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吳文英作詞,論者謂其善於表現銳敏尖新的感覺。其實早在北宋,張先已在這一藝術造詣上導其先路。這首小詞可以為證。
起筆二句,寫自己對春天氣候的感觸。短短一天裡,天氣發生了頻繁的變化。乍暖,見得是由春寒忽然變暖。還字一轉,引出又一次變化;風雨忽來,輕冷襲人。雖說春天之冷,較冬日為輕,但這冷是緊接暖而來,所以格外容易感覺。輕寒的風雨,一直到晚才止住了。詞人感觸之敏銳,不但體現在對天氣變化的頻繁上,更體現在天氣每次變化的精確上。天暖之感為乍;天冷之感為輕;風雨之定為方。遣詞精細確切,都暗示着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意蘊。大自然與人生常有相通之處。人們對自然現象變換的感觸,最容易暗暗引起對人事滄桑的悲傷。李清照《聲聲慢·尋尋覓覓》說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也正是此意。庭軒一句,由天氣轉寫現境,並點出清明這一氣候變化多端的特定時節。如果說前兩句所寫種種感觸,還是屬於身體的感覺;那麼,這寂寞之感就進而屬於內心的感受了。懷舊傷今,已見於言外。歇拍二句,層層逼出主題。春已遲暮,花已凋零,自然界的變遷,象喻着人事的滄桑,美好事物的破滅,種下了心靈的病根,此病無藥可治,唯有借酒澆愁而已。舉杯消愁愁更愁,醉了酒,失去理性的自製,只會加重心頭的愁恨。更使人感觸的是這樣的經驗已不是頭一遭。去年如此,今年又是如此。愁與年增,情何以堪。
換頭承醉酒之後而來。樓頭畫角風吹醒,兼寫兩種感覺。悽厲的角聲,輕冷的晚風,使酣醉的人清醒過來。黃蓼園云:角聲而曰風吹醒,醒字極尖刻。(《蓼園詞選》)實際上吹字也尖刻。角聲催醒不曰驚而以風吹之吹兼寫,這一吹字便溝通了角聲之驚耳與晚風之刺膚的不同感覺。醒,表現出角聲晚風並至而醉人不得不甦醒的一剎那間反應,同時也暗示酒醉之深和愁恨之重。傷心人在醒了的時候自是痛苦,入夜一句,即以現境象徵痛苦的心境。夜的降臨,象徵心情的更加黯然,更加沉重。而重重深閉的院門更象喻着不得開啟的心扉。結筆二句更指出重門也阻隔不了觸景傷懷。溶溶月光居然把隔牆的鞦韆影子送過來。黃蓼園又云:末句那堪送影,真是描神之筆,極希微渺之致。月光下的鞦韆影子是幽微的,描寫這一感觸,也深刻地表現詞人抑鬱的心靈。那堪二字,揭示了結筆着重在為鞦韆影所觸動之懷。至於是不是所懷者竟與鞦韆有不解之緣,並未道破,這就愈增尾聲幽渺的意味。
總之,貫串這首詞的是雙管齊下描寫觸物與感懷。通過視覺、聽覺以至膚感等作種種敏銳尖新的描寫,暗示了人物多愁善感的心情。由於以層層感觸及暗示造境,故詞境層層翻進,終至極希微渺之致。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對這首詞的表現特徵,作了相當準確的概括。
溪女送花隨處,沙鷗避樂分行。
游舸已如圖障里,小屏猶畫瀟湘。
人面新生酒艷,日痕更欲春長。
衣上交枝斗色,釵頭比翼相雙。
片段落霞明水底,風紋時動妝光。
賓從夜歸無月,千燈萬火河塘。
舞雪歌雲。閒淡妝勻。藍溪水、深染輕裙。酒香醺臉,粉色生春。更巧談話,美情性,好精神。江空無畔,凌波何處,月橋邊、青柳朱門。斷鍾殘角,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四堂互映,雙門並麗,龍閣開府。郡美東南第一,望故苑、樓台霏霧。垂柳池塘,流泉巷陌,吳歌處處。近黃昏,漸更宜良夜,簇簇繁星燈燭,長衢如晝,瞑色韶光,幾許粉面,飛甍朱戶。和煦。雁齒橋紅,裙腰草綠,雲際寺、林下路。酒熟梨花賓客醉,但覺滿山簫鼓。盡朋游。同民樂,芳菲有主。自此歸從泥詔,去指沙堤,南屏水石,西湖風月,好作千騎行春,畫圖寫取。
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珠子。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