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咽咽」地效法楚辭吟詠着哀怨的詩句,我多病的身軀經受不住幽冷的侵襲。年輕的軀體益現出衰颯白髮早生的「秋姿」,只見風雨中殘枝敗葉紛紛飄落。燈油將盡的燈焰閃朔着宛如鬼火的青光,飛蛾在扑打着燃焰將熄滅的殘光。背後古舊的牆壁上積滿厚厚的塵灰,我這羈旅客之魂在幽夢中還喃喃自語。
注釋咽咽:嗚咽哀切之聲。唐僧鸞《贈李粲秀才》詩:「愁如湘靈哭湘浦,咽咽哀音隔雲霧。」楚吟:指楚辭那憂憤深廣的長吟。《文選·謝靈運〈登池上樓〉》詩:「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病骨:指多病瘦損的身軀。唐李賀《示弟》詩:「病骨猶能在,人間底事無。」幽素:幽寂,寂靜。唐李商隱 《房中曲》:「薔薇泣幽素,翠帶花錢小。」秋姿:猶老態。木葉:樹葉。《楚辭·九歌·湘夫人》:「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燈青:謂燈焰顯出低暗的青藍色。王琦匯解:「燈久膏將盡,則其燄低暗作青色。」蘭膏:古代用澤蘭子煉成的用來點燈的油脂。《楚辭·招魂》:「蘭膏明燭,華容備些。」王逸註:「蘭膏,以蘭香煉膏也。」落照:夕陽的餘暉。南朝梁簡文帝《和徐錄事見內人作臥具》:「密房寒日晚,落照度窗邊。」凝塵:積聚的塵土。《晉書·簡文帝紀》:「帝少有風儀,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處為意,凝塵滿席,湛如也。」羈魂:客死者的魂魄。《南史·垣護之傳》:「垣氏羈魂不返,而其孤藐幼。」 ▲
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鑑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731-735
在詩人生命的歷程中,也許是傷心的深歷太多、太長,也許是傷心的程度太深、太重,這首以「傷心」為題的短歌並不專寫哪一件傷心之事,他既沒寫傷心深歷之「實」,又不寫傷心情懷之「虛」,而只寫眼下自二的景況與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首五言古詩,全詩八句可分為上下兩層,前四句為第一層,先以三句寫自身形象。首句「咽咽」是狀寫悲吟之聲。全句寫自二「咽咽」地學習效法楚辭,詠吟着憂怨哀憤的詩句;第二句寫自二多病的身軀深不住幽冷清寂的侵襲;第三句寫自二早生華髮,年輕的軀體現出衰颯的「秋姿」。第四句「木葉啼風雨」,轉入環境景物,寫風雨中紛紛飄落的殘枝敗葉。這一句環境景物的描寫,既是向自身的悲涼境況加以烘托,也具有強化自身形象的比喻象徵意味——詩人自身的「病骨」、「秋姿」就像「風雨」中的「木葉」。同時,這句寫景又引出以下第二層身邊瑣屑景物的描繪,使詩歌從第一層向第二層自然地過渡,確乎是「一石三鳥」,言短而意深境闊。
後四句是第二層。先以三個詩句寫身邊景物。眼前燈油將盡,燈焰閃着陰闃宛如鬼火的青光,飛蛾在扑打着燃焰將熄的殘光;背後,古舊的牆壁上積滿全全的塵灰,就在這鬼氣森森的環境中,末句寫李賀這羈旅之客一縷詩魂在幽夢中依然喃喃自語。這後四句先寫周圍景物,殘燈、落照、飛蛾、凝塵,最後以羈魂夜語的形象向周圍瑣屑景物加以點染。這點染加重了全詩陰暗、悲涼的氛圍;深化了詩人「病骨」、「秋姿」的枯寂淒傷情懷,類乎頰上添毫,倍見丰神;同時它又與詩歌首句「咽咽學楚吟」首尾相呼應、相補充,詩人那漂泊的羈魂即使在幽渺的夢幻中仍得不到解心,依舊在咽咽楚吟。這最後一句確乎又是一石三鳥,言短而意深境闊。
總觀這一首《傷心行》,全詩四十言不露一個「傷心」字樣,但在自身形象與周圍景物的相融相生之中,字字句句都明顯地外現出詩人內心那難言難述、繁久深重的傷心之意,從而也外現了震顫於詩人軀體中那顆已深傷透了的心,也表現出一位年輕且卓有才華的詩人在不合理的社會裡,生活得多麼艱難、多麼不幸。
清人黎簡評長吉詩「於章法每不大理會,然亦有井然者,須細心尋繹始見。「(《長吉詩集評》)李賀詩確實多不大注意章法,《傷心行》這首五言古詩,雖則八句,卻絕不沿襲律詩起、承、轉、合的層次結構。但從上述向全詩的剖析來看,《傷心行》前後兩層把自身景況與周圍景物自然熨貼地交揉在一起,當屬於黎簡所謂「細心尋繹始見」其「井然」章法之作。詩人通過獨具匠心的章法布局,把傷心的主題表現得那樣濃重、那樣沉鬱、那樣深幽。
李賀詩向以想象豐贍、設色瑰奇而著稱。明人許學夷評長吉詩「調婉而詞艷,然詭幻多昧於理。」(《詩源辯體》卷二十六)但《傷心行》寫自身景況與周圍環境,故而多用實筆,極少虛誕想象;多用白描,極少濃彩設色;含情含理,絕無詭幻譎妄。詩中所寫的景況都是真實的寫照,即使「羈魂夢語」也非虛擬,而是詩人現實形象的反照。至於周圍環境,無論大景小景,可能均系眼前實景,即使並非實景而是詩人藉助想象而構成的種種意象,但它卻更典型地表現了詩人所處現實境遇的淒冷、陰寂。這「實」與「朴」的特色,縮短了讀者與作者的距離,強化了藝術上「真」的感染力。全詩在實筆、白描之中,也偶或閃現出新奇造語的火花,如用「秋姿」寫自二形貌,更見其衰颯枯槁;用「凝塵」寫壁上灰土,更見壁之殘古、塵之積鑄;用「落照」借指殘燈弱焰,更見其無可挽救的衰竭。如此新奇造語增加了詩歌語言的表現力度。正是這種種情況,形成《傷心行》獨有的格調:古淡質實之中,蘊涵着李賀特有的淒傷色澤。 ▲
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鑑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731-735
從詩篇末句「羈魂」一語來推斷,此詩大約作於作者應舉失敗、困頓長安之際,時間在元和(唐憲宗年號,806~820)年間。
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鑑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731-735
蓮枝未長秦蘅老,走馬馱金斸春草。
水灌香泥卻月盤,一夜綠房迎白曉。
美人醉語園中煙,晚華已散蝶又闌。
梁王老去羅衣在,拂袖風吹蜀國弦。
歸霞帔拖蜀帳昏,嫣紅落粉罷承恩。
檀郎謝女眠何處?樓台月明燕夜語。
漆灰骨末丹水沙,淒淒古血生銅花。
白翎金竿雨中盡,直餘三脊殘狼牙。
我尋平原乘兩馬,驛東石田蒿塢下。
風長日短星蕭蕭,黑旗雲濕懸空夜。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盡將羊炙。
蟲棲雁病蘆筍紅,迴風送客吹陰火。
訪古丸瀾收斷鏃,折鋒赤璺曾刲肉。
南陌東城馬上兒,勸我將金換簝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