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匠斫山骨,刳中事煎烹。
——劉師服直柄未當權,塞口且吞聲。
——侯喜龍頭縮菌蠢,豕腹漲彭亨。
——軒轅彌明外苞干蘚文,中有暗浪驚。
——劉師服在冷足自安,遭焚意彌貞。
——侯喜謬當鼎鼐間,妄使水火爭。
——軒轅彌明大似烈士膽,圓如戰馬纓。
——劉師服上比香爐尖,下與鏡面平。
——侯喜秋瓜未落蒂,凍芋強抽萌。
——軒轅彌明一塊元氣閉,細泉幽竇傾。
——劉師服不值輸寫處,焉知懷抱清。
——侯喜方當洪爐然,益見小器盈。
——軒轅彌明睆睆無刃跡,團團類天成。
——劉師服遙疑龜負圖,出曝曉正晴。
——侯喜旁有雙耳穿,上有孤髻撐。
或訝短尾銚,又似無足鐺。
——劉師服可惜寒食球,擲此傍路坑。
——侯喜何當出灰灺,無計離瓶罌。
——軒轅彌明陋質荷斟酌,狹中愧提擎。
——劉師服豈能煮仙藥,但未污羊羹。
——侯喜形模婦女笑,度量兒童輕。
——軒轅彌明徒示堅重性,不過升合盛。
——劉師服傍似廢轂仰,側見折軸橫。
——侯喜時於蚯蚓竅,微作蒼蠅鳴。
——軒轅彌明以茲翻溢愆,實負任使誠。
——劉師服常居顧盼地,敢有漏泄情。
——侯喜寧依暖爇弊,不與寒涼並。
——軒轅彌明區區徒自效,瑣瑣不足呈。
——侯喜迴旋但兀兀,開闔惟鏗鏗。
——劉師服全勝瑚璉貴,空有口傳名。
豈比俎豆古,不為手所撜。
——軒轅彌明磨礱去圭角,浸潤著光精。
願君莫嘲誚, 此物方施行。
——軒轅彌明。
剝剝啄啄,有客至門。
我不出應,客去而嗔。
從者語我,子胡為然。
我不厭客,困於語言。
欲不出納,以堙其源。
空堂幽幽,有秸有莞。
門以兩板,叢書於間。
窅窅深塹,其墉甚完。
彼寧可隳,此不可干。
從者語我,嗟子誠難。
子雖云爾,其口益蕃。
我為子謀,有萬其全。
凡今之人,急名與官。
子不引去,與為波瀾。
雖不開口,雖不開關。
變化咀嚼,有鬼有神。
今去不勇,其如後艱。
我謝再拜,汝無復雲。
往追不及,來不有年。
藍田十月雪塞關,我興南望愁群山。
攢天嵬嵬凍相映,君乃寄命於其間。
秩卑俸薄食口眾,豈有酒食開容顏。
殿前群公賜食罷,驊騮蹋路驕且閒。
稱多量少鑒裁密,豈念幽桂遺榛菅。
幾欲犯嚴出薦口,氣象硉兀未可攀。
歸來殞涕掩關臥,心之紛亂誰能刪。
詩翁憔悴劚荒棘,清玉刻佩聯玦環。
腦脂遮眼臥壯士,大弨掛壁無由彎。
乾坤惠施萬物遂,獨於數子懷偏慳。
朝欷暮唶不可解,我心安得如石頑。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
昔者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
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
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壽所極,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歲。
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
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
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
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
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
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競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
事佛求福,乃更得禍。
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
當時群臣材識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
伏維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已來,未有倫比。
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又不許創立寺觀。
臣常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迎供養。
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
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
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
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
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
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
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
」古之諸侯,行吊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茹祓除不祥,然後進吊。
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
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
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
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奉表以聞。
臣某誠惶誠恐。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閱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巡傳》。
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
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
遠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
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巡死先後異耳。
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
遠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
遠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所矣。
遠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遠之賢而為之邪?說者又謂遠與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所分始。
以此詬遠,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
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
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遠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說!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
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強兵坐而觀者,相環也。
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
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屢道於兩府間,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
其老人往往說巡、遠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
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余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
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
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着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
城陷,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
巡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
張籍曰:「有於嵩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圍中。
籍大曆中於和州烏江縣見嵩,嵩時年六十餘矣。
以巡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
籍時尚小,粗問巡、遠事,不能細也。
云:巡長七尺余,須髯若神。
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久讀此?「嵩曰:「未熟也。
「巡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
「因誦嵩所讀書,盡卷不錯一字。
嵩驚,以為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
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巡,巡應口誦無疑。
嵩從巡久,亦不見巡常讀書也。
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
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
巡怒,須髯輒張。
及城陷,賊縛巡等數十人坐,且將戮。
巡起旋,其眾見巡起,或起或泣。
巡曰:「汝勿怖!死,命也。
「眾泣不能仰視。
巡就戮時,顏色不亂,陽陽如平常。
遠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巡同年生,月日後於巡,呼巡為兄,死時年四十九。
」嵩貞元初死於亳宋間。
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
嵩無子。
張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