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黃昏時分,獨坐江邊痛飲。初雪放晴,仍是寒意陣陣。山中驛站顯得哪外淒涼冷清,燭光昏暗,一人獨睡進夢境。心愛的人又寄來新的書信,哪裡忍心再回顧往日相聚時的美好時光?當年同臥南樓,夢醒時見身邊的她黑髮似雲。
注釋清商怨:古樂之有《清商曲辭》,其音多哀怨,故取以為名。周邦彥以晏詞有〔關河愁思〕句,更名《關河令》,又名《傷情怨》。此調42字、43字諸體,俱為雙調。葭萌驛:位於四川劍閣附近,西傍嘉陵江(流經葭萌附近,又名桔柏江),是蜀道上著名的古驛之一。江頭:江邊。乍雪:初雪。凜:寒冷。鴛機:織鴛鴦錦的織機。錦:為裁錦作書。不堪:不忍。重省:回顧。夢破:夢醒。南樓:武漢南城樓。指所思念的女子。綠云:指女子烏黑的頭髮。▲
喻朝剛,周航主編 .《分類兩宋絕妙好詞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643頁
人民文學出版.《中國古典詞曲 》 :人民文學出版,1995:118頁
張永鑫,劉桂秋.《古代文史名著選譯叢書 陸游詩詞選譯 》 :鳳凰出版社, 2011:289頁
上片寫在這裡留宿的情況,「江頭日暮痛飲」,直賦其事,可見詞人心中的不快。「痛飲」是排遣愁緒的意思。「乍雪晴猶凜」,襯寫其景。斜光照積雪,愈見其寒,由此雪後清寒正映出心境之寒。
「山驛淒涼,燈昏人獨寢。」由日暮寫到夜宿,「淒涼」二字寫出了詞人獨宿的滋味「燈昏」更可以看出詞人的淒涼、寂寞。古驛孤燈,是旅中孤棲的典型的氛圍,不少詩人詞客都曾這樣描寫。白居易寫過:「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邯鄲冬至夜思家》);秦觀寫過:「……風緊驛亭深閉。夢破鼠窺燈」(《如夢令》)。此詞亦復如此,而且此處「燈昏」與前面日暮雪白映照,更帶有一層悲哀的色調。上片四句似信手掂來其實在層次、情景的組織上是很新巧的。
下片「鴛機新寄斷錦,嘆往事、不堪重省。」句中「鴛機」,是一種織具。此句引用了前秦蘇蕙織錦為迴文詩寄贈其夫竇滔的故事,意思是自己心愛的人新近又寄來了書信。「往事」,指當初歡快相聚的時候「不堪重省」者有二,一是山長水闊難以重聚,二是此時淒清想起往日的溫暖,更是難耐。
後一種意味更切此時的「不堪」。雖則不堪,心偏嚮往,迴避不了:「夢破南樓,綠雲堆一枕。」這就是「往事」中的一事,當年同臥南樓,夢醒時見身邊的她「綠雲堆一枕」。「綠雲」指的是女子秀美的鬢髮,「堆」,形容頭髮蓬鬆、茂密之狀這使人想起「鬢雲欲度香腮雪」、「綠窗殘夢迷」溫庭筠《菩薩蠻》的句子,這是多麼動人的情態啊!獨宿的淒涼,使他想起往事;想起這件往事,可能加重了他的淒涼感,也可能使他的淒涼感在往事的玩味中消減,這就是人情的微妙處。「夢破」自是當年情事,讀者也不妨將之與此時聯繫起來,當年的情事如果發生在此時,不同樣是溫馨一夢嗎?今夢、昔夢連成一片,詞家恍惚之筆,十分難得。趙翼云:放翁詩「結處必有興會,有意味」(《甌北詩話》),此詞也是這樣。
此詞當寫羈旅愁思,將艷情打並進去,正顯出愁思的深切溫厚,宋詞中如此表現頗為常見。下片所思人事,當有所源。同年春末詞人由夔州調往南鄭時經過此地曾寫有《蝶戀花·離小益作》:陌上簫聲寒食近。雨過園林,花氣浮芳潤。千里斜陽鍾欲螟,憑高望斷南樓信。海角天涯行略盡。三十年間,無處無遺恨。天若有情終欲問,忍教霜點相思鬢?
「南樓信」云云亦是思念「南樓」女子,此女子是誰,現在已難以確考了有人認為此詞是比興之作,「『夢破』是說的幻夢應該是指由隴右進軍長安,收復失地這一夢想(的破滅,從表現看來,這裡全寫的男女之情,當日的歡愛,……可是現在恩情斷了,『鴛機新寄斷錦』,更沒有挽回的餘地。陸游在這個境界裡,感到無限的淒涼。」(《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第三卷《陸游》,參見《詞學研究論文集·陸游的詞》)這樣的解說恐怕並不是詞的本意。如果說,陸游由於從軍南鄭的失意,加深了心頭的抑鬱,使得他「在這個境界裡」,更「感到無限的淒涼」,羈愁中滲進了政治失意的意緒,那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很自然的;若字牽句合以求比興,那就顯得太機械了。至於以陸游此次是攜眷同行為據,證實此詞是「假託閨情寫他自己政治心情」,那恐怕與文學創作規律及古人感情生活方式都相距甚遠了。▲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1377-1378頁
這首詞創作於公元1172年(乾道八年)冬。當時陸游在四川宣撫使司(治所南鄭,今陝西漢中)任職,十一月被迫離開抗金前線南鄭赴成都任職,在途徑四川廣元西南的葭萌驛時心生感慨,創作了《清商怨·葭萌驛作》。
喻朝剛,周航主編 .《分類兩宋絕妙好詞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643頁
須如蝟毛磔,面如紫石棱。
丈夫出門無萬里,風雲之會立可乘。
追奔露宿青海月,奪城夜蹋黃河冰。
鐵衣度磧雨颯颯,戰鼓上隴雷憑憑。
三更窮虜送降款,天明積甲如丘陵。
中華初識汗血馬,東夷再貢霜毛鷹。
群陰伏,太陽升,胡無人,宋中興。
丈夫報主有如此,笑人白首篷窗燈。
陸子既老且病,猶不置讀書,名其室曰書巢。
客有問曰:「鵲巢於木,巢之遠人者;燕巢於梁,巢之襲人者。
鳳之巢,人瑞之;梟之巢,人覆之。
雀不能巢,或奪燕巢,巢之暴者也;鳩不能巢,伺鵑育雛而去,則居其巢,巢之拙者也。
上古有有巢氏,是為未有宮室之巢。
堯民之病水者,上而為巢,是為避害之巢。
前世大山窮谷中,有學道之士,棲木若巢,是為隱居之巢。
近時飲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則又為狂士之巢。
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戶牆垣,猶之比屋也,而謂之巢,何耶?」陸子曰:「子之辭辯矣,顧未入吾室。
吾室之內,或棲於櫝,或陳於前,或枕藉於床,俯仰四顧,無非書者。
吾飲食起居,疾痛呻吟,悲憂憤嘆,未嘗不與書俱。
賓客不至,妻子不覿,而風雨雷雹之變,有不知也。
間有意欲起,而亂書圍之,如積槁枝,或至不得行,輒自笑曰:『此非吾所謂巢者邪。
』」乃引客就觀之。
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
」客去,陸子嘆曰:「天下之事,聞者不如見者知之為詳,見者不如居者知之為盡。
吾儕未造夫道之堂奧,自藩籬之外而妄議之,可乎?」因書以自警。
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陸某務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