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諫得罪者為誰,四海多作唐介詩。
俗兒口狹文字碎,欲狀介事語反卑。
嗟嗟我亦介之徒,此恨不助掀目眉。
三更燈死百慮息,四睫不交雙目眵。
推枕起坐壯介節,以手捫臆為介思。
信乎介亦壯男子,直能金鐵其肝脾。
雷霆之怒萬鈞重,人主之威猶過之。
一語所犯百死在,要領可斷族可夷。
堂堂介也人之難,不畏所畏將所持。
奉書入奏伏文陛,身視赴死如食飴。
面折庭諍語論險,直舌鐵硬堅不移。
天子怒叱大臣語,眾笏交抵侔戈揮。
如何面笑目不瞬,氣不略讋顏怡怡。
即日議下得遠斥,中使臨遣監妻兒。
奈何左右口吻毒,只有死請無還辭。
然今天子甚明聖,雖暫盛怒終復歸。
嗚呼能對治亂監,介也能擦其瑕疵。
語曰五諫吾從諷,仲尼逮有激而為。
後世巽懦祿位徒,緣此粉飾屍素非。
必也事有不得已,宜乎訖死爭不回。
偉哉介也已不朽,日月為字天為碑。
寄語瑣瑣媒孽子,介縱蹈死吾何悲。
一病百志墮,起逢秋物闌。
力弱未勝行,厭聞客言山。
言山多在遠,雖近尚莫攀。
拏深吾無舟,逐陸誰借鞍。
不如無所聞,收心就恬安。
南軒頗扶疏,古木高四觀。
不知秋葉疏,但怪朝影斑。
羸軀便偃側,藉有藁與莞。
仰攀孤雲高,臥見飛鳥褱。
苟此且自適,何能謀所艱。
緬昔承嘉惠,來斯歲方期。虛薄宰民社,周爰歷皇圻。
簿牒苦相迫,化理猶未綏。幽亭有遐托,晏坐俾心夷。
惟時值蕭序,孤英被芳畦。窗岫列紫峰,滏水夾綠池。
陶生稱達士,王令乃仙姿。飛舄謝當路,反服歸東菑。
陶令本遺世,三徑亦已多。感慨起田園,從容理弦歌。
一朝謝時人,去官如脫疴。至今門前柳,清照湖上波。
狄公後來者,屏斥留山阿。維時改唐紀,翕翕張網羅。
公也立高廟,拜之涕滂沱。至今林木幽,夜月聞佩珂。
二賢去已久,茲事凜不磨。令尹建新亭,合祀理不頗。
上以厲風節,下以育菁莪。悠悠百世下,興感當如何。
二夷之來始何自,乘我中國方迷昏。各投陰誣張誕妄,尋附罅隙為株根。
例誇難能壓甚畏,釣博天下要推尊。其流汗漫已不制,尚自沖盪洪其源。
一戎中侵欲內侮,猶遣萬甲疆場屯。何哉二戎日內壞,不思刷去仍資存。
嘗聞古人第氣類,皆以夷敵禽獸論。惜乎無倫弗禮義,幾希不得人相捫。
吾觀世之陷此者,不啻火立足向燔。豈期之子既自悟,不思跳出乃欲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語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趙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