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儀這首《卜算子》深得民歌的神情風味,明白如話,復疊迴環,同時又具有文人詞構思新巧、深婉含蓄的特點,可以說是一種提高和淨化了的通俗詞。
此詞以長江起興。開頭兩句,「我」「君」對起,而一住江頭,一住江尾,見雙方空間距離之懸隔,也暗寓相思之情的悠長。重疊復沓的句式,加強了詠嘆的情味,仿佛可以感觸到主人公深情的思念與嘆息,在閣中翹首思念的女子形象於此江山萬里的悠廣背景下凸現出來。
三、四兩句,從前兩句直接引出。江頭江尾的萬里遙隔,引出了「日日思君不見君」這一全詞的主幹;而同住長江之濱,則引出了「共飲長江水」。如果各自孤立起來看,每一句都不見出色,但聯起來吟味,便覺筆墨之外別具一段深情妙理。這就是兩句之間含而未宣、任人體味的那層轉折。字面意思淺直:日日思君而不得見,卻又共飲一江之水。深味之下,似可知儘管思而不見,畢竟還能共飲長江之水。這「共飲」又似乎多少能稍慰相思離隔之恨。詞人只淡淡道出「不見」與「共飲」的事實,隱去它們之間的轉折關係的內涵,任人揣度吟味,反使詞情分外深婉含蘊。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換頭仍緊扣長江水,承上「思君不見」進一步抒寫別恨。長江之水,悠悠東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休止,自己的相思離別之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歇。用「幾時休」「何時已」這樣的口吻,一方面表明主觀上祈望恨之能已,另一方面又暗透客觀上恨之無已。江水永無不流之日,自己的相思隔離之恨也永無銷歇之時。此詞以祈望恨之能已反透恨之不能已,變民歌、民間詞之直率熱烈為深摯婉曲,變重言錯舉為簡約含蓄。
寫到這裡,詞人翻出一層新的意蘊:「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恨之無已,正緣愛之深摯。「我心」既是江水不竭,相思無已,自然也就希望「君心似我心」,我定不負我相思之意。江頭江尾的阻隔縱然不能飛越,而兩相摯愛的心靈卻相通。這樣一來,單方面的相思便變為雙方的期許,無已的別恨便化為永恆的相愛與期待。這樣,阻隔的雙方心靈上便得到了永久的滋潤與慰藉。從「此恨何時已」翻出「定不負相思意」,江頭江尾的遙隔這裡反而成為感情升華的條件了。這首詞的結拍寫出了隔絕中的永恆之愛,給人以江水長流情長的感受。
全詞以長江水為貫串始終的抒情線索,以「日日思君不見君」為主幹。分住江頭江尾,是「不見君」的原因;「此恨何時已」,是「不見君」的結果;「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是雖有恨而無恨的交織。有恨的原因是「不見君」,無恨.的原因是「不相負」。悠悠長江水,既是雙方相隔千里的天然障礙,又是一脈相通、遙寄情思的天然載體;既是悠悠相思、無窮別恨的觸發物與象徵,又是雙方永恆相愛與期待的見證。隨着詞情的發展,它的作用也不斷變化,可謂妙用無窮。這樣新巧的構思和深婉的情思、明淨的語言、復沓的句法的結合,構成了這首詞特有的靈秀雋永、玲瓏晶瑩的風神。
北宋崇寧二年(1103年),仕途不順的李之儀被貶到太平州。禍不單行,先是女兒及兒子相繼去世,接着,與他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夫人胡淑修也撒手人寰。事業受到沉重打擊,家人連遭不幸,李之儀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這時一位年輕貌美的奇女子出現了,就是當地絕色歌伎楊姝。楊姝是個很有正義感的歌伎。早年,黃庭堅被貶到當塗做太守,楊姝只有十三歲,就為黃庭堅的遭遇抱不平,她彈了一首古曲《履霜操》,《履霜操》的本意是伯奇被後母所讒而被逐,最後投河而死。楊姝與李之儀偶遇,又彈起這首《履霜操》,正觸動李之儀心中的痛處,李之儀對楊姝一見傾心,把她當知音,接連寫下幾首聽她彈琴的詩詞。這年秋天,李之儀攜楊姝來到長江邊,面對知冷知熱的紅顏知己,面對滾滾東逝奔流不息的江水,心中湧起萬般柔情,寫下了這首千古流傳的愛情詞。
闌干掐遍等新紅。酒頻中。恨匆匆。投得花開,還報夜來風。惆悵春光留不住,又何似,莫相逢。月窗何處想歸鴻。與誰同。意千重。婉思柔情,一旦總成空。仿佛麼弦猶在耳,應為我,首如蓬。
冥冥天邊鴻,蕩蕩風中雲。一笑偶相逢,擊節聊送君。
我室豈無酒,胡為不開樽。所貴樂文字,固非異蕕薰。
天門直牛渚,南北如相分。想君月下吟,未厭俚語聞。
霜空夜自明,江月寒微昏。會當借飢鯨,永謝五濁渾。
神仙院宇,記得春歸後。蜂蝶不勝閒,惹殘香、縈紆深透。玉徽指穩,別是一般情,方永晝。因誰瘦。都為天然秀。
桐陰未減,獨自攜芳酎。再弄想前歡,拊金樽、何時似舊。憑誰說與,潘鬢轉添霜,飛隴首。雲將皺。應念相思久。
早飲欲過午,感此去路遙。解衣酒家床,主人喜相招。
逡巡出餖飣,勸我飲一瓢。舉手謝慇勤,宿酲猶未消。
報言雪滿野,征轡相無聊。何如酩酊去,更可忘今朝。
年來頗解官,徑欲隨所邀。端愧五漿期,未覺群心搖。
偷薄日益窘,妙論輕鴻毛。何當受一廛,醉倒同漁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