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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方候袁公》

孔子 〔先秦〕

  陳元方年十一時,候袁公。袁公問曰:「賢家君在太丘,遠近稱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強者綏之以德,弱者撫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嘗為鄴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異世而出,周旋動靜,萬里如一。周公不師孔子,孔子亦不師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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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方候袁公 - 賞析

  陳元方年十一時,候袁公。袁公問曰:「賢家君在太丘,遠近稱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強者綏(suí)之以德,弱者撫之以仁,恣(zì)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嘗為鄴(yè)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異世而出,周旋動靜,萬里如一。周公不師孔子,孔子亦不師周公。」
  陳元方十一歲時,去拜會袁紹。袁公問:「你賢良的父親在太丘做官,遠近的人都稱讚他,他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元方說:「我父親在太丘,對強者用德行去安撫;對弱者用仁慈去安撫,讓人們心安理得地做事,久而久之,大家就對他老人家更加敬重。」袁公說:「我曾經也當過鄴縣縣令,正是做這樣的事情。不知是你的父親學我,還是我學你的父親?」元方說:「周公、孔子生在不同時代,雖然時間相隔遙遠,但他們的行為卻是那麼一致。周公沒有學孔子,孔子也沒有學周公。」
  候:拜訪,問候。履行:實施,實行。綏:安,體恤。孤:封建時代王侯對自己的謙稱。王后、皇后對自己的尊稱,還有寡人,孤家等稱呼。師:學習。嘗:曾經。卿:客氣,親熱的稱呼。法:在古漢語字典里有四種解釋(1)法令,制度。(2)方法,做法。(3)效法,仿效。(4)標準,法則。這裡用(3)效法,仿效。稱:稱讚,讚不絕口。周公:周武王的弟弟。歷史上的第一代周公姓姬名旦(約公元前1100年),亦稱叔旦,周文王姬昌第四子。漢族,因封地在周(今陝西省寶雞市岐山北),故稱周公或周公旦。為西周初期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思想家,被尊為儒學奠基人。周旋動靜:這裡指思想和行動。益:更加。以:用。恣:放縱、無拘束,這裡指順從。

  袁公

  比較自負,問題刁鑽。如「孤往者嘗為鄴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稍微不慎則顏面盡失,想是袁公並非真正想知道是誰學了誰,而是有意為難陳元方。

  元方

陳元方候袁公 - 創作背影

  《世說新語》是一部筆記小說集,此書不僅記載了自漢魏至東晉士族階層言談、軼事,反映了當時士大夫們的思想、生活和清談放誕的風氣,而且其語言簡練,文字生動鮮活,因此自問世以來,便受到文人的喜愛和重視,戲劇、小說如關漢卿的雜劇《玉鏡台》等也常常從中尋找素材。

  

孔子

作者: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 

孔子其它诗文

《第五回》

孔子 〔先秦〕

  信佞臣盡毀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

  卻說蒙恬方監築長城,連日趕造,忽又接到始皇詔旨,乃是令他再逐匈奴。蒙恬已返入河南,至此不敢違詔,因復渡河北進,拔取高闕陶山北假等地。再北統是沙磧,不見行人,蒙恬乃停住人馬,擇視險要,分築亭障,仍徙內地犯人居守,然後派人奏報,佇聽後命。嗣有復詔到來,命他回駐上郡,於是拔塞南歸,至行宮朝見始皇。始皇正下令回都,匆匆與蒙恬話別,使他留守上郡,統治塞外。並命辟除直道,自九原抵雲陽,悉改坦途。蒙恬唯唯應命,當即送別始皇,依旨辦理。此時的萬里長城,甫經修築,役夫約數十萬,辛苦經營,十成中尚只二三成,粗粗告就,偏又要興動大工,開除直道,這真是西北人民的厄運,累得叫苦不迭!又況西北一帶,多是山地,層嶺複雜,深谷瀠洄,欲要一律坦平,談何容易。怎奈這位蒙恬將軍,倚勢作威,任情驅迫,百姓無力反抗,不得不應募前去,今日塹山,明日堙谷,性命卻拚了無數,直道終不得完工;所以秦朝十餘年間,只聞長城築就,不聞直道告成,空斷送了許多民命,耗費了許多國帑,豈不可嘆!一片淒涼嗚咽聲。

  越年為秦始皇三十三年,始皇既略定塞北,復思征服嶺南,嶺南為蠻人所居,未開文化,大略與北狄相似,惟地方卑濕,氣候炎熇,山高林密等處,又受熱氣熏蒸,積成瘴霧,行人觸着,重即傷生,輕亦致病,更利害的是毒蛇猛獸,聚居深箐,無人敢攖。始皇也知路上艱難,不便行軍,但從無法中想出一法,特令將從前逃亡被獲的人犯,全體釋放,充作軍人,使他南征。又因兵額不足,再索民間贅婿,勒令同往。贅婿以外,更用商人充數,共計得一二十萬人,特派大將統領,克日南行。可憐咸陽橋上,爺娘妻子,都來相送,依依惜別,哭聲四達。那大將且大發軍威,把他趕走,不准喧譁。看官,你道這贅婿商人,本無罪孽,為何與罪犯並列,要他隨同出征呢?原來秦朝舊制,凡入贅人家的女婿,及販賣貨物的商人,統視作賤奴,不得與平民同等,所以此次南征,也要他行役當兵。這班贅婿商人,無法解免,沒奈何辭過父母,別了妻子,銜悲就道,向南進行。途中越山逾嶺,備嘗艱苦,好多日才至南方,南蠻未經戰陣,又無利械,曉得甚麼攻守的方法,而且各處散居,勢分力薄,驀然聽得鼓聲大震,號炮齊鳴,方才有些驚疑。登高遙望,但見有大隊人馬,從北方迤邐前來,新簇簇的旗幟,亮晃晃的刀槍,雄糾糾的武夫,惡狠狠的將官,都是生平未曾寓目,至此才得瞧着,心中一驚,腳下便跑,那裡還敢對敵?有幾個蠻子蠻女,逃走少慢,即被秦兵上前捉住,放入囚車。再向四處追逐蠻人,蠻人逃不勝逃,只好匍匐道旁,叩首乞憐,情願充作奴僕,不敢抗命。敘寫南蠻,與前回北伐匈奴時,又另是一種筆墨。其實秦兵也同烏合,所有囚犯贅婿商人,統未經過訓練,也沒有甚麼技藝,不過外而形式,卻是有些可怕,僥倖僥倖,竟得嚇倒蠻人,長驅直入。不到數旬,已將嶺南平定,露布告捷。旋得詔令頒下,詳示辦法,命將略定各地,分置桂林南海象郡,設官宰治。所有嶺南險要,一概派兵駐守。嶺南即今兩粵地,舊稱南越,因在五嶺南面,故稱嶺南。五嶺就是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越城嶺,這是古今不變的地理。惟秦已取得此地,即將南征人眾,留駐五嶺,鎮壓南蠻。又復從中原調發多人,無非是囚犯贅婿商人等類,叫他至五嶺間助守,總名叫做謫戍,通計得五十萬人。這五十萬人離家遠適,長留嶺外,試想他願不願呢!近來西國的殖民政策,也頗相似,但秦朝是但令駐守,不令開墾,故得失不同。

  獨始皇因平定南北,非常快慰,遂在咸陽宮中,大開筵宴,遍飲群臣。就中有博士七十人,奉觴稱壽,始皇便一一暢飲。僕射周青臣,乘勢貢諛,上前進頌道:「從前秦地不過千里,仰賴陛下神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當今分置郡縣,外輕內重,戰鬥不生,人人樂業,將來千世萬世,傳將下去,還有甚麼後慮?臣想從古到今,帝王雖多,要象陛下的威德,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始皇素性好諛,聽到此言,越覺開懷。偏有博士淳于越,本是齊人,入為秦臣,竟冒冒失失的,起座插嘴道:「臣聞殷周兩朝,傳代久遠,少約數百年,多約千年,這都是開國以後,大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撫有海內,子弟乃為匹夫,倘使將來有田常等人,從中圖亂,淳于越究是齊人,所以僅知田常。若無親藩大臣,尚有何人相救?總之事不師古,終難持久,今青臣又但知諛媚,反為陛下重過,怎得稱為忠臣!還乞陛下詳察!」始皇聽了,免不得轉喜為怒,但一時卻還耐着,便即遍諭群臣,問明得失。當下有一大臣勃然起立,朗聲啟奏道:「五帝不相因,三王不相襲,治道無常,貴通時變。今陛下手創大業,建萬世法,豈愚儒所得知曉!且越所言,系三代故事,更不足法,當時諸侯並爭,廣招遊學,所以百姓並起,異議沸騰,現在天下已定,法令畫一,百姓宜守分安已,各勤職業,為農的用力務農,為工的專心作工,為士的更應學習法令,自知避禁,今諸生不思通今,反想學古,非議當世,惑亂黔首,這事如何使得?願陛下勿為所疑!」始皇得了這番言語,又引起餘興,滿飲了三大觥,才命散席。看官道最後發言的大員,乃是何人?原來就是李斯。李斯此時,已由廷尉升任丞相,他本是創立郡縣,廢除封建的主議,見第二回。得着始皇信用,毅然改制,經過了六七年,並沒有甚麼弊病,偏淳于越獨來反對,欲將已成局面,再行推翻,真正是豈有此理!為此極力駁斥,不肯少容。淳于越卻是多事。到了散席回第,還是余恨未休,因復想出嚴令數條,請旨頒行,省得他人再來饒舌。當下草就奏章,連夜繕就,至翌晨入朝呈上,奏中說是:

  丞相李斯昧死上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並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夸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書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刺面成文為黥,即古墨刑,城旦系發邊築城,每旦必與勞役,為秦制四歲刑。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龐言息而人心一,天下久安,永譽無極。謹昧死以聞。

  這篇奏章,呈將進去,竟由始皇親加手筆,批出了一個可字。李斯當即奉了制命,號令四方,先將咸陽附近的書籍,一體搜索,視有詩書百家語,盡行燒毀,依次行及各郡縣,如法辦理。官吏畏始皇,百姓畏官吏,怎敢為了幾部古書,自致犯罪,一面將書籍陸續獻出,一面把書籍陸續燒完,只有曲阜縣內孔子家廟,由孔氏遺裔藏書數十部,暗置複壁裡面,才得保存。此外如窮鄉僻壤,或尚有幾冊留藏,不致盡焚,但也如麟角鳳毛,不可多得。惟皇宮所藏的書籍,依然存在,並未毀去,待至咸陽宮盡付一炬,燒得乾乾淨淨,文獻遺傳,也遭浩劫,煞是怪事!無非愚民政策。

  一年易過,便是始皇三十五年,始皇厭故喜新,又欲大興土木,廣築宮殿,乘着臨朝時候,面諭群臣道:「近來咸陽城中,戶口日繁,屋宇亦逐漸增造,朕為天下主,平時居住只有這幾所宮殿,實不敷用。從前先王在日,不過據守一隅,所築宮廷,不妨狹小,自朕為皇帝後,文武百官,比前代多寡不同,未便再拘故轍。朕聞周文都豐,周武都鎬,豐鎬間本是帝都,朕今得在此定居,怎得不擴充規制,抗跡前王!未知卿等以為何如?」群臣聞命,當然連聲稱善,異口同辭。於是在渭南上林苑中,營作朝宮,先命大匠繪成圖樣,務期規模闊大,震古鑠今,各匠役費盡心思,才得制就一個樣本,呈入御覽。復經始皇按圖批改,某處還要增高,某處還要加廣,也費了好幾日工夫,方將前殿圖樣,斟酌完善,頒發出去,令他照樣趕築;此外陸續批發,次第經營。匠役等既經奉命,就將前殿築造起來,役夫不足,當由監工大吏,發出宮刑徒刑等人,一併作工,逐日營造。相傳前殿規模,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分作上下兩層,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四面統有迴廊,可以環繞,廊下又甚闊大,無論高車駟馬,盡可驅馳。再經殿下築一甬道,直達南山,上面都有重檐復蓋,迤邐過去,與南山相接,就從山巔豎起華表,作為闕門。殿闕既就,隨筑後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不消細說。監工人員,與作工役夫,統已累得力盡筋疲,才算把前殿營造,大略告就。偏始皇又發詔令,說要上象天文,天上有十七星,統在天極紫宮後面,穿過天漢,直抵營室。今咸陽宮可仿天極,渭水不啻天漢,若從渭水架起長橋,便似天上十七星的軌道,可稱閣道。因此再命加造橋樑,通過渭水。渭水兩岸,長約二百八十步,築橋已是費事,且橋上須通車馬,不能狹隘,最少需五六丈,這般巨工,比築宮殿還要加倍。始皇也不管民力,不計工費,但教想得出,做得到,便算稱心。需用木石,關中不足,就命荊蜀官吏,隨地採辦,隨時輸運。工役亦依次徵發,逐屆加添,除匠人不計外,如宮徒兩刑犯人,共調至七十萬有奇。他尚以為人多事少,再分遣築宮役夫,往營驪山石槨,所以此宮一築數年,未曾全竣,到了始皇死後,尚難完成。惟當時宮殿接連,照圖計算,共有三百餘所,關外且有四百餘所,復壓至三百多里,一半已經築就,不過裝璜堊飾,想還欠缺,就中先造的前殿,已早告成。時人因他四阿旁廣,叫做阿房。其實始皇當日,欲俟全工落成,取一美名,後來病死沙邱,終不能償此宿願,遂至阿房宮三字,長此流傳,作為定名了。實是幻影。

  且說始皇既築阿房宮,不待告竣,便將美人音樂,分宮布置,免不得有一番忙碌。適有盧生入見,始皇又惹起求仙思想,便問盧生道:「朕貴為天子,所有製作,無不可為,只是仙人不能親見,不死藥無從求得,如何是好!」盧生便信口答道:「臣等前奉詔令,往求仙人,並及靈芝奇藥,曾受過多少風波,終未能遇,這想是有鬼物作祟,隱加阻害。臣聞人主欲求仙術,必須隨時微行,避除惡鬼,惡鬼遠離,真人便至;若人主所居,得令群臣知曉,便是身在塵凡,不能招致真人,真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爇,乘雲駕霧,到處可至,所以萬年不死,壽與天地同長。今陛下躬親萬機,未能恬淡,雖欲求仙,終恐無益。自今以後,願陛下所居宮殿,毋使外人得知,然後仙人可致,不死藥亦可得呢。」全是瞎說。這一席話,說得始皇爽然若失,不禁欷歔道:「怪不得仙人難致,仙藥難求!原來就中有這般阻難,朕今才如夢初覺了。但朕既思慕真人,便當自稱真人,此後不再稱朕,免為惡鬼所迷。」面前就是惡鬼,奈何不識。盧生即順勢獻諛道:「究竟陛下聖明天縱,觸處洞然,指日就可成仙了。」指日就要變鬼了。說畢,即頓首告退。看官試想始皇為人,雖然有些痴呆,究竟非婦孺可比;況併吞六國,混一區宇,總有一番英武氣象,為甚麼聽信盧生,把一派荒誕絕倫的言語,當作真語相看,難道前此聰明,後忽愚昧麼?小子聽得鄉村俗語云: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越是聰明越是昏,想始皇一心求仙,所以不多思索,誤入迷途呢。

  自經始皇迷信邪言,遂令咸陽附近二百里內,已成宮觀二百餘所,統要添造復道甬道,前後聯接,左右遮蔽,免得遊行時為人所見,瞧破行蹤。並令各處都設帷帳,都置鐘鼓,都住妃嬙,其餘一切御用物件,無不具備。今日到這宮,明日到那宮,一經趨入,便是吃也有,穿也有,侑觴伴寢,一概都有。只是這班宋子齊姜,吳姬趙女,撥入阿房宮裡,伺候顏色,打扮得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專待那巫峽襄王,來做高唐好夢。有幾個僥倖望着,總算不虛此生,仰受一點聖天子的雨露。但也不過一年一度,仿佛牛郎織女,只許七夕相會,還有一半晦氣的美人,簡直是一生一世,盼不到御駕來臨,徒落得深宮寂寂,良夜淒淒。後人杜牧嘗作阿房宮賦,中有數語云: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內多怨女,外多曠夫,興朝景象,豈宜若此!那始皇尚執迷不悟,鎮日裡微行宮中,不使他人聞知。且令侍從人員,毋得漏泄,違命立誅。侍從自然懍遵,不過始皇是開國主子,究竟不同庸人,所有內外奏牘,仍然照常批閱,凡一切築宮人役,勞績可嘉,便令徙居驪邑雲陽,十年免調。總計驪邑境內,遷住三萬家,雲陽境內,遷住五萬家,又命至東海上朐界中,立石為表,署名東門。他以為皇威廣被,帝德無涯,那知百姓都願守土著,不樂重遷,雖得十年免役,還是怨多感少,忍氣吞聲。始皇何從知悉?但覺得言莫予違,快樂得很。

  一日遊行至梁山宮,登山俯矚,忽見有一隊人馬,經過山下,武夫前呵,皂吏後隨,約不下千餘人,當中坐着一位寬袍大袖的人員,也是華麗得很,可惜被羽蓋遮住,無從窺見面目。不由的心中驚疑,便顧問左右道:「這是何人經過,也有這般威風?」左右仔細審視,才得據實復陳。為了一句答詞,遂令始皇又起猜嫌。小子有詩詠道:

  欲成大德務寬容,寧有苛殘得保宗!

  怪底秦皇終不悟,但工溪刻好行兇。

  究竟山下是何人經過。容至下回發表。

  始皇之南征北略,已為無名之師,顧猶得曰華夷大防,不可不嚴,乘銳氣以逐蠻夷,亦聖朝所有事也。乃誤信李斯之言,燒詩書,燔百家語,果奚為者?詩書為不刊之本,百家語亦有用之文,一切政教,恃為模範,顧可付諸一炬乎?李斯之所以敢為是議者,乃隱窺始皇之心理,揣摩迎合耳。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豈一人所得而私?始皇不知牖民,但務愚民,彼以為世人皆愚,而我獨智,則人莫予毒,可以傳世無窮。庸詎知其不再傳而即止耶!若夫阿房之築,勞役萬民,圖獨樂而忘共樂,徒令怨女曠夫,充塞內外,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況怨曠者之數不勝數乎!其亡也忽,誰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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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祐三年東平申屠先生掾山南憲司行部夷陵毀曹操祠為孔子廟歌頌賦論者夥矣後四十年余亦賦一首》

孔子 〔先秦〕

西陵歸來忽千古,操也何嘗稱魏武。黃牛峽口不曾來,亦有巴人建祠宇。

巴人日日迎送神,男能唱歌女能舞。一方說是鬼奸雄,血食依憑出巫語。

精靈托汝據荊襄,魂魄何由歸鄴許。今年偶值申屠君,削吾尊罍徹吾俎。

茫茫穹壤復何之,夜夜荒林怨風雨。無顏可見山陽公,有恨猶思茂陵土。

當時賊漢豈獨孤,同日舉兵皆可數。高文一落在人間,只得群公誚狂虜。

寄與扶傾濟弱人,慎勿欺心背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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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晉陶母剪髮待賓》

孔子 〔先秦〕

第一折

(沖末孤上,雲)滿腹文章七步才,綺羅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清平福,不是讀書那得來?小官姓范名逵,官拜學士之職。方今聖人在位,拔擢英才。因為山間林下,多有懷材抱德之人,不肯進取功名;今着小官五路採訪,但有才德、文學、孝廉、仁義之士,一有所長,着小官保奏到朝中,聖人自有加官賜賞。小官不敢久停久住,乘驛馬便索登程。小官離帝闕親赴他邦,多有那居山林隱跡埋藏;奉朝命四方採訪;這一去舉名儒要見忠良。(下)(生扮陶侃上,雲)黃卷青燈苦業儒,九經三史腹中居。寸陰當惜休輕放,治國齊家在此書。小生姓陶名侃,字士行,祖居丹陽人氏。年方二十歲。父親辭世,有母湛氏,抬舉小生成人長大,訓課讀書。爭奈家貧,母親與人家縫聯補綻,洗衣刮裳,與小生做學課錢。雖則學成滿腹文章,何日是崢嶸發達之時?今日太學中有一老先生,姓范名逵,來到府學。個月期程。別的書生都請了他,止有小生不曾相請;便請可也無錢。小生也無計所奈,寫了個錢字、信字。有個韓夫人,他是個巨富的財主,開着座解典庫。小生將着這兩個字,直至韓夫人家,折當三五貫長錢來,請那范先生,也是小生出於無奈。我想陶侃空學成滿腹文章,幾時得遂大志也呵!正是魯麟周鳳皆為瑞,出不逢時奈若何?(下)(韓夫人上,雲)守志韓門愧丈夫,世傳清白事非無。治家嚴肅閨門整,文業堪同曹大姑。妾身姓韓,丹陽縣人氏。家中頗有資財,油磨房、解典庫,鴉飛不過的田土。嫡親的兩口兒家屬。有個女孩兒,年方一十八歲,不曾許聘他人。今日在解典庫中閒坐,看有甚麼人來。(陶侃上,雲)小生陶侃是也。說話中間來到韓夫人門首,無人報復,我自家過去。(做見科,雲)夫人拜揖!(夫人云)好一個秀才也!敢問秀才姓甚名誰,此來卻是為何?(陶侃雲)小生本處人氏。姓陶名侃,字士行。嫡親的子母二人。小生幼習儒業,頗讀詩書,爭奈家貧如洗。如今天下多事,母親恐小生安逸,不堪任事,着小生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百甓於齋內,慣習勤苦,奪取功名。今有太學中一老先生,來此經久,小生欲要相請,爭奈無錢。今寫了一個錢字、一個信宇,當在夫人這裡,怎生當與小生五貫長錢使用。小生若兌付的錢來,可來贖取這兩個字。(夫人云)量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陶侃雲)夫人,這個信字不輕,俺這信行為準。秀才每既為孔子門徒,豈敢失信於人。可不道人無信不立!(夫人云)我見這個秀才,發言吐語,議論四出,久後必然崢嶸顯達。秀才,你既有事,將五貫錢去。(陶侃雲)多謝夫人不阻!(夫人云)秀才且休回家去。下次

小的每將酒來!秀才滿飲一杯。(陶雲)母親嚴教,並不敢吃酒。(夫人云)秀才,這酒是老身服湯藥的酒,秀才略飲三杯。若到家你母親問你時,便道我着你吃酒來,你母親也不怪你。(陶雲)既是這等,小生逆不過夫人麵皮,只得勉飲三杯。(做飲科,雲)夫人,小生得了酒也。夫人休怪,小生將着這五貫錢,還家中去也。(下)(夫人云)秀才去了也。我恰才覷了陶秀才相貌,雖則時間受窘,久後必然發跡。我有心待將女孩兒許與這生為妻,爭奈不認的他那母親。我且記在心懷,待後圖之。今日無事,且回後堂去也。(下)(正旦扮陶母上,雲)老身丹陽縣人氏。自身姓湛,夫主姓陶,名丹,早年亡過。所生一子,喚名陶侃,學成滿腹文章,爭奈風雲未遂。今日往太學中講書去了。安排下茶飯,孩兒這早晚敢待來也。(唱)。

【仙呂】【點絳唇】夫主歸天,老身發願。將豚犬,嚴教了十年,下苦志習經典。

【混江龍】我將些衣服頭面,都做了文房四寶束修錢。他學的賦課成八韻,詩吟就全篇。十載寒窗黃卷客,博一紙九重天上紫泥宣。(雲)念老身治家教子,我孩兒事奉萱親。着他受半生辛苦,指望待一舉成名。我與人縫聯補綻,洗衣刮裳。(唱)那個不說兒文章虧殺了娘針線,學成了詩云子曰,久以後忠孝雙全。

(雲)安排下茶飯,陶侃這早晚敢待來也。(陶侃帶酒上,雲)小生陶侃,恰才在韓夫人家,當了這五貫長錢;吃了三杯兒酒,麵皮紅了,則怕母親問。來到家中,我不言語,自過去。母親,您孩兒下學來了也。(旦雲)你莫不吃酒來?(陶雲)你兒不曾吃酒。(旦雲)你未學讀書,先學吃酒。你吃酒敢還早哩麼?(唱)

【油葫蘆】你不肯刺骨懸頭作狀元,全榜上將名姓顯,你則待長安市上酒家眠。則他這匡衡牆緊靠着編修院,則他那杜康宅隔壁是悲田院。你學仲宣空倚樓,似祖生憎着鞭。你則待醉鄉中早稱了平生願,常留着一體在頭邊。

【天下樂】哎,兒也,你幾時能勾兩行朱衣列馬前?(雲)孩兒,你須知道的:(唱)則俺這家緣,可也無甚錢,則怕典不了賣不了咱金谷園。你則待醉華筵學五侯,望竹林訪七賢,幾曾見凌煙閣上畫醉仙?(雲)孩兒,想你這般攻書呵,你娘那裡得那錢物來?(陶雲)孩兒知道,則是多虧了母親!

【哪吒令】則他這今年,非同似往年。恰還了紙錢,又少欠下筆錢。常着我左肩,那在這右肩。與人家做生活打些坌活,閒停止妝宅眷,端的使碎我這意馬心猿。

【鵲踏枝】你則待要赴佳筵,倒金船;咱如今少米無柴,赤手空拳。你不學漢賈誼獻長策萬言,你則待學劉伶般爛醉十年。

(陶雲)您孩兒不會飲酒。(旦唱)

【寄生草】你則待扶頭酒尋半碗,謁人詩贈幾篇。請着你不離隨着他轉,逢着你的唱偌迎着他善,後來便說着你的體面難消遣。則你這拖狗皮纏定這謝家樓,幾時得布衣人走上黃金殿!

(雲)陶侃,你實說在那裡飲酒來?(陶跪雲)不瞞母親說!孩兒在韓夫人家飲酒來。(旦雲)你為甚麼到韓夫人家?(陶雲)母親不知,容您孩兒慢慢說一遍。近日太學中來了一個老先生,姓范名逵。別個書生都相請了,則有您孩兒不曾請。爭奈家寒無有錢鈔,您孩兒寫了一個信字、一個錢字,在韓夫人家當了五貫長錢。夫人道偌大一個解典庫,怎教你空口出門。他服湯藥的酒,着你孩兒吃了三鍾。您孩兒不肯吃來,夫人說道:"你母親怪你,就說我教你吃來。"今母親致怒,我不怨別人,只怨韓夫人!(旦雲)小孩兒家.你吃了他酒,又當下一個信字,到還怨他。陶侃,你寫一個信字、一個錢字來我看。(陶雲)理會的。(做寫科,雲)寫就了也。母親,這個是錢字、信字。(旦雲)陶侃,這兩個字,那一個好?(陶雲)母親不問,你孩兒也不敢說。還是錢字好。(旦兒)怎生這錢字好?(陶雲)母親,便好道錢字是人之膽,財是富之苗。如何有錢的出則人敬,坐則人讓,口食香美之食,身穿錦繡之衣;無錢的口食糲食,身穿破衣。有鈔方能成事業,無錢眼下受奔波。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旦雲)你那裡知道?我說與你。(唱)

【金盞兒】錢字是大金傍戔,信字是立人邊言。信近於義錢招怨,這一個有錢可更有信,兩件事古來傳。這一個有錢的石崇般富。這一個有信的范丹賢。你常存着立身夫子信,(雲)抬了者!(唱)休戀這轉肚鄧通錢!

(雲)陶侃,你又飲酒,又失信,過來躺着,須當痛責!(陶雲)母親打的是!這一場都是韓夫人。(旦唱)

【醉扶歸】你可便休把他人怨,你可便不聽你這母親言?(陶雲)母親閃了手也!(旦唱)陶侃,你多大年紀也?(陶雲)母親,孩兒二十歲了。(旦雲)你如今二十歲也不索可便虛受了一歲者波,你可也央及了我十九年。(雲)不打這廝慣了他。陶侃,你再敢吃酒麼?(陶雲)你孩兒再不敢了也!(旦唱)我這裡自解嘆無人將我來勸,我這裡欲待要打也索好着我心兒里可憐。(雲)陶侃起來!我不打你,饒了你者。(陶雲)我謝了母親,為甚麼不打你孩兒?(旦雲)你問我為甚麼不打你,(唱)我看着未及第的書生面。

(陶雲)謝了母親!(旦雲)從今後見酒一點也不要吃。你那五貫長錢,使了未曾?(陶雲)還不曾使動。(旦雲)與他一個月利息,與我贖將那個信字來。我與你待客。(陶雲)母親索是用心也!(旦唱)

【賺煞】不為一紙傲書遲,二怕你交朋怨,則我這老益壯貧而益堅。我甘分饑寒守自然,(雲)那冷時節熬的舊顏欹,(唱)這飢時節是我忍過的心閒。哎,兒也,你曾看這《魯論篇》?(陶雲)孩兒也曾讀來,不知是那一篇?(旦雲)"齊景公有馬千駟"。(唱)"民無德而稱焉"。都是些有德行顏淵、閔子騫。你與我書讀那萬卷,愁甚麼戶封八縣!(雲)咱要發跡呵,也至容易。(唱)你再上那六經中苦志二三年。(旦下)(陶雲)母親言語,不敢不依。將着這五貫錢,去那韓夫人家,贖那信字,走一遭去。(下)

第二折

(韓夫人同小哥上)(夫人云)妾身韓夫人。自從陶侃當下這個信字,拿錢到家中,被他母親痛決了一場。今日早間。陶侃將信字贖將去了。老身看中那秀才,有心待招他做女婿,爭奈不曾見他母親。今日無事,且在解典庫中坐着,看有甚麼人來。(正旦扮陶母上,雲)老身陶侃的母親便是,為家貧無錢待客,將自己頂心裡頭髮剪了兩剪,繒做一綹兒頭髮,上長街市上。賣些錢物,管待范學士。我一會家想來,子母孤窮,常耽飢凍,幾時是俺那發跡的日子也呵?(唱)

【正宮】【端正好】甘守分半生貧,則為我有孟母三遷志,我當了二十年無倚靠的家私。我幾曾買賣臨街市?我如今顧不的人輕視。

【滾繡球】我這裡自三思:俺那兒做伴的,都是些善人君子。孔子云與朋友切切傯傯。有朋自遠方至如此,怕不我重管待理當如是,則為這一頓飯剪了一縷青絲。做兒的攻書十載可便學成儒業,做娘的請客三番敢剪做戒師,我甘分無辭。

(韓夫人云)兀那街上一個婆婆,手裡拿着一綹兒頭髮,不知是賣的?不知是買的?下次小的每,與我喚將過來!(小二哥雲)兀那婆婆,這頭髮是賣的?是買的?(旦雲)是賣的。(小二哥雲)解典庫中有俺夫人要買你的哩。(做見科)(韓夫人云)兀那婆婆,這頭髮是賣是買的?(旦雲)是賣的。(韓夫人云)是活發麼?(旦雲)是活發。(韓夫人云)要多少錢?(旦雲)不添不減,則要五貫錢。(韓夫人云)敢多了些兒麼?(旦雲)我則要五貫錢。(韓夫人云)清早晨我不發這鈔出去。你轉一轉來取。(旦雲)你不買,我別處賣去。(韓夫人云)你只這般用的錢緊?(旦唱)

【倘秀才】我家裡請下客非同造次,等着錢家小使,誰家自己發與人做頭髮兒?(韓夫人云)恁的呵,我不買。(旦雲)你不買罷。(唱)常存的青絲在,須有變錢時,他比不的秋後的扇兒!

(韓夫人背雲)這婆子聲音模樣,與陶侃秀才一般,莫不是他母親?是不是我問他一聲。(雲)婆婆,你莫不是陶侃的母親麼?(旦雲)然也。那壁敢是韓夫人麼?(韓夫人云)然也。(相見拜科)(韓夫人云)婆婆,請家裡來!我問你咱:你孩兒拿的個信字來,我當與他五貫長錢,你怎生將他痛決了一場?你差了也!量個信字打甚麼不緊?一點墨,半張紙,又不中吃,又不中使,做甚麼打他?(旦唱)

【滾繡球】你道是一點墨半張紙,不中吃不中使,(雲)俺典了信字,管待秀才。(唱)又則道俺咬文嚼字。(韓夫人云)量這個信字,打甚麼不緊?(旦唱)都是那十數畫兒有這信字。為臣的作個重臣,為子的作個諍子,為吏的情取個素身行止,借人錢財主每休想道推辭。(雲)姐姐,咱這婦道人家,有這個信字呵,(唱)則被這親男兒敬重做賢達婦,(雲)男子漢有這個信字呵,(唱)交朋友皆呼信有之,你可休看覷因而!(韓夫人云)婆婆,我有心看上你那秀才,肯與我做個女婿,我陪奩房斷送,我女孩兒與他為妻。你意下如何?(旦雲)我這裡賣頭髮來?說親來?下次使不的個媒人說不的!(韓夫人云)我許這親事早哩。(旦唱)

【倘秀才】俺孩兒"善與人交久而敬之"。(雲)姐姐,你待要題親呵,(唱)你可便"見賢思齊""默而識之"。你分明是般調人家小樣兒。俺孩兒常存着讀書志,怎肯教不記下樓詩?見俺那讀書的小廝。(韓夫人云)你今日行許了這親者!(旦雲)夫人且等着。(韓夫人云)等着甚麼?(旦唱)

【呆骨朵】俺那孩兒遙受着玉堂金馬三學士,你便斗的俺那棟樑材節外生枝。(韓夫人云)小秀才只恁怕你。(旦唱)你道是兒怕娘嚴,(雲)着姐姐道也,(唱)大古里子孝父慈。不爭着秀才每無忠信,便使美玉生瑕疵。你待要閨中養艷妹,姐姐也我則理會的棒頭出孝子。

(韓夫人云)我是個巨富的財主。倒陪奩房,將我個描不成畫不就的女孩兒,與你兒子做媳婦,你倒不肯!(旦雲)姐姐,休這般說。(唱)

【脫布衫】你可便休賣弄花朵兒般嬌姿,休倚仗你銅斗兒家私。好前程萬中怎選?你待題親事一家無二。

【醉太平】你待實心兒外侍,也索轉意兒尋思。(雲)要成親早哩。(唱)直等的俺孩兒金榜掛名時,那其間新婚燕爾。俺孩兒守寒窗遂了十年志,戰群儒一掃三千字,上天梯賦就五言詩,恁時封妻蔭子。(韓夫人云)你許了我這親事者。(旦雲)你還我頭髮錢來。(韓夫人云)誰偷了你的也?(旦雲)聖人道先功名而後妻室。等俺孩兒得了官呵,那其間成這親事,未為遲哩!(唱)

【尾聲】等俺孩兒若受了千鍾祿三品職,成就了高堂大廈英傑子。你兒那時節五花誥駟馬車,做一個大院深宅媳婦兒。更有鄉鄰不輕視,車馬迎門不造次,百味珍羞揀口兒,喝婢呼奴換套兒,富貴榮華有人使,兒女團圓做了親事。恁時節永遠姻親,方顯的我慎終始。(下)

(韓夫人云)好個古忄敞的婆婆!今日見他一面,果然得治家之道。我將女兒與這等婆婆,不強似許與別人。等秀才應過舉時,務要成此親事。我不爭拘束着閉月羞花女,那其間分付與你個銀鞍白面郎。今日無事,且回後堂中去來。(下)

第三折

(陶侃上,雲)小生陶侃,多虧母親指頭上討了些針線錢,今日着我請范老先生。已着人請去了,這早晚怎生不見來?(末扮范先生上,雲)滿腹文章七步才,綺羅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清平福,不是讀書那裡來?小官范逵是也。五南路採訪賢良,來到此丹陽縣太學中,個月期程,秀才叢中有一人姓陶名侃,字士行,嫡親的子母二人。此人依母指教,苦志攻書。我觀陶侃有經濟大才。我有心待保舉此人,若到京師見了聖人,必然重用。今日他家中請小官飲酒。他則知道我是個學士,不知小官所幹事務。如今見了他母子,我自有個主意。說話中間問人來,這個門兒,便是他家。試叫一聲,陶秀才在家麼?(陶侃上,雲)在家。呀,呀,學士大人有請!(范雲)陶秀才,量某有何德能,動勞生受。(陶雲)不敢!起動大人先生,貴腳來踏賤地,請坐。待小生請家母與老先生相見。母親,范老先生來了也。(旦上,雲)陶侃,老先生來了也?(陶雲)來了也!母親相見咱。(做見科)(旦雲)學士大人,貴腳踏於賤地,蓬蓽生光。(范雲)久聞老母教子有方,今日登堂瞻拜,實乃小官萬幸也!(旦雲)老身不敢。將酒來!我與學士遞一杯。(行酒科)(旦雲)蔬食薄味,簞食壺漿,不堪管待,聊表芹意,望學士休笑咱!(唱)

【中呂】【粉蝶兒】則俺這茅舍疏籬,又無甚廳堂客位,則見些蓬窗上炕蘆席。雖然是飯蔬食,薄酒味,大剛來是俺主人家情意。秀才每淡飯黃齏,與你個咽珍羞大人厭飫。

【醉春風】俺家裡甑有范丹塵,廚無原憲米,量這些藜羹黍飯不成席,則是個理、理。都是些棟樑之材,風麟之瑞,廟堂之器。

(二淨闖上,雲)幫閒鑽懶為活計,脫空說謊作營生。小人名喚社裡飢,兄弟叫做世不飽。俺兩個不會營生買賣,全憑嘴抹兒過其日月。如今陶侃家中請客吃飯,俺兩個那裡,與他遞酒搬湯抬桌兒。臨了咱兩個務要吃個醉,還要包些桌面東西,到家與俺老婆吃。來到門首,自家過去。(做見科,雲)陶侃,你怎生不請俺兩個?我與你執壺把盞,老母休怪!(陶雲)似這般怎了?(旦雲)學士請坐!老身前後執料去。孩兒,你遞酒去波。(陶雲)母親,我則請的一位,如今又走將兩個這廝來,可着甚麼與他吃?酒將近無也,那得錢來買?(旦唱)

【迎仙客】我與你準備下酒食,我着你便待相識。(雲)你道我那裡得錢物來買?(唱)這的是人頭上錢,若還容易得,請客呵,豈不聞打迭起酸寒?不是我便夸富貴,問甚麼請來那是誰?豈不聞四海皆兄弟!(陶雲)母親,安排下一個人的茶飯,如今又走將兩個人來,可怎了?(旦唱)

【石榴花】則俺這主人家情重客都齊,問的他無一話皺雙眉。他坐而不覺立而飢,陶侃也你與我便快疾把盞安席。咱可便將沒作有這賓朋來會,他可便甚賢愚良賤高低。我不要你揀好擇弱尋相識,常言道白髮故人稀。

【鬥鵪鶉】則願得我牙落重生,則願的我白頭再黑。(二淨雲)陶侃將酒來!我遞一鍾。(陶侃雲)這兩個好無禮也!(旦唱)這的是您娘的私房,且與你做麵皮。這頓飯如法要整齊,着他每放心的吃。將我這霧發雲鬟,博換做龍肝鳳髓。

(二淨雲)陶侃,你有錢好請客,無錢便罷,如何逼併的你娘剪頭髮賣錢請人?我把你個生忿忤逆弟子孩兒!(陶雲)母親,他二人對着學士跟前,說我生忿忤逆,為請人剪了娘的頭髮,賣成錢鈔買物。兀的不要我做甚麼?(氣倒科)(二淨雲)陶侃氣死了。不干我事!收了桌上的東西,咱回家去來。(下)(旦雲)兒也!干你甚麼事?(唱)

【上小樓】他走將來便嚇天喝地,道孩兒生忿忤逆!俺孩兒便告則不噀,見他必顧,孝當竭力。他道是逼併的,娘剪髮,安排筵席,則俺這個賽曾參氣也不氣!

(陶醉科,雲)母親,他兩個說,你孩兒怎生知道?(旦唱)

【幺篇】着人道娘教子,我為你後人說:陵母伏劍,陶母邀賓,孟母三移。則為這一個字,五貫錢,別尋生意,我則怕人無信而不立!

(范雲)陶秀才你來!今日是個好日辰,收拾琴劍書箱,隨我上京應舉去來。(陶雲)大人先生說的是!待小生稟命母親去。(做問科,雲)母親,今學士大人要領您孩兒上京應舉去。爭奈母親年高,孩兒盡忠不能盡孝,孩兒去好不去好?(旦雲)學士這等說來,我問學士去。(做問科,雲)學上,量陶侃有甚文學,着學士如此用心也?(范雲)老母,你放心!我領秀才到的京師,必然為官。則今日便索長行。(旦雲)我謝了學士者!陶侃,你來聽分付:此一去,則要你着志者!得官不得官,早些兒回來,休着我憂心!(唱)

【耍孩兒】這的是為頭兒兩眼忄西惶淚,第一聲長吁嘆息。起初時今夜魂夢驚,破題兒不展愁眉。比及你奪皇家富貴他人聚,今日個白尾貧寒親子離。常記着"禮之用和為貴",到那裡則要你折腰叉手,休學那苫眼鋪眉!

(陶雲)母親休煩惱!(旦唱)

【二煞】我如今近五旬,你方才整二十,兒行千里母也行千里。鳳凰池不到你娘心先到,龍虎榜文齊只怕你福不齊。問甚麼及第不及第?及第呵你休昂昂而已,不及第呵你可休怏怏而歸!

(陶雲)母親,您孩兒今日就行。我與母親遞一杯酒,母親滿飲此一杯!(旦雲)孩兒,對着學士在這裡,老身二十年不曾飲酒,孩兒今日臨行,我飲過此杯。我且不吃哩。(陶雲)母親,為何又不飲?(旦唱)

【尾聲】或是你受一道宣,或是你受一道敕。你若是還家呵,把一盞慶喜酒在你這娘跟前跪!(雲)孩兒,你若得了官呵,回到家中,想你那父親亡過,若不是老身,豈有今日也呵?(唱)兀的是我二十載孤孀落得的。(下)

(范雲)陶秀才,則今日收拾起程,隨我上京去來。老慈母訓子殷勤陶士行今日成名;乘傳去朝廷保奏,一家兒列鼎重裀。(下)(陶雲)則今日跟着范學士應舉,走一遭去。便好道三寸舌為安國劍,五言詩作上天梯。青霄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下)

第四折

(范學士上,雲)高鳥相良木而棲,賢臣擇明主而佐。小官范逵,離了丹陽縣,領着陶侃來到京師。小官見了聖上,辯陶侃母親教子有法,甘守孤貧。母為賢母,子為孝子,將剪髮事,奏知聖人,就加陶侃為頭名狀元;就着小官直至丹陽,將陶侃母親賜賞加封去。小官不敢久停,須索長行。方信道舉善薦賢,今日個果有安身之法。(下)(韓夫人上,雲)歡來不似今朝,喜來那逢今日。妾身韓夫人是也。我打聽得陶侃秀才應過舉,得了頭名狀元。當初曾將我女孩兒許與他為妻,他母親道等他孩兒得了官,方才成此親事。今日果然得了官也!我到來日牽羊擔酒到他家中,一來慶喜,二來成就這頭親事。正是淑女可配君子也,須索走一遭去。(下)

(正旦引陶侃上)(陶雲)母親,賀萬千之喜!若不是母親嚴教,豈有今日為官?(旦雲)誰想有今日也呵?(唱)

【雙調】【新水令】兒做了狀元郎娘做了太夫人,娘和兒一齊發運。母三宣朝鳳闕,兒一舉跳龍門。俺孩兒寒窗下為人,今日個成家計、會秦晉。(雲)看有甚麼人來?(范逵上,雲)小官范逵,奉聖人命與陶侃加官賜賞,可早來到也。左右接了馬者!陶侃妝香來,您母子跪者!(陶雲)母親,聽聖人之命。(范雲)陶侃母親,則為你甘貧守法,教子讀書,貞烈雙全,聖人賜賞加封。你本是賢德之門,堪可為朝廷宰臣。則為你教子有法,則為你剪髮待賓。陶侃為頭名狀元,奉老母翰苑修文。湛氏賜黃金千兩,封你為蓋國義烈夫人。國家喜的是義夫節婦,重的是孝子順孫。今日個加官賜賞,一齊的望闕謝恩!老母,你可認的我麼?則我便是將領陶侃去的范學士,是我保舉你子母來。(旦雲)陶侃過來!咱謝了大人者。(范雲)老母,將你教子之法,略說一遍咱。(旦雲)學士不嫌絮煩,聽老身慢慢說一遍。(唱)

【喬牌兒】俺當初覓一文俺吃一頓,覓一頓待時分。我教他習文學禮挨貧困,我着他苦攻勤溫故新。

【甜水令】老身做了些針線生活,擔飢受冷,把家私營運,端的是用盡老精神!我着他刺骨腰間,懸頭樑上,望改家門,今日可便得遇恩人。(范雲)聖人云:公卿生於白屋,將相出於寒門。信不虛矣!(旦唱)

【折桂令】豈不聞"求忠臣於孝子之門"?我教訓他攻書,將傍的成人。(范雲)據老母三從四德俱全。(旦唱)老身雖無那九烈三貞,受了那十年五載,萬苦千辛。我做個窮漢婦甘貧受窘,孩兒把聖人書溫故知新。俺孩兒志氣凌雲,演武習文。

(范雲)當初為甚麼來?(旦唱)則為他戀酒三杯,這肯教爛醉十分。(范雲)當初請小官的錢物,是那裡措辦來的?(旦唱)

【川撥棹】我當初住在寒門,我着他拜嚴師居善鄰。是半世白身,漏面黃塵。為請下個官人,錢又沒分文,老身因此上剪髮待賓,怕孩兒他不孝順。

【七弟兄】我可便怕人,議淪,索殷勤,那寒窗十載都休問。俺孩兒布衣及第作朝臣,說與那賢門公子都不信。

【梅花酒】呀!怕不我便去請人。我如今做生活怕混沌,洗衣裳覺身困。怕不待請恩人,怕不待要列金尊。

【收江南】呀!爭奈我病惶惶難做孟嘗君。(范雲)豈有今日那?(旦唱)笑吟吟迎出驛門,俺孩兒讀書十載博換紫朝臣。待着人叫母親,寒窗下逼殺看書人。(韓夫人引小旦上,雲)下次小的每!把那羊酒且遠着些。我先過去者。(做見科,雲)親家母,賀萬千之喜!(旦雲)夫人,這親事如何?(夫人云)你這養兒的,有志氣也!(旦唱)

【雁兒落】你道我養兒的有氣分,赤緊的養女的先隨順。陪奩房成斷送,則今日成秦晉。

【得勝令】方信道天於重賢臣。(范雲)小官就主張成此親事。(旦唱)這的是賤媳婦貴媒人。俺孩兒得志在長朝殿,不強如守田家老瓦盆。成就了婚姻,兒共女心先順。改換了家門,這的是文章可立身!(范雲)今日是吉日良辰,小官作媒,將韓夫人女兒就今日過門,成此百年姻眷。也顯的陶士行志苦心堅,韓夫人不失前言。一家兒榮華富貴,新狀元夫婦團圓。(旦唱)

【尾聲】則金冠霞帔親朝覲,丹陽縣母子承天運。謝吾皇聖德重如山,願陛下四海邊疆萬年穩!(末雲)天下喜事,無過夫婦團圓。文章把筆安天下,武將提刀定太平。

題目范學士薦賢舉善

正名晉陶母剪髮待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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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疑山圖》

孔子 〔先秦〕

噫吁嚱,九疑山色何雄奇。坡陁詰曲不足狀,九峰萬丈排天扉。

嶄嶄儼若九老坐,乾顛坤弱能扶持。崖回時復見華塵,原本旋有山經題。

白雲綿聯芳草歇,拱木夭矯狂風吹。上有源源不絕之寒泉,下有沄沄不斷之深溪。

初疑青銅照碧落,忽見雲漢飛虹霓。丹青畫出尚如此,而況高步窮嶇崎。

或雲重瞳一來不復返,二妃血淚斑竹枝。惜哉不經孔子辨,後世誰能公是非。

堯非幽囚,舜不野死。堯崩民如喪考妣,舜非遊仙而幸此。

群豬聳耳聽童子,遊人擊之變風雨。見豕負塗聖所惡,仙人護之亦何補。

我知神仙術已卑,但愛此山雄而奇。背圖南望未能到,高吟盡日長吁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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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醇老作默齋》

孔子 〔先秦〕

淨名良久文殊嘆,此是如來不二門。

要識結瘖非是默,應知分別亦無言。

一弦曾得嵇生愧,三復能令孔子尊。

正復立談封萬戶,時清何害口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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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生日》

孔子 〔先秦〕

我生本無生,安有六十五。

生來逐世法,妄謂得此數。

隨流登中朝,失腳墮南土。

人言我當喜,亦言我當懼。

我心終頹然,喜懼不入故。

歸來二頃田,且複種禾黍。

或疑潁川好,又使汝南去。

汝南亦何為,均是食粟處。

兒言生日至,可就睢曇語。

平生不為惡,今日安所訴。

老聃西入胡,孔子東歸魯。

我命不在天,世人汝何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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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榮見示和禪月山居詩盥讀數過六根洒然但余素不曉佛法今以受持孔子教中而見於窮居之所日用者和成七首 其三》

孔子 〔先秦〕

陋屋三間草蓋成,四時蘭菊薦芳馨。但知後圃多栽橘,何必陽山獨采苓。

破睡雪花茶滿盌,慰懷春色酒盈瓶。與人無怨亦無德,自覺長年心自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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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洞天》

孔子 〔先秦〕

洞天名此山,於此實第八。東將秦岳連,西與岷峨軋。

磴道端可通,足亦若相戛。我欲踵其武,苔徑特見滑。

屢試輒復卻,宛似物初遏。周行半天下,是等三四閱。

有無終可疑,雷同慚小黠。退之固頡頏,桃源蓋強說。

卒謂武陵傳,何殊眼着楔。孔子亦獵較,此理信難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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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藏樓雜詩 其二十八》

孔子 〔先秦〕

孔子語聞道,乃曰夕死可。聞道知幾人,死者蓋已夥。

讀之每失笑,求道計殊左。道自有生死,安之實在我。

畏死而樂生,死遂為子禍。吾今伏孔子,敢死氣磊砢。

彼雲魂有靈,亦未脫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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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官雜詩 其二》

孔子 〔先秦〕

莊周玩濠梁,孔子嘆川上。觸目見化機,冥心會玄象。

我適東海游,逍遙息塵想。時看海上鷗,乘潮自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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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任少卿書 / 報任安書》

孔子 〔先秦〕

  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少卿足下:

  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仆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僕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鬱悒而無誰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說己者容。若仆大質已虧缺矣,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為諱,是仆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久不報,幸勿為過。

  仆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表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托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丑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袁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關於宦豎,莫不傷氣,而況於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之豪俊哉!仆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積日累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於此矣。鄉者,仆亦嘗廁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隸,在闒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衛之中。仆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一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

  夫仆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餘歡。然仆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仆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仆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仰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有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咸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飲泣,更張空弮,冒白刃,北首爭死敵者。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淒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矣。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為仆沮貳師,而為李陵遊說,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仆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畜,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厲也。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在檻阱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可入;削木為吏,議不可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於羑里;李斯,相也,具於五刑;淮陰,王也,受械於陳;彭越、張敖,南面稱孤,系獄抵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於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衣,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於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審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以稍陵遲,至於鞭箠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

  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懦,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岩穴邪?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仆私心剌謬乎?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無益,於俗不信,適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悉意,故略陳固陋。謹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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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晏列傳》

孔子 〔先秦〕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

  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遇時。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管仲

  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於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

  管仲富擬於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為侈。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強於諸侯。後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晏子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緦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

  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閒而窺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豈管仲之謂乎?

  方晏子伏莊公屍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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