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時。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國富強而法立兮,屬貞臣而日娭。
秘密事之載心兮,雖過失猶弗治。
心純庬而不泄兮,遭讒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
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
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
信讒諛之溷濁兮,盛氣志而過之。
何貞臣之無罪兮,被離謗而見尤。
慚光景之誠信兮,身幽隱而備之。
臨沅湘之玄淵兮,遂自忍而沈流。
卒沒身而絕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君無度而弗察兮,使芳草為藪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獨障壅而蔽隱兮,使貞臣為無由。
聞百里之為虜兮,伊尹烹於庖廚。
呂望屠於朝歌兮,寧戚歌而飯牛。
不逢湯武與桓繆兮,世孰雲而知之。
吳信讒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後憂。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為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
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節兮,或訑謾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實兮,聽讒人之虛辭。
芳與澤其雜糅兮,孰申旦而別之。
何芳草之早殀兮,微霜降而下戒。
諒聰不明而蔽壅兮,使讒諛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賢兮,謂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
雖有西施之美容兮,讒妒入以自代。
願陳情以白行兮,得罪過之不意。
情冤見之日明兮,如列宿之錯置。
乘騏驥而馳騁兮,無轡銜而自載。
乘氾泭以下流兮,無舟楫而自備。
背法度而心治兮,辟與此其無異。
寧溘死而流亡兮,恐禍殃之有再。
不畢辭而赴淵兮,惜壅君之不識。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詔以昭時。
痛惜地回憶往日曾得到寵信,受詔令立法治國使當世政治清明。
曾信:曾經信任。命詔:詔令。昭時:使時世清明。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繼承祖先的功業,德輝照臨百姓,使法度嚴明,消除是非疑問。
奉:繼承。先功:祖先的功業。嫌疑:指對法令有懷疑的地方。
國富強而法立兮,屬貞臣而日娭(xī)。
因之國家富強而法度以立,君上委事於忠臣日以游息。
貞臣:忠貞之臣,屈原自指。娭:遊戲。玩樂。
秘密事之載心兮,雖過失猶弗治。
忠臣全心全意地黽勉從事,偶有過失也不會有危殆發生。
秘密:「黽勉」的一聲之轉,努力。
心純(dūn)庬(máng)而不泄兮,遭讒人而嫉之。
縱然心地淳厚而不泄露機要,也遭到奸人的嫉妒讒毀。
純庬:淳厚。庬,樸實。讒人:指上官大夫。
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
君主滿含忿怒地對待下臣,不去澄清辨別內中的是非。
清澄:指弄清事實真相。然否:是非。
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
君王的耳目都被遮掩,黑白顛倒啊受人欺騙。
蔽晦:掩蓋。虛惑:把無說成有叫虛,把假說成真叫惑。
弗參驗以考實兮,遠遷臣而弗思。
不去細心地查核事實,也不考慮就放逐忠賢。
參驗:參較驗證。遠遷:遠遠地放逐。
信讒諛之溷(hùn)濁兮,盛氣志而過之。
聽信混淆黑白的讒諛之言,指責我罪狀怒氣衝天。
讒諛:慣進讒言諛辭的人。溷濁:糊塗。盛氣志:大怒。過:督責。
何貞臣之無罪兮,被離謗而見尤。
為何忠貞無罪的臣子,反而遭受誹謗,受到斥貶?
離謗:遭毀謗。尤:責備。
慚光景之誠信兮,身幽隱而備之。
有愧於信實有常的日光月影,我還是逃避到幽暗之處。
慚:悲憂。光景:即光明。誠信:真實。備:具備。
臨沅湘之玄淵兮,遂自忍而沈流。
面對沅湘黑洞洞的淵底,狠着心想跳進奔流的江里。
玄淵:深淵。
卒沒身而絕名兮,惜壅(yōng)君之不昭。
那樣結果是身死而名滅,可惜君王被蒙蔽心地不明。
壅君:被蒙蔽的國君。
君無度而弗察兮,使芳草為藪(sǒu)幽。
君王沒有明確的標準不能明察是非,使芳草埋沒在沼澤荒地。
藪幽:大澤的深幽處。
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
哪裡還能夠傾吐衷情?我將泰然地與世別離不茍且偷生。
抽信:陳述一片忠誠。恬:安。不聊:不苟生。
獨障(zhāng)壅而蔽隱兮,使貞臣為無由。
只為障礙壅塞所掩蔽阻隔,使得忠臣個個無所適從。
鄣壅:與「蔽隱」同義。鄣壅而蔽隱,指重重障礙。無由:無路自達。
聞百里之為虜兮,伊尹烹於庖廚。
聽說百里奚曾作過俘虜,伊尹埋沒在廚房烹調。
百里:百里奚,春秋時虞國大夫。伊尹:原來是有莘氏的陪嫁奴隸,曾經當過廚師。後來任商湯的相,輔助湯攻滅夏桀。
呂望屠於朝歌兮,寧戚歌而飯牛。
呂望在朝歌當屠戶,寧戚邊餵牛邊唱歌謠。
呂望:本姓姜,即姜尚,他的先代封邑在呂,所以又姓呂。寧戚:春秋時衛國人,他在餵牛時唱歌,齊桓公認出他是個賢人,用他做輔佐。
不逢湯武與桓繆兮,世孰雲而知之。
不碰上湯、武、齊桓、秦穆,世間有誰知道他們的好處?
湯:商湯。武:周武王。桓:齊桓公。繆:同「穆」,秦穆公。
吳信讒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後憂。
吳王夫差輕信了讒言,逼死伍子胥後憂患降臨。
吳:指吳王夫差。信讒:指聽信太宰伯嚭的讒言。弗味:不能玩味辨別。子胥:伍子胥,吳國的大將。
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
忠心的介子推甘願抱着樹站着被燒死,晉文公省悟後派人將他訪求。
介子:介子推。春秋時晉文公的臣子。文君:晉文公。寤:覺悟。
封介山而為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
封了介山而禁止采樵,報答他大恩大德的優厚。
禁:封山。大德:指介子推在跟從晉文公流亡的途中,缺乏糧食,他割了自己的股肉給文公吃。優遊:形容大德寬廣的樣子。
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gǎo)素而哭之。
想起故舊多年的親身同伴,便穿起白色喪服痛哭淚流。
久故:故舊。縞素:白色的喪服。
或忠信而死節兮,或訑(dàn)謾而不疑。
有人忠貞誠信為節操而死,有的人以欺詐得仕。
訑謾:欺詐。訑,通「誕」。
弗省察而按實兮,聽讒人之虛辭。
不去省視考察按之以實,只聽進讒者所說的虛妄之辭。
按實:核實。
芳與澤其雜糅兮,孰申旦而別之。
芳香的腥臭的混雜在一起,又有誰自夜達旦認真辨識?
澤:臭。申旦:自夜達旦。
何芳草之早殀(yāo)兮,微霜降而下戒。
為什麼芳草會早早枯死,這說明微霜初降就得警惕。
殀:同「夭」,死亡。
諒聰不明而蔽壅兮,使讒諛而日得。
確實是君主不聰明受人蒙蔽,才使進讒獻諛者日益得意。
諒:誠然。
自前世之嫉賢兮,謂蕙若其不可佩。
自古以來的嫉妒賢才者,都說蕙草杜若不能佩戴。
蕙若:蕙草和杜若,都是香草。
《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本篇有真偽之爭。南宋魏了翁《鶴山渠陽經外雜抄》因篇中提到伍子胥,懷疑本篇和《悲迴風》為偽作。明許學夷《詩源辨體》和清曾國藩《求闕齋讀書錄》以作品語氣而致疑。清吳汝綸《評點古文辭類纂》以《懷沙》為絕筆,又因本篇文詞淺顯,而疑本篇非屈原所作。今人陸侃如、馮沅君、劉永濟、譚介甫、胡念貽等人,也都以本篇無標題且多亂辭等原因,對本篇的作者為屈原提出疑問。然而無論如何,持此種理由的觀點說服力不是很強,與持本篇作者為屈原的論點相比,顯得不十分有力。因此,自然不能剝奪屈原對本篇的著作權。
《九章·惜往日》以首句名篇。此篇是作者在臨終之前回憶自己平生政治上的遭遇,作者痛惜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張遭到奸人的破壞,而未能使之實現,表明了自己不得不死的苦衷,並希望用自己的一死來喚醒頃襄王的最後覺悟。全篇可分為六段。
第一段從「惜往日之曾信兮」至「身幽隱而備之」。追敘自己曾被懷王信任,自己也正道直行,竭忠盡智,為楚國的富強出力,但最終因奸人進讒,遭到懷王猜忌而疏遠。「惜往日」就是憶往日,痛往日,因回憶過去而哀痛也。《史記·屈原傳》說屈原開始時是「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開頭四句與這些是對得起來的,但接下來的話就轉了。
「國富強」四句,言當時的楚國,修明法度,上下一心,確也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好景不長,楚懷王委棄良臣,奢侈淫佚。但屈原認為楚王雖然有過失,己猶欲弼正匡輔,此意與《離騷》和《九章·抽思》二篇可以互證。
「心純庬」四句言由於自己對楚王一片忠心,不肯把秘密泄露給其他同僚,因此引起在位同僚的嫉妒,他們向懷王進讒言,懷王從而對自己發怒、猜忌、疏遠,這正是《屈原傳》中「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一段的形象寫照。「蔽晦君」以下六句,言那些小人蔽塞君王的聰明才智,虛飾罪狀,以惑誤君,又欺罔之;君王也不參驗考核,究其真相,就疏遠貶斥了我再不思念。
第二段從「臨沅湘之玄淵兮」至「使貞臣為無由」。屈原身臨湘水,決心自沉,該段寫臨死之前的思想鬥爭,更顯得其就義的從容。
「臨沅湘」四句,汪瑗認為「上二句是極推己之惡惡之心,不欲與讒人並生於世,蓋反言以見其欲死也。下二句是明己之遭君不明,死為無益,又正言其不必死也。」(《楚辭集解》)「君無度」四句言君王不知長短,故不能察,使芳草為藪澤所壅遏而不通;君王如此不明,忍死而無益,於是甘心死之,決不苟活。這四句是對「遂自忍而沉流」的回答。
「獨鄣壅」二句謂忠臣非不欲盡力,只是由於「鄣壅而蔽隱」而不得輔佐。此所謂「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者也。
第三段從「聞百里之為虜兮」至「因縞素而哭之」。歷舉前世君王得賢人則興盛與信讒言則滅亡的事情來作進一步的對比說明。其中關於介子推的事情敘之尤詳,本意是還希望楚王因自己之死,悔悟而改弦更張,振興楚國。「聞百里」六句,歷舉百里奚逢秦穆公,伊尹逢商湯王,呂望逢周文王,寧戚逢齊桓公之事跡,此四子,國君用之而國強。
「吳信讒」二句舉伍子胥事。吳王夫差聽信讒言令伍子胥自殺,伍子胥死後吳國便被越國滅亡。「封介山」四句舉介子推之事。介子推追隨晉文公流亡,文公復國不封介子推,介子推逃入深山;文公以火燒迫其出山,子推抱木而死,文公悔悟,追封介子推。屈原在這裡以伍子胥死後而吳亡,與介子推死後晉文公幡然悔悟,因而追封介山之事作對比,暗示「存君興國」之意。
第四段從「或忠信而死節兮」至「使讒諛而日得」,承上文言自古忠臣之死,沒有不是因為君王聽信讒言而造成的。
「或忠信」四句承前一段列舉賢臣之例而進一步發揮。指出忠信者反而被迫死節,奸佞者反而被信之不疑,全都是因為君王不能參驗考究加以鑑別,而一味聽信小人謊言。「芳與澤」兩句言君主如不能按實省察,則不能分別忠信與奸佞。「何芳草」四句言君既不能省察分別忠奸,則忠臣的命運就不會好了。
第五段從「自前世而嫉賢兮」至「如列宿之錯置」。進一步陳明自己過去與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如排列天上的列宿那樣明明白白。在自己死後,自己所受的委屈,一切都將會昭雪於天下。
「自前世」六句以美女比賢能之人,謂在懷王時代,嫉善忌能,已經是這樣子的了。美好的東西被說成是醜惡的,醜惡的東西被說成是美好的,一有好的東西出現,謠言馬上就會產生。
「願陳情」四句言自己的心情與行為光明正大,如星斗羅空,必將愈來愈明白,連「陳」、「白」也都是不必要的了。司馬遷曾讚揚屈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日、月、星為三光,「列宿錯置」,亦即「與日月爭光」。
第六段從「乘騏驥而馳騁兮」至最後為。進一步表明自己將沉江自盡,以身殉國的決心。
「乘騏驥」二句謂駕良馬疾馳,卻不用控制馬匹的器具。
「乘氾泭」二句謂乘木筏沿流而下,卻不用船槳而自恃人力。
「背法度」二句謂背棄法度而隨心所欲地治理國家,就好比上述兩種情況,與之並無差別。
「寧溘死」四句寫自己赴死之因,屈原謂「恐禍殃之有再」,朱熹說「不死恐『邦其淪喪』而辱為臣僕……箕子之憂,蓋為此也。」蔣驥說:「謂國亡身虜也。」根據當時楚國屢敗於秦的形勢,朱、蔣二人的分析是頗有見地的。最後二句明明白白地說明了自己寫完這篇詩作之後就要赴水自盡,所以可以判斷這篇詩作確是屈原的絕筆。
這篇詩歌語言上最大的特色是文辭質樸率直,淺顯易懂,表意十分明白流暢。比如對於楚王的譴責,在《離騷》等其他作品當中,一般比較委婉曲折,往往用「荃」、「靈脩」、「哲王」等來代替,而在此篇中,因是赴水之前的絕筆,則無所顧忌,直接責備楚王為「壅君」。此篇詩作的這種風格,在全部屈賦中是顯得十分奇特的。
其次,文章結構上前後照應,詩歌以「明法度」起,以「背法度」結,前後呼應。林雲銘《楚辭燈》說;「以明法度起頭,以背法度結尾,中間以'無度』兩字作前後針線,此屈子將赴淵,合懷王、頃襄兩朝而痛敘被放之非辜、讒諛之得志,全在法度上決人材之進退、國勢之安危。蓋貞臣用則法度明,貞臣疏則法度廢;及既廢之後,愈無以參互考驗而得貞讒之實,而君之蔽晦日深,雖有貞臣,必不能用,是君為壅君,國非其國也。」十分準確地說出了本篇這個特點。
此篇是屈原臨終前的作品,學者大多沒有異詞,但是否為絕筆,則有不同看法。此篇尚有真偽之爭。然而無論如何,認為此篇不是屈原所寫的論點,與持此篇作者為屈原的論點相比,顯得不十分有力。因此,自然難以剝奪屈原對此篇的著作權。
偃王世蕪沒,石麟亦埋翳。徐子發東吳,英論有餘地。
龍游滄波阻,日出浮雲蔽。嗚呼獻王士,竟灑荊山涕。
光掩明珠棄,寵奮西施廢。古來共如此,不獨君遭際。
余本澹蕩人,傾蓋托末契。酣歌繼日暮,醉酒無陰霽。
各為征蓬散,吾豈匏瓜系。舊時南陽宅,回首成迢遞。
蹈海有夙期,與子自茲逝。
漁陽播亂飛黃塵,旄頭月黑纏妖氛。常清血戰棄全陜,二十四郡虛無人。
平原魯公眥雙裂,一麾猛氣雄三軍。疾呼河北倡忠義,普天率土知君臣。
帝心未滅安史禍,杲卿碎舌投天津。巢傾卵覆季明死,舉宗三百遭坑焚。
烏鳶飽食螻蟻妒,毒痡四海同酸辛。魯公惋憤掩胔骼,哭兄哭侄噓愁雲。
生平正氣塞宇宙,淋漓一帖猶千春。乾元元年歲戊戌,昊蒼有意開斯文。
摛章吮筆筆欲舞,墨池一派流天真。肝腸寸寸委波磔,縱橫䟤跋超群倫。
長風巨浪鼓淜澎,泰山喬嶽盤嶙峋。夭矯虬龍赴幽壑,繽紛鸞鵠翔高旻。
十行遒婉尚含怒,五行浡郁逾生嗔。卒章沉痛徹心髓,恍疑汲冢窺三墳。
如椽一掃二百六,一言一字皆千鈞。即令塗抹迥姿態,西施傾國加雙顰。
當時魯公豈匠意,精誠烈烈懸風斤。相傳一草曆元宋,太空磊落垂星辰。
二陳跋語差可玩,文家待詔彌津津。鮮于困學傳累世,即今妙跡來江濆。
凌晨攬誦豎毛髮,齋頭什襲藏家珍。君臣大義貫星日,矧茲八法尤通神。
作歌鄭重寄仰止,墨林萬古颺清芬。
群山皺綠峰巒起,秋雨才過淨如洗。或濃或淡有無間,一幅天然趙千里。
飛嵐拂酒吳姬觴,紅豆蔻傳心字香。幾回語別別未得,愁入錦紋絲縷長。
璧月茫茫雲杳杳,醉來仰望吳天小。黃鶴樓頭仙不回,青鸞鏡里人難老。
江湖勝槩□□□,□去煩君重弔古。荻芽初長擬東還,河豚又薦西施乳。
訪梅孤山
蒼苔封了歲寒枝,翠袖閒來日暮時,黃昏說盡平生事。西湖林處士,想當年鶴骨松姿。花下孤山寺,水邊新月兒,慰我相思。
湖上晚歸二首
桃花馬上石榴裙,竹葉樽前玉樹春,荔枝香里江梅韻。風流比太真,索新詞纏住詩人。醉眼中銀漢,歌聲度錦雲,涼月黃昏。
佳人微醉脫金釵,惡客佯狂飲繡鞋,小鬟催去褰羅帶。花寒月滿街,盪湖光影轉樓台。未了鴛鴦債,枉教鷗鷺猜,明日重來。
清明小集
紅香繚繞柳圍花,翠柏殷勤酒當茶,遊春三月清明假。香塵隨去馬,小簾櫳綠水人家。彈仙百六幺遍,笑女童雙髻丫,縴手琵琶。
蘇堤晚興
翠簾堤上小肩輿,烏帽風前醉老夫,浸冰壺雲錦高低樹。笑王維作畫圖,步凌波紅粉相扶。羅裙酒污,蘭舟棹舉,月上西湖。
湖上小隱二首
自由湖上水雲身,爛漫花前鶯燕春,簫疏命里功名分。樂琴七桑苧村,掩柴門長日無人。蕉葉權歌扇,榴花當舞裙,一笑對樽。
夢隨流水過的灘,賣地閒雲山故山,倚筇和靖墳前看。把梅花多處揀,志深深茅屋三間。歌白石爛,賦行路難,緊閉柴關。
春行即事
綠箋香露灑蕉花,翠線晴風綻柳芽,遊人三月湖山下。大橋邊爭系馬,江南第一所繁華。金碧王維畫,管弦蘇小家,酒船回落日歸鴉。
孤山宴集
長橋臥柳枕蒼煙,遠水揉藍洗暮天,畫圖千古西施面。相逢越少年,問孤山何處通仙?否與二三子,來游六一泉,載酒梅邊。
【雙調】折桂令
湖上寒食
雨霏霏店舍無煙,榆莢飛錢,柳線搓綿。綠水人家,殘花院落,美女鞦韆。沽酒春衣自典,思家客子誰憐?第一橋邊,戀住流鶯,不信啼鵑。
湖上道院
鶴飛來一縷青霞,笑富貴飛蚊,名利爭蝸。古硯玄香,名琴綠綺,土釜黃芽。雙井先春採茶,孤山帶月鋤花。童子誰家?貪看西湖,懶誦南華。
酒邊即事
鶯鶯燕燕相親,幸有名園,著我閒身。竹點詩痕,花消酒困,柳拂歌塵。錦帳里團香弄粉,畫樓前訪雨尋雲。不負青春,誰共佳人,相約黃昏?
避暑醉題
俯滄波樓觀煙霞,勝覽方輿,獨占繁華。彩艦輕簾,銀鞍駿馬,翠袖嬌娃。十里香風酒家,一川涼雨荷花。醉墨塗鴉,題遍紅樓,倒裹烏紗。
鴟夷湖上水仙舟,舟中仙人十二樓。
桃花春水連天浮,七十二黛吹落天外如青漚。
道人謫世三千秋,手把一枝青玉虬。
東扶海日紅桑椹,海風約在吳王洲。
吳王洲前校水戰,水犀十萬如浮鷗。
水聲一夜入台沼,麋鹿已無台上游。
歌吳歌,舞吳鈎,招鴟夷兮狎陽侯。
樓船不須到蓬丘,西施鄭旦坐兩頭。
道人臥舟吹鐵笛,仰看青天天倒流。
商老人,橘幾奕?東方生,桃幾偷?精衛塞海成甌窶,海盪邙山漂髑髏。
胡為不飲成春愁。
天地日月如等閒,盧仝四十無往還。唯有一片心脾骨,
巉岩崒硉兀鬱律。刀劍為峰崿,平地放著高如崑崙山。
天不容,地不受,日月不敢偷照耀。神農畫八卦,
鑿破天心胸。女媧本是伏羲婦,恐天怒,搗煉五色石,
引日月之針,五星之縷把天補。補了三日不肯歸婿家,
走向日中放老鴉。月里栽桂養蝦蟆,天公發怒化龍蛇。
此龍此蛇得死病,神農合藥救死命。天怪神農黨龍蛇,
罰神農為牛頭,令載元氣車。不知藥中有毒藥,
藥殺元氣天不覺。爾來天地不神聖,日月之光無正定。
不知元氣元不死,忽聞空中喚馬異。馬異若不是祥瑞,
空中敢道不容易。昨日仝不仝,異自異,是謂大仝而小異。
今日仝自仝,異不異,是謂仝不往兮異不至,
直當中兮動天地。白玉璞里斫出相思心,
黃金礦里鑄出相思淚。忽聞空中崩崖倒谷聲,
絕勝明珠千萬斛,買得西施南威一雙婢。此婢嬌饒惱殺人,
凝脂為膚翡翠裙,唯解畫眉朱點唇。自從獲得君,
敲金摐玉凌浮雲。卻返顧,一雙婢子何足雲。
平生結交若少人,憶君眼前如見君。青雲欲開白日沒,
天眼不見此奇骨。此骨縱橫奇又奇,千歲萬歲枯松枝。
半折半殘壓山谷,盤根蹙節成蛟螭。
忽雷霹靂卒風暴雨撼不動,欲動不動千變萬化總是鱗皴皮。
此奇怪物不可欺。盧仝見馬異文章,酌得馬異胸中事。
風姿骨本恰如此,是不是,寄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