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黯青山紅日暮,浩浩大江東注。
餘霞散綺,向煙波路。
使人愁,長安遠,在何處。
幾點漁燈小,迷近塢。
一片客帆低,傍前浦。
暗想平生,自悔儒冠誤。
覺阮途窮,歸心阻。
斷魂素月,一千里、傷平楚。
怪竹枝歌,聲聲怨,為誰苦。
猿鳥一時啼,驚島嶼。
燭暗不成眠,聽津鼓。
譯文青山漸漸被暮靄籠罩紅日慢慢向西墜落,浩浩長江奔騰不息洶湧地向東流去。天空中縷縷殘霞就像有花紋的羅綺漸漸散開,回首望去浩淼的煙波掩映着漫漫路途。令人憂愁的是離京城越來越遠逐漸模糊,愁雲慘霧暮靄沉沉中京都究竟藏在何處。幾處閃爍不定的微弱的漁火,使人迷離恍惚不知船塢遠近。一葉船帆漸漸低垂下來,停泊在前面的江浦。默默地回想自己的一生,獨自悔恨常常為追求功名所誤。自己就像阮籍那樣已到窮途末路,而歸隱田園的情趣卻常常受阻。遙望普照千里楚地的皎皎素月,此刻竟是這樣令人傷感淒楚。怨恨那如泣如訴的竹枝歌啊,為何聲聲愁怨為誰痛苦。悽厲的猿啼悲哀的鳥鳴聲,仿佛驚動了整個島嶼。昏暗的燭光下久久難以入眠,臥聽着津渡邊的聲聲更鼓。
注釋「黯黯」句:青山漸暗,紅日西沉。餘霞散綺:南朝齊·謝眺《晚登三山還望京邑》:「餘霞散成綺。」 綺,有花紋的絲織品。「使人愁」三句:李白《登金陵鳳凰台》詩:「長安不見使人愁」。田塢:水邊停船的地方。儒冠誤: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紈挎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富家子弟養尊處優,而一般讀書人往往潦倒一生。阮途窮:晉人阮籍,佯狂不羈,縱酒頹放,常駕車獨游,等到路走不通了,便痛苦而返。表現對當時政治的不滿。斷魂: 因悲傷而神情恍惚。平楚: 平遠的樹林。竹枝歌:《樂府詩集》:「《竹枝》本出於巴渝,唐貞元中,劉禹錫在阮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騷人《九歌》,作《竹枝》新詞九章,教里中兒歌之。」津鼓: 渡頭的更鼓。▲
夏於全主編. 中國歷代詩歌經典 唐詩·宋詞·元曲 宋詞卷 上 繡像版[M]. 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2.07.第169-170頁
郭彥全編著. 歷代詞今譯[M]. 北京:中國書店, 2000.01.第168-169頁
上闋以景起,氣象雄渾,景物壯闊。接着,前結四個短句是起處寫景的繼續和演化。從人的感情說,開始位立江濱,見青山、紅日、大江,心胸為之開闊,有此壯美之景。後來,隨着江水望去,「長安遠,在何處「,不見長安,只見漁燈客帆,於是感到「愁」來。上闋處理景、情、意的關係,理路清楚,而運筆有起伏。有襯托,以「長安遠」為中間樞紐,前後時間。場景,頓生變化,由高遠綺麗轉為低小出寒,反映作者迷茫的心境,而通體不高「對江山」所見,詞筆極為渾成。
下闋一連四短句十六個字,傾吐出滿懷衷腸,語淒清苦。古人名換頭為過變,或藕斷絲連,或異軍突起。這樣汪洋恣肆地抒懷,是上闋醞蓄、堆積的結果,當感情的閥門一下打開,便一發不可收拾。「自悔儒冠誤」,是一句十分悲憤感慨的話。「紈絝不餓死,儒冠多誤身」(杜甫《奉贈韋左感丈二十二韻》)。富家子弟養享處代,而一般讀書人往往潦倒一生。杜詩言辭激憤,溢於紙面,政治生涯不順利的晁補之,前句用「暗想」,後句用「自悔」,表達了詞人自怨自艾的情緒。普人阮籍,佯狂不羈,縱酒頹放,表現出他對當時政治的不滿,實際上也是一種遠禍全身的手段。他常駕車獨游,等到路走不通了,便痛哭而返。這裡詞人覺得他和阮籍一樣,施展自己的宏圖抱負是不可能了,而羈於謫宦,欲歸又不得歸。換頭後這四句是詞人抑鬱壅塞的感情的暴發。
這首詞寫作者貶玉溪(信州)後,面對江山興起的悲傖情懷。上闋以寫景為主。有青山、紅日、大江、餘震的綺麗壯景,也有幾點漁火、一片客帆的淒迷景色,略寓感情。詞的藝術上的成功,着重在下闋,於一瀉無餘傾吐衷曲後,用多種帶有濃厚感情色彩的事物,層層渲染,步步加深來抒發因貶謫而產生的倫然之情,從紅日暮到紅燭暗,到津鼓響,時間的跨度長,調動的景物多,但寫來如春蠶吐絲,條條縷縷,清晰明白,使詞人的悲倫之情如見。既曲折,又明快,用古人的話說大抵是:「觸景生情,復緣情布景,節節轉換,稼麗周密。譬之織錦家,真竇氏回文梭也」(賀裳《皺水軒詞筌》)。▲
宋詞鑑賞[M].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1999.12.第265-266頁
自紹聖四年起,晁補之被貶到南方監酒稅。遠離帝京的他,戀闕心理在詞創作中多有表現。元符二年(1099),晁補之貶信州監酒稅時寫下《迷神引·貶玉溪對江山作》。
昌慶志.北宋館閣文人詞創作研究:黃山書社,2014:208
江頭苑外。
常記同朝退。
飛騎軋,鳴珂碎。
齊謳雲繞扇,趙舞風回帶。
岩鼓斷,杯盤藉草猶相對。
灑涕誰能會。
醉臥藤陰蓋。
人已去,詞空在。
兔園高宴悄,虎觀英游改。
重感慨,驚濤自卷珠沈海。
去年時。
正愁絕,過卻紅杏飛。
沈吟杏子青時。
追悔負好花枝。
今年又春到,傍小闌、日日數花期。
花有信,人卻無憑,故教芳意遲遲。
及至待得融怡。
未攀條拈蕊,已嘆春歸。
怎得春如天不老,更教花與月相隨。
都將命、拚與酬花,似峴山、落日客猶迷。
盡歸路,拍手攔街,笑人沈醉如泥。
松菊堂深,芰荷池小,長夏清暑。燕引雛還,鳩呼婦往,人靜郊原趣。麥天已過,薄衣輕扇,試起繞園徐步。聽衡宇、欣欣童稚,共說夜來初雨。蒼菅徑里,紫葳枝上,數點幽花垂露。東里催鋤,西鄰助餉,相戒清晨去。斜川歸興,翛然滿目,回首帝鄉何處。只愁恐、輕鞭犯夜,灞陵舊路。
水晶宮繞千家,卞山倒影雙溪里。白蘋洲渚,詩成春晚,當年此地。
行遍瑤台,弄英攜手,月嬋娟際。算多情小杜,風流未睹,空腸斷、枝間子。
一似君恩賜與,賀家湖、千峰凝翠。黃粱未熟,紅旌已遠,南柯舊事。
常恐重來,夜闌相對,也疑非是。向松陵回首,平蕪盡處,在青山外。
晡時北京城,行李上客槎。
二更無人聲,騎馬黃河沙。
誤緣柳灘中,尋炬知田家。
道有轉徙人,襁負依丘麻。
雞鳴不安枕,彷佛墟里斜。
秋瓜抱子母,蕎麥亦已華。
賴茲野物登,爾輩生有涯。
夜宿冠氏驛,旅衾魂夢嘉。
明發縈長版,晚開堂邑衙。
秋陽此方熾,流汗沾巾紗。
處陰甘吾願,聊逸豈在多。
有風東北來,慘慘飛雨加。
頃時異晦明,稍矚天表霞。
僕夫為我言,塗梗絕行車。
且還解吾褚,中林侶群鴉。
詩書維永夕,蚤作從復賒。
豈不有王事,奈此僕夫何。
蘭台仙史,好在多情否。不寄一行書,過西風、飛鴻去後。功名心事,千載與君同,只狂飲,只狂吟,綠鬢殊非舊。
山歌村館,愁醉潯陽叟。且借兩州春,看一曲、樽前舞袖。古來畢竟,何處是功名,不同飲,不同吟,也勸時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