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久不作,冰霜謝窮陰。予因積遐思,於焉事追尋。
西山數君子,幽居托雲林。岡巒負城郭,在樂不在深。
旨酒罄良覿,嘉言諧素心。岩花照紋楸,松風墮鳴琴。
詎謂兵革餘,得以疏煩襟。人生易凋謝,何時續斯今。
離別奚足嘆,願言懷德音。
別君須臾間,曆日兩度新。念彼白日長,復值人事並。
未改當時居,心事如野雲。朝朝恣行坐,百事都不聞。
奈何道未盡,出山最艱辛。奔走衢路間,四枝不屬身。
名在進士場,筆毫爭等倫。我性本樸直,詞理安得文。
縱然自稱心,又不合眾人。以此名字低,不如風中塵。
昨逢賣藥客,雲是居山鄰。說君憶我心,憔悴其形神。
昔是同枝鳥,今作萬里分。萬里亦未遙,喧靜終難群。
黃山山上多怪松,半生石筍半芙蓉。芙蓉石筍亦松變,有一不變為臥龍。
龍本無形以神化,真形往往與松同。龍之隱者但高臥,人不見龍見髯翁。
髯翁鱗甲多怒決,柯如蒼銅枝屈鐵。引根十丈始作干,干雖千年似萌櫱。
霹靂橫將偃蓋傾,蛟螭爭向輪囷結。夜光有火出空心,日炙多膏流斷節。
一枝一干一尺蠖,求信且復依岩穴。山僧寫圖貽我看,王子作歌含淒咽。
尺寸得空自盤攫,縱橫穿土苦羈紲。峨峨千尺乃無勢,幸因奇醜免摧折。
五鬣短短少波濤,聲似風雷畜未泄。苦心愛此一樹怪,自少摩挲至大耋。
蹣跚尚有尊足存,支離乃是鬼神設。臃腫何須規矩中,斧柯且喜薪蒸絕。
雖然久墊非泥蟠,撐出丹崖作遺孑。石破天驚自小時,後凋憑爾存孤櫱。
本是軒皇昔所種,平澤至今乍明滅。當年且戰且學仙,霜根留得玄黃血。
灌溉頗用硃砂泉,滋潤微凝太古雪。浮丘無力治拘攣,容成有意引寥泬。
黃山諸松此最古,兒孫萬萬丹台列。臥者天淵自高深,立者棟樑久顛蹶。
君指此松為予壽,意在不材能蹩躠。螻蟻頻容蝕茯苓,藤蘿一任為瓜瓞。
松黃落地成古苔,松子滿天低可綴。君在黃山亦一松,莫教化石存榾柮。
一松孤作老人峰,秦漢來封久不屑。臥龍復有擾龍好,繚繞數峰出巀嵲。
一松飛作天生橋,一松倒生更奇譎。煩君添作四松圖,置我松間長用拙。
龍尾之山青蜿蟺,何年躍出東南天。夸娥不能為之員,祖龍不能為之鞭。
雷公電母相後先,珠光璧采生重淵。中有幽人顏色好,自采青芝拾瑤草。
大丹鍊就金芙蓉,世人得之如得寶。我昨乘閒一訪君,清晝柴扉封白雲。
欲覓仙蹤不知處,薜蘿涼月秋紛紛。我無隋侯珠,何以報區區。
明當南還大庾嶺,青鳥來時須寄書。
平生未踏洞庭野,亦不曾登南嶽峰。因君談舊遊,恍如常相從。
江淮歷歷轉湘浦,裘馬意氣傳邊烽。吾嘗汎大江,祇見匡廬松。
乘風醉臥帆影底,高浪直濺嵐光濃。日暮泊船時,是時方嚴冬。
雪花壓船船背重,纜搖舵鼓聲如鍾。當年意淺語不到,無句可寫波濤舂。
君詩乃如許,景物不易供。盡歸一毫端,狀出三飛龍。
人間勝處貴著眼,雖有此興無由逢。錢唐山水亦自好,奈何薄宦難從容。
南高北高一千丈,潮頭日夜鳴靈蹤。應有隱者為識賞,青鞋布襪扶杖筇。
君無詫彼我愧此,急還詩卷心徒忪。
橫河精舍誰所居,豐城隱者吳仲傑。是中林壑特幽勝,一幅劉權畫尤絕。
遠山數曲重複重,炊煙一村樹叢叢。嵐光雲氣紛滉瀁,盱水汝水遙相通。
近山什伯青匼匝,峰底斜穿鷓鴣峽。跳波直下卻洄漩,怪石截斷雙流合。
竹窗桂棟溪之隅,過門好客無時無。溪魚長肥酒長熟,撥棄世務談詩書。
梧州春雨草木長,櫸塘耕稼仍膏壤。鋤翁牧子行唯諾,沙鳥風帆自來往。
獨不見陶縣令松菊園,又不見杜陵老桑麻田。人生得此不歸去,有如頭上之青天。
傑乎傑乎吾羨汝,毋負山中故人招隱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