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野水各棲遲,世亂相逢喜復悲。地似新亭餘草莽,心隨落日向天涯。
尊前雨氣侵高堞,原上秋風弔古祠。白首壯懷消已盡,誰家明月夜吹篪。
大賢當佐世,堯時難退身。如何丹霄侶,卻在滄江濱。
柳色變又遍,鶯聲聞亦頻。賴逢宜春守,共賞南湖春。
營道知止足,飾躬無緇磷。家將詩流近,跡與禪僧親。
放曠臨海門,翱翔望雲津。雖高空王說,不久山中人。
黃鵠山頭雲滿樹,黃鵠山下風生渚。高人獨立天地間,手把幽蘭灑春曙。
憶昔天門金榜開,談王說霸稱奇才。清名倏忽響中外,迅雷海上隨潮來。
奎璧文光射箕尾,照耀湘衡數千里。笑騎海月拂天星,散落明珠滿秋水。
天風吹作簫韶聲,五色雲中鳳孤起。鳳兮鳳兮雲漢章,豈弟君子不可忘。
我欲薦之太古上,酌以玄酒梅花傍。
文昌星象動,移轄向百粵。國事倚財用,天心生俊傑。
盛年好策勛,陳力在高列。閭里苦疲瘵,軍須復匱竭。
時變資兼濟,權機難預設。恢宏文武姿,出入霸王說。
高屋建瓴水,何當喻敏決。千牛解崇朝,硎刃猶新發。
受才正爾殊,處地值方蹶。瓊海揚沸湯,桂嶺長蛇穴。
五材誰去兵,峒箐常流血。負弩煩諸侯,行路多持鐵。
官邪乏糾摘,綱條日隤缺。一岳勢已尊,四維賴手挈。
豈徒酌泉心,不愧飲冰節。妙略神弛張,坐制蠻夷謁。
丈夫異草木,身名惡澌滅。功烈勇自致,金石窮冶伐。
餘事取富貴,斗印肘間紲。請看歲荏苒,容易凋華發。
宅生惟海縣,素業守郊園。中覽霸王說,上徼明主恩。
一行罷蘭徑,數載歷金門。既負潘生拙,俄從周任言。
逶迤戀軒陛,蕭散反丘樊。舊徑稀人跡,前池耗水痕。
並看芳樹老,唯覺敝廬存。自我棲幽谷,逢君翳覆盆。
孟軻應有命,賈誼得無冤。江上行傷遠,林間偶避喧。
地偏人事絕,時霽鳥聲繁。獨善心俱閉,窮居道共尊。
樂因南澗藻,憂豈北堂萱。幽意加投漆,新詩重贈軒。
平生徇知己,窮達與君論。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闢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