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餘殘照在,塘靜獨行行。荷積水珠重,天收霓帔輕。
倦禽倚臥柳,聚蚓殢坳泓。帽側林枝礙,裳褰野蔓縈。
芡韜園客剝,蒲刃水妖驚。決決流泉活,濛濛夕霧平。
榴房生蠹落,蛛網害蟲成。坎黽無時怒,渾魚自樂清。
高台從獸窟,古道有根橫。寫景未能就,娟娟月上城。
海門日出扶桑紅,朔天萬里霜煙空。馬前了了列巨嶂,隱然氣色雄關東。
北鎮之山各最古,望秩遠稽《堯典》中。路遐徑僻到者少,林荒虎豹依榛叢。
鞭痕天泐暴秦跡,煉餘尚緬媧皇工。空岩雪霽落飛瀑,寒光簸蕩銀河風。
六山環抱互掩映,絕頂下瞰馮夷宮。我欲從之叫虞舜,蒼梧窅靄雲蓬蓬。
茲山閱歷萬萬古,劍首一吷歸鴻蒙。後王德薄乃尚鬼,鑿起殿開谾豅。
火龍金簡煩傳遽,千年火鑠香爐銅。禱祈禳禬走氓庶,廟祝傴僂神為聾。
又疑茲山怪名字,侏㒧頗類夷與戎。勛華不為易華語,後來累譯無由通。
職方紀載缺訓詁,郭生只解箋魚蟲。遼陽壤地界蒙古,近拱三輔尊土中。
內安外攘托保障,功德遠配岱華嵩。以茲廟食庶不忝,不然峻極慚穹窿。
寒風刺面緊格格,馬蹄動地聲隆隆。揚鞭大笑入關去,他日來掛天山弓。
往往雖相見,飄飄愧此身。不關輕紱冕,俱是避風塵。
一別星橋夜,三移斗柄春。敗亡非赤壁,奔走為黃巾。
子去何瀟灑,余藏異隱淪。書成無過雁,衣故有懸鶉。
恐懼行裝數,伶俜臥疾頻。曉鶯工迸淚,秋月解傷神。
會面嗟黧黑,含淒話苦辛。接輿還入楚,王粲不歸秦。
錦里殘丹灶,花溪得釣綸。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誰親。
伏柱聞周史,乘槎有漢臣。鴛鴻不易狎,龍虎未宜馴。
客則掛冠至,交非傾蓋新。由來意氣合,直取性情真。
浪跡同生死,無心恥賤貧。偶然存蔗芋,幸各對松筠。
粗飯依他日,窮愁怪此辰。女長裁褐穩,男大卷書勻。
漰口江如練,蠶崖雪似銀。名園當翠巘,野棹沒青蘋.
屢喜王侯宅,時邀江海人。追隨不覺晚,款曲動彌旬。
但使芝蘭秀,何煩棟宇鄰。山陽無俗物,鄭驛正留賓。
出入並鞍馬,光輝參席珍。重遊先主廟,更歷少城闉。
石鏡通幽魄,琴台隱絳唇。送終惟糞土,結愛獨荊榛。
置酒高林下,觀棋積水濱。區區甘累趼,稍稍息勞筋。
網聚粘圓鯽,絲繁煮細蓴。長歌敲柳癭,小睡憑藤輪。
農月須知課,田家敢忘勤。浮生難去食,良會惜清晨。
列國兵戈暗,今王德教淳。要聞除猰貐,休作畫麒麟。
洗眼看輕薄,虛懷任屈伸。莫令膠漆地,萬古重雷陳。
維年月日,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爭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歸容,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