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太平公主當年想占盡春色,把自己山莊的亭台樓閣築得高過城闉。要想知道山莊前面的花木還有多少,一直延伸到終南山也不屬於他人。
注釋太平公主:武則天之女。占春:占盡人間春光美色。台榭(xiè):亭台樓閣。城闉(yīn):城門外層的曲城。南山:指終南山。
海豚傳媒.唐詩大全:長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15.05:128
第一句「公主當年欲占春」是寫「公主當年」的事。這是指公主憑藉其權勢,圍地為莊,要想獨自占有長安近郊的山色春光的事情。公主早已不在,人去事非,這當然是詩人游其故地而追懷過去的事情,所以詩人用了「當年」,詩一開頭就點出此事已經過去,言外之意對現在仍有現實意義,即借古諷今之意。「公主」是指太平公主,武則天的女兒,否則,既使有這個野心想「欲占春」也沒有這個膽,也只有武則天的女兒才會有如此野心和斗膽,太平公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封建統治階級中最具野心勃勃的女性。「欲占」則更是精妙絕倫、警辟含深奇崛之語,錢可以占,地可以占,甚至人也可以占,可春天卻不能占。春光能占的話,就是痴人說夢話了。這裡本來是指太平公主大興土木。建山莊別墅。可詩人不正面說建別墅山莊,卻偏說「欲占春」,寫得何等意味深長,連春天春光都可以占,反過來說還有什麼不能占,「欲占春」三個字一出,太平公主,何止一個太平公主人,簡直就是整個統治階級的驕橫貪婪的嘴臉,慾壑難填的本性就被揭露得血淋淋,真是「欲占春」三字見血,酣暢痛快。
第二句「故將台榭壓城闉」仍然是寫「當年」事,仍然是詩人遊覽故地發生的故事。在綿延數十里的長安城附近山莊別墅中,建的亭台樓閣要比帝都長安的城牆還要高,其野心是很大的。這樣大興土木,這樣奢侈,這樣野心,這樣貪婪,這樣放肆,詩人只用了兩個字「壓」和「故」,「壓」是超過。不言而喻是用公主建的「台榭」超過帝都長安城。言外之意,不僅是亭台樓閣規模大得驚人,而且也指出太平公主勢力之大乃炙手可熱。一個「壓」字寫出多少要說而說不盡的含義,只在一字中,盡顯詩人功底之風流。「故」是有意,當然是要建造的亭台樓閣在長安豪華無雙了,言外之意,是公主為所欲為、不可一世至極。
第三四句「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屬人」繼續描寫莊園別墅規模之大,綿延數十里,直到終南山,山莊之廣袤一眼望不到邊,無涯無際,林木繁茂,綠海茫茫。前句不疑故問,後句以「不屬人」給以回答。詩人剛剛把他的心扉向讀者打開一條縫隙,透露出一點點內心深處的想法:當年人間多有不平事,有錢有勢者什麼都可霸占——人家的田地、人家的妻女,甚而連春天也想霸占,卻又立即由遐想回到了現實:現在是詩人「游」山莊,山莊自然少不了花草樹木,又正值山花爛漫的春天,詩人就脫口而出:「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屬人」前句故設疑問,並不正面回答,轉而融情人景,給讀者留下充分的想象餘地,後句寫出了「直到南山不屬人」,偌大的林海,廣袤無際。景色是翠綠動人的,但感情卻是沉重的。眼前的廣袤山莊,正好象徵着太平公主生前煊赫的聲勢。「勢入浮雲亦是崩」,倒台之迅速與太平公主當時不可一世的聲勢,恰恰形成極富於諷刺性的鮮明對照。詩人將無比豐富的歷史內容熔鑄在這簡短的「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屬人」十四個字里。這兩句與前兩句似斷而實連,詩意從山莊猶在,就在「前面」,但這偌大山莊不知道屬於誰。詩人沒有說,也沒有必要說,太平公主早已不復存在,過去「不屬人」,現在事過境遷,當然山莊不能為公主獨占,公主又何能「欲占春」。詩人用第三句的「花」字與第一句「春」字巧妙的連承,使詩翻出了新意:太平公主的形象在後人的心目中再次復現:一個野心勃勃、驕橫貪婪、慾壑難填的有史以來又一女性。後兩句表面看來似乎是對詩人所游的山莊之大的驚嘆誇耀,骨子裡卻是深寓貶意、譴意。從游山莊到現在,從詩人自己寫到游「山莊」之花木叢林,實際上卻有形愈松而意愈緊的效果,在輕淺疏淡的筆墨中顯示出了厚重的力量,欲不諷刺而不能,不譴責而不能的境界。
全詩寫景敘事抒懷,筆力騫舉而又亦莊亦諧,餘味無窮。▲
劉克智.新編唐詩300首賞讀:金盾出版社,2009.12:393
該詩寫於唐憲宗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春,韓愈三為博士時。作者所游太平公主山莊的故址,他通過寫太平公主大肆修建亭台樓閣,以此來譏諷她的奢華和貪慾,便作下該首詩。
卞孝萱,張清華.韓愈集:鳳凰出版社,2014.10:20
劉維.唐詩三百首 圖文本:黑龍江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02:81
人皆勸我酒,我若耳不聞。
今日到君家,呼酒持勸君。
為此座上客,及余各能文。
君詩多態度,藹藹春空雲。
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
張籍學古淡,軒鶴避雞群。
阿買不識字,頗知書八分。
詩成使之寫,亦足張吾軍。
所以欲得酒,為文俟其醺。
酒味既冷冽,酒氣又氛氳。
性情漸浩浩,諧笑方云云。
此誠得酒意,餘外徒繽紛。
長安眾富兒,盤饌羅膻葷。
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
雖得一餉樂,有如聚飛蚊。
今我及數子,固無蕕與薰。
險語破鬼膽,高詞媲皇墳。
至寶不雕琢,神功謝鋤耘。
方今向太平,元凱承華勛。
吾徒幸無事,庶以窮朝曛。
前夕雖十五,月長未滿規。
君來晤我時,風露渺無涯。
浮雲散白石,天宇開青池。
孤質不自憚,中天為君施。
玩玩夜遂久,亭亭曙將披。
況當今夕圓,又以嘉客隨。
惜無酒食樂,但用歌嘲為。
三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
愈聞周公之為輔相,其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發。
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
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
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髮為勤而止哉?維其如是,故於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
今閣下為輔相亦近耳。
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修理?風俗豈盡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豈盡得宜?休徵嘉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備至?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於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其所稱說,豈盡無所補哉?今雖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髮,亦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
愈之待命,四十餘日矣。
書再上,而志不得通。
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
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說焉。
閣下其亦察之。
古之士三月不仕則相吊,故出疆必載質。
然所以重於自進者,以其於周不可則去之魯,於魯不可則去之齊,於齊不可則去之宋,之鄭,之秦,之楚也。
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
故士之行道者,不得於朝,則山林而已矣。
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安也。
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
故愈每自進而不知愧焉,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
寧獨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
亦惟少垂察焉。
瀆冒威尊,惶恐無已。
愈再拜。
二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向上書及所著文後,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
恐懼不敢逃遁,不知所為,乃復敢自納於不測之誅,以求畢其說,而請命於左右。
愈聞之:蹈水火者之求免於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後呼而望之也。
將有介於其側者,雖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則將大其聲疾呼而望其仁之也。
彼介於其側者,聞其聲而見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後往而全之也。
雖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則將狂奔盡氣,濡手足,焦毛髮,救之而不辭也。
若是者何哉?其勢誠急而其情誠可悲也。
愈之強學力行有年矣。
愚不惟道之險夷,行且不息,以蹈於窮餓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聲而疾呼矣。
閣下其亦聞而見之矣,其將往而全之歟?抑將安而不救歟?有來言於閣下者曰:「有觀溺於水而爇於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終莫之救也。
」閣下且以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動心者也。
或謂愈:「子言則然矣,宰相則知子矣,如時不可何?」愈竊謂之不知言者。
誠其材能不足當吾賢相之舉耳;若所謂時者,固在上位者之為耳,非天之所為也。
前五六年時,宰相薦聞,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與今豈異時哉?且今節度、觀察使及防禦營田諸小使等,尚得自舉判官,無間於已仕未仕者;況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進人者,或取於盜,或舉於管庫。
今布衣雖賤,猶足以方乎此。
情隘辭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憐焉。
愈再拜。
昔年十日雨,子桑苦寒飢。哀歌坐空室,不怨但自悲。
其友名子輿,忽然憂且思。搴裳觸泥水,裹飯往食之。
入門相對語,天命良不疑。好事漆園吏,書之存雄詞。
千年事已遠,二字情可推。我讀此篇日,正當寒雪時。
吾身固已困,吾友復何為。薄粥不足裹,深泥諒難馳。
曾無子輿事,空賦子桑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