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儒一翁蒼雪顏,家臨蜀道清溪灣。彭城之系御史子,文採風流高蜀山。
青衫奉檄亦漫爾,宦邸一似山居閒。□□□□□□□,宅心要遣淳風還。
沒江捨生拯妹溺,搆堂奉親傷家艱。薛包友弟讓田宅,鬩牆紾臂慚區寰。
談經不泥五行傳,解綬才驚雙鬢班。賦詩酌酒有餘樂,浮雲世態寧相關。
尋幽直薄高㠝岏,照影下弄清潺湲。掀髯自致坦然號,雅意高情那可攀。
況翁令子已發軔,龍車有待歸天間。上繩祖武繼翁志,看渠接羽繞萊班。
亭前翠柏挺奇操,壽徵不老天難慳。十洲煙霞渺何許,百年歲月勞循環。
臨風為賦坦翁曲,夢落西南山水間。
車焞焞,石徑犖确輪欲摧。疲牛分寸挽莫前,前車後車相逐來。
大府城門倚天開,群山雪深白皚皚。卒夫鞭牛凍墮指,轉輸號令如風雷。
官中委積等塵土,黔黎膏血無復回。君不見明時屢散粟與帛,桃林之牛亦悠哉。
不知何代畫此景,我自一見令心哀。
怨春風之不仁兮,既發我群芳與眾葩。羌無遠而不屆兮,爛錦綺之紛華。
柳青青兮花漫漫,黃鸝擲兮聲度轉。香襲衣兮馡馡滿路,又吹殘兮何故。
匪黔嬴之媢嫉兮,是殘醜類。摧傷物之通美兮,且以成其獨異。
彼丹葩兮適榮樹端,今飄零兮匝地漫漫。昔芬馨兮襲人旖旎,今質存兮已魄然而少氣。
野之草兮,昔芽萌其嫩綠。今生砌兮,亦盤盤而錯錯。
余啟卜於靈氛兮,問其何故。靈氛視余以其繇兮,曰皇之常度。
在天地萬物其盡然兮,夫子何疑。暢其理而誠告兮,子其知之。
曰人生百年猶樹花兮,三春發榮粲其葩兮。光彩馨香能幾何兮,壹昔飄風竟辭柯兮。
彼隨飆兮展轉,或歸根兮或遠。或一墜於庭闈兮,或遂沈於坑圊。
風何知而花何有兮,子之心焉眷眷。嗟世態之汩於是非兮,孰通其說。
西施見斥兮嫫母為說,毀棄尺璧兮鼠璞見珍,明月沈埋兮魚目為蠙。
美自美而惡自惡兮,贗與真其誰分。春與秋其代謝兮,子何與而傷春。
餘不得此之高意兮,懷達人之至言。斯從事於來今兮豈然。
橫笛聲轉悲,羽觴酣欲別。舉目叩關遠,離心不可說。
邊陲勞帝念,日下降才傑。路極巴水長,天銜劍峰缺。
單車動夙夜,越境正炎節。星橋過客稀,火井蒸雲熱。
陰符能制勝,千里在坐決。始見儒者雄,長纓系餘孽。
嘗聞薛公淚,非直雍門琴。竄逐留遺蹟,悲涼見此心。
府中因暇豫,江上幸招尋。人事已成古,風流獨至今。
閒情多感嘆,清景暫登臨。無復甘棠在,空餘蔓草深。
晴光送遠目,勝氣入幽襟。水去朝滄海,春來換碧林。
賦懷湘浦吊,碑想漢川沉。曾是陪游日,徒為梁父吟。
秦圍趙之邯鄲。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盪陰不進。
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閔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閔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
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矣?」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去。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召而見之於先生。」
平原君遂見辛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先生。」辛垣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
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中而不去也?」魯連曰:「世以鮑焦無從容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棄禮義,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耶?」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余,周烈王崩,諸侯皆吊,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
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仆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仆邪?」辛垣衍曰:「然。」魯仲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悅,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辨之疾,故脯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故拘之於牖里之庫百日,而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
「齊閔王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鍵,攝衽抱幾,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而聽退朝也。』魯人投其鑰,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塗於鄒。當是時,鄒君死,閔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
「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
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