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常貧苦,忽吟不貧句。
為喜玉川子,書船歸洛浦。
乃知君子心,所樂在稽古。
漢公得高科,不足唯墳素。
二年佐棠陰,眼黑怕文簿。
躍身入三館,爛目閱四庫。
孟貧昔不貧,孫貧今暴富。
暴富亦須防,文高被人妬。
孟郊常貧苦,忽吟不貧句。
孟郊曾經十分貧苦,忽然吟詩說不再貧苦;
暴富:指孫何由地方官召入史館,從此可飽覽國家藏書,大開眼界,驟增知識,如窮兒忽然發財。孫何(961—1004年),字漢公,蔡州汝陽(今河南汝南)人。少時以詩文知名,受王禹偁推重。歷官至知制誥。孟郊:中唐詩人,終生困頓,詩多窮苦之辭。嘗貧苦:一作「常貧苦」。
為喜玉川子,書船歸洛浦(pǔ)。
是因為欣喜詩友盧仝,載滿一船書籍返回洛浦。
玉川子:中唐詩人盧仝號。洛浦:洛水之濱,指洛陽。
乃知君子心,所樂在稽(jī)古。
我於是懂得君子心性,感到快樂的是鑽研古書。
稽古:研習古事。
漢公得高科,不足唯墳素。
漢公得中了科第高名,只是還欠缺古籍基礎。
高科:科第高名。墳素:古籍的素養。墳,墳典,三墳五典,後轉為古書的通稱。
二年佐棠陰,眼黑怕文簿。
兩年來佐理地方政治,雙眼發黑怕再審閱公文書簿。
佐棠陰:指孫何佐理地方政治。棠陰,傳說周召公奭巡行南國,在棠樹下聽訟斷案,後人思之,不忍伐其樹。後因以「棠陰」喻惠政。文簿:公文、簿書。
躍身入三館,爛目閱四庫。
現在騰身進入史館,將睜亮眼睛飽讀四庫藏書。
三館:宋承唐制,以史館、昭文館、集賢院為三館,掌修史、藏書、校書。此偏指史館。爛目:睜亮眼睛。爛,光明。四庫:本指宮廷收藏圖書的地方,此處指史館藏書。
孟貧昔不貧,孫貧今暴富。
我如孟郊一樣生活困窘,精神卻從來不覺貧苦。孫何以前精神不夠豐足,而今一旦如窮人暴富。
暴富亦須防,文高被人妬(dù)。
學問富贍也還需要提防,文才高超恐被他人忌妒。
妬:同「妒」,嫉妒。
這首詩的詩題很具吸引力——「暴富」。要理解「暴富」二字和這首詩,就必須從另一首詩說起,這就是唐代詩人孟郊的《忽不貧喜盧仝書船歸洛》。
正如孟郊《秋夕貧居述懷》里「臥冷無遠夢,聽秋酸別情。高枝低枝風,千葉萬葉聲」描繪的那樣,孟郊是中唐時期一位有名的「苦吟」詩人,並且與中唐的另一位詩人盧仝過從甚密。他在其《忽不貧喜盧仝書船歸洛》里寫到:「貧孟忽不貧,請問孟何如。盧仝歸洛船,崔嵬但載書。······書船平安歸,喜報鄉里閶。我願拾遺柴,巢經於空虛。」將人生的貧富脫離簡單的物質標準,而以擁有萬卷詩書作為無限的精神財富,所謂「貧孟忽不貧」指的正是這樣一種境界。而王禹傅的《暴富送孫何入史館》的寫作靈感正是直接取材於該詩,正是按照這種以書籍所代表的精神財富為衡量標準,王禹傅將即將進入史館供職的孫何戲稱為「暴富」一族。
開首的「孟郊嘗貧苦,忽吟不貧句。為喜玉川子,書船歸洛浦。」正是直接點明了「暴富」所化用的孟郊《忽不貧喜盧仝書船歸洛》一詩,玉川子即盧仝。孫何也是個愛書之人,進入史館供職,雖然只是個閒職,並沒有多大的權力,但對於他來說,史館的職位就意味着可以閱覽到皇家珍藏的各類書籍,可以見到許多難得一見的珍本,對於「所樂在稽古」的孫何而言,這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因而稱之為「暴富」,除了朋友之間開玩笑之外,也真切地道出了讀書人對於精神財富的渴望與珍視。
孫何「淳化三年舉進士,開封府、禮部俱首薦,及第,又得甲科。」(見《宋史》)宋代進士及第之後便授予官職,因而他很快便被召入直史館,並且賜緋衣以示恩寵。但是對於「嗜古」的讀書人來說,而進入史館之後,便能夠在皇家圖書館中一睹這些上古典籍的真顏,這才是非常榮耀的事情。能夠一夜之間『飫身入三館,爛目閱四庫」,這才是「暴富」之人的享受。
孫何自幼讀書勤勉,天資聰穎,王禹傅和孫何關係甚好,因而彼此之間可以用這種玩笑彼此戲謔,但作為身經官場的前輩,對於剛剛步人仕途的晚輩仍然不忘告誡他「暴富亦須防,文高被人妒」,也在玩笑之餘從另一個側面體現了王禹傅的一片愛才之心。
《宋史·孫何列傳》云:「何十歲識音韻,十五能屬文,篤學嗜古,為文必本經義,在貢籍中甚有聲。與丁謂齊名友善,時輩號為『孫丁』。王禹偁尤推重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舉進士第一。後被召入直史館。這首詩即是作者送別有人孫何而作。
昔多相與笑,今誰相與哀。
峽哀哭幽魂,噭噭風吹來。
墮魄抱空月,出沒難自裁。
齏粉一閃間,春濤百丈雷。
峽水聲不平,碧沲牽清洄。
沙棱箭箭急,波齒齗齗開。
呀彼無底吮,待此不測災。
谷號相噴激,石怒爭旋迴。
古醉有復鄉,今縲多為能。
字孤徒仿佛,銜雪猶驚猜。
薄俗少直腸,交結須橫財。
黃金買相吊,幽泣無餘漼.我有古心意,為君空摧頹。
上天下天水,出地入地舟。
石劍相劈斫,石波怒蛟虬。
花木疊宿春,風飆凝古秋。
幽怪窟穴語,飛聞肸蠁流。
沉哀日已深,銜訴將何求。
三峽一線天,三峽萬繩泉。
上仄碎日月,下掣狂漪漣。
破魂一兩點,凝幽數百年。
峽暉不停午,峽險多飢涎。
樹根鎖枯棺,孤骨裊裊懸。
樹枝哭霜棲,哀韻杳杳鮮。
逐客零落腸,到此湯火煎。
性命如紡績,道路隨索緣。
奠淚吊波靈,波靈將閃然。
峽亂鳴清磬,產石為鮮鱗。
噴為腥雨涎,吹作黑井身。
怪光閃眾異,餓劍唯待人。
老腸未曾飽,古齒嶄岩嗔。
嚼齒三峽泉,三峽聲齗齗。
峽螭老解語,百丈潭底聞。
毒波為計校,飲血養子孫。
既非皋陶吏,空食沉獄魂。
潛怪何幽幽,魄說徒云云。
峽聽哀哭泉,峽吊鰥寡猿。
峽聲非人聲,劍水相劈翻。
斯誰士諸謝,奏此沉苦言。
讒人峽虬心,渴罪呀然潯。
所食無直腸,所語饒梟音。
石齒嚼百泉,石風號千琴。
幽哀莫能遠,分雪何由尋。
月魄高卓卓,峽窟清沉沉。
銜訴何時明,抱痛已不禁。
犀飛空波濤,裂石千嶔岑。
峽棱剸日月,日月多摧輝。
物皆斜仄生,鳥亦斜仄飛。
潛石齒相鎖,沉魂招莫歸。
恍惚清泉甲,斑斕碧石衣。
餓咽潺湲號,涎似泓浤肥。
峽青不可游,腥草生微微。
峽景滑易墮,峽花怪非春。
紅光根潛涎,碧雨飛沃津。
巴谷蛟螭心,巴鄉魍魎親。
啖生不問賢,至死獨養身。
腥語信者誰,拗歌歡非真。
仄田無異稼,毒水多獰鱗。
異類不可友,峽哀哀難伸。
峽水劍戟獰,峽舟霹靂翔。
因依虺蜴手,起坐風雨忙。
峽旅多竄官,峽氓多非良。
滑心不可求,滑習積已長。
漠漠涎霧起,齗齗涎水光。
渴賢如之何,忽在水中央。
梟鴟作人語,蛟虬吸水波。
能於白日間,諂欲晴風和。
駭智蹶眾命,蘊腥布深蘿。
齒泉無底貧,鋸涎在處多。
仄樹鳥不巢,踔ez猿相過。
峽哀不可聽,峽怨其奈何。
百蟲笑秋律,清削月夜聞。
曉棱視聽微,風剪葉已紛。
君子鑒大雅,老人非俊群。
收拾古所棄,俯仰補空文。
孤韻恥春俗,餘響逸零雰。
自然蹈終南,滌暑凌寒氛。
岩霰不知午,澗澌鎮含曛。
曾是醒古醉,所以多隱淪。
江調樂之遠,溪謠生徒新。
眾蘊有餘采,寒泉空哀呻。
南謝竟莫至,北宋當時珍。
賾靈各自異,酌酒誰能均。
昔詠多寫諷,今詞詎無因。
品松何高翠,宮殿沒荒榛。
苔趾識宏制,沙潈游崩津。
忽吟陶淵明,此即羲皇人。
心放出天地,形拘在風塵。
前賢素行階,夙嗜青山勤。
達士立明鏡,朗言為近臣。
將期律萬有,傾倒甄無垠。
鸑鷟應蟋蟀,絲毫意皆申。
況於三千章,哀叩不為神。
白日照清水,淺深無隱姿。
君子業高文,懷抱多正思。
砥行碧山石,結交青松枝。
碧山無轉易,青松難傾移。
落落出俗韻,琅琅大雅詞。
自非隨氏掌,明月安能持。
千里不可倒,一返無近期。
如何非意中,良覿忽在茲。
道語必疏淡,儒風易凌遲。
願存堅貞節,勿為霜霰欺。
為水不入海,安得浮天波。
為木不在山,安得橫日柯。
再來君子傍,始覺精義多。
大德唯一施,眾情自偏頗。
至樂無宮徵,至聲遺謳歌。
願鼓空桑弦,永使萬物和。
顧己誠拙訥,干名已蹉跎。
獻詞惟在口,所欲無餘佗。
乍作支泉石,乍作翳松蘿。
一不改方圓,破質為琢磨。
賤子本如此,大賢心若何。
豈是無異途,異途難經過。
上將秉神略,至兵無猛威。
三軍當嚴冬,一撫勝重衣。
霜劍奪眾景,夜星失長輝。
蒼鷹獨立時,惡鳥不敢飛。
武牢鎖天關,河橋紐地機。
大將奚以安,守此稱者稀。
貧士少顏色,貴門多輕肥。
試登山嶽高,方見草木微。
山嶽恩既廣,草木心皆歸。
市井不容義,義歸山谷中。
夫君宅松桂,招我棲蒙籠。
人朴情慮肅,境閒視聽空。
清溪宛轉水,修竹徘徊風。
木倦采樵子,土勞稼穡翁。
讀書業雖異,敦本志亦同。
藍岸青漠漠,藍峰碧崇崇。
日昏各命酒,寒蛩鳴蕙叢。
一雨百泉漲,南潭夜來深。分明碧沙底,寫出青天心。
遠客洞庭至,因茲滌煩襟。既登飛雲舫,願奏清風琴。
高岸立旗戟,潛蛟失浮沉。威稜護斯浸,魍魎逃所侵。
山態變初霽,水聲流新音。耳目極眺聽,潺湲與嶔岑。
誰言柳太守,空有白蘋吟。
無火炙地眠,半夜皆立號。冷箭何處來,棘針風騷勞。
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高堂搥鍾飲,到曉聞烹炮。
寒者願為蛾,燒死彼華膏。華膏隔仙羅,虛繞千萬遭。
到頭落地死,踏地為游遨。游遨者是誰,君子為鬱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