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在我一生中睡眠最充足的地方,就是雲夢澤的南部的黃州。一夜都是風吹竹子聲響,連着江面的陰雨送來了秋意。格調卑下通常就才思如泉湧不斷,努力學習就能強勝憂愁。相信最終能夠迴轉塵世中的凡手,到思念的瀟湘之地做那不同於屈原的漁父來釣魚在江流。
注釋齊安郡:即黃州。平生:平素、往常。雲夢澤:古江漢平原上的眾多湖泊。風欺竹:形容厲風颳竹枝的情景。格卑:謂自己官秩、等級卑下。格,品等,差秩。汩汩(gǔ):水急流貌,指文思源源不斷。力學:努力學習。掉:迴轉。漫流:水勢很大的河流,四處流淌的河流,此處指瀟湘的大水流。▲
周蒙,馮宇主編.全唐詩廣選新注集評 8: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08:140
首聯寫作者在黃州作刺史時睡足了大覺。頷聯寫黃州多風雨,整夜風吹竹響,雨連江而來,陰雨連綿,秋意瀰漫。杜牧在黃州的住處多竹子,「玉子紋楸一路饒,最宜檐雨竹蕭蕭」、「竹岡蟠小徑,劇折斗蛇來。二三年得歸去,知繞幾千凹?」杜牧在黃州時公務小多,黃州義地僻多雨,使他心情抑鬱,他在《齊安郡晚秋》中寫:「雨暗殘燈棋散後,酒醒孤枕雁來初。」可見孤寂苦悶。「平生睡足處,雲夢澤南州。一夜風欺竹,連江雨送秋」四句,蘇東坡很欣賞,曾用其語作詩:「平生睡足連汀雨,盡日舟橫拍岸風。」
杜牧本來是個很有抱負的人,他在黃州刺史任上寫過一首《郡齋獨酌》詩,其中有:「平生五色線,願補舜衣裳。弦歌教燕趙,蘭芷浴河涅。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桑。」經時濟世、強國寓民足他生平的志向。這時候又正值回鶻入侵.邊塞用兵,杜牧自認「於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皆有心得,寫詩說:「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如蒙一召議,食肉寢其皮。」偏偏李德裕當政,朝廷不肯用他。僻處黃州,抱負與才能無處施展,杜牧既苦悶又憤懣。既失落而又失望,憤世嫉俗,滿腹牢騷,「憤悱欲誰語,憂慍不能持」,自嘲「人才自朽下,棄去亦其宜」。這種情況下,他既無事可做,又心情苦悶,只好喝酒解愁,醉倒了事。《雨中作》詩中寫:「賤子本幽慵,多為雋賢侮。得州荒僻中,更值連江雨。一褐擁秋寒,小窗侵竹塢。濁醪氣色嚴,皤腹瓶罌古。酣酣天地寬,倪倪嵇劉伍。但為適性情,豈是藏鱗羽。一世一萬朝,朝朝醉中去。」其中隱含着「假如三萬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的意思。
但酒畢竟不能解愁,只會使人更加消沉,杜牧當然也不會真的整天喝酒。頸聯寫「格卑常汩汩,力學強悠悠。」詩人在黃州寫了不少詩文,文思汩汩,且努力學習,希望在學問方面有所進益,超脫俗世。格卑指詩文格調卑下,大約是作者自感耽酒過多、消極過甚的關係。杜牧在晚年的一篇文章《上刑部崔尚書狀》中敘說了自己十餘年來讀書作文的情況:「某比於流輩,疏闊慵怠,不知趨向。惟好讀書,多忘;為文,格卑。」讀書為文是杜牧的喜好,也是他的長處,「多忘」「格卑」云云,都是自謙之詞。杜牧一向勤學,「某世業儒學,門高、曾至於某身,家風不墜,少小孜孜,至今不怠」。他在黃州雖然不得志,但是詩歌創作和學問文章都很有收穫。他在黃州的濤作遍及古詩、律詩、絕句各種體裁,其中佳句迭出,名篇很多。有優美的寫景絕句,有思鄉念友的,有懷古攬勝的,有感慨國事的,有感傷抒懷的,有敘說志向的等等。
至於學問上的追求,杜牧在《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詩》中先是追溯了一番家世,着重強調了祖父杜佑的傳世偉著《通典》,「我家公相家,劍佩嘗丁當。舊第開朱門,長安城中央。第中尤一物,萬卷書滿堂。家集二百編。上下馳皇王。多是撫州寫,今來五紀強。」然後列出了他認為的必讀書目,「經書括根本,史書閱興亡。高摘屈宋艷,濃薰班馬香。李杜泛浩浩,韓柳摩蒼蒼。近者四君子,與古爭強梁。」他重視經史政兵和典章制度之學,於詩文推崇屈宋班馬李杜韓柳,這基本上就是他的學問方向。
尾聯說他總有一天辭官不做,棄絕俗世,到瀟湘澤畔做個釣翁。杜牧在《蘭溪》詩中寫黃州的一處景致:「蘭溪春盡碧泱泱,映水蘭花雨發香。楚國大夫憔悴日,應尋此路去瀟湘。」杜牧僻處黃州,和被放逐江南的屈原有相似之處,所以此處隱約有屈騷之情。「瀟湘釣漫流」云云,放志抒懷語耳,詩人當然不可能真的辭官歸隱。但既然不得志,與其蹉跎官場,不若暫時退隱。杜牧在《郡齋獨酌》中說:「豈為妻子汁,未去山林藏?」不是為了貪圖俸祿養家而沒有歸隱。他是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只是凶為不能有所作為而在詩中8A�發一下出世之志。
這首詩前二韻回憶在黃州的日子,任風任雨,安閒自在。「一夜風欺竹,連江雨送秋」一聯,清峭中顯露風神,句工格高。後二韻寫現狀與心理。格調凡俗的生活在川流不息,自己力求忘情於世俗,勉強還能安閒悠靜。詩人表示終究要從仕途中徹底擺脫出來,棲身瀟湘,垂釣漫流。全詩語言清拔,風格淡逸。在研究黃州刺史以後牧之的思想和心態方面,本詩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作品。▲
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鑑賞辭典編纂中心編.杜牧詩文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16.12:124-126
羅時進編選.杜牧集:鳳凰出版社,2014.10:153
這首詩當作於會昌四年(844年)九月杜牧離黃州刺史任後,或作於其在池州任時。詩人回憶其在黃州時的生活,並盼望能擺脫塵務,過上悠然閒適的隱逸生活,有感而發創作了這首詩。
吳在慶撰.杜牧詩文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10月:134
香鐵先生我岳伯,讀書萬卷長為客。囊中傑句天無功,筆下顛書風借力。
文章立綴咄嗟間,紛紛餘子無顏色。嘗聞生長自吳中,姿神瀟灑多其風。
十六歸鄉應童試,玉樹翩翩眾譽同。生花不律三峽瀉,如錐脫穎驚文宗。
謂折桂枝如拾芥,燒尾龍門嗟屢敗。日向長潭事嘯游,岩花社酒亦稱快。
五羊城裡中副車,落寞頻年意不如。鴻文只作成均貢,從此才名競應徐。
例同過夏三冬貯,京兆賢書欣得舉。南官報罷陸莊荒,欲去仍留同首鼠。
可憐一第費經營,昔日黃童已得名。詼諧能動公卿色,詩句曾傳粉黛情。
萬卷雕龍吟律細,一閒揮麈論衡精。到處逢迎珠履趿,諸侯賓客幕中入。
宰相堂前許縱談,將軍麾下容長揖。晚筵客散獨留髡,入座重聞絲竹急。
倦還遽授一官歸,廿載潮陽列絳幃。皋比復設韓山院,春官桃李成芳菲。
天下廣文官獨冷,先生裘馬何輕肥。天下廣文飯不足,先生黍稷滿囷圍。
先生平生嗜俠義,當仁強項無趨避。京邸歸來見末由,詢公行止感公誼。
詩篇自昔雞林通,題名處處碧紗籠。鄭虔事業子云札,杜牧情懷短簿容。
天性由來好詩酒,諷詠杯鐺不離口。四集詩編「讀白華」,一區寓室名「香韭」。
丹青嘗畫醉禪圖,高聳吟肩復露肘。蒲團箕踞赤雙趺,笥腹便便光禿首。
一浮三白作鯨吞,掌上癭瓢大若斗。天花醉里落繽紛,神女維摩互纏糾。
白鶴朱霞幻合離,龍象爭拿獅子吼。嘻笑怒罵皆文章,狡獪中間戒律守。
詩佛同登彌勒龕,智珠一串菩提手。興豪走馬章台街,折得春風兩枝柳。
詩人少達而多窮,揮霍如公復何有。晚年需次向豫章,蠟屐廬山再徜徉。
撫州司馬青衫客,又作黃粱夢一場。巫陽促赴修文召,遺金難買返魂香。
鄙人本是公家婿,蒙公一見垂青睇。海外瞻韓益壯心,何期此日已集逝。
知己不聞勝感恩,天涯哭當寢門例。太息桃夭古渡頭,蕭寥最是鐵耕樓。
抱琴鼓罷平陵曲,七條弦上一時愁。年來春日下黃路,唯有桃花逐水流。
蓋世英雄,谷口躬耕,商山采芝。甚野情自愛,山林枯槁,癯儒那有,廓廟英姿。落魄狂游,故人不見,藹藹停雲酒一卮。青山外,渺無窮煙水,兩地相思。灤京着個分司。是鳴鳳朝陽此一時。想朝行驚避,豸冠繡服,都人爭看,玉樹瓊枝。燕寢凝香,江湖載酒,誰識三生杜牧之。凝情處,望龍沙萬里,暮雨絲絲。
落筆文章真宋玉,八面縱橫欺炙轂。潛藏頭角臥南陽,刖足豈是王駘辱。
每嗟愚賈謾操金,他日辛勤只書簏。丈夫事業會驚人,誰知范叔成張祿。
相逢憐我再齏鹽,不羨高門厭粱肉。追惟吳國舊時蹤,山澹晴煙水輸淥。
幾年嵇阮作參商,漠漠茂林空自竹。歡然一笑換淒涼,端遇牛公容杜牧。
爾來日月更中天,未應寂寞餐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