顆亮以從理兮,鬼亢回以敝秦。咎繇邁而種德兮,樹德懋於英六。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既凋而己毓。有無言而不讎兮,又何往而不復?盍遠跡以飛聲兮,孰謂時之可蓄?

  仰矯首以遙望兮,魂僘惘而無疇。逼區中之隘陋兮,將北度而宣游。行積冰之磑磑兮,清泉冱而不流。寒風淒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玄武縮於殼中兮,螣蛇蜿而自糾。魚矜鱗而並凌兮,鳥登木而失條。坐太陰之屏室兮,慨含欷而增愁。怨高陽之相寓兮,仙顓頊之宅幽。庸織絡於四裔兮,斯與彼其何瘳?望寒門之絕垠兮,縱余紲乎不周。迅飆潚其媵我兮,騖翩飄而不禁。越谽谺之洞穴兮,標通淵之碄碄。經重陰乎寂漠兮,愍墳羊之潛深。

  追慌忽於地底兮,軼無形而上浮。出右密之暗野兮,不識蹊之所由。速燭龍令執炬兮,過鐘山而中休。瞰瑤谿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見劉。聘王母於銀台兮,羞玉芝以療飢。戴勝慭其既歡兮,又誚余之行遲。載太華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咸姣麗以蠱媚兮,增嫮眼而蛾眉。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離朱唇而微笑兮,顏的礫以遺光。獻環琨與璵縭兮,申厥好以玄黃。雖色艷而賂美兮,志浩蕩而不嘉。雙材悲於不納兮,並詠詩而清歌。歌曰:「天地煙熅,百卉含葩。鳴鶴交頸,雎鳩相和。處子懷春,精魂回移。如何淑明,忘我實多。」

  將答賦而不暇兮,爰整駕而亟行。瞻崑崙之巍巍兮,臨縈河之洋洋。伏靈龜以負坻兮,亘螭龍之飛梁。登閬風之曾城兮,搆不死而為床。屑瑤蕊以為餱兮,斞(原字為「奭」+「斗」)白水以為漿。抨巫咸以占夢兮,乃貞吉之元符。滋令德於正中兮,合嘉禾以為敷。既垂穎而顧本兮,爾要思乎故居。安和靜而隨時兮,姑純懿之所廬。

  戒庶寮以夙會兮,僉恭職而並迓。豐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曄其照夜。雲師蘧以交集兮,涷雨沛其灑塗。轙雕輿而樹葩兮,擾應龍以服輅。百神森其備從兮,屯騎羅而星布。振余袂而就車兮,修劍揭以低昂。冠咢咢其映蓋兮,佩綝纚以輝煌。僕夫儼其正策兮,八乘攄而超驤。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飄而飛揚。撫軨軹而還睨兮,心灼藥其如湯。羨上都之赫戲兮,何迷故而不忘。左青雕以健芝兮,右素威以司鉦。前長離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屬箕伯以函風兮,澄淟涊而為清。曳雲旗之離離兮,鳴玉鸞之嚶嚶。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紛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揚靈。叫帝閽使辟扉兮,覿天皇於瓊宮。聆《廣樂》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考理亂於律鈞兮,意建始而思終。惟盤逸之無斁兮,懼樂往而哀來。素撫弦而餘音兮,大容吟曰念哉。既防溢而靜志兮,迨我暇以翱翔。出紫宮之肅肅兮,集太微之閬閬。命王良掌策駟兮,逾高閣之鏘鏘。建罔車之幕幕兮,獵青林之芒芒。彎威弧之撥剌兮,射嶓冢之封狼。觀壁壘於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乘天潢之泛泛兮,浮雲漢之湯湯。倚招搖、攝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紀、五緯之綢繆遹皇。偃蹇夭矯娩以連卷兮,雜沓叢顇颯以方驤。戫汨飂淚沛以罔象兮,爛漫麗靡藐以迭逿。凌驚雷之砊磕兮,弄狂電之淫裔。逾厖澒於宕冥兮,貫倒景而高厲。廓蕩蕩其無涯兮,乃今窮乎天外。據開陽而頫盼兮,臨舊鄉之暗藹。

  悲離居之勞心兮,情悁悁而思歸。魂眷眷而屢顧兮,馬倚輈而徘徊。雖遨遊以偷樂兮,豈愁慕之可懷?出閶闔兮降天塗,乘飆忽兮馳虛無。雲霏霏兮繞余輪,風眇眇兮震余旟。繽聯翩兮紛暗曖,倏眩眃兮反常閭。

  收疇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修初服之娑娑兮,長余佩之參參。文章煥以粲爛兮,美紛紜以從風。御六藝之珍駕兮,游道德之平林。結典籍而為罟兮,驅儒墨而為禽。玩陰陽之變化兮,詠《雅》《頌》之徽音。嘉曾氏之《歸耕》兮,慕歷陵之欽崟。共夙昔而不貳兮,固終始之所服也。夕惕若厲以省諐兮,懼余身之未勅也。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墨無為以凝志兮,與仁義乎消搖。不出戶而知天下兮,何必歷遠以劬勞!

  系曰:

天長地久歲不留,俟河之清只懷憂。

願得遠度以自娛,上下無常窮六區。

超逾騰躍絕世俗,飄颻神舉逞所欲。

天不可階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飛。

松喬高跱孰能離,結精遠遊使心攜。

回志朅來從玄諆,獲我所求夫何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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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嘉肴》

自強 〔宋代〕

  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勿、語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謂乎!

  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凌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壞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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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龍說趙太后》

自強 〔宋代〕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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