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餘殘照在,塘靜獨行行。荷積水珠重,天收霓帔輕。
倦禽倚臥柳,聚蚓殢坳泓。帽側林枝礙,裳褰野蔓縈。
芡韜園客剝,蒲刃水妖驚。決決流泉活,濛濛夕霧平。
榴房生蠹落,蛛網害蟲成。坎黽無時怒,渾魚自樂清。
高台從獸窟,古道有根橫。寫景未能就,娟娟月上城。
二月東風來,江南花正開。行人發建業,遠赴黃金台。
金台到時已三月,燕山青青罷飛雪。看花正似江南春,黃鸝迎人語音悅。
繡衣郎官文采奇,海霞照耀珊瑚枝。天街柳綠驄馬嘶,朝隨御史趨彤墀。
彤墀花暖風日美,御史俯伏天顏喜。千言萬言氣凜然,能令奸邪愧欲死。
郎官家本東魯人,十年讀書泗水濱。當陪東馬嚴徐貴,不假金張許史親。
上林年年春自好,拜官卻憶江南道。江南望君驄馬來,方信文章致身早。
羑水淺且清,羑里餘荒城。文王德如日,曾此夷其明。
陝樹憩召伯,箕山棲許生。後人起敬愛,木石含芳榮。
嗟爾一抔土,耕犁未全平。千秋不磨洗,永被囚聖名。
我行盪陰道,過之為停徵。念昔有殷季,虐主方狂酲。
銛鋒戮賢聖,若刈寸草莖。左啖鄂侯脯,右啜鬼侯羹。
茲時無羑里,何以紓淫刑。羑里深杳杳,羑城高亭亭。
君王在縲紲,不異南面聽。淑氣發神慮,淳和助心靈。
演開伏羲畫,剖出天地精。一時雖冥昧,萬古垂日星。
若無羑里拘,易經何由成。易經在所重,羑里那可輕!
山圍當車巾,佳興坌滿前。盤松儼如畫,蓋疊疏蘿纏。
沙平恰席許,坐蔭宜鋪氈。扶筇瞰根穴,湛碧泓寒泉。
霏空雨方來,眾綠爭欣然。炎銷道旁地,此倍凝陰煙。
摩挲復漱滌,毛骨俱澄鮮。輪囷復清冷,肯受代謝遷。
何必絕塵世,高潔自永年。錢王德民深,姓氏水為傳。
遙瞻窣堵坡,背立蒼巒巔。人言有廢寺,欲到愁攀緣。
諸天散香華,顧我應惻憐。被役不為飢,凡質何繇仙。
南朝天子愛風流,盡守江山不到頭。總是戰爭收拾得,
卻因歌舞破除休。堯行道德終無敵,秦把金湯可自由。
試問繁華何處有,雨苔煙草古城秋。
爭帝圖王德盡衰,驟興馳霸亦何為。君臣都是一場笑,
家國共成千載悲。排岸遠檣森似槊,落波殘照赫如旗。
今朝城上難回首,不見樓船索戰時。
維年月日,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爭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歸容,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