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宋時期,以送春感懷為題材的詞作相當普遍。其構思立意,大都是抒寫男女情思,春去撩入,離愁別恨,或者惜春冶的情景。比如劉禹錫《憶江南》「春去也,多謝洛陽人。」這首春詞是用少女眼光中的暮春景象展現她蹙眉惜春的心態。歐陽炯的《三字令》「春欲盡,日遲遲」一首,從春盡人不歸的藝術角度,運筆隨意而着重於刻畫佳人的無限相思。至於抒發青春難駐,臨老傷春的感覺,張先的《天仙子》具有代表性。上片云:「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青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這種時光易逝的送春感觸,寫得神韻高妙,但詞人流露出的情緒卻是深沉和憂愁的,有着無窮的感傷。張元幹這首詞的藝術構思與上兩首不同,情調曠達酒脫,可謂別具一格。
首先從詞的組織結構來看,詞人沒有採用上景下情的框架,而緊扣送春留春的主旨,直抒情懷,一氣呵成。起句「春來春去催人老」,即寫出了作者對春去的內心感應。春來春去,時光匆匆易逝。這對於垂老之人,最容易引起心情的翻騰。張先詞的「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所流露的是一種人事紛繁、朱顏易改的感傷情調。這首詞中所承接的是「老夫爭肯輸年少」。詞人雖然已是「老夫」,但是心中沒有悲感,還具有年青人的活力。正是這種不服老的自在灑脫的襟懷,才能生發出插花起舞、把酒留春的勢態,使上下片一氣呵成。
其次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張元干晚年遭逢厄運,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常寄情於山水之間,但是壯志依存。作者投閒的二十餘年,並未忘掉中原遺恨,但又是抱着「心存自在天,腳踏安樂地」的曠達情懷。
詞中所寫「坐中偶書」的感受,似是信手拈來,實是胸襟情懷的真實流露。值得提出的是「醉後少年狂」一句,是借用蘇軾《江城子》詞「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意趣。而「管領風光處」則是化用白居易《早春晚歸》「金谷風光依舊在,無人管領石家春」的詩意。此處與「插花還起舞」相連接,充分體現出作者的真情實感,曠達樂觀的風貌。周頤《蕙風詞話》卷一說:「真字是詞骨。」這首詞中性靈的流露,具有一種真實、自然之美。
這首自抒情懷的詞作,語言樸質自然,明白曉暢。「醉後少年狂,白髭殊未妨」、「把酒共留春,莫教花笑人」,語意顯露,造句自然,毫無矯揉造作之態,又不落前人窠臼。這種個性化語言的傾吐,既是時光與生命相撞擊產生的火花,又疑聚着詞人「坐中」瞬間的真實感受,因而富有自然的風韻。
自有東師六七載,廟堂歲歲議封貢。近者群公幸主戰,折將隳軍竟何用。
海闊芻糧不易渡,五鍾一石勞傳送。橫征頗慮空杼軸,轉輸未免妨耕種。
去年小挫由忌功,今年大衄緣輕縱。執事顏行屢見逆,天王威命何曾共。
封既無成戰失利,公私之積咸哀痛。更無一人能畫策,徒有諸僚成聚訟。
夷狄交侵古來有,更於中國何輕重。當時止合問曲直,按兵境上不為動。
朝廷制馭自有道,豈在勞民與動眾。奈何誤聽小人計,日以和好自愚弄。
從此兵端尋歲月,豈知海內為虛空。財傾左藏不足惜,民傷萬命能無慟。
近聞有議留屯戍,老成億度或屢中。充國金城上方略,李牧雁門費邊供。
年來喪敗咎北軍,弓馬雖閒備騎從。吳越少年習水戰,檣楫輕利過飛鞚。
倘能訓練三萬人,坐見狡夷受羈控。腐儒何敢與肉食,聊以短章代微諷。
繞朝勿謂秦無策,中興尚看甫作頌。
我昨買棹渡彭蠡,北風打頭吹細雨。廬山縹緲沒雲中,九十九峰那得數。
朝來新霽湖光融,船頭無數青芙蓉。舟人呼我看山起,插天直指五老峰。
五老雲中稱遁叟,商山四皓難為友。女媧煅鍊巨靈摩,混沌至今形不朽。
九疊丹屏不可捫,三橋橫互開重門。香爐列案紫煙裊,其他一一如兒孫。
嗟余學道苦未得,探奇不到長庚宅。誅茅有約負重來,坐令匡君為惋惜。
今年四十已華顛,五老相看猶少年。山中石芝儻可得,梨眉鶴髮真頑仙。
明當更與山靈約,壯遊何用夸五嶽。徑驂白鹿從盧敖,誰道長生不可學。
長安少年無遠圖,一生惟羨執金吾。騏驎前殿拜天子,
走馬為君西擊胡。胡沙獵獵吹人面,漢虜相逢不相見。
遙聞鼙鼓動地來,傳道單于夜猶戰。此時顧恩寧顧身,
為君一行摧萬人。壯士揮戈回白日,單于濺血染朱輪。
回來飲馬長城窟,長安道傍多白骨。問之耆老何代人,
雲是秦王築城卒。黃昏塞北無人煙,鬼哭啾啾聲沸天。
無罪見誅功不賞,孤魂流落此城邊。當昔秦王按劍起,
諸侯膝行不敢視。富國強兵二十年,築怨興徭九千里。
秦王築城何太愚,天實亡秦非北胡。一朝禍起蕭牆內,
渭水咸陽不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