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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秦論》

孫臏 〔先秦〕

上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耰棘矜,非銛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中篇

  秦滅周祀,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併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後奸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不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於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下篇

  秦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脩津關,據險塞,繕甲兵而守之。然陳涉率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閉,長戟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曾無藩籬之難。於是山東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悟。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而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宜未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併力攻秦矣,然困於險阻而不能進者,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雖小邑,伐並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會,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之惑,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也非無深謀遠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指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餘載不絕;秦本末並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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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秦論 - 賞析

上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秦孝公占據着崤山和函谷關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衛着來伺機奪取周王室的權力,秦孝公有着像卷蓆子一樣捲走天下,像包包裹一樣包走九州,像裝口袋一樣裝走四海,吞併八方荒遠之地的意圖。正當這時,商鞅輔佐他,對內建立法規制度,從事耕作紡織,修造防守和進攻的器械;對外實行連衡策略,使諸侯自相爭鬥。因此,秦人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黃河以西的土地。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秦孝公死了以後,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繼先前的基業,沿襲前代的策略,向南奪取漢中,向西攻取巴、蜀,向東割取肥沃的地區,向北占領非常重要的地區。諸侯恐慌害怕,集會結盟,商議削弱秦國。不吝惜奇珍貴重的器物和肥沃富饒的土地,用來招納天下的優秀人才,採用合縱的策略締結盟約,互相援助,成為一體。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位封君,都見識英明有智謀,心地誠而講信義,待人寬宏厚道而愛惜人民,尊重賢才而重用士人,以合縱之約擊破秦的連橫之策,聯合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的部隊。在這時,六國的士人,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等人為他們出謀劃策,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等人溝通他們的意見,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等人統率他們的軍隊。他們曾經用十倍於秦的土地,上百萬的軍隊,攻打函谷關來攻打秦國。秦人打開函谷關口迎戰敵人,九國的軍隊有所顧慮徘徊不敢入關。秦人沒有一兵一卒的耗費,然而天下的諸侯就已窘迫不堪了。因此,縱約失敗了,各諸侯國爭着割地來賄賂秦國。秦有剩餘的力量趁他們睏乏而制服他們,追趕逃走的敗兵,百萬敗兵橫屍道路,流淌的血液可以漂浮盾牌。秦國憑藉這有利的形勢,割取天下的土地,重新劃分山河的區域。強國主動表示臣服,弱國入秦朝拜。延續到孝文王、莊襄王,統治的時間不長,秦國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到始皇的時候,發展六世遺留下來的功業,以武力來統治各國,將東周,西周和各諸侯國統統消滅,登上皇帝的寶座來統治天下,用嚴酷的刑罰來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風震懾四海。秦始皇向南攻取百越的土地,把它劃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頭,頸上捆着繩子(願意服從投降),把性命交給司法官吏。秦始皇於是又命令蒙恬在北方修築長城,守衛邊境,使匈奴退卻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向下到南邊來放牧,勇士不敢拉弓射箭來報仇。秦始皇接着就廢除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焚燒諸子百家的著作,來使百姓愚蠢;毀壞高大的城牆,殺掉英雄豪傑;收繳天下的兵器,集中在咸陽,銷毀兵刃和箭頭,冶煉它們鑄造十二個銅人,以便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後憑藉華山為城牆,依據黃河為城池,憑藉着高聳的華山,往下看着深不可測的黃河,認為這是險固的地方。好的將領手執強弩,守衛着要害的地方,可靠的官員和精銳的士卒,拿着鋒利的兵器,盤問過往行人。天下已經安定,始皇心裡自己認為這關中的險固地勢、方圓千里的堅固的城防,是子子孫孫稱帝稱王直至萬代的基業。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始皇去世之後,他的餘威(依然)震懾着邊遠地區。可是,陳涉不過是個破瓮做窗戶、草繩做戶樞的貧家子弟,是氓、隸一類的人,(後來)做了被遷謫戍邊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並沒有孔丘、墨翟那樣的賢德,也不像陶朱、猗頓那樣富有。(他)躋身於戍卒的隊伍中,從田野間突然奮起發難,率領着疲憊無力的士兵,指揮着幾百人的隊伍,掉轉頭來進攻秦國,砍下樹木作武器,舉起竹竿當旗幟,天下豪傑像雲一樣聚集,回聲似的應和他,許多人都背着糧食,如影隨形地跟着。崤山以東的英雄豪傑於是一齊起事,消滅了秦的家族。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櫌棘矜,非銛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況且那天下並沒有縮小削弱,雍州的地勢,崤山和函谷關的險固,是保持原來的樣子。陳涉的地位,沒有比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的國君更加尊貴;鋤頭木棍也不比鈎戟長矛更鋒利;那遷謫戍邊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國部隊抗衡;深謀遠慮,行軍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國的武將謀臣。可是條件好者失敗而條件差者成功,功業完全相反,為什麼呢?假使拿東方諸侯國跟陳涉比一比長短大小,量一量權勢力量,就更不能相提並論了。然而秦憑藉着它的小小的地方,發展到兵車萬乘的國勢,管轄全國,使六國諸侯都來朝見,已經一百多年了;這之後把天下作為家業,用崤山、函谷關作為自己的內宮;陳涉一人起義國家就滅亡了,秦王子嬰死在別人(項羽)手裡,被天下人恥笑,這是為什麼呢?就因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勢發生了變化啊。

中篇
  秦滅周祀,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統一天下,吞併諸侯,臨朝稱帝,供養四海,天下的士人順服的慕風嚮往,為什麼會像這樣呢?回答是:近古以來沒有統一天下的帝王已經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繼死去以後,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諸侯憑着武力相征伐,強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戰事不止,軍民疲憊。如今秦皇南面稱帝統治了天下,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沒有誰不誠心景仰皇上,在這個時候,應該保住威權,穩定功業,是安定,是危敗,關鍵就在於此了。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併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秦王懷着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個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親近士民,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刑酷法,把詭詐權勢放在前頭,把仁德信義丟在後頭,把殘暴苛虐作為治理天下的前提。實行兼併,要重視詭詐和實力;安定國家,要重視順時權變:這就是說奪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樣的方法。秦經歷了戰國到統一天下,它的路線沒有改,他的政令沒有變,這是它奪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沒有不同。秦王孤身無輔卻擁有天下,所以他的滅亡很快就來到了。假使秦王能夠考慮古代的情況,順着商、周的道路,來制定實行自己的政策,那麼後代即使出現驕奢淫逸的君主,也不會有傾覆危亡的禍患。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國家,名號卓著,功業長久。

孫臏

作者:孫臏

孫臏,山東鄄城人,生卒年不詳,中國戰國初期軍事家,兵家代表人物。孫臏原名不詳,因受過臏刑故名孫臏。為鬼谷子王詡的徒弟,同龐涓一師之徒。唐德宗時將孫臏等歷史上六十四位武功卓著的名將供奉於武成王廟內,被稱為武成王廟六十四將。宋徽宗時追尊孫臏為武清伯,位列宋武廟七十二將之一。 

孫臏其它诗文

《第六回》

孫臏 〔先秦〕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且言這個霹靂,震響非常,人俱懾伏。仲卿定睛看去,卻是子郵猛然大怒發喊的神威,檐瓦俱為墜地。這聲未了,渾身鐵繩麻索,盡行脫落。大步直前,抓着防江使肩膊問道:「認得俺麼!」

  防江使忍痛不過,連聲應道:「認得韓爺爺!」

  子郵道:「認得便怎樣?防江使道:「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郵見眾兵已取到器械,乃帶着防江使走來,扯斷仲卿身上繩索,問防江使道:「你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道「韓爺爺,命哪能不要的麼?」

  子郵道:「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傢伙抵敵。你若要命,可將船收拾好了,送我們過江。」

  防江使道:「遵命,遵命!軍士們快選好船,送二位爺爺過江。」

  眾兵答道:「現成。」

  子郵請仲卿先行,問道:「行李驢子在哪裡?」

  軍士道:「俱好好的在此,代爺爺送上船。」

  子郵仍拿住防江使,叱令軍士站開。防江使連喊道:「站開,站開!」

  子郵行到江邊,見仲卿並物件俱在艙中。防江使道:「已經送至碼頭,饒放狗官罷!」

  子郵道:「再同過江,難道怕無船渡你回來?可快開行!」

  水手只得打起帆來。仲卿視防江使道:「後邊若再有一船隨着,即帶你往丹陽去。」

  防江使喊道:「你們聽着,半隻也不許再過來!」

  眾兵原是駭怕的,見官吩咐,誰不樂從,俱下錨止住。這個船出口,正系順風,直到東梁山上岸。子郵見波邊山腳下有塊小石尖,指船內軍士道:「叫你看着!」

  將石尖幾搖,便斷下斗大一塊。眾兵舌頭吐出來,收不進嘴。看看防江使睡在艙底,吐的鮮血滿身,兩眼翻上白視。

  二人催驢前行,當晚到蕪湖,欲投宿店。仲卿道:「今日不必投宿,吃頭飯,喂喂料,連夜趕路罷!」

  子郵道:「更好。」

  乃進坊子,上了料,再吃飯,付了錢,槽上牽驢出店。連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個地方,見山雖不甚高,而樹箐盈途,紆迴雜夾。子郵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驢先走,愈入愈深。子郵瞻顧之際,忽聽得後面呼的響來,乃飛步沖有十餘丈遠。回頭看時,乃是條大漢,手持着根連枝帶葉的樹幹,隨亦逐到。子郵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那大漢道:「可將行李丟下,饒你性命!」

  子郵左手指着右拳道:「問他可肯?」

  那漢大怒,舉樹打來,子郵閃開,湊勢右腳踏住梢頭;那漢盡力上提,不覺折斷,因用力太猛,仰面跌倒,隨即飛滾爬起,趕上舉拳就打。

  仲卿道:「兄弟不可動手,看你非凡,有話可好商量。」

  那漢止住,道:「尊姓大名?」

  仲卿道:「請教。」

  那漢道:「小子姓高名懷亮,因由四川投親往南昌回來,船上遇着蒙汗藥,行李俱為劫去,僕從又遭淹死。小於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熱,偶飲兩杯,受毒較淺,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無盤費,故作此生涯。」

  仲卿聽畢,下驢道:「如此說,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懷亮道:「不敢,請教。」

  仲卿道:「這是韓子郵,小弟姓仲名卿。」

  懷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勞名,今幸過瞻。韓先生可是單身大鬧汴梁城的韓二哥麼?」

  仲卿道:「正是。」

  懷亮道:「聞在獄中,如何得出?」

  仲卿道:「走出來的。」

  懷亮道:「可喜,可喜。」

  子郵道:「今日幸會,且到前面村店飲三杯。」

  仲卿攜着懷亮的手行,見草篷內挑出酒帘,乃同入坐。仲卿問道:「此處是何地名?」

  酒家道:「喚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轄。」

  仲卿見店內並無葷餚,問道:「可有下飯?」

  酒家道:「只有素菜小飲,要葷自買代庖,要飯買米代炊。」

  仲卿道「有甚的葷?」

  酒家道:「雞、魚、豬肉。」

  仲卿取塊銀子交道:「可都買來。」

  酒家出門,又問道:「熟牛肉可要?」

  仲卿道:「我們不吃。」

  懷亮道:「也好。」

  子郵道:「帶十斤來。」

  酒家答應去了。

  三人取水淨了面,吃山茶。酒家回來道:「買了十斤牛肉,二十斤豬首,寸斤重的兩隻母雞,五斤重一尾鯇魚,二斗米,仍剩二錢五分五厘碎銀,我收了算酒錢柴火罷。」

  仲卿道:「聽你。」

  酒家道:「這肉醃醃作幾頓吃?」

  子郵道:「都煮起來,醃什麼!」

  酒家道:「我只說有幾天住,恐怕過了今朝集期,明日無有,所以多買。你吩咐盡行辦熟,天熱壞了,不要怪我。」

  子郵道:「多話,誰怪你!」

  酒家叫妻子燒火,自己動手宰刮。

  仲卿問道:「公子今將何往?」

  懷亮道:「欲渡江尋家兄。」

  仲卿道:「大公子安在?」

  懷亮道:「未知流落何處,渡江訪覓不着,則往賓州探親,再去追尋。」

  子郵道:「無有定蹤,此往彼來,反多相左,不如居定處所,找人廣訪為妙。」

  懷亮道:「極是。但刻下隻身,如此須到賓州冉作道理。」

  仲卿道:「此去賓州,亦非數日可到。」

  遂於褡包內取出兩錠大銀,送與懷亮道:「高兄將此以為盤川。」

  懷亮道:「仲兄所賜,固不敢辭,但此去賓州,二十金已足盤川,余者無所用之。」

  子郵道:「高兄莫要推辭,行李僕從俱無,投親恐不好看,弟等有餘,兄無多慮。」

  懷亮乃收入囊。仲卿問西蜀事勢,懷亮道:「西蜀難得久了。」

  子郵道:「緣何道理?」

  懷亮道:「王昭遠為政,事虛而不務實,弟與有瓜葛之戚,見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散棄耆老,十分着急。則國事可知。」

  仲、韓為之嘆息。

  酒家盛魚帶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罷。」

  仲卿道:「好。」

  懷亮道:「今日也應痛飲。」

  三人放量快啖。須臾,雞與豬首、牛肉齊到,酒家道:「請用,飯也好了,吃不完,明日壞了莫要怪我哩!」

  仲卿向二人道:「我量有限,二兄不必謙讓。」

  子郵將牛肉送與懷亮,叫酒家將杯換去,用碗斟酒,盛上飯來。

  真箇如狼似虎,霎時間,三十斤火酒同萊俱吃得罄盡,惟剩有兩升米飯、五斤牛肉。酒家並妻子在旁看見,都驚訝呆了。

  仲卿問道:「此處往黃山走哪條路去?」

  酒家道:「你們三人再要猛吃,連湯並鍋粑都沒有了。」

  仲卿道:「休得取笑,問爾往黃山走哪條路去!」

  酒家道:「西南路路皆可去得。」

  仲卿道「哪條路近?」

  酒家道:「客人慾何處入山?」

  仲卿道:「我由歙州入山。」

  酒家道:「這就要過箬嶺,到嶺頭便見黃山了。」

  仲卿乃與懷亮道:「高兄,後會有期,前途保重。弟等請從此辭。」

  懷亮道:「今日幸逢,深願終身執鞭相隨,遽然言別,肝膽如割。二兄起義之時,弟聞之自千里來投。弟如機緣有合,二兄聞信,亦望降臨。」

  仲卿道:「敢不敬從。」

  懷亮灑淚而別。

  二人第三日午後,到得箬嶺頂上,望見黃山千峰萬嶂,撐拄青天,如屏羅列,如城團簇,雲嵐隱見,景狀非凡。子郵道:「聞李供奉南遊,酷愛黃山,遍其中而復周其外,因其攢簇蒼翠,似青芙渠,乃自號青蓮居士,果若此乎?」

  仲卿道:「羅隱《李杜年譜》可據,自然屬實。」

  嘆賞不已,一步步望着峰巒下嶺。

  行到昏黑,投入宿店,聽有兩個西客問游山的法則。店主道:「老客要識奇幽異境,須請土人隨行,方能得十分之五六。若無指點,只好得其二三。」

  仲卿問道:「要得十分,將若之何?」

  店主道:「難,難,難!其中不但年年月月景致不同,即日日時時刻刻各別。可十人同游,各見各景,應接不暇,會談各殊,所謂十分之五六,恐猶虛也。」

  仲卿道:「土人如何請法?」

  店主道:「不要錢,只要米,每名每天酬米三升,是由來大例。」

  那西客招呼道:「老客,我們同請罷!」

  仲卿道:「甚好。」

  店主去約得土人來,請先付三十日的錢。西客道:「還沒有動身,如何就要錢?店主問子郵道:「土人奉陪,例俱先付後找。子郵道:「我們先付就是,三十日米價應銀若干?」

  店主道:「白銀二兩。」

  子郵稱銀一兩,付與土人之資。

  清晨出門,土人收拾行李上鞍道:「這驢只好寄在山腳庵中。」

  子郵問是何故,土人道:「山中轉折窄險處,人猶難行,牲口如何去得?」

  仲卿道:「且到行不得的地方,再作道理。」

  乃邀齊西客起身,行到山腳庵下,將驢交與僧人。再將行李減捆負行。石徑雖不盡窄,至險隘處,須將身子伏下,攫着石隙,才得過去,子郵道:「驢子幸虧不曾帶來。」

  土人道:「要是前面到一線天、鯿魚背、金剛肚等處,更不好走哩!」

  土人且行且指,處處奇峰秀岫,怪石異松,哪裡記得許多?

  這日來到石筍崗,遠近葦攢筍簇。旋行半天,見個大峰卓挺在前。土人指道:「此名老人峰,險峻難行。」

  西客道:「咱們不上此峰,另行他路。」

  子郵道:「千里而來,豈畏高峻?我們要游此峰。」

  土人道:「我隨哪位客人?」

  子郵道:「你陪西客先行罷。」

  土人道:「我們文殊院守候。」

  仲卿道:「聽便。」

  子郵乃將行李拿回。

  二人直到老人峰頂上,周圍俱是層巒迭岫,細看並無洞岩。天色將晚,乃趕下尋宿。誰知峰腳確無寺院,只得在峭崖邊歇下。卻有幾個瓦罐在旁,也有破的,也有好的。仲卿倦了,倚石而坐。子郵取些枯藤,架起兩塊石頭,用瓦罐汲泉水,敲石取火,燃着桔藤,煮開了水。取出束米來,用開水衝下。二人吃了,乃相倚打盹。問這束米從何而來?原系仲卿枕中帶的。

  如何名為束米?是將好上秈用南燭葉汁拌勻,蒸熟曬乾,又蒸又曬,如此多次。每米十斗收束作八升,用開水沖泡,立時還原。仲卿恐救脫子郵路上斷糧,故特製備。

  當夜二人睡去,仲卿依稀聽得微響,驚醒看時,袋口散開,倒在地下。乃叫醒子郵,已是東方發亮,將散米捧入袋內裝好了,捆起行李。仲卿道:「我們往前趕路罷。」

  子郵道:「不可,今日仲兄只坐在此,待我再尋。」

  仲卿依允。二人烹水治飯。吃過;子郵東奔西跑,七高八低,盤旋走尋。直到黃昏,並看不見有洞,只得依然照舊過宿。乃將行李、米囊坐於身下。

  仲卿卻睡不着,月明照耀,山光映發,萬籟無聲,另有殊常氣象,使人心地爽陰,俗念都消。仲卿散步,觀之不足。約有四更時分,遠遠見有一人下壟,望崖緩步而來,青衣露頂。

  仲卿疑非善類,掐指課來得「猿猴獻果」,想道:「課既無咎,應有裨益。」

  乃放心閃入旁邊,觀其行止。忽聞樂聲繁起,八音互作,仲卿側耳傾聽。再看青衣人也站住不行,漸漸坐下,枕石而歌,亦似聽樂之狀。

  片時間,星稀天白,仲卿繞前細視,卻系個大青猿閉目睡着。仲卿見非害人之物,走到石邊,牽其臂膊輕遙青猿驚醒欲走,臂為所執,乃用爪解手。仲卿堅持不住,復執其膊,猿又解膊。仲卿乃右手自其右肩上抱下,左手自其左膊下抱上,兩手連袖交往,抱得愈緊,青猿雙手齊來爭解。仲卿喊道:「子郵快來!」

  青猿驚慌,背着仲卿望峰巒密處亂跑亂竄,仲卿眼都花了。奔走多時,到個岡上,猿力亦倦,步亦稍緩。仲卿看對面,峭崖如削,猿卻仍往石壁邊跑。仲卿想道:「如此險地,勢不能下,只好任之。」

  看看已到盡頭,那猿往下直竄。

  仲卿心慌膽顫,摟抱不住,猿已脫去,跌滾下岡。忽然止住,睜目看時,乃為松根所拌,上下左右俱系懸崖峭壁,並無容指之處。仰不見頂,俯不見底,惟聞水聲潺潺。只得跨坐松根,餓了彩枝嚼咽。

  至午時分,隱隱似喊「仲兄」,連忙呼道:「子郵,子郵,我在此!」

  這聲答應,山凹裡面就一直傳去,若有數百人口氣。

  喊聲漸近,舉首看時,子郵卻在對峰頂上,慌招道:「弟在這裡!」

  子郵俯視道:「兄緣何到此?」

  仲卿道:「為猿所戲。」

  子郵喊道:「我也不能過來,兄那邊並無可行的路。」

  仲卿道:「如何是好?」

  子郵見垂藤纏結,喜道:「有了,兄耐坐勿急,弟得策矣!」

  只見子郵走去復來,如此數次,乃將件東西推下,視之卻系根古藤。子郵上面將根縛於石腰,乃兩手執着緩緩垂落,互相對面僅有二丈遠近,仍往底墜。仲卿道:「子郵哪裡去?」

  答道:「仍須再下,方可到兄那邊。」

  約有五丈,往松根仰望,蹬着石壁,正欲借勢躍將過來,忽見仲卿坐的樹底下,一團黑暗,乃止住腳。定睛看時,卻系個石岩,上面似具字形,為苔蘚蔓蓋,認不清楚。子郵喜道:「仲兄,洞府在此了!」

  仲卿道:「在何處?」

  子郵乃縱身躍過,右手執定藤,左手攀着松,翻身跨於幹上。將下面之藤收起,統結於根株道:「我先往看來。」

  又縋下去。

  仲卿忍不住,也隨縋到岩前。子郵復盤上,扯去苔蘚審視,果然是「九州第一洞天,四海無雙福地」十二個古篆。下來說與仲卿知道,互相驚喜,入內看時,十分黑暗,旁邊半缺如竇,卻有亮光。子郵道:「仲兄在後,讓弟先行。」

  二人走到裡面,雖然明亮,奈愈斜愈窄,仲卿不能前進。子郵使出收身束骨法,往前力入。到得盡頭,卻是個洞口,也望得見老人峰。回來道:「錯走了。」

  乃同往暗裡摸壁縮腳而行。下了九層石階,大彎轉來,始見亮影;復登石梯,漸見光亮。

  石梯約有百級,上面平平坦坦,棟宇晶瑩,花卉繁盛,竹木皆系丹色。只見一個大猿,坐在石上剝取柏子仁。子郵向仲卿駭道:「兄,可系此物?」

  用手直指,金丸飛出,只見那猿不慌不忙,用手中柏子擊來,將丸子打落。子郵連指兩指,兩個金丸聯出,那猿用兩指捻着一個,用手打落一個。子郵欲向前擒拿,仲卿看道:「不可錯誤,先前系純青,此系純白,得道仙猿,莫誤傷也!」

  乃走向前拱手道:「猿公請了。」

  白猿也起身,將兩手交起,似還禮之狀。子郵道:「古怪。」

  仲卿問道:「陳老仙祖可在洞府?」

  白猿兩手往後拱去,仲卿乃同子郵往門內走,寂無人聲。又進裡面,轉過第七層,只見上頭坐有一人,隱着石几而臥。向前看時,卻系老道士,恐防驚動,退將下來。忽聞笑聲道:「仲子來也,仲子來也!」

  子郵在下面,見個十四五歲頭髮披肩的童子,自石邊洞中笑出。仲卿轉身揖道:「吳槐仙兄,弟到了。春間承教,寤寐不忘。前日於臨滁,蒙吳賀仙兄教導洞府,今日幸得造謁,何快如之!」

  吳槐答禮道:「仲子名隸仙籍,自應歸來。但所言蒙吳賀教導於臨滁,吳賀並未出山。」

  仲卿道:「現有韓子郵同會同宿。」

  吳槐拱手道:「這系韓子麼?前日令本家湘子在此訪家師,未晤而去。」

  子郵揖道:「前日與吳賀仙兄盤桓通宵,甚蒙開導。」

  吳槐道:「這又奇了,請到後面看來。」

  乃引二人從石邊轉入,卻見吳賀睡在窗前。吳槐指道:「這不是麼?」

  子郵道:「想是昨日歸來的。」

  吳槐再看腳下麻鞋不在,笑道:「俗心未除,所言不謬,舍弟果出去了。二子所遇,乃其神耳!」

  子郵贊道:「仙家妙用,易勝敬羨!」

  吳槐道:「凡心脫盡便成仙,微末小事,何足愛慕。」

  仲卿道:「老仙師幾時方醒?」

  吳槐道:「才睡如何便問醒?就系極快,也須三五百年。」

  仲卿道:「如此,弟等去也。」

  吳槐道:「哪裡去?」

  子郵道:「有不共戴天之仇未報!」

  吳槐道:「仇人是誰?」

  仲卿道:「趙氏。」

  吳槐笑道:「天之所興,誰得而廢?韓、李二公食祿死事,理所當然,而今已成正果,何必更為煩勞?害韓公者又俱除滅,猶有何仇乎!二子既知趙氏之非,胡昧韓、李之不善?」

  仲卿道:「二公為國捐軀,並無背謬。」

  吳槐道:「使其不仕,而安於南畝西疇,焉得喪亡性命!惟欲逞其才藝,思量名標麟閣,功垂竹帛,以致身死家傾,後嗣之存如線,安得不歸咎於其身?」

  子郵道:「大丈夫自應隨時建德成名,流芳百世。若人人甘死牖下,天下事孰旨為之?」

  吳槐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為之,何必自我!天下未有我之先,事何人為?我既往之,後事又何人為?總是道德之心,不勝功利之欲,故為飾說,以致自戕其軀。祖師謂:人入仕途,即如魚游罟內。若沉潛潭底,遠翔海外,何致雜酸咸實鼎鼐哉?」

  子郵道:「既為男子,不顯親揚名,得毋有負父母,空長七尺?」

  吳槐道:「既知顯親,豈不知勞親?既知揚名,豈不知喪名?菽水承歡,親心安佚;以祿而養,親憂得喪。有榮自有厚,有賞自有罰,有升自有降。榮賞升,親亦止於飽暖;降辱罰,親豈堪於焦勞?安能終保其祿養,反多傷親之天年,是顯親反損親也!才學兼優,居於高位,秉國家之權衡,操生殺之機柄,稍欠純粹,則為天下所譏,貽羞青史。入學不優,舉動乖張者,誤國多致喪身。赫赫師尹,民具爾瞻,猶其小也者。」

  子郵道:「古聖先賢,皆以致君澤民為教,如足下所言,則皆非矣!」

  吳槐道:「生於古時,原應為之。虞夏之後,即不可為矣。使文種長耕於會稽山原,安有屬鏤之痛?韓信終漁於淮陰岸畔,豈受未央之誅!擄於心血,敵亡國定,良犬乃隨狡兔而烹,豈非為欲致君澤民乎!霍光盡瘁,免於其身,而未聞赦免幼丁,以存其家嗣。蕭望之已死,而君猶不知,徒然捐軀絕後,何補於國?陳湯、甘延壽立功異域,刀筆之徒翻削其爵,命幾不保,豈非殷鑑乎!」

  子郵道:「此皆昧於進退,故多此失。」

  吳槐道:「又有不然者,伍員之於闔閭,言聽計從,褚遂良、長孫無忌可謂得君矣。然而闔閭、太宗以孤托之義,無能辭,卒皆彼雖欲退,其可得乎?」

  仲卿道:「師兄之教甚善,弟等非不知之,若未受恩食祿,自然遵教。但相知最深,受恩最重,仇恨最大,揆於理義,俱不能已曠報仇之後,斷不戀於爵祿,定相從徜徉於山水也!」

  吳槐道:「二子勞矣,且請安歇,醒來再談。」

  乃引入左邊石室,只見如床一般大塊青石,兩頭兩塊小石如枕,並無被褥。仲卿恐其寒冷,吳槐道:「此系石床,峰上移來,為容成老祖下榻。請試睡去,看比細席如何?」

  二人坐上,卻溫和綿軟,因奔跑勞過兩日,放倒頭就睡。

  仲卿心煩易醒,輾轉久之,不復成寐。子郵鼾聲方盛,正欲喊他起來,共論事體,忽聞有人呼道:「亞公,爾好安逸也!」

  急答道:「不敢,不敢。」

  連忙坐起,只見似人立在戶外,卻看不清楚,聽得聲音很熟。慌離石床,出丹房,下階迎問。

  失腳驚醒,方知系夢。坐於地上,細看並無蹤影,想道:「好奇怪也,方才明明系潞州呼聲,如何卻系夢,又如何跌倒在階下!」

  再看星月滿天,光彩盈室,竹樹參差,地上並無花葉枝柯之影,甚為詫異。信步徘徊,穿徑出垣,瞥見對山懸掛白龍,從峰顛飛下,直到澗底,卻久久行而不止,更加驚訝。前往視之,卻是道飛泉,訝道:「這般大瀑布如何無聲,真是奇怪。且看流到哪裡去?」

  他沿澗岸行走時,忽聞人語繁雜,仰視又見檣桅列徘。近前問道:「此系什麼地方,船艘裝往何處?」

  梢公答道:「此地名大通鎮,系水馬頭,上通楚蜀,下達吳越。」

  仲卿道:「由陸入蜀,有盤詰之攪,船中自然好些,且回去招呼子郵同行。」

  主意已定,轉身就走,到得三叉路口,忘卻哪條是來時取行的。細看山川,迥然不同,疑惑愈盛。又想道:「與子郵偕行,難免滋事,且單身先去,約定高兄,再來招他未晚。」

  乃復到岸邊,問梢公道:「寶船可系入蜀的?」

  梢公答道:「是入蜀的,但今日方才到埠,貨仍不曾起清,回去尚五日期。前邊第三隻系今日開的,水手上岸去了,如要進川,可過去問。」

  仲卿乃到前邊來搭船,梢公道:「你可系仲卿,可系韓速?」

  仲卿笑道:「我卻姓古名璋,不知什麼重輕含縮!」

  梢公道:「不是就罷,而今關上要查問哩!客人既非他們,我將魯香姓名填人票單,就免得過關耽阻了。」

  忽聽得艙內喊道:「船家說過不搭人,這是做什麼?」

  梢公回道:「二位船價太少,搭的客人只在前艙便了。」

  向仲卿道:「魯客人進去,可將中門關斷。船錢飯食的規例曉得麼?」

  仲卿道:「請教。」

  梢公道:「白金二兩,神福酒菜俱在其內。」

  仲卿道:「依你就是,但行李不暇回取,將若之何?」

  梢公道:「這大通鎮上,怕買不出?」

  仲卿乃上岸,置辦鋪蓋回來,水手埋怨道:「買多少物件,耽誤了數十里好風!快些走罷,讓我們好扯篷開行。」

  仲卿上船,見艙雖小,但僅有兩客,年貌相去不遠,只在十五六歲之間,好像子郵,愁容滿面。仲卿拱手道:「借光。」

  二人看仲卿不俗,起身道:「有褻。」

  仲卿問道:「尊容上姓?」

  答道:「弟等姓白。」

  仲卿道:「貴處哪裡?」

  答道:「隴西。」

  仲卿因其先阻梢公搭客,似有厭煩的意思,便不深談,將中艙門關好。常時只在船頭看山飛樹走、水反雲停的景致。

  這日停泊湖口,聞中艙嘆道:「往年經過,何等氣象,今朝脫難,僅此而已!」

  相與泣下,又不敢出聲。仲卿想道:「言論恰似淮南聲音,未知重進近作何狀?若亦敗亡,此必是其子弟。」

  乃由篷上走入後艙,見梢公、水手俱上岸去了,即轉到中艙。見兩客人,一個拐在榻上,一個坐在機上,便拱手道:「二位先生請了。」

  齊起身答道:「不敢。」

  仲卿道:「今日風頂,船似難開,可上岸觀觀湖山景致。」

  答道:「素性不諳,請便少陪。」

  仲卿道:「同遊方有趣味,君等無興,我也索然。敢問二位先生大名?」

  榻邊的道:「小弟名英,舍弟名華。」

  仲卿道:「府上不似隴西聲口,確像淮南。」

  白英道:「常往來於淮陰、廣陵。」

  仲卿道:「敢問李節度近日若何?」

  白英道:「與足下有何瓜葛?」

  仲卿道:「也曾相認。」

  白英道:「已殉周朝國難了。」

  仲卿道:「先生莫非其族?」

  白華道:「足下誤矣,我姓白,他姓李,如何為之族?」

  仲卿笑道:「姓隨便說,耽不住你假借。」

  白華道:「便是其族,爾意欲何為?」

  仲卿道:「聞得此處懸有賞格,稱淮南有子脫逃,拿獲者賞金千兩,所以問之。若是遇見,查明擒住,好請賞也。」

  白英頓了頓笑道:「吾等正是,足下可拿去請賞。」

  白華道:「我們正欲拿你,為何連行李俱無?若不系仲卿,如何驚慌,答出古璋名姓?」

  仲卿笑道:「不敢相欺,小弟正是仲卿,前同韓子郵到淮南,欲請李公進兵,聞患病臥床,住下十日,不得痊癒,始舍往川投友。因路上盤詰得緊,故繞道過江入蜀。」

  白英道:「韓子郵何往?」

  仲卿道:「恐同行招事,乃留彼於山中。」

  白華道:「爾系逃亡,卻非仲子,休打誑語!」

  仲卿道:「何也?」

  白英道:「亞公、子郵圖形發到淮南,節度公供之書室,朝夕焚香,弟等亦常瞻仰。今細看足下,雖然卓犖,但眉目全非,如何冒得?」

  仲卿道:「要看真眉目麼?」

  白英、白華道:「實願見之。」

  仲卿往後艙,用碗取得江水,微聲密禱,將袖往上拭拂,即刻還出舊樣,笑道:「請視原仲卿。」

  二人仔細看定,驚道:「此何理也?」

  慌慌下拜道:「夙仰丰神,今獲謁見,萍水相逢,皆系同心報國,竊幸附驥。」

  仲卿慌答道:「如蒙指使,敢不竭蹷!」

  三人起來,白英道:「弟實系李節度之子李之英,這系表弟王之華,先姑丈王清憂國喪身,遺此一線,先父愛之如子。及後逆知大勢已去,事不可為,誓死報國,命愚弟兄避跡,留存王氏、李氏宗祧。弟等不忍,先父再三催逼,只得從命,始離淮南。嗣又潛入,見父親喪亡,周土全歸趙氏,乃復逃出,欲往吳越。因素悉其懦弱,故轉念入川。高將軍彥儔與先父有八拜之交,且到彼處再作道理。今天使逢先生,諸事皆願指教。」

  仲卿道:「彼此相濟,共舒國難,敢不敬從。」

  王之華道:「亞公先生,韓子郵實在何處?」

  李之英道:「今後不可呼亞公二字。」

  王之華道:「我正忘之,我以後只呼古公罷。」

  仲卿道:「極好,我也將仲卿藏起,且做古璋便了。子郵實在黃山洞府,他醒時,也系要入蜀的。天下英雄無幾,橫豎皆可會得着。」

  李之英又說道:「古公,川中所主者誰?」

  古璋道:「亦無第二人可投,與君等相同。」

  王之華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悶坐,殊覺無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華道:「日裡將艙門開開,可以共話。」

  李之英又說道:「古公真面目猶須暫隱。」

  古璋仍依然改變過來。

  三人從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談天下形勢,或論古今興亡,或說長槍短劍,或辯兵法陣圖。王之華於篋中取出家傳的書,請教道:「註解闡幽發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筆?」

  古璋接看,乃孫武子十三篇、孫臏讀人五篇,系韓信、趙充國註疏,看道:「好書,好書!且待讀畢奉復。」

  乃攜到前艙,通宵反覆展玩。次日交還道:「無幽不顯,無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詣此?其為真本無疑。」

  自此之英盡出篋內藏書,終朝商榷討淪。

  這日天氣晴明,之華道:「可到船頭眺望。」

  三人同出前艙,見兩邊俱系懸岩峭壁,仰觀惟見峻岭侵霄,下視急湍奔流,船在尖銳石縫隙中旋轉。問水手道:「此系何處?」

  水尹道:「此狼牙峽也,系夔州管轄。去年宋兵千船經過此地,遭高將軍暗使爐火,上下夾燒,何曾走漏半隻?至今泊船,夜深常聞鬼哭。」

  李之英問道:「後來怎樣?」

  水手道:「後來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將軍勢窮力盡而死。」

  王之華驚道:「系哪個高將軍?」

  水手道:「西蜀有幾個高將軍?」

  王之華道:「可是諱彥儔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華放聲大哭,李之英垂淚不已。古璋道:「且慢傷悲,莫信狂語。他說去年宋兵遭焚,去年並無宋字國號。」

  水手道:「宋朝國號幾時了!」

  古璋搖頭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無聊,依然進艙,懣懣過了數日。到得下錦江起旱,但見田蕪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問驢夫,所言與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來到劍閣,見城上俱系宋字旗號。古璋大驚,關前猶掛着圖形,卻不甚盤詰,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個乞丐攔着化錢,仲卿細看,似乎面善,卻想不起,乃呼問道:「你可認得我麼?」

  那乞丐抬頭看道:「面目不似仲爺。」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處會過?」

  乞丐道:「我自小跟隨高老爺,不曾認得你。」

  古璋猛然記起來,問道:「高將軍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誰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歸宋?我怎麼至此!」

  古璋取塊銀子給他道:「聊代菲飯。」

  乞丐道:「素不相識,何敢厚領?」

  古璋道:「爾同高將軍到江南林爺府上,我曾會過,如何就認不得?」

  乞丐視道:「你是任老五麼?」

  古璋道:「認得不差。你可將高老爺的事情細細說與我知。」

  乞丐道:「既系舊交,愧領愧領。任五哥,你下部養得豐滿了,定系發財。待我告訴你,家爺屢次奏請閉關,務農講武,可是王昭遠決意興兵伐宋,要安置家爺於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敗全輸。弄得沒法,始行召起家爺,領兵禦敵,連勝數陣。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裡掣肘,弄得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隨喪失。」

  三人嗟嘆不已,商量:「到此地羈留無益,莫若往江南,觀局不合,再往兩浙。」

  於是復回錦江,搭船到金陵城。見人馬雄壯,市無游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見亡國之徵,這回看來,實系興隆之象。非林兄經濟,更有何人?」

  王之華道:「那旗上好像宋字麼?」

  古璋走到前邊看時,果然是個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聽見交兵,如何城為趙有?」

  再到清涼山訪問,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謀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問,唐主中計,殺了林公。宋命曹彬領兵渡江,無人阻擋,輕輕得了江南。三人嗟嘆不已,斟酌商議,只好附航入浙。乃於石頭城外訪搭船隻,遍問俱無,只有洋船,無辦法,只得四處協商洋船。

  三人只得附搭,上了駁船,不勝悲楚。次日清早開行,出燕子磯,過黃天盪,又系金、焦。最後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蕩蕩,淼無垠際,雖然胸襟開豁,卻愈增悲愴。行過兩日,邊遠望見隱隱的一帶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轉篷,平山漸遠漸滅。次日,王之華忍不住問梢公道:「此處可離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這話過過幾時了,昨日隱穩平山,即系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緣何不送入浙,帶我們往何處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豈期鯤魚阻路,旋轉行來,又過多時,此刻不能返行,只好到前面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無奈,只得隨他。又過數日,盼望總無便船。忽見梢公驚呼道:「不好了,快些將各篷扯滿!」

  只見眾人慌忙動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面觀看,見背後有數道黑氣飈來,到晚始不看見。眾篙工、水師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着,莫要停,只顧走!這種畜生最厭見船暫歇,又趕來哩!」

  於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驚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轉篷!」

  眾人聽得,一齊動手,篷雖旋轉,奈舵回不過來。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將篷落下,四圍觀看,並無惡物。只見船隻頭低尾昂,往前飛射,比篷駛風更快十倍。梢公丟下舵,只是跌腳。眾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隨師多年,所到之處頗多,未見此地形勢光景。老師曾戒道:「緊防洋面沙鱒,毋莫近歸墟硬水圓。沙鱒雖小於鯨魚,而強捷過之,小鱒隨母,千百成群,昨所見者是也。尾閭圍下,水勢低於大面三千六百里,又名尾閭。凡到此處,萬事皆空,只有跌落的,沒得出來。今船頭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墜下,定是入渦溜了。」

  水手道:「圍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雖自古來傳說,有人家無人家哪裡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時,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墜到底,水勢平緩,舵自然活。」

  往樓上看風色地喊道:「好,好,猶有生途!那邊遠遠不是船隻麼?」

  眾人齊看,道:「是船隻,是船隻!」

  須臾已到,只是各小艇迎來,持器械傍着大船,篙工水手用鈎搭住,扯拽去了。眾人見形色兇惡,大聲喊,往艙內亂奔。正是:絕處見人心稍定,爭來似寇膽加寒。

  不知船上眾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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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孫臏 〔先秦〕

  乾隆帝贈金試清廉

  劉大人才要退堂,忽見土報連聲,三元跪在下面,說:「大人在上:有京都欽差來到,離此不遠,回大人定奪。」劉大人聞聽,一擺手,說:「再去打探。」土報叩頭而去。

  劉大人不敢怠慢,隨後換了吉服,帶領官兵出了江寧府衙門,迎至十里接官廳,把欽差接進衙中。滴水下了坐騎,站在當堂,把旨意打開。劉大人跪在下面,欽差官高聲朗誦。

  欽差官高聲把旨意念,朗朗聲音吐字清。念的是:「奉天承運皇帝詔:曉喻賢卿叫劉墉,朕聞你,江寧做官多清正,治國安邦把百姓疼。今將你補升都察院,旨意一到速進京。欽此欽遵休遲誤,星夜前來見朕躬。」欽差念罷皇王詔,劉大人,磕頭謝恩把身平。眼望欽差來講話:「有勞貴駕走一程。」欽差回言說「豈敢,可喜大人往上升。」

  說罷告辭往外走,欽差緊急要進京。劉大人送出交界外,拱手相別各西東。欽差進京吾不表,再把劉爺明一明。回到衙門不怠慢,叫張祿,裝上褥套要登程。總督遣官將印署,大人交代甚分明。眾屬下,把大人送至交界外,辭別州縣要起身。劉大人,爺兒兩個才要走,忽見那,前面人等鬧哄哄。大人不解其中意,舉目抬頭看分明:原來是,江寧愚民眾百姓,一齊與大人來送行。擔酒牽羊無其數,慌忙齊跪地流平。一個個,眼含痛淚把「大人」叫:「公祖留神在上聽,小民等,聞聽大人將京進,位列三台往上升。大人來到了江寧把官做,愛民如子一般同。眾百姓無以可為報,水酒一杯來餞行。新靴一雙爺穿去,舊靴脫下在江寧。」劉大人聞聽百姓話,不由心中也傷情,開言不把別的叫:「眾多良民要你們聽,本府有何德能處?倒叫你等來餞行!這如今,劉某無可為遺念,幾句言詞要你們聽:奉公守法行正道,嚴妻教子把人疼。」軍民聞聽將頭點,說道是:「大人言詞聖訓同。」忠良說:「爾等也都回家去罷,本府的,欽命緊急要進京。」眾百姓聞聽無其奈,一個個,退步翻身回里行。

  不表眾人回去,再說劉大人爺兒兩個,還是像上任來的那個景,喬裝改扮,一路上盤腳,飢餐渴飲,曉行夜住,非止一日。那天,來到彰義門。進了城,順着大街往東走,到了菜市口,朝北一拐,又進了宣武門。劉大人抬頭觀看。

  這清官舉目抬頭看:北京城,果與外省大不同,各樣鋪面全都有,茶軒酒肆鬧哄哄。來來往往人不斷,淨都是,奔奔忙忙為利名。還有那,各樣江湖無其數,大人留神看分明:頭一檔於是八角鼓;第二檔,慣說評書是佟亮公;三檔就是《施公案》,這人在京都大有名,他本姓黃叫黃老,「輔臣」二字是眾人稱,說的是,施公私訪桃花寺;西山廟內拿惡僧。大人看罷又往北走,這一檔子更不同:有個人,黑不溜湫像個鬼,年紀四十有餘零。頭上戴着花一朵,鬍子叫胭脂染了個通點紅!綠綢子褲子敞褲腳,你瞧他,扭扭捏捏來往行,兩根弦胡琴拿在手,拉的是:「姐兒南園栽大蔥」。拉夠多時他就唱,這小子,浪不溜丟開了聲,唱的是:潘金蓮勾搭上西門慶,來了個,替兄殺嫂的名武松。眾明公,要問此人名和姓,他就是,胡琴黑子,外號叫作「色公蟲」!大人看罷又往北走,這一檔子倒受聽:原是評書說得好,喉嚨響亮吐字清,說的是,《鋒劍春秋》燕孫臏,走石飛沙鬧秦營。眾明公,要問此人名和姓,號叫老黑本姓滕。大人看罷又北走,只聽那,鑼鼓喧天響又鳴。

  劉大人爺兒兩個又往北走,只聽那鑼鼓喧天,人聲喊叫。

  忠良舉目觀瞧,有一個白布大帳圍着,並不知裡面是什麼玩意兒。大人看罷,不解其意,扭項回頭,望張祿說:「這白布帳子圍着的,是什麼東西?」張祿聽說,說:「那是玩老虎的。」

  大人聞聽,說:「哎呀,傷人之物,也弄來玩耍,可見得人能!」

  大人說罷,又向北走,只聽那東邊鼓聲震耳。

  這清官,舉目抬頭觀仔細,只聽那牛皮鼓打響嘣嘣,他手中,還拿一副核木板,上邊穗子是大紅。你瞧他:一邊打鼓一邊唱,指手劃腳不安寧,起來坐下身不定,使得他,汗似瓢潑一般同。唱的是:咬金下了瓦崗寨,帶領一盟眾弟兄,一心想要坐天下,大破孟州一座城。有人問他名和姓,他本是,久慣擂鼓的秦記生。劉大人,看罷多時心明亮,說道是:「這玩意兒出在我們老山東。想必是,年景有限柴米貴,餓得慌,情急無奈才跑上京。」大人想罷又北走,只聽那,嘩啦啦山響不絕聲。有個人,光着脊樑當中站,手拿着,一杆鐵叉繞眼明,來來往往渾身滾,好一似,粘在身上一般同。眾明公,要問此人名和姓,他本是,榆垡人氏叫黑熊。這大人,瞧罷多時又北走,這一檔子鬧得凶:仔細看,三人原來沒有眼,都是金行的老先生,一個個,號天宿地招人笑,這一個,故意又擠瞎眼睛。

  眾位要問名和姓,他就是「跑瞎子」,八怪之中也有名。大人看罷又北走,西單牌樓眼下橫。

  劉大人爺兒兩個,瞧看之間,到了西單牌樓根底下咧。爺兒倆雇了輛羊車,大人在裡頭,小內廝跨轅,一直地向北而走。

  到了外西華門,順着皇牆又往北去,打皇牆拐角往東而走,不多一時,來至後門,順着里牆又往北走,打皇牆拐角往東而走,到火神廟內。

  為什麼他們爺倆又不上驢市胡同家去呢?又在廟裡住一夜,這是什麼緣故呢?眾位明公有所不知:奉旨進京,必得先去見了聖駕,然後這才敢到各人的私宅。書里交代明白,言歸正傳。

  且說劉大人爺兒兩個,住在後宰門外,路西火神廟內,一夜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早旦清晨,大人起來,淨面更衣,又雇一輛羊車,大人坐上,一直的進了後門,到了神武門外下車。

  劉大人整整衣冠,進朝見駕。朝中之事,在下也不敢細敘,咱們就是剪斷截說。

  劉大人見了聖駕,聖主爺命他吉日上任。劉大人不敢怠慢,這才出朝,才坐之車,還在那裡,立刻坐上羊車,立刻來到了東四牌樓,路東鑲白旗四甲喇驢市胡同。剛一下車,就有看門的人看見,不敢怠慢,把大人接將進去,合家問安道喜,此書中不必細表。忠良茶酒飯畢,就到都察院去上任。升得麻利,丟的剪決,這一任做了三天,因為他老人家上本之事,不知道是上的什麼本章,皇爺不但不准,而且還是革職為民。劉大人只得交代印務,回到驢市胡同,擇日要回山東原籍而去,暫且不表。

  且說聖主皇爺,雖說把劉大人革職,並非是真心不用他,定要試探試探他往日的清名真與不真,這是太上皇爺一計。隨後差了三位大臣,拿了三千兩紋銀,到東四牌樓驢市胡同劉大人府中,假說是幫送盤費,看他是收與不收。

  有人問我這說書的:哪三家大臣?我知道哪三家大臣!此書不想滿嘴混說。乾隆爺又稱呼「羅鍋子劉老大人」,哪的這麼件事情?哪的這麼宗稱呼?很欠把牙打了去!竟由他的嘴想。

  在下說的這部書,並非是不知三位爺的名姓,是愚下不敢深講。

  書里交代明白,言歸正傳。

  且說三位爺打海甸遵奉老主的君命,不敢怠慢,一路無言,來到東四牌樓劉大人的宅中。見了劉大人,敘禮已畢,分賓主坐下。家人獻茶,茶罷擱盞。三位爺這才開言講話。

  只聽那,三位開言來講話,「大人」連連尊又尊:「主公一時在盛怒,大人革職是屈情。聞聽說,不日要回山東去,就還故土轉家中。我等無可以為敬,奉送那,紋銀三千以表情。路上吃杯茶與酒,也不枉,咱們同做一殿臣。」

  三家爺,口中言詞還未盡,劉大人冷笑把話云:「既承費心我就領,焉敢推卻這高情?」三位爺聞聽大人這句話,腹內說:「羅鍋可中計牢籠!」扭項回頭把內廝叫:「快些搬銀莫消停!」手下人,聞聽此話不怠慢,登時間,盤進紋銀六十封。劉大人一見他才講話:「三位留神在上聽,你們的紋銀三千兩,暫且放在我家中,等我去把主子見,明人不做暗事情。」吩咐家丁「快鞴馬,細想來,並無穿往大交情,問了主公什麼緣故,我上海甸見聖明。」三位聞聽這句話,腹內說:「真正羅鍋不愛銅!」按下三位爺回府,再把那,大人的家丁明一明。登時將馬來鞴上,回明忠良干國臣。劉大人聞聽不怠慢,邁步翻身往外行。大門外,大人上了叼狼馬,餓得都不動咧!一步剛挪四指零。

  大人不上別處去,徑奔西直門大路行。出城上了厚土道,催開坐騎往前行。此書不講桃花店,杏花村不在這書中,大清小傳不多敘,海甸圓明園在眼下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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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孫臏 〔先秦〕

  作女誡遺編示範 拒羌虜增灶稱奇

  卻說永初四年九月,鄧太后母新野君患疾,新野君見前文。太后親往省母,連日留侍,未見還宮,三公上表固請,方才返駕。安帝此時已十有七歲,何不共請還政?既而新野君病劇,再去送終臨喪,極盡悲哀,棺殮時給用長公主赤線,特贈東園秘器,玉衣繡衾,東園秘器,注見前。使司空張敏持節護喪,儀比清河王臨終遺制,諡曰敬君,清河王臨終,見三十七回。又賜布三萬匹,錢三千萬。鄧等辭還錢布,並乞退位守制,還居里第。太后尚未肯許,詢諸曹大家班昭,昭因上疏復陳道: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門而開四聰,采狂夫之瞽言,納芻蕘之謀慮,妾昭得以愚朽身當盛明,敢不披露肝膽,以效萬一!妾聞謙讓之風,德莫大焉!故典墳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齊去國,天下服其廉高;太伯違邠,孔子稱為三讓,所以光昭令德,揚名於後者也。《論語》曰:「能以禮讓為國,於從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讓之誠,其旨遠矣。今國舅深執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靖,拒而不許,如後有毫毛加於今日,誠恐推讓之名,不可再得。緣見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誠,自知言不足采,聊以示蟲蟻之赤心,伏冀鑑察。

  鄧太后素師事班昭,因即聽從,許令等還第終喪,且封昭子曹成為關內侯。昭此時續著漢史,已經垂成,昭續《漢書》,見三十四回。出示士大夫,多半未解。故伏波將軍馬援從孫融,與昭同郡,得為校書郎,至闕下從昭受讀。融兄名續,少甚敏慧,七歲通《論語》,十三明《尚書》,十六治《詩》,博覽群《經》,又通《九章算術》。鄧太后聞續才名,亦召入東觀,使他參考《前漢書》,再為校正。故《前漢書》百二十卷,除班氏兄妹編著外,續亦略有損益,然後大成。見《曹大家傳》。班昭復作《女誡》七篇,作為內訓:第一篇標目,是卑弱二字,第二篇是夫婦,第三篇是敬慎,第四篇是婦行,第五篇是專心,第六篇是曲從,第七篇是和叔妹,總計不下數千言,流傳後世,近俗呼為女四書。小子無暇盡述,但記得她有一序文,照錄如下: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賴母師之典訓,年十有四,執箕帚於曹氏,於今四十餘載矣。戰戰兢兢,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勞,而今而後,乃知免耳。吾性疏頑,教導無素,恆恐子谷負辱清朝,《後漢書》引三輔《決錄注》云:子谷即曹成子。聖恩橫加,猥賜金紫,即授封關內侯事。實非鄙人庶幾之望也。男能自謀矣,吾不復以為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他門,取羞宗族。吾今疾在沈滯,性命無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悵,閒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庶有補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校書郎中馬融,見了七篇《女誡》,特為抄錄,歸示妻女,囑令講習,所以逐漸流傳,千古不磨。此外尚有《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命》,凡十六篇。至昭歿後,由子婦丁氏編成全集,自撰大家贊一則,附入集中,姑媳能文,可作彤史佳話。昭有夫妹曹豐生,亦有才慧,嘗作書與昭論難,詞亦可觀。當昭逝世時,年已七十有餘,鄧太后且素服舉哀,厚加賻贈,特派使臣監護喪事。這真好算作士女班頭,生榮死哀了!才德如曹大家,應該褒揚。當時尚有廣陵人姜詩妻,河南人樂羊子妻,也有賢名,並垂不朽。姜詩為廣陵人,事母至孝,妻為同郡龐盛女,奉事尤謹。薑母好飲,江水去家約六七里,龐氏隨時往汲,攜歸奉母。一日適遇大風,歸家較遲,致母渴不能耐,詩因怒責龐氏,將她斥歸。龐氏涕泣出門,借寓鄰舍,日夕紡績,托鄰媼轉遺薑母,數月間饋問不絕。薑母不免驚異,詳問鄰媼,鄰媼始據實相告。薑母且感且慚,忙囑詩召還龐氏,格外憐愛。龐氏益曲體母心,始終無違。有子少長,為姑汲流,竟致溺死,龐氏恐姑哀傷,未敢相告,但託言出外求學,未便常歸。薑母更好嗜魚鱠,又不願獨食,夫婦嘗合力勤作,得資買魚,為鱠供母,並令鄰媼作陪,冀博母歡。既而孝感動天,有湧泉流出舍側,每旦必雙鯉躍起,使供母膳。龐氏亦再得生子,不致絕嗣。地方官吏,因舉詩為孝廉,入拜郎中。尋復出宰江陽,頗有治績,居官數年,病歿任所。人民為詩立祠,並將詩妻龐氏,一併繪象供奉。姜門雙孝,流播千秋。舉此可以勸孝。樂羊子妻,姓氏失傳。羊子嘗出外遊行,拾得遺金一餅,還家示妻,妻瞿然道:「妾聞志士不飲盜泉水,廉士不受嗟來食,齊黔婁賑饑,見餓者與語曰:『嗟!來食』餓者以其無禮,竟不食死。奈何貪利拾遺,自污清行哩?」羊子大慚,亟將遺金還擲原地,一面尋師求學。逾年還,妻跪問歸家理由,羊子道:「久別懷思,並無他故。」妻起身取刀,趨近機前,指示羊子道:「此織生自蠶繭,成自機杼,積縷累寸,積寸累尺,積累不已,方成丈匹,今若割斷,便是自棄前功,終至無成。夫子既出外求學,應該學成乃歸;若中道輟業,便與斷機無異了!」羊子慌忙攔阻,情願再出求學,妻始將刀放下。羊子遂去,七年不返。羊子尚有老母,妻殷勤奉養,又嘗遠饋羊子。會有鄰雞誤入園中,羊子母竟盜雞宰食,妻對雞不餐,潸然淚下。母怪問何因,妻答說道:「自傷居貧,使食有他肉。」母方有慚色,將雞棄去。嗣有盜賊入門,逼妻受污,妻操刀趨出,盜見她執刀,便把羊子母劫住,且威嚇道:「汝若釋刀從我,當使兩全;否則先殺汝姑!」羊子妻舉首仰天,長嘆一聲,竟舉刀刎頸,流血畢命。盜也覺驚愕,捨去羊子母,揚長自去。羊子母報聞太守,太守捕盜抵罪,賜她縑帛,依禮安葬,號曰貞義。舉此可以勸節。後來尚有漢中人陳文矩繼妻,表字穆姜,生有二男,前妻亦有四子,文矩出為安眾今,在任病故,穆姜與諸子攜櫬歸葬。四子以穆姜本非生母,每有憎嫌;穆姜卻慈愛溫仁,加意撫養,衣食一切,比親子還要加倍。鄰人語穆姜道:「四子不孝,可謂已甚,何不與之分居,免得受嫌?」穆姜答說道:「我方欲以仁義相導,令他自知遷善,奈何反與分居呢?」鄰人乃懷慚退去。嗣因前妻長子陳興,遇疾甚篤,穆姜親調藥食,晝夜探問,不厭煩勞。好幾月始療興疾,興方才感悟,起呼三弟道:「繼母仁慈,出自天授,我兄弟不識恩養,行同禽獸,雖母德從此益隆,我輩過惡,也從此益深了!」使他自悟,方為善教。說着,遂挈三弟詣南鄭獄中,具陳母德,且述自己從前不孝,乞許就獄治罪。縣令卻暗暗稱奇,往白郡守。郡守提訊四子,四子陳述如前,郡守乃勸諭道:「汝等既自知不孝,革面洗心,此後可在家侍奉,格外孝謹,借贖前愆,既往不咎,權從貸免罷了!」四子方相引歸家,共至穆姜前跪下,願受家法。穆姜道:「知過能改,還有何言?」說着,那郡中已遣吏至門,代為旌表,且免除全家徭役;穆姜率諸子拜謝。嗣是興等悉遵母訓,並為良士。穆姜年至八十餘乃歿,遺命薄葬,不得好奢,諸子奉行維謹,見稱鄉曲。舉此可以勸慈。這三婦的德性,與曹大家相較,看似貴賤不同,行為互異;但試看古今婦女,能有幾人懿言美行,得如三婦?怪不得史冊流芳,推為賢媛呢!這且按下不提。

  且說鄧太后為母服喪,逾年乃畢,復因天時久旱,親幸洛陽獄錄囚,理出死罪三十六人,餘罪八十人,方才還宮。至永初七年正月,率命婦等往謁宗廟,與安帝交獻親薦,禮畢乃還,詔省時物二十三種。古禮:「天子入祭宗廟,與後並獻。」此時皇后尚未冊立,所以母子交獻如儀。待到安帝二十二歲,方冊立貴人閻氏為後。閻氏母為鄧弘姨,故得冊立,後文自有交代。惟屢年羌寇不絕,邊警頻聞,漢中太守鄭勤,戰死褒中,鄭勤出屯褒中,見前回。主簿段崇,與門下史王宗原展,奮身捍勤,並皆斗死。騎都尉任仁,出援三輔,戰無一勝,亦見前回。部下兵又不守紀律,乃由朝廷派遣緹騎,將仁縶歸,下獄處死。護羌校尉段禧病歿,接替乏人,不得不再起侯霸,使他出屯張掖,防禦羌人。侯霸見黜,俱見前回。羌眾轉寇河內,百姓多南奔渡河,絡繹不絕。北軍中侯朱寵,奉命率五營兵士,往守孟津;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為五營。並有詔令魏郡趙國常山中山數處,繕築塢候六百十六所,分段御邊。偏是沿邊長吏,多籍隸內郡,不願在外戰守,紛紛請徙郡縣人民,暫避寇難;朝廷亦弄得沒法,乃令隴西徙治襄武,安定徙治美陽,北地徙治池陽,上郡徙治衙縣。這令一下,四郡長吏,當然大喜,急促人民徙居,自己也好避開虎口。我能往,寇亦能往,豈趨避所能了事?無如百姓多戀居故土,不願徙去,惹動官吏怒意,飭吏役刈去禾稼,撤去牆屋,毀去營堡,除去積聚,硬迫百姓移徙。可憐百姓流離分散,顛沛道旁,老弱轉溝壑,婦女躓山谷,一大半送命歸陰;只有一小半壯丁,還能勉強支撐,隨官流徙,僥倖生存。比羌寇還要厲害。前征西校尉任尚,已經免官,再奉召為侍御史,出擊叛羌。至上黨牛頭山,與羌眾交鋒數次,幸得勝仗,羌眾散走,河內少安。乃撤回孟津屯兵,仍戍洛陽。俄而漢陽賊杜琦,及弟季貢,與同郡王信,聚眾通羌,奪據上邽城,自稱安漢將軍,散布偽檄。漢陽太守趙博,潛遣刺客杜習,混入上邽,梟得杜琦首級,還獻郡守。趙博以聞,詔封習為討奸侯,賜錢百萬;再令侍御史唐喜,領兵往討杜季貢王信。信等據住樗泉營,被唐喜一鼓攻破,斬首六百餘級,信亦伏誅。惟季貢逃脫,奔依滇零。適滇零病死,子零昌繼為羌酋,年尚幼弱,未知大計,但使季貢為將軍,別居丁奚城。這統是永初五六七年間的事情。到了永初八年,改號元初,又出了一個羌豪號多,為當煎勒姐諸羌總帥,抄掠武都漢中。巴郡有一種蠻人,當前漢開國時,曾受高祖恩詔,免輸租賦,蕃息多年,因聞羌人屢擾漢中,所以奮然投效,願為漢助。蠻俗好用板隃,與敵相鬥,時人號為板隃蠻。這板隃蠻約有數千,與漢中五官掾程信會師,出擊號多,號多敗走,退屯隴道,與零昌合。護羌校尉侯霸,率同騎都尉馬賢,復掩擊號多,殺斃二百餘人,號多復遁。越年侯霸病終,即令前謁者龐參接任。參招誘號多,恩威並用,號多乃率眾請降。參遣號多入朝,蒙給侯印,使還原鎮;參亦移治令居,專顧河西通道,防禦零昌。既而屯騎校尉班雄,即班超子。出屯三輔。左馮翊司馬鈞,奉命行征西將軍事,督率右扶風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等,合兵八千餘人,與龐參分道出討零昌。參部下亦有七八千,行至勇士縣東首,為杜季貢所邀擊,失利引還。獨司馬鈞等進攻得勝,乘虛入丁奚城。季貢方擊退龐參,回至城下,見城上已插漢幟,並不返攻,便即竄去。明明有詐。鈞令仲光杜恢盛包三人,領兵數千,出刈羌禾,臨行時亦囑他謹慎,不得分兵。光等違鈞節度,四處刈禾,只管深入,被季貢伏兵掩殺,不能相救。鈞恨光等不遵號令,雖有所聞,也不赴援,終至光等敗沒。季貢復乘勝殺來,鈞見孤城難守,又復走還。光等有應死之咎,鈞坐視不救,罪亦相同。事為朝廷所聞,敕將司馬鈞龐參,一併逮系獄中。又因北地安定上郡三處,並遭羌害,特使度遼將軍梁慬,遣發邊兵,救拔三郡吏民,徙入扶風界內。慬即遣南單于兄子優孤塗奴,引兵往徙,事畢回來,慬以塗奴有勞,先給羌侯印綬,然後報聞。哪知朝廷責他專擅,也召慬還都下獄。還虧校書郎中馬融,力請赦免龐參梁慬二人,始蒙貸死;惟司馬鈞無人救解,自盡獄中。於是詔令馬賢為護羌校尉,且將班雄調回,遷任尚為中郎將,督屯三輔。始終不忘此人。朝歌長虞詡,已調為懷令,進謁任尚,乘便獻議道:「《兵法》有言:『弱不攻強,走不逐飛!』這乃自然定理。今叛羌類皆騎馬,日行數百里,來如風雨,去似斷弦,若欲使步兵追擊,如何能及?故雖屯兵二十餘萬,曠日持久,毫無效用。為使君計,莫如罷諸郡兵,各令出錢數千,就二十人兵餉,移買一馬,可得萬騎;萬騎兵逐虜數千,尾追掩擊,不患無功,這豈不是利民卻敵,一舉兩得麼?」此議尚無甚奇特,如何他人未曾想着?尚大喜道:「君言甚是。」當即令詡主稿,奏達京師,復詔盡如詡議。尚汰兵買馬,選得輕騎萬人,襲擊丁奚城。杜季貢倉猝出御,終不能支,尚軍得斬首四百級,獲馬牛羊數千頭,回營報功。尚復上書奏捷,鄧太后乃器重虞詡,擢詡為武都太守。詡率吏屬赴任,行近陳倉崤谷間,探得前面有羌眾數千,截住要道,遂停車不進,揚言須請兵保護,方可前行。羌眾信以為真,分掠旁縣,詡得乘虛衝過。星夜急走,每日馳行百餘里,且每一駐足,必令吏士各作兩灶,逐日加倍,好容易至武都。屬吏私下懷疑,至是方向詡啟問道:「古時孫臏行軍,逐日減灶,今公乃令逐日加增;且兵法嘗云:『日行不過三十里,所以防備不虞。』今乃日行至二百里,究為何因?」詡笑答道:「寇眾我寡,徐行必被追及,速行方可遠害;我令汝曹增灶,無非示虜不測,虜見我灶日增,總道是郡兵來迎,眾多行速,不宜追我,因此我得無憂。從前孫臏減灶,故意示弱;我今卻欲示強,情勢不同,虛實互異,汝等何必多疑?」屬吏方才省悟,憬然退出。嗣聞羌人因詡脫走,果來追詡,及見詡逐日增灶,然後卻還,吏士越佩服詡謀。詡查閱郡兵,不滿三千,又費躊躇,外面又傳入警報,謂有羌眾萬人,圍攻赤亭。詡急令軍士操演箭法,約閱二三旬,技射並精,乃令羸兵至赤亭誘敵,有退無進。羌眾踴躍追來,將到城下,詡因發出弓弩手數百名,先用小弩,後用強弓。小弩不能及遠,只有數十步可射,羌眾以為矢力甚弱,不足為懼,遂猛撲城壕,並力急攻;詡再發號令,使弓弩手各用強弩,且命二十人專射一羌,發無不中,中無不踣,羌眾前隊多死,當然駭退。詡復親率吏士,出城奮擊,斃羌甚多,余羌退至數里外下營,詡亦收兵還城。翌日大開城門,環列士眾,從東郭門入北郭門,復自北郭門入東郭門,迴轉數周,屢換軍裝。仍與增灶法同意,先後用一疑兵計。羌人遙望詡兵,不知有多少,士卒互相驚嚇,倉皇夜走。到了淺水灘邊,躍馬亂渡,忽聽得一聲鼓號,有許多官兵殺出,齊聲大呼道:「羌奴快留下頭來!」正是:

  一呼已破群羌膽,百變尤奇太守謀。

  欲知淺水灘旁的官兵,從何而來,容待下回說明。本回敘述曹大家遺事,並錄《女誡》序文,實為《列女傳》增一色彩。至若姜樂陳三婦,亦隨筆敘入,並非畫蛇添足,殆有鑒夫人心不古,女教益衰,不得不臚述前型,為女界留一榜樣,作者之寓意甚深,其用心亦良苦也。《後漢書·列女傳》中,尚有一周郁妻,不能諫夫,竟致自盡,蓋猶有遺憾存焉;略而不記,去取從嚴,比《范史》且更進一層矣。虞詡增灶,千古稱奇,厥後之奇謀迭出,更見智能。自永初元年,羌人為亂,連擾至十餘年,將士絡繹,不絕於途,求一謀略如虞詡,不可再得,漢亦可謂無人,而詡之名乃益盛。誰謂白面書生,不可與語行軍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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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孫臏 〔先秦〕

  續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遺箋壯年悲短命

  卻說周瑜引兵至南郡,與曹仁夾江相持,曹仁固守勿戰,瑜亦未便急攻;甘寧獨請進取夷陵,瑜乃撥兵三千,付寧帶去,駛至夷陵,一鼓即下。曹仁聞夷陵失守,分兵往援,竟將夷陵城圍住,寧向瑜求救,瑜欲統兵救寧,又恐曹仁出擊,累得進退兩難。呂蒙進說道:「但留凌公績在此,凌統字公績。蒙與都督往援,當可從速解圍。蒙保公績,能十日固守,不致有誤。」瑜乃令凌統守住營寨,自與呂蒙等赴援;到了夷陵城下,擊退曹兵,奪得戰馬三百匹,當即馳回。凌統果然無恙,屯兵北岸,相機進攻。孫權聞瑜大捷,亦引兵自攻合肥,連日不克。曹操遣將軍張喜,率眾馳援,許久未至,揚州別駕蔣濟,偽言援至,遣使齎書語城中,為孫權巡兵所獲,得書呈閱,權信為真情,撤圍退去。那劉備卻用諸葛亮計議,表舉劉琦為荊州刺史,分遣關張趙三將,往取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嗣經三將先後略定四郡。就中有一段卻婚軼聞,為趙雲生平亮節,可法可傳,不應從略。雲奉劉備命令,往略桂陽,桂陽太守趙范,開城迎降,邀雲入宴;雲坦然直入,與范對飲,彼此雖非同族,卻是同姓,杯酒言歡,很覺融洽。到了興酣意暢,復由范邀入後園遊覽,片時洗盞更酌,接連如是數觥,范託詞更衣,既入復出,引着一少年美婦,姍姍前來,行至趙雲座旁,嫣然含笑,替雲斟酒,雲連忙避席,辭不敢當。再舉目看那麗姝,淡妝淺抹,縞衣綦巾,恰似一枝秋後海棠,愈白愈艷,但究不知她為誰眷屬,是何意見?一時又未便遽問,只好拱手為禮。那婦人卻斜送秋波,把雲上下打量一回,方才辭去。文君原是多情,怎奈武夫不比文人,空負那一片雅意。雲方才就座,問及該婦來歷,范答說道:「這是家嫂樊氏,青年寡居,令人悵惜。」雲聽這數語,越加詫異,原是怪事。正要出言責范,范又說道:「守節為婦人難事,范探明家嫂意見,亦思他適,但必擇一出色英雄,方肯改嫁,天緣湊巧,幸遇將軍,又與范為同姓,如將軍不嫌寒陋,願為玉成。」雲不禁動惱,勉強答語道:「雲與卿同姓,卿兄即我兄,卿嫂即我嫂,奈何使我亂倫?這事斷不敢聞命。」說得范無詞可答,滿面生慚。雲當即辭出,尚恐范心下芥蒂,暗中為變,乃命部兵晝夜加防,並遣急足,往迎劉備。及劉備聞信到來,范竟先逃去,雲具白辭婚情事,備笑語道:「這也無妨!」雲應聲道:「趙范新降,情未可測,雲怎敢遽應彼請?況彼令寡嫂改嫁,既使失節,又甘背兄,無禮無義,心跡可知。天下不少美女人,雲豈可為此墮行哩?」備當然讚嘆,遂授云為偏將軍,領桂陽太守。雲將趙范家眷,及寡嫂樊氏,遣兵護送回籍,自在桂陽就職。備又尊諸葛亮為軍師,兼職中郎將,使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量收賦稅撥充軍實。長沙太守韓玄,零陵太守劉度,武陵太守金旋,自降備後,仍使為官。又有攸縣守將黃忠,年老力強,亦來請降,由備錄用。就是廬江營帥雷緒,也率部曲數萬人歸備,備乃得所措手,開創初基。偏是好事多磨,悲歌又起,似玉似花的甘夫人,竟為了長坂一役,受驚成疾,纏綿床縟,好容易延過一年,竟致不起,玉殞香消,備迭次悼亡,無限傷感,不在話下。為後娶孫夫人伏筆。

  且說吳督周瑜,圍攻江陵,積久未下;瑜年壯氣盛,定欲力破此城,反被曹仁用誘敵計,佯開城門,與瑜廝殺,瑜恐軍士未肯盡力,躍馬當先,親自掠陣。仁詐敗回城,等到瑜追至城旁,卻預使部將伏住城樓,覷准瑜身,颼的一箭,中瑜右脅,翻身落馬,仁復從城中殺出,意欲擒瑜。幸由韓當徐盛一班吳將,截住仁軍,救瑜回營;吳兵自相踐踏,傷亡甚多,江陵城卻不損分毫。瑜拔出箭頭,雖然用藥調治,卻是腫痛難消,好多日不能督軍。仁聞瑜不能起,屢來挑戰,瑜力疾上馬,突出陣前,大聲呼道:「曹仁匹夫,可認得周郎麼?」仁軍大驚,俱皆駭退,倒被瑜驅殺一陣,斃敵無數。從此曹仁氣沮,待援不至,沒奈何棄城北走,瑜得入江陵城,報捷至吳。孫權命瑜領南郡太守,屯兵江陵;程普領江夏太守,寄治沙羡;呂范領彭澤太守;呂蒙領尋陽令;召魯肅等還吳。曹操得江陵敗報,不勝慚恨,適因九江人蔣干,雅擅口才,謂與瑜為故交,可以招降,操即令前往。干布衣葛巾,至江陵投刺見瑜,瑜出廳迎干,笑呼干字道:「子翼遠來良苦,但莫非為曹氏作說客麼?」一語道破。干只好設詞道:「干與足下,相別有年,遙聞芳烈,特來敘闊,並觀盛儀,奈何疑我為說客呢?」瑜又笑道:「我雖未及夔曠,夔,舜臣;師曠,晉國人。聞弦賞音,已知雅曲了。」原來瑜少精音律,樂有闕誤,瑜一聞即知,既知必顧,干與瑜有舊,當然識瑜有顧曲癖,故瑜即說此解嘲。既而留干共飲,引觀倉庫軍資,及服飾器玩,更向乾笑語道:「丈夫處世,既得人主知遇,名為君臣,實同骨肉,言行計從,禍福與共,就是蘇張更生,酈賈復出,亦無從容喙,足下幸不為說客,否則豈能移人,恐反致絕交了。」這一席話言,弄得干有口難宣,因即告別。羅氏《演義》載此事於赤壁戰前,證諸《周瑜本傳》,應在戰後。返報曹操,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得招徠,操亦無法,只得休養瘡痍,徐圖報怨,江東得以無事。孫權聞魯肅還吳,與諸將出城迎肅,及肅既相見,向權下拜,權亦下馬答禮,因與語道:「子敬勞苦,孤今日出城迎卿,卿以為顯揚否?」肅直答道:「尚未!尚未!」大眾俱為愕然,肅舉鞭徐說道:「願將軍威德,旁訖四海,總括九州,得成帝業,再用安車蒲輪,迎肅入輔,肅始覺顯揚了。」權撫掌大笑,偕肅入城,歡宴竟日。肅具言赤壁大捷,也虧劉氏相助,所以成功,此後應當始終併力,方可拒曹,權也以為然。會值劉琦病歿,權乃使備領荊州牧,且使周瑜分南岸地,屬備管轄;備乃得移屯油口,改名公安。權有妹年已逾笄,尚未字人,聞備連喪妻妾,因擬將妹嫁備,作為繼室。備亦有意聯吳,樂從婚議,待至兩造說妥,應由備至東吳親迎,諸葛亮語備道:「將軍此行,憂喜參半;亮不怕孫權,但怕周瑜,瑜非真心愿和,還是魯肅從中調停,才議和親,將軍如必欲赴吳,往返皆須從速,且宜擇人護衛,方保無虞?」遂將趙雲調回,隨備同行。備既至江東,由權迎入,兩人初次會面,自有一種特別酬酢,無容細敘。但彼此統是漢末英雄,談到投機時候,也覺心心相照,歡洽逾恆。惺惺惜惺惺。權代擇吉期,留備在東吳成婚,備亦只好應允。轉瞬間便已屆吉,就把客館中鋪設停當,準備行禮。等到萬燈齊燦,雙炬聯輝,便有一班樂府仙仗,引入鸞輿,恭請新人登堂,與備交拜。百餘侍婢,簇擁了一位珠圍翠繞的佳人,步上紅毯,立在右側;備亦整肅衣冠,至左首參拜天地,大禮告成,同入洞房。堂上客猶未散,免不得由備復出,與為周旋,大約酒闌席散,已是斗轉月橫的時候,備送客出館,返入房中,新夫人當然未寢,惟兩旁刀槍森豎,殺氣騰騰,侍婢等俱佩劍侍立,仿佛娘子軍出征氣象。原是一座好戰場。嚇得備大驚失色,忙問何因。侍婢答道:「郡主少好武事,隨身不離兵器,故有此布置。」備又說道:「今夕不妨暫去。」侍婢轉告孫夫人,孫夫人微哂道:「廝殺半生,尚畏兵器麼?」此夜武事,卻是有別。乃命侍婢撤去刀槍,並脫佩劍,自己也卸了華服,改作淺妝;燈光交映,四目相窺,一個是英氣未衰,丰神奕奕,一個是雌威已斂,態度癰癰,是過來人合解溫存,為奇女子不加羞澀。寫孫夫人處,自得身分。等到三敲更鼓,四屏嬌鬟,兩人便攜手入幃,諧成燕好,陽台巫峽,樂趣可知。接連住了月余,備雖身入溫柔鄉,卻也記起荊州來了,一日過見孫權,說起荊州故吏,多半相依,所得分土,還恐未足容眾,加承厚惠,乞借荊州全土云云。權不及深思,慨然許諾,備起座稱謝,且欲即日辭歸,經權一再挽留,尚未得返。已被江陵太守周瑜聞知,飛使上書道:

  劉備以梟雄之姿,有關張趙雲諸將,更得諸葛為謀,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宜留備在吳,為築宮室,多給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數人,各置一方,然後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大事定矣,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且縱令西歸,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願將軍熟圖之!

  權得瑜書,出示魯肅呂范諸人,范謂宜從瑜言,獨肅駁說道:「將軍雖神武命世,勢力尚不及曹操;操志在報敗,仍思奪還荊州,今不若將荊州借備,遣彼歸撫,令當操軍要衝,外足拒曹,內足蔽吳,方為上計。」計固甚是。權聽了肅言,又覺他說得有理,遂不堅留備。備稍有所聞,遂商懇孫夫人,即欲乘隙西歸,孫夫人卻也豪爽,執定嫁夫隨夫的主意,收拾細軟,當即起程。備但留書辭權,自與趙雲等輕舟西去。待至權得覽備書,亟乘飛雲大船,親率魯肅張昭等十餘人,追送備行,竟得相及;備從容見權,具言曹操方眈視荊州,不能不返,權亦未嘗詰責,惟置酒餞別,且邀孫夫人過宴。魯肅等未便列席,避入後倉。酒至半酣,備低聲語權道:「公瑾文武兼全,為萬人傑,只恐他器量遠大,未必肯久為人臣,願公預防為是。」也欲譖毀周瑜耶?權含笑無言,待至宴罷,備夫婦仍出登輕舸,揚帆徑去;權亦退歸。事見《周瑜本傳》,羅氏《演義》響壁虛造,究屬不經。及備至公安,由諸葛亮等接入,備語亮道:「天下智士,所見略同,前日先生慮孤東行,也是為此;若仲謀信從周瑜,恐孤不能與卿等再見哩。」諸葛亮等並皆起賀,一面開筵慶賞,喜氣盈庭。備復重賞趙雲,留居麾下,不復再回桂陽;且作書寄吳,索借荊州。適周瑜自江陵詣吳,問權何故縱備,權以防操為辭。瑜復說道:「曹操新敗,憂在腹心,未能遽與將軍構釁,劉備方結姻好,一時當不致失和;但備不窺吳,必將圖蜀,最好是先發制人,瑜願偕奮威將軍仲異,名瑜,系孫堅弟靜次子,時為丹陽太守。同取巴蜀,即留仲異居守彼地,與馬騰子超結援,瑜再還與將軍奪據襄陽,向北蹙操,方可圖功。操若得破,劉備更可無慮了。」權應聲稱善,即使瑜歸整軍馬,為取蜀計。瑜返至江陵,途中得病,尚力疾至巴丘閱操,且囑孫瑜速赴夏口;並請孫權致書劉備,預為關照,免受牽制。權乃使人至公安,齎書與備,略云:

  劉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則荊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張魯,一統南方,雖有十操,無所憂也。

  看官,這劉璋張魯,究是何人?璋即益州牧劉焉少子,曾任奉車都尉,留居京師,獻帝使璋撫焉,焉不願報命,索性使璋隨侍蜀中;沛人張魯,系五斗米道張陵孫,世承祖業,流寓蜀中,魯父衡早歿,魯母頗有姿色,兼通鬼道,出入焉家,得焉親信,恐不免暗作鬼戲。焉遂令魯為督義司馬,出屯漢中。既而焉生背疽,竟致暴亡,璋得襲職為益州刺史。張魯積漸驕恣,不服璋命,璋竟殺魯母,與魯成仇。魯母始實通鬼道。魯就據住漢中,自號師君,大行鬼道,號學徒為鬼卒,學道有年,進號祭酒,所行制度,約略與黃巾相似。璋屢與爭戰,互有殺傷,因此雙方對峙,未分勝負。劉備與璋,統是漢室苗裔,既得權書,便出示諸葛軍師,諸葛亮進議道:「要取益州,何勞東吳?今且作緩兵計,復書相報,再作計較。」備即令亮繕好復書,交與吳使帶回。吳使歸報孫權,由權展閱,但見書中說是:

  益州民富地險,劉璋雖弱,足以自守。今將軍出師蜀漢,轉運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失利,此孫吳之所難也。孫臏吳起為古良將。議者見曹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復遠志;試思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老乎?若轉攻蜀漢,授操以隙,使得乘間東下,甚非計也。且備與璋,托為宗室,冀憑英靈,以匡漢朝;今璋即得罪於左右,備獨悚懼,非所敢聞,願加寬貸,謹布腹心。

  權將來書閱畢,即寄示周瑜,瑜怎肯罷手,仍催孫瑜引兵就道。孫瑜頗諳韜略,與周瑜又相契合,兩人同名,應該投契。當即由丹陽發兵,溯江至夏口,遙見前面排列戰艦,阻住去路,不得不向他問明。忽有一人遙呼道:「請吳將答話!」孫瑜望將過去,乃是荊州牧劉備,便與言奉命取蜀,備朗聲答道:「君欲取蜀,請從他道,備已貽書孫將軍,勸他得休便休,若必欲取蜀,備當披髮入山,決不敢為天下失信哩!」瑜再欲有言,備竟退入船中,累得孫瑜無法再進,又不好與他交戰,自傷和氣;只得麾舟退回,報知周瑜。瑜正想督軍繼進,接得此信,不由的忿怒異常,俗語說得好:「怒氣傷肝」,周瑜得病未愈,哪禁得一番盛怒?頓致口吐狂血,暈倒地上,經左右舁瑜至床,已是氣息奄奄,延醫調治,始終無效;自知病終不起,因令書記草一遺箋,口授數語道:

  瑜以凡才,昔受討逆將軍之遇,指孫策。委以腹心,遂荷榮任,統御兵馬,志執鞭弭,自效戎行,規定巴蜀,次取襄陽,憑賴威靈,謂若在握;至以不謹,道遇暴疾,延醫療治,有加無已,人生有死,修短命也,誠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得復奉效命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

  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事尚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雖死不朽矣。

  口授至此,已喘急的了不得,復大呼道:「既生瑜,何生亮?」呼罷即亡,壽止三十六歲。畢竟美人薄命,小喬又復喪夫。當由部將替他棺殮,並將遺書飛報孫權。權流淚嘆惜道:「公瑾有王佐才,今忽短命,孤賴何人?」及閱瑜遺箋,舉肅自代,因即命肅為奮武校尉,使至巴丘,代領瑜營。瑜有兩子一女,奉櫬還吳,權加意撫恤,後來女配權子登,長子循得尚權女,拜騎都尉,頗有父風。循又早卒,弟胤官興業都尉,封都鄉侯,這且慢表。且說魯肅往代瑜任,道出尋陽,晤見尋陽令呂蒙。蒙系汝南人,少年好武,不讀經書,經孫權勖令求學,方專心攻習,手不釋卷。肅與蒙相見,蒙置酒款待,談論古今時事,各中竅要,肅起撫蒙背道:「呂子明,蒙字子明。我不意卿才如此,竟非復吳下阿蒙了!」蒙笑答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大兄何輕事覷人?」肅乃進拜蒙母,珍重言別。及抵江陵,仍執定前意,請暫將荊州,借與劉備,權復書依議,於是召孫瑜還守丹陽,把江陵南郡等地,借備管領。備令諸葛亮守南郡,關羽守江陵,張飛守秭歸,自駐潺陵。曹操聞周瑜死耗,心下甚喜,正擬親頒手書,囑曹仁等再取荊州,忽又接到探報,乃是孫權將荊州借備,不覺轉喜為驚,舉筆投地,乃將進取荊州問題,暫從擱置。自就鄴中,造一銅雀台,隨時游賞,且更迭下令,訪求才士,不計名節,但尚智謀。此為曹阿瞞意中之才士。嗣復讓還三縣,故意鳴謙,自稱出仕本意,但望為國家討賊立功,得一侯爵,他日死後,題志墓道,號為「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於願已足;適值國家多難,舉兵四討,幸得削平群慝,位至宰相,貴顯已極,尚復何望?但若今日無孤,正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或見孤兵勢強盛,疑有異志,實為大謬,周文王三分有二,尚服事殷,私心耿耿,每懷古人;本擬解職就國,但恐兵柄一解,為人所害,慕虛名,受實害,竊所未甘;如果人人心服,何必防害?惟封邑可得辭去,今且上還陽夏柘苦三縣,只食武平萬戶,少減孤責,且期免謗云云。說來似屬娓娓可聽,一經明眼人瞧着,早已知他飾辭欺人,欲蓋彌彰了。小子有詩嘆道:

  心同王莽口周文,漢賊何曾知有君?

  怪底後人多踵智,好將偽語誑同群。

  曹操雖自言無他,但拓土爭雄的思想,日甚一日,免不得又要動兵了。欲知他何處用兵,待至下回續敘。

  孫權以妹妻劉備,詳閱史傳,並非計出周瑜,而羅氏《演義》,謂瑜使用美人計,弄假成真,說得周瑜如何刁狡,諸葛亮如何神奇,褒之太過,毀之亦太甚。雖系小說,究不應如是雌黃,得是書以矯正之,則足以存史之真,而不至為野乘所誤耳。周瑜年第逾壯,方可有為,乃以意氣之未除,遽致短命,不無可惜。至若三氣周瑜之說,亦屬無稽,盡信書不如無書,況燕談郢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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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孫臏 〔先秦〕

  太陰主尊賢創業 御陽子建策開基

  洛陽布衣呂律,字師貞,道號御陽子,有經天緯地之才,內聖外王之學。家無恆產,短褐不完,蔬食不充,而意氣揚揚自得,常曰:「王景略、劉道沖,幾填溝壑,而逢時遘會,身為霸者師。當今之世,捨我其誰與?」因賦《捫虱吟》以見志,有「平生百鍊胸中氣,捫虱軍前蓋世無」之句。而又性好玄關,恬潔凝靜,當其漠然內守,有如處女;及至臨機應變,則神鬼莫能測。傲睨物表,與世多忤,故常為人揶揄,叱曰狂徒。每與二三朋友杯酒談兵,指庭前所建之旗曰:「當有女真人訪我,便是樹立奇勳之候。」久而寂然,人多不信。惟一門生姓沈,名珂,字寧聞者,錢塘人氏,心悅誠服,嘗私語人曰:「吾師命世才也。」朝夕依依不去。師貞謂之曰:「前歲唐勛來訪,一去杳然,我曾向各處寺觀追尋,並無蹤跡。看此生不是個孟浪的,因何而有黎丘之幻耶?至今心上委決不下。」沈珂曰:「我師何不卜之?」師貞曰:「然也。」乃整衣冠,焚香默祝,筮得家人卦,拍案大叫曰:「此子即是女真人,改作男裝遊戲,我已為所紿。雖然,是亦枉顧茅廬之意也。今者燕兵南下,北地空虛,正好乘機創業,我須前往說之。」即呼二子,屬其婦曰:「此皆童稚無知,所幸宗祧不斬,汝須教育成人,勿復念我,從此永訣矣。」

  遂與沈珂飄然而行,竟至蒲台縣。下了客店,先問個信兒。

  有說這位神仙不知何處去了,城南有座玄女娘娘道院,留着侍女看守,到那邊去問方知明白。師貞即與黎明尋至道院,見有個老人家出來開了門,背着身向內徑走。師貞悄悄隨後步入,進了重FA星屏門,是個庭院,有兩大磁缸蓮花,一紅一白,覺得清芬襲人。那時柳煙兒頭尚未梳,獨立在欄畔看花,口吟唐詩兩句云:「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猛抬頭見一人站在前面,正要發作,依稀認得形容,就是月君在嵩山訪過的,知道有因,便問:「你是何人?也不在門上通報,大膽走到這裡!」

  師貞見是個美人,卻像曾會過面的,一時想不起來,向前作揖道:「學生特來請見姓唐的女真人,有件天大的事,門上決難傳說,且不見有司閽的,所以不曾通報。幸勿見罪。」霍地想着當時唐勛來訪,這個美人與他俊仆無二,便道:「女真人是神仙,我亦是半神仙。那時女扮男裝,隨着唐相公到我家裡,豈不是你?學生千里遠來,且喜尋着了。」柳煙未及對,老僕已在裡面出來,便吩咐道:「這位呂相公是見過主母的,今從河南到此,須要待飯。我進去就來。」老僕隨請師貞到客座坐下。

  耐心等了一會,見柳煙道家妝飾,又同個蒼黑的女道姑出來。師貞各奉一揖,隨道:「不便久坐,請教女真人所在,即要星夜趕去。」柳煙道:「且住,相公既是半仙,知道當日相訪情由,為何隔着幾年才來呢?」師貞道:「今日適當其會,早來亦屬無益。」那女道姑向着柳煙道:「我看這位先生昂藏古怪,要見我主母,是要賣弄他才學。只怕五鹿嶽嶽,充宗折角哩,」師貞吃了一驚,便道:「是學成卿相業,貨與帝王家。」柳煙道:「可不是賣弄呢!」師貞道:「非也。如漢高必有子房,先主必有孔明,高皇帝亦必有青田,學生豈賣弄些須才學者哉!」柳煙道:「若然,先生來遲了。女真人早已起兵勤王,這個時候,差不多殺入金陵,那裡要什么子房、青田,方成大事呢?」師貞聽了,如飛趨出。柳煙大笑,命老僕固留不住。回到寓所,又卜一卦,看女真人渡江與否,得師之上六,以意斷曰:「兵已還矣。」沈珂隨問:「爻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似乎勤王有功,褒錫寵命之意。吾師言兵還,何也?」

  師貞曰:「出師之卦遇終爻,故知師事畢而返也。若爻辭所云,我當應之。」遂投青州大路上等候。正遇先鋒及左右二哨兵馬回來。師貞雜於稠人中觀之,見軍馬雖少,行伍嚴整,有十萬雄師氣象,暗暗贊服。中軍已到,兩行排列金甲神人二十四對,正中間白馬上,斜坐着一位方口長耳,劍眉豹眼,雪白團臉女頭陀,齊眉剪髮,額周圍勒個金腦箍,身披烈火袈裟,手橫着狼牙鹿角棒,光着一雙大腳,腳踝骨上勒的兩個金圈;後一匹鐵驪馬上,端坐着個賽嫦娥,道家結束的女元帥,頭上青絲挽迭如雲,帶一片紫鳳翠花冠,身穿的素綾織錦衫,外罩着鵝黃鶴氅,項掛一串珊瑚數珠,腰束着雕龍赤玉雙扣連環帶,腳穿踏雲軟底麂皮靴,手執短柄凌風麈尾拂。師貞不覺失聲道:「真天神也!」月君已自瞧見,佯為不聞。番女滿釋奴,純用番國裝束,看者並猜是神人。

  軍馬過完,師貞方欲回寓,忽側首一人,迎着一揖問道:「尊兄何方到此?」師貞聽是下路聲音,即轉問道:「尊兄何亦在此?」覺得大家心契,遂相邀同寓一店,沽酒而談。那人道:「賤姓胡,名先,原任沛縣縣丞。燕兵入境,我向徐州求救,到得回縣時,城已打破,大尹亦已殉難。我收屍葬後,就到淮上,聞知他們義師已戰勝凱旋,就隨了他轉來,有個從軍報國的意思。」師貞便接住道:「若然,則我與君大有同心。」

  就將女元帥先曾枉過茅廬,及今遠來相訪,並將來數應開國中原的話,細細說將起來,當作下酒之物,不覺的直到天明。胡先大喜道:「我尚未知二位的大名。」沈珂應道:「這是我師洛陽呂某。」又將自己姓名說了。三人就一路同行前去。暫且按下。

  卻說月君回到卸石寨,見寶華寺是座古剎,大殿有九丈余高,內進七層,寬亦七架,共七七四十九間,殿後東西各有方丈,周回屋宇又多,可以棲止,但無會集將士、商議軍情之處。

  隨令董彥杲在寺旁空地搭起演武廳來,先設青油幕於露台上公坐。眾將齊來恭謁,月君諭道:「從來圖王致霸,全在收羅賢士,所以湯武得伊呂而王,漢高得三傑而霸,光武有二十八員名將,唐太宗有一十八位學士,皆出類拔萃之材。古雲『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又曰『千金易得,一將難求』。周公旦接納賢士,至於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之。聖人且然,況其下乎?今者開創伊始,第一件是求賢為輔,共成大業。前者兩桿『延攬英傑』、『招納忠義』黃旗,應建立在山寨左右,不拘文武之士,有來投謁者,立即傳報,以便召見。」彥杲等皆聲喏遵命。

  至次日,就報有個河南呂姓的,同着兩個下路人來晉謁。

  滿釋奴轉稟過了,傳令請進。呂師貞前行,胡先、沈珂隨後。

  將近墀下,師貞向上長揖,胡先與沈珂皆行庭參禮。月君命三人在東首,諸將在西首,各席地而坐,隨問呂師貞:「先生記得唐思安否?」答道:「別後數日,候駕不至,即占一數,方知是神仙遊戲。今日之來,正踐前言耳。」月君道:「既辱遠臨,願聞長策。」師貞道:「目今第一要着,是正名二字。名者,君臣之大倫也。從來異姓篡逆,人皆稱為亂臣,若同宗反叛,則不能盡知為賊子。燕藩者,亂臣賊子之尤也,而人咸曰是亦高皇之子,則君臣之大義滅絕矣。建文聖主,為燕藩之侄,私親也。其為燕藩之君,大義也。懿文太子與建文太孫,皆高皇帝之所置也,燕藩削去建文年號與懿文諡號,是叛二帝,即叛高皇,無父無君,其罪滔天莫數。夫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今大元帥欲伸大義於天下,必先尊奉建文年號,使人咸知有帝,然後興師問罪,則討賊之名正,而四海忠義之士,莫不來歸矣。」

  月君曰:「是固然矣。但武侯未出茅廬,三分霸業,瞭然於胸中。今燕之巢穴在北,帝闕在南,二者先何所定,請試言之。」

  師貞曰:「一要看帝之存亡,二要看燕逆之遷都與否。北平有塞外俺答之患,彼必回顧巢穴,縱不能一旦遷都,大抵自鎮於北,而令其子留守金陵,以防建文之復位。今若行在有信,宜先取南都,迎復故主。燕藩雖踞北平,可以下尺一之詔,系首於闕下。若聖駕已崩,則先取北平,平分天下,然後渡江南伐,未為遲也。總之,南北須要待時。目下先取青州,次拔登萊,再定濟南,絕其要路,則是一定之着。」董彥杲道:「登萊邊海凋瘠,取之何用?莫若於定濟南之後,便取開封,豈不成虎踞中原之勢?」月君曰:「呂先生之言是也。登州總兵張信為燕心腹,是我肘腋之寇,豈可不預為除之。」胡先問曰:「前日義師南指,燕賊喪膽,何以臨淮不渡?」師貞曰:「元帥之不渡,蓋有道焉。義師不滿三千,京城之大,百有餘里,圍其城郭,不盈十堵。況且遠隔長江,兵餉不繼,是非善策。」胡先嘆服。

  月君欲用呂師貞為軍師,恐眾心未服,乃問曰:「古來用兵者,孰得孰失,先生其一一敷陳之。」

  師貞曰:「善用兵者,有軍師、名將之別。折衝樽俎,軍師之職也;智勇兼備,名將之任也。不但為六軍之師,直可以為帝王之師者,方稱得軍師二字。若名將,則專主軍旅而已。尚父為軍師之祖,繼之者子房、孔明與青田也。三公之才略相埒,品節相似。亦松子與五丈原,易地皆然。青田末路受譖見疑,稍昧知幾。武侯躬行討賊,將士敬之如神,愛之若父。留侯一椎擊秦,萬乘喪膽,四海驚心,皆青田所未逮也。次則管仲父,作內政而寄軍令,出自創始,真霸才也。而且尊周室,攘夷狄,所持者正,勛烈爛然。王景略可謂流亞,獨是屈身於氐羌,名號不正,猶賴識得小晉為正朔,識者諒之。李藥師才智有餘,學術稍遜,然而規模弘毅,有帝師之氣象焉。孫武子兵法十三篇,名將之宗也。後如韓淮陰、周公瑾、郭汾陽、岳武穆、韓蘄王,皆名將之尤者。淮陰用兵,疾若雷霆,幻如神鬼,千古無二,獨識不得漢高為何如主耳。公瑾有絕倫之才,無容人之度,三十登壇,臨大事而不惑,亦所罕有。武穆不師古而師心,圓機活潑之中,具有變化縱橫之妙,令簡而樂從,法寬而莫犯,返覺三略六韜為繁碎矣。韓蘄王智信仁勇嚴,略亞於武穆,獨能全令名於昏主之朝,是所優耳。汾陽馭下以仁,士卒效死如歸,未免兵法稍疏,或至敗績,然至公無我,休休之度,諸公莫敢望焉。次則樂毅、李廣、李光弼、曹彬、徐魏公,亦名將也。莒、即墨之不下,毅以婦人之仁失之;七十戰而迷道,廣以小忿失之;光弼優於紀律,短於應變;彬有儒將之風,不能膺危險之任;魏公用智而慎,作氣以嚴,濟之以光明俊偉,較諸子為愈焉。其有似軍師而非軍師者,如范蠡之用柔近於污,陳平之用智過於貪,龐統臨機失之執,道沖運籌失之泛,齊丘之畫策則失之忍矣。是皆謂之謀臣則可。又有附於名將而不可稱為名將者,如穰苴之未建大功,孫臏之止報私仇,田單之幸爾復國,鄧艾之行險僥倖,謝玄之草木得勝,狄青之殲滅小丑,皆非真名將也。更有吳起之劣,鄧禹之庸,衛、霍之驕,張浚之迂,亦享大名,斯為舛矣。其有有才略而未用,或始用之而終棄之,或雖用之而又制之,不得展其施為者,概置勿論。」

  諸將士聽了這篇侃侃鑿鑿的話,莫不竦然。

  月君已知將士心服,問道:「如呂律,可做得你們軍師否?」董彥杲等齊聲應道:「真軍師也!願聽指揮。」月君又問呂律:「你同來二位才略何如?」師貞道:「胡先是中途偶遇,看來智慮精詳。沈珂是小可弟子,剛直不撓,亦通兵法。」月君即拜呂律為軍師,命胡先監理兵餉,沈珂參贊軍政。以周縉總理卸石寨政事,董彥杲提督卸石寨軍事,並一切將員,皆頒給兵符印信。

  過有月余,中秋節到,月君於清晨駕臨演武廳,呂軍師同諸將士齊集祝賀畢,董彥杲前稟道:「山寨內人家老幼男婦,聞知太陰仙主聖誕,共來叩賀,現在外廂伺候。」月君即令傳進。差不多有數千名口,七上八落的,跪在地下磕頭禮拜。月君周覽一回,總是村農,隨默呼神人到盤槐洞運取銀箱。霎時狂風響處,馬靈從空而降,銀箱四個,齊齊擺在廳前。眾皆大驚。月君諭令董彥杲打開一箱,皆是十兩大錠,每人各與一錠。

  眾百姓齊呼「聖后萬歲」,聲震山谷,隨陸續放令出去。落後有百來個婦女,都是無兒無女的寡婦,說願隨聖后出家,月君即令留在塞中,分授職事。又諭馬靈:「不必再回山洞。聽候軍師調遣,剔探軍機消息。」

  處置已畢,方欲退散;忽彩雲一朵從南飛下,卻是鮑師。

  月君降階而迎,曼師從廳後趨出笑道:「老鮑來得好,我一人沒興,正待着你與月君祝誕哩。」月君謙謝過,然後問及金陵之事。鮑師將建文皇帝披緇削髮,從鬼門出宮,並神樂觀道士王矟,先夢劉青田說「中原有女主出世,建文尚得復位」,遂前去迎接,至觀一宿,有史彬等數人扈從同下吳門各情由,備述一遍。軍師顧謂諸將佐道:「我等是順天行道矣!」將土莫不踴躍。鮑師又述燕王改元永樂,族滅忠良,不可勝數,妻女有發教坊者,子孫有下詔獄者,正在搜拿,尚無底止。呂軍師勃然晉言道:「燕賊獲罪於天矣!大元帥為神人之主,宜亟救之,以延忠臣之宗祧,以全烈媛之名節。」月君道:「我正有此意,非鮑、曼二仙師親往,不能濟也。」鮑師曰:「我向寓於神樂觀,王矟頗有忠義之心,此事可圖。」曼師曰:「不必多講,就此行程。」遂攜手凌雲而去。不因此去,有分教:殉節完貞,地下忠臣夫妻再會;冰心玉骨,人間孝子伉儷旋諧。且看下文相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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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孫臏 〔先秦〕

  ○古今左右之辨

  南人尚左,北人尚右,或問孰為是?因考其說於此,與有識者訂之。《檀弓》鄭氏注云:"喪尚右,右、陰也;吉尚左,左、陽也。"《老子》亦云:"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河上公註:"左,生位也;右,陰道也。"《禮正義》:"案特牲、少牢,吉祭皆載右畔。"《士虞禮》:"凶事載左畔,吉祭載右畔。從地道尊右,凶事載左畔,取其反吉也。"《老子》又曰:"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河上公註:"卑而居陽,以其不專殺,尊而居左,以其主殺也。"吳世傑《漢書刊誤》云:"凶事尚右,孔子有娣之喪之事也。"《禮》:"乘君之乘車,不敢曠左。"注謂:"車上貴左,乘車則貴左,兵車則貴右。乘車,君在左,御者在中。兵車,君在中,御者在左。"《少儀》論乘兵車云:"軍尚左。"《毓》云:"軍將尊,尚左。"按《老子》"上將軍處右,偏將軍處左",非指車同言也。《左傳》:"韓厥代御,居中。"杜註:"自非元帥,御皆在中,將在左。"乃知兵車惟君及元帥然後尚右,其餘軍將亦尚左而已。按古人主當阼,以右為尊而遜客,而己居左,則左非尊位也。後世以左為主位,而貴不敢當,則以左為尊也。如魏無忌迎侯生,而虛車左,何也?地道陰道尚右,故後世之祀,以右為上,今宗廟亦然。人家門符,左神荼,右鬱壘,考張平子賦亦云:"守以鬱壘,神荼副焉。"《左傳》載:"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天子所左,寡君亦左之。"則以右為助之重且大者。漢右賢左戚。他如左官,左遷,又皆以左為輕。或謂左手足不如右強,故論輕重者,必重右而輕左。(漢制尚右,詳見《班史》)

  ○《史記》多誤

  班孟堅《漢書》,大抵沿襲《史記》,至於季布、蕭何、袁盎、張騫、衛霍、李廣等贊,率因《史記》舊文稍增損之(《張騫贊》,即《史記·大宛傳》後)。或有全用其語者,前作後述,其體當然。至如《司馬相如傳贊》,乃固所自為,而《史記》乃全載其語,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遷在武帝時,雄生漢末,亦安得謂"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哉?諸家注釋,皆不及之。又《公孫弘傳》,載平帝元始中,詔賜弘子孫爵。徐廣注謂"後人寫此以續卷後",然則相如之贊,亦後人剿入,而誤以為太史公無疑。

  至若《管仲傳》雲"後百餘年有晏子",《孫武傳》雲"後百餘歲有孫臏",《屈原傳》雲"後百餘年有賈生",皆以其近似類推之耳。至於。《優孟傳》雲"其後二百餘年秦有優旃",而《淳于髡傳》亦云"其後百餘年楚有優孟",何邪?殊不思優孟在楚莊王時,淳于髡在齊威王時。楚莊乃春秋之世,齊威乃戰國之時,謂前百餘年楚有優孟可也,今乃錯謬若此。且先傳髡而後敘孟,其次序曉然,謂之非誤,可乎?

  ○文章相類

  李德裕《文章論》云:"文章當如千兵萬馬,風恬雨霽,寂無人聲。"黃夢升《題兄子庠之辭》云:"子之文章,電激雷震,雨雹忽止,闃然泯滅。"歐公喜誦之,遂以此語作《祭蘇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龍蛇,風雲變化,雨雹交加,忽然揮斥,霹靂轟車。人有遭之,心驚膽破,震汗如麻。須臾霽止,而四顧山川草木,開發萌芽。子於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東坡《跋姜君弼課策》亦云:"雲興天際,然車蓋,凝盧未舜,瀰漫ЩЪ。驚雷出火,喬木糜碎,般地空,萬夫皆廢。溜練四墜,日中見沫,移晷而收,野無完塊。"張文潛《雨望賦》云:"飄風擊雲,奔曠萬里,一蔽率然如百萬之卒赴敵驟戰兮,車旗崩騰而矢石亂至也。已而余飄既定,盛怒已泄,雲逐逐而散歸,縱橫委乎天末。又如戰勝之兵,整旗就隊,徐驅而回歸兮,杳然惟見夫川平而野闊。"皆同此一機括也。

  ○楊太后

  慈明楊太后養母張夫人善聲伎。隨夫出蜀,至儀真長蘆寺前僦居。主僧善相,適出見之,知其女當貴。因招其父母飯,語之故,且勉之往行都,當有所遇。以無資告,僧以二千楮假之,遂如杭。或導之入慈福宮,為樂部頭。後方十歲,以為則劇孩兒。憲聖尤愛之,舉動無不當後意。有嫉之者,適太皇入浴,儕輩俾服後衣冠為戲,因譖之後。後笑曰:"汝輩休驚,他將來會到我地位上在。"其後茂陵每至後所必目之,後知其意。一日內宴,因以為賜,且曰:"看我面,好好看他。"傅伯壽草《立後制》有云:"洪惟太母,念我文孫。美其冠於後庭,俾之見於內殿。"蓋紀實也。既貴,恥其家微,陰有所遺,而絕不與通。密遣內求同宗,遂得右庠生嚴陵楊次山以為侄。既而宣召入見,次山言與淚俱,且指他事為驗,或謂皆後所授也。後初姓某,至是始歸姓楊氏焉。次山隨即補官,循至節鉞郡王雲。(長蘆僧事與章獻玉泉事絕相類)

  ○脫靴返棹二圖贊

  牟存叟端明守當塗日,郡圃有脫靴亭,以謫仙採石得名,存叟繪以為圖。又以山谷崇寧初守當塗,方九日而罷,蓋坐嘗作《荊州承天院塔記》,轉運判官陳舉承執政趙挺之風旨,摘其間數語以為幸災謗國,除名謫宜州,遂作《返棹》一圖以為對。各系以贊,未幾流傳中都。時相丁大全、內侍董宋臣聞而惡之,遂捃摭其在都日饋遺過客錢酒等物,並指為贓。下所居郡,監逮甚嚴。自此朝紳結舌,馴致開慶之禍焉。

  二贊削稿久矣,余偶得之。《脫靴》云:"錦袍兮烏幘,神清兮氣逸,凌轢兮萬象,麾斥兮八極。我思古人,伊李太白。孰為使之朝禁林而暮採石也,其天寶之嬖倖歟?疏レ詞章,浸潤宮掖。吾觀脫靴之圖,未嘗不嫉小人之情狀,而傷君子之疏直。惟公之高躅兮,霍神龍之不可以羈紲。矧富貴如敝屣兮,其得失又何所欣戚也。"

  《返棹》云:"幅巾兮野服,貌腴兮神肅,孤騫兮風雅,唾視兮爵祿。我思古人,伊黃山谷。曷為使之六年道而九日姑孰也,其符紹之朋黨歟?組織寺記,指レ實錄。吾觀返棹之圖,未嘗不感君子之流落,而痛小人之報復。惟公之高風兮,渺驚鴻之不可以信宿。矧吾道猶虛舟兮,其去來又何所榮辱也。"

  予嘗謂山谷初以言語掇禍,公又以山谷得罪,是殆有數。然清名照映於二百年間,士之生世,亦何憚而不為君子哉!

  ○輕容方空

  紗之至輕者,有所謂輕容,出唐《類苑》云:"輕容,無花薄紗也。"王建《宮詞》云:"嫌羅不着愛輕容。"元微之有寄白樂天白輕容,樂天制而為衣。而詩中容字乃為流俗妄改為庸,又作榕,蓋不知其所出。《元豐九域志》:"越州歲貢輕容紗五匹"是也。

  又有所謂方空者。《漢元帝紀》:"罷齊三服官。"注云:"春獻冠幘,糹徙為首服,紈素為冬服,輕綃為夏服,凡三。"師古曰:"糹徙與糹徙同音山爾反,即今之方目紗也。"又後漢建初二年,詔齊相省冰紈、方空、吹綸絮。紈,素也。冰,言色鮮潔如冰。《釋名》曰:"綬方空者,紗薄如空也。"或曰:"空,孔也。即今之方目紗也。綸如絮而細,吹者,言吹噓可成此紗也。"荊公詩云"春衫猶未着方空"者是也。

  二紗名,世少知,故表出之。

  ○范公石湖

  文穆范公成大,晚歲卜築於吳江盤門外十里。蓋因闔閭所築越來溪故城之基,隨地勢高下而為亭榭。所植多名花,而梅尤多。別築農圃堂對楞伽山,臨石湖,蓋太湖之一派,范蠡所從入五湖者也,所謂姑蘇前後台,相距亦止半里耳,壽皇嘗御書"石湖"二大字以賜之。公作《上樑文》,所謂"吳波萬頃,偶維風雨之舟;越戍千年,因築湖山之歡"者是也。又有北山堂、千岩觀、天鏡閣、壽樂堂,他亭宇尤多。一時名人勝士,篇章賦詠,莫不極鋪張之美。

  乾道壬辰三月上巳,周益公以春官去國,過吳,范公招飲園中。夜分,題名壁間云:"吳台、越壘,距門才十里,而陸沉於荒煙蔓草者千七百年。紫薇舍人,始創別墅,登臨得要,甲於東南。豈鴟夷子成功於此,扁舟去之,天絕景,須苗裔之賢者,然後享其樂邪?"為擊節,而前後所題盡廢焉。

  ○多蚊

  吳興多蚊,每暑夕浴罷,解衣盤礴,則營營群聚,嘬不容少安,心每苦之。坡翁嘗曰:"湖州多蚊蚋,豹腳尤甚。"且見之詩云:"飛蚊猛捷如花鷹。"又云:"風定軒窗飛豹腳。"蓋湖之豹腳蚊著名久矣。舊傳崇王入侍壽皇,聖語云:"聞湖州多蚊,果否?"後侍宴,因以小金盒貯豹腳者數十枚進呈。蓋不特著名,亦且塵乙覽矣。

  蓋蚊乃水蟲所化,澤國故應爾。聞京師獨馬行街無蚊蚋,人以為井市燈火之盛故也。吳興獨江子匯無蚊,舊傳馬自然嘗泊舟於此所致。故錢信《平望蚊》詩云:"安得神仙術,試為施康濟,使此平望村,如吾江子匯。"然余有小樓在臨安軍將橋,面臨官河,污穢特甚。自暑徂秋,每夕露眠,寂無一蚊,過此僅數百步,則不然矣,此亦物理之不可曉者。渡淮蚊蚋尤盛,高郵露筋廟是也。孫公《談圃》云:"泰州西洋多蚊,使者按行,以艾煙薰之,方少退。有一廳吏醉仆,為蚊所而死。世傳範文正詩云:"飽似櫻桃重,飢如柳絮輕,但知從此去,不要問前程。"即其地也。聞大河以北,河水一解,如雲如煙。若信、安、滄、景之間,夏月牛馬皆塗之以泥,否則必為所斃。

  按《爾雅》:"真、[B177]母,一名蚊母,相傳此鳥能吐蚊。"陳藏器云:"其聲如人嘔吐,每吐輒出蚊一二升。"李肇《唐史補》稱:"江東有蚊母鳥,亦謂之吐蚊鳥。夏夜則鳴吐蚊於叢葦間,湖州尤甚。"又曰:"端新州有鳥,類青而嘴大。常於池塘捕魚,每一鳴,則蚊群出其口,亦謂之吐蚊鳥,又謂之真;然以其羽為扇,卻可辟蚊。嶺南又有蚊子木,實如枇杷,熟則自裂,蚊盡出而實空。塞北又有蚊母草者,其說亦然。"《淮南子》曰:"水蠆為兼,孑分為[B177],兔為能。物之所為,出於不意,弗知者驚,知者不怪。"今孑分,污水中無足蟲也,好自伸屈於水上,見人輒沉,久則蛻而為蚊,蓋水蟲之所變明矣。東方朔隱語云:"長喙細身,晝亡夜存,嗜肉惡煙,為指掌所捫。"若生草中者,吻尤利,而足有文彩,號為豹腳。又其字或從昏,志其時也,又為閩,以蟲之在門中也。《說文》曰:"秦謂之蚋,楚謂之蚊。"《夏小正》云:"丹鳥,螢也。羞白鳥,謂螢以蚊為糧雲。"

  然則育蚊者非一端,固不可專歸罪於水也。因萃數說,戲為吾鄉解嘲。(孑,俱折反;分,勿二反)

  ○俞侍郎執法

  吾鄉前輩俞且軒侍郎,善墨戲竹石,蓋源流射澤而自成一家,逮今為人寶重。然人知其能畫,而不知其為人,因書其概於此。

  侍郎名澄字子清,用伯祖閣學俟(宇居易)恩入仕,中刑法科。短小精悍,清談簡約,樂易無涯岸,而居官守正不阿。其為福建檢法,陳應澄丞相帥三山,治盜過嚴,一日,驅數十囚欲投諸海。澄白其長曰:"朝廷有憲部而郡國無憲台,可乎?"力爭之,因命閱實。遂為區別戮者、黥者各若干。陳始怒而後喜其有守,悉從之,且薦以京削。為刑部郎日,有鄉豪素以俠稱,為時所畏。殺人諉罪其奴。獄上,駁之,請自鞫豪,因得其直。光宗壯之,即日除大理少卿,然竟為豪擠去。又常德有舟艄程亮,殺巡檢宋正國一家十二口,累歲始獲,乃在寧廟登極赦前,吏受其賂,欲出之。澄奏援太祖朝戮范義超故事,以為殺人於異代,既更開國大霈,猶所不赦,況亮乎?於是遂正典刑,他可紀者尚多。後權刑部侍郎,以侍制致仕,家居十年乃終,年七十八。且軒,其自號也。俞氏自退翁起家,未七十而納祿者,至澄凡五人。且皆享高年,有園池、琴書、歌舞之樂,鄉曲榮之。後余得竹石二紙於故家,葉如黍米,石亦奇潤,自成一家。上題印曰"居易戲作",蓋閣學俟所為也。因知子清戲墨有所來,此亦人所未知者,因並表而出之。

  ○尹惟曉詞

  梅津尹渙惟曉未第時,嘗薄游苕溪籍中,適有所盼。後十年,自吳來,艤舟碧瀾,問訊舊遊,則久為一宗子所據,已育子,而猶掛名籍中。於是假之郡將,久而始來。顏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對若不勝情。梅津為賦《唐多令》云:"蕷末轉清商,溪聲供夕涼。緩傳杯,催喚紅妝。煥綰烏雲新浴罷,拂地水沉香。歌短舊情長,重來驚鬢霜。悵綠陰,青子成雙。說着前歡佯不採;蓮子,打鴛鴦。"數百載而下,真可與杜牧之"尋芳較晚"之為偶也。

  ○都廁

  《劉安別傳》云:"安既上天,坐起不恭。仙伯主者,奏安不敬,應斥。八公為安謝過,乃赦之,謫守都廁三年。"半山詩云:"身與仙人守都廁,可能雞犬得長生?"然則都廁者,得非今世俗所謂都坑乎?

  然廁字亦有數義。《說文》云:"惲、廁也,圊也。"《莊子·庚桑楚篇》:"適其偃。"注云:"偃,屏廁也。屏廁則以偃溲。"《儀禮·既夕禮》:"甸人築冷坎,隸人涅廁、塞廁。"《萬石君傳》:"建為郎中,每五日歸謁親,切問侍者,取親中裙廁〈片俞〉,身自浣洗。"孟康注曰:"廁,行清;〈片俞〉,行中受糞函也。"

  他如:晉侯食麥,脹如廁,陷而卒。趙襄子如廁,心動,執豫讓。高祖如廁,心動,見柏人。金日訁閻如廁,心動,擒莽何羅。范睢佯死置廁中。李斯如廁見鼠。賈姬如廁逢彘。陶侃如廁見朱有。劉、王敦並誤入石崇廁。郭璞被發廁上。劉和季廁上置香爐。沈慶之夢鹵簿入廁中。崔浩焚經投廁中。錢義廁神。李赤廁鬼。文類甚多,皆為溷廁之廁無疑。

  而《汲黯傳》:"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見之。"音訓則謂床邊為廁。《張敞傳》:"孝文皇帝居霸陵,比臨廁。"服虔注曰:"廁、側臨水。"韋昭則曰:"高岸狹水為廁。"《張釋之傳》:"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廁。"師古注亦曰:"岸之邊側也。"因並考著於此雲。

  ○敬岩注《唐書》

  王元敬大卿亻必,強直自遂,不輕許可,嘗注《唐書》,自以為人莫能及。括蒼老士某者,深於史學,亦嘗增注《唐書》,因攜以求正焉。王讀至建成、元吉之事,遽笑云:"建成,儲君也,當以弒書,豈得謂殺?此書殊未然。"遂擲還之。某士者大不平,徐起答之曰:"殺兄之字,蓋本《孟子》'象日以殺舜為事',今卿弒兄之字,出於何書?"王倉卒無以為對。是知文字未可以輕訾議也。

  ○黃子由夫人

  黃子由尚書夫人胡氏,與可元功尚書之女也。俊敏強記,經史諸書略能成誦。善筆札,時作詩文亦可觀。於琴奕寫竹等藝尤精,自號惠齋居士,時人比之李易安雲。

  時趙師Э從善知臨安府,立放生池碑於湖上,高文虎炳如內翰為之作記,誤書"鳥獸魚鱉,咸若商曆以興"。既以鋟石分送朝行,夫人一誦,即知其誤。會炳如以藏頭策題得罪多士,而從善又以學舍張蓋毆人等,嘗斷其仆。諸士既聞其事,遂作小詞譏詆之:"作為夏王道不是商王,這鳥獸魚鱉是你者?"乃胡氏首指其誤也。他日,胡氏殂,其婢竊物以逃,捕得之,送臨安府。從善銜之,遂鞫其婢,指言主母平日與奕者鄭日新通(鄭、越人,世號越童),所失物乃主母與之耳,因逮鄭系獄黥之。未幾,子由以帷薄不修去國。事之有無固不可知,而從善之用心亦薄矣。

  後十餘年,從善死,其子希蒼亦死。其婦錢氏煢處,獨任一仆干主家事。有老僕知其私,頗持之。錢氏與干者欲滅其口,遂以他事系官,竟斃於獄,且擅焚之。未幾,仆家聲其冤於憲台。時林介持憲節方振風采,遂逮錢氏於庭,經營巨援,僅爾獲免,而干者遂從黥籍。信人之存心,不可以不近厚,而報復之理,昭昭不容掩也如此。

  ○洪景盧自矜

  洪景盧居翰苑日,嘗入直,值制詔沓至,自早至脯,凡視二十餘草。事竟,小步庭間,見老叟負暄花陰。誰何之?云:"京師人也,累世為院吏,今八十餘,幼時及識元祐間諸學士,今子孫復為吏,故養老於此。"因言:"聞今日文書甚多,學士必大勞神也。"洪喜其言,曰:"今日草二十餘制,皆已畢事矣。"老者復頌云:"學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見。"洪矜之云:"蘇學士想亦不過如此速耳。"老者復首肯咨嗟曰:"蘇學士敏捷亦不過如此,但不曾檢閱書冊耳。"洪為赧然,自恨失言。嘗對客自言如此,且云:"人不可自矜,是時使有地縫,亦當入矣。"

  ○吳郡王冷泉畫贊

  莊簡吳秦王益,以元舅之尊,德壽特親愛之,入宮,每用家人禮。憲聖常持盈滿之戒,每告之曰:"凡有宴召,非得吾旨,不可擅入。"一日,王竹冠練衣,芒鞋筇杖,獨攜一童,縱行三竺、靈隱山中,濯足冷泉磐石之上,遊人望之,儼如神仙,遂為邏者聞奏。次日,德壽以小詩召之曰:"趁此一軒風月好,橘香酒熟待君來。"令小當持賜,王遂亟往。光堯迎見,笑謂曰:"夜來冷泉之游,樂乎?"王恍然頓首謝。光堯曰:"朕宮中亦有此景,卿欲見之否?"蓋壘石疏泉,像飛來香林之勝。架堂其上曰冷泉。中揭一畫,乃圖莊簡野服濯足於石上,且御製一贊云:"富貴不驕,戚畹稱賢。掃除膏粱,放曠林泉。滄浪濯足,風度蕭然。國之元舅,人中神仙。"於是盡醉而罷,因以賜之,亦可謂戚畹之至榮矣。畫今藏其曾孫潔家,余嘗見之。

  ○絹紙

  坡翁嘗醉中為河陽鄭ヘ書,明日視之,紙乃絹也,遂自題於後云:"古者本謂絹紙,近世失之雲。"蓋古人多以絹為紙,烏絲欄乃織成為卷而書之。所謂{爾蟲}紙者,亦以{爾蟲}為紙也。按《蔡倫傳》云:"用縑帛者,謂之紙。縑貴簡重,不便於人,乃用木膚麻皮等。"

  隋《修文殿御覽》,載晉人藏書數,有白絹草書、白絹行書、白鍛絹楷書之目。又魏太和間,博士張楫上《古今字帖》,其《巾部》辨紙字云:"今世其字從巾。蓋古之素帛,依舊長短,隨事截絹,枚數重壘,即名蟠紙,故字從糸,此形聲也。蔡倫以布搗М作紙,故字從巾,是其聲雖同,而糸、巾則殊也。"盧仝《茶歌》有"白絹斜封三道印"之句,豈以絹書之邪?

  ○談重薄命

  吳興人談重元鼎少領鄉薦不第,晚就南廊,更數試,復不入等。章文莊兄弟皆與之同舍。嘉定戊辰,文莊兄弟在朝,談入京將更試,請曰:"二兄何以授我?"乃相與作備對數十付。已而文莊入為考官,得談卷甚喜。所批稍高,編排當在上二等。已而曰:"名器不可以故人私之,但使脫助教足矣。"於是稍移向下。既而算計四等,合放若干,而談之名適在末等之首,竟垂翅而歸。一文學之微,造物亦靳之耶?

  ○椰酒菊酒

  今人以椰子漿為椰子酒,而不知椰子花可以釀酒。唐殷堯封《寄嶺南張明府》詩云:"椰花好為酒,誰伴醉如泥。"

  九日菊酒,以淵明採菊,白衣送酒得名。而不知《西京雜記》所載菊花酒法,以菊花舒時,並采莖葉雜秫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此皆目前之事,而未有言者,何也?

  ○《混成集》

  《混成集》,修內司所刊本,巨帙百餘。古今歌詞之譜,靡不備具。只大曲一類凡數百解,他可知矣,然有譜無詞者居半。《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嘗聞紫霞翁雲,幼日隨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內人歌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極高妙。翁一日自品象管作數聲,真有駐雲落木之意,要非人間曲也。又言:"無太皇最知音,極喜歌。木笪人者,以歌《杏花天》,木笪遂補教坊都管。"間憶舊事,因書之以遺好事者,蓋二曲皆今人所罕知雲。

  ○明真王真人

  王妙堅者,本興國軍九宮山道嫗也。居常以符水咒棗等術行乞村落,碌碌無他異。既而至杭,多游西湖兩山中。一日,至西陵橋茶肆少憩,適其鄰有陳生隸職御酒庫。其妻適見之,因扣以婦人頭直(音膩)不可疏者,還可禳解否?嫗曰:"此特細事。"命市真麻油半斤,燒竹瀝投之,且為持咒,俾之沐發。蓋是時恭聖楊後方誅韓,心有所疑,而發直不解,意有物出示,以此遍求禳治之術。會陳妻以油進,用之良驗,意頗神之,遂召妙堅入宮,賜予甚厚,日被親幸。且為創道宇,賜名明真,俾主之,累封真人。

  同時有黃冠易如剛者,嗜酒誇誕,薄知其事,欲以奇動。於是以黃絹方丈帚書大符以進。後大喜,賜予亦渥,後住太乙東宮。

  ○牙

  《詩》曰:"王之爪牙。"故軍將皆建旗於前,日"大牙",凡部曲受約束,稟進退,悉趨其下。近世重武,通謂刺史治所曰牙。緣是從卒為牙中兵,武吏為牙前將。俚語誤轉為衙。

  《珩璜論》云:"突厥畏李靖,徙牙於磧中。牙者,旗也。"《東京賦》:"竿上以牙飾之,所以自表識也。太守出有門旗,其遺法也。"後人遂以牙為衙,早晚衙,亦太守出則建旗之義。或以衙為廨舍,兒子為衙內。《唐韻》註:"衙,府也。"亦訛。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下牙,方敢啟狀。《釋文》:"牙,旗名也,軍中所建。"高保勖病,召衙內指揮使梁延副;衙內,蓋官稱耳。唐謂前殿為正衙,豈亦以衛仗建旗而名邪?

  ○字舞

  州郡遇聖節錫宴,率命猥妓數十群舞於庭,作"天下太平"字,殊為不經。而唐《樂府雜錄》云:"舞有字,以舞人亞身於地,布成字也。"王建《宮詞》云:"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每遇舞頭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則此事由來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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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孫臏 〔先秦〕

  長青文魁炫耀寶貝 燈下飲酒各懷鬼胎

  詩曰:

  群雄義氣劫法場 個個英勇技高強

  只為鐵牛惹下禍 救人他把官兵傷

  于家堡內多霸道 倚仗豪橫欺善良

  英雄只管不平事 險些一命見閻王

  話說阮英在松林拷打金亨,將渾身上下打的青腫,全都打壞。金亨這樣哀告,也是不饒。阮英又舉起鞋底,才要往下打,只見由松林外走進兩個人。

  細看此乃非是別人,乃是金亨之子金貴同花雲平二人來到。暗中交代,皆因阮英、金亨走後,等了大半日的工夫不見回家,金貴忽然想起,眼望着孫氏太太說話。水耗子金貴對娘孫氏太太問道:「我爹爹跟着阮英走去學解鎖的方法,吃完早飯出去,到了日落平西的時候,怎麼還未回來,因何原故?」

  孫氏太太聞聽此言,忽然心中想起一事。

  孫氏太太心中動 忽然想起事一樁 阮英人小智謀大怕是入了他牢籠 領着盜銀鎖在櫃 不知怎麼他逃生昨夜晚間又鬧鬼 冤魂還能把話明 那些言詞真利害報應循環說的清 亂到天亮才為止 由外走進小阮英和顏悅色難看破 是我先提那事情 我說不是你鎖櫃他才對我說分明 他說他會開鎖法 說起真乃妙無窮慢說將他鎖在櫃 就是捆繩白用工 三遍咒語念完畢繩鎖能開方法精

  孫氏太太想了多時,如夢方醒,這才明白過來了,急叫金貴同花雲平小哥倆個到南邊大松林內,快到那裡看看。那裡倘若沒有,哥兩個急速快到隱僻無人之處,緊要尋找他倆的下落。

  哥倆答應說知道 站起身來往外行 出了莊院奔道路一直奔了火丙丁 十幾里路來得快 無非就在頓飯中金貴行路忙問道 請問花哥事一樁 你看阮英怎麼樣他說解鎖能不能 雲平聽問說也怪 我沒經過這事情阮英之計人難測 歲數雖小過聰明 我未聽見這樁事將人綁上自能松 若能親見算真有 如要耳聞是虛情金貴聞言說有理 花哥講的甚精通 說說論論來的快松林不遠面前迎

  話說花雲平同着金貴,來到了大松林內,樹林裡邊只聽有人說話,又聽見噠噠的響聲不絕。緊往走了幾走,方才繞過了一棵大松樹,抬頭觀看,這才瞧見了阮英又舉起鞋底,照着金亨打下來了。

  雲平這邊開了口 叫聲兄弟把臉觀 他的兒子來到了是你朋友投心愿 阮英聞聽回頭看 觀見金貴他在前猴子急快把鞋放 穿鞋復即解繩鎖 他將金亨忙放下金亨得命一樣般 看見金貴雲平到 金亨自覺好羞慚嘆了一聲無言語 跺了跺腳一溜煙 頭也不回往外跑金亨得脫轉家園 雖然被打沒恨忿 不把阮英他恨怨自己倒把自己怨 不應虧心行不端 不言金亨回家事再把三人表周全

  阮英對金貴、花雲平說道:「你們哥倆這一來,倒把伯父的藝也學不成了,也不能學了。」金貴接言問道:「阮哥,你這個教技,怎麼綁在樹上打的甚麼呢?」

  金貴叫聲小阮哥 有件事情不明白 學技怎樣綁在樹鞋底拷打所為何 阮英回言尊弟兄 要你留神聽我說方才我將伯父打 學藝必得受折磨 別說鞋底打幾下就是刀剁也是當 此技槍刀全不怕 到在身邊傷不着你要不信回家問 伯父一說就曉得 阮英說罷哈哈笑雲平那邊把話明 對着金貴來問話 時長青在哪個窩領我哥倆將他找 好把透龍回里奪 金貴說是離不遠就此俺們把步挪

  花雲平問着金貴:「時長青離此多遠?」金貴說:「不遠,我領你們去找。他好送出透龍劍,乃為正理。」列位明公,又問了你這回書更錯了,金貴進了松林,看見阮英把他爹爹金亨綁在樹上打呢,為何緣故?

  明公有所不知情 聽我慢慢細分清 金貴看見打他父也曾問過小阮英 猴子他又會對答 金亨對子也難明即今知道不要緊 金貴該得知交情 他父害過阮英命打他幾下解解疼 阮英留情看金貴 後來知道卻承情揀去閒文書歸正 將書分清也就中 金貴領着二英雄出了松林往前行 三人奔了時家寨 且說這位時長青自從搶來透龍劍 心中歡悅樂無窮 並未到在他家內來到一座鎮店中

  話說時長青來到了遇傑鎮,是南北的大街。他是進了南街口,往北走,只見此地熱鬧,生意興隆,大街人煙稠密,猶如螞蟻盤窩相似,鬧哄哄聲音不斷。時常青正看市景,忽看見由正北一人騎着一匹牲口,這一人生得甚是異樣。

  正北來了人一名 騎着牲口認不清 似馬非馬真奇怪不類騾牛這幾宗 生的馬頭長牛尾 雙睛疊暴如龍行長就象蹄一般樣 渾身花點玉暴生 四蹄走動急又快恰是飛騰一般同 上面騎着人一個 二旬向外一後生身高約有七尺外 細腰狹背手甚嫩 面如白玉眉清秀唇似丹球鮮又紅 牙排碎玉如糯米 文質彬彬一文童頭帶文生巾一頂 迎面美玉放光明 身穿翠藍文生服粉底緞靴足下蹬 見他騎馬入了店 路西客店甚鮮明長青也就進了店 一進店門神睜睛 大門上懸一塊匾三個金字老天興 看見那人騎的馬 拴在槽頭賽如龍長青才入旅店內 當槽夥計把話明 客官要何屋裡住長青說有要潔淨 單間伙房全都有 不知客官人幾名長青回說我一個 要住單房把宿中 店內夥計說是是領着長青往西行 西邊有個小跨院 長青走進店屋中小院三間多潔淨 那位也住在院中 隔一屋門不很遠長青住西他住東 夥計急忙送過水 長青淨面飲茶羹長青想着倒湊巧 一院之內正相應 我好過去將他問所騎之馬叫何名

  時長青倒不是真心住店,是安心要領教那位騎的這匹牲口叫甚麼名,從未見過有這麼怪的。說有湊巧,與那位騎馬的又住在了一個院內。時長青淨了面,吃了兩盞茶,急忙站起身來,出了自己的屋門,就走入那座屋內。

  那位正在屋內觀 由外進來一少年 看他不過十幾歲長的魁偉貌不凡 面目黃白兩肩大 相親疊暴兩眼歡獅子顱頭配闊口 顴骨高聳有威嚴 粉綾白花巾一頂六棱凹面絹帕纏 藍絨高戴在迎面 鬢邊斜插藍絨團內穿綢緞小夾襖 藍緞褲子穿下邊 上繡百花三藍素周圍鑲着繡花邊 薄底緞靴蹬足下 拱手當胸進門檻那一人也是淨了面,正在獨坐。忽然見走進一人,那位急忙讓起來,說道:「壯士請坐。」時長青抱拳拱手,含春帶笑,忙問道:「這位先生貴姓高名?貴鄉何處?愚下領教。」

  二人見面把禮行 初次相逢問姓名 那人見問忙答對學生姓吳名文魁 家住北邊離不遠 吳家莊約百里零學生年長二十歲 閒暇無事瞧賓朋 還要騎着我的馬得便買些零碎東 領教壯士你貴姓 名姓家鄉要說清小爺聞聽他發問 也就全然說分明 長青復又來問話領教你馬叫何名 文魁說叫千里剪 此馬真乃有大能長青點頭說可以 從來沒見這馬行 長相出奇世間少四不象子一般同

  那人名叫吳文魁,離此一百多里,吳家村居住。他的這匹馬名叫千里剪,日行千里。時長青全都問明白,心中歡悅。自己暗中想道,自己有寶貝,不曉得別人也有無價的寶貝。

  長青問明心添歡 他的寶貝也不凡 日行千里馬少有併兼此馬似龍生 此馬我若得到手 騎他一定走遍天盜取金銀與財寶 想要犯案難上難 五湖四海交朋友綠林道上稱魁元 再添這匹千里剪 三種寶貝真周全貪心不足就有禍 禍在不遠存面前

  話說時長青假意殷勤,來到吳文魁的這屋中盤旋。馬名為千里剪,又聽此馬大有異能。時長青又說道:「吳相公你這匹異獸除了走的快,餘外還有何能?」吳文魁說:「我的這匹千里剪,不但走的快,這倒是一件小事,還要有件大事:馬頭正頂上有一個肉角大有三寸多長,將那個肉角用手一搬,那馬呀的一吼叫,真乃了不得。」

  一搬肉角叫的聲 足下生風起在空 如同駕雲與登霧飄飄搖搖能飛騰 一個時辰行千里 一日能有萬里行不是學生說大話 游遍天下不費工 此馬出於外國地乃係海內一龍生 長青聞聽將頭點 怪道長的另樣行頭上既然生出角 肚下有鱗才算精 文魁答應說不錯腹下鱗大二寸零 若要騰空鱗必炸 鱗縫生煙聲如風此等異獸天下少 黃金萬兩買不能 我馬本是傳家寶真乃稱起價連城 文魁說着抬頭看 只見長青劍鮮明他腰佩帶一口劍 霞光萬道繞人睛 吳生這邊忙問道你的寶劍為何名 尊駕面前我領教 要知此劍哪樣能長青回答是名劍 此劍名曰叫透龍 寶劍能以斬神鬼魑魅魍魍都怕驚 眼前若要有邪祟 自能出匣斬妖精喜能避邪多奧妙 此劍真能有大功 身帶此劍能保命若遇刺客傷不能 此劍自能殺刺客 遇見惡人劍難容必要斬他頭落地 想要逃脫步難行 倘見妖魔與鬼怪必要叫他一命傾 吳生聞聽說是寶 我再領教這透龍長青回言有出處 聽我細細說個清 將劍抽出對日照寶劍內里現活龍

  說是寶劍內中暗藏兩條金龍。在這劍身以里拿起來平看,難見龍之面。

  將劍抽出殼來,用單手舉起,白天對着日光一照,看見內劍有兩條金龍,上下盤繞,真乃如兩條活龍的一樣。

  如同活龍一般樣 盤繞如他在江洋 若遇夜間對星斗照見就要放毫光 名曰叫着透龍劍 我帶此劍把身防遨遊海外訪朋友 皆因此劍走四方 我還另有一樁寶若要提起真高強 名為避法冠便是 帶在頭上把身藏站在對面看不見 不是假話將人謊 如要不信當面看便知真假與其詳 非是我今說大話 太歲神仙不敢當吳生聞聽發了愣 難知真假事難量 聽他說的真實話雖然有寶太也狂

  話說吳文魁聽了時長青所說,有避法冠怎樣奧妙,吳生聽他說的天玄地的,愣了多時。復又說道:「你的這寶貝現在何處?該可以能叫外人看見,我要領教。」

  這種事情領教明 尊駕留神你請聽 能叫外人來看見才能連夜傳美名 寶貝若要無人見 外邊哪能知的清長青聞言說有理 我的寶貝帶身中 從來不怕外人見要怕人看是虛情 說罷伸手取法寶 避法冠在手中擎吳生這邊仔細看 紅色頭冠放光明 就像壯士冠一樣霞光萬道耀眼睛 上邊珍珠栗子大 起毫放光繞眼睛名曰避法冠一頂 我帶頭上你見清 長青將冠頭上帶吳生觀瞧吃一驚 忽然不見長青面 對面之人無影蹤吳生暗中說奇怪 這種異事我未經 方才未帶冠一頂他在對面見身形 見他將冠頭上帶 立刻人無奇事情真是一種好寶貝 不由暗暗喜心中 自己暗中胡思想今日算把機會逢 要將此寶得我手 急速回國樂無窮吳生見寶起歹意 安心不良噁心生 二人各懷心不善交友那能這樣行 丟去閒言書歸正 再把吳生細說清對着對面來問話 壯士可再把話明 說怎不能看見你你要說話我聽聽 長青對面聞此話 叫聲先生聽分明方才你聽我夸寶 仿佛深疑我胡懵

  話說吳文魁見寶起意,存心不良。但見時長青帶上避法冠,就看不見人了。究竟是在他對面坐着呢。吳生問道:「壯士,你在哪裡呢?你能說話叫聲聽,才好知道你在何處。」時長青將避法冠拿下來收好了,對着吳生問道:「你看我的寶貝如何呢?是真是假,方才看你的光景,有許多的不信的樣子呢。這時候你可見真了,確是不假呢,不是我口出胡言,說些個大話。」

  我的寶貝天下無 不是我的言語粗 倘若遇見有寶友與他結拜不含糊 在外訪了這些日 並未遇見真燕孤店外看見你的馬 領教此馬何名呼 你方對我說來歷怎樣出奇能如何 我又說出我的寶 方才你也看的清俺們二人全有寶 這才稱起大丈夫

  身形無影時長青對着吳文魁說道:「我有寶貝,是特意的出外要訪有寶的朋友。若遇見了,我就與他結交合好。」吳生回言:「正合吾意,俺們二人不約而同,全是一樣的心事。這就是千里有緣才能會在一處。」吳文魁、時長青這二人所說的要交朋友的話,全都是假意,哪一個也沒有真心的。二人正談論,看見店中的夥計來問道:「二位客官是吃便飯,可是要吃全桌酒呢?」時長青說:「是要吃全桌酒飯。」

  長青急忙把話明 夥計留神仔細聽 成桌酒席要端上吳生這邊把話明 全然記在我一處 你要兄弟真謙恭長青點頭說可以 恭敬不如把命從 夥計答應忙擺酒不多之時全擺成 二人對着來吃酒 夥計又來秉上燈燈下飲酒帶敘話 各懷心事打調停 長青這邊開言道我是弟來你是兄 朋友也在五倫內 四海之中交賓朋當初桃園三結義 三聖留下拜弟兄 患難相扶同生死義氣非常心不更

  二人對坐吃酒。雖然敘話,口好心非,各懷不良之意。且說時長青說道:「交朋友不得一樣,當初有孫臏、龐涓二人,龐涓害過孫臏,那樣朋友交不得的,總要學那三位老聖人的義氣。」

  長青復又把話言 你我會着非等閒 義氣相投交朋友交友總要分愚賢 朋友有個擇善道 不同富貴同患難前朝幾輩英雄將 留下美名傳後世 也是前浪催後浪前人留下後人觀 在下出外來學事 要訪能人好學全文魁聞聽說不錯 皆因俺們在幼年 不經之事難長志天下寬闊有大賢 世上人多君子少 小人行事難不偏仗義疏財天下少 揮金似土亦不多 屈己從人有幾個人人都想要占先

  話說吳文魁與時長青二人,在燈下吃酒,盡說些交朋友的義氣。吳文魁復又說道:「交朋友總怕好的人少,心隔肚皮,作事兩不知,得分出君子小人,乃為兩樣。」

  吳生復又把話明 人心作事兩不知 君子所行要屈己小人作事找便宜 君子這心常蕩蕩 小人之心常戚戚君子出言順天理 小人出言把人欺 君子凡事要端正小人遇事有差遲 君子不奪人所好 小人見物熱心裡將人之物想要騙 得不到手還不依 交人總要睜眼睛若不睜眼就吃屈 長青聞聽吳生話 自己暗中打主意明是用話暗點破 叫他白白費心機 欲知二人心腹下回書中交待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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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孫臏 〔先秦〕

  政宣上帙二十五。

  起宣和七年二月十六日癸丑,盡二十三日庚申。

  十六日癸丑童貫至京師。

  十七日甲寅粘罕(改作尼堪)圍代州崞縣都巡檢使李翼死之。

  武義郎奏差代州西路都巡檢使李翼麟州新秦人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金賊(改作人)擁兵南下翼屯崞縣為賊(改作敵)所圍十一日虜(改作敵)既陷代州則遣李嗣本降翼翼射卻嗣本帥士卒堅守義勝軍統領崔忠代州人有有異志翼欲圖之未果十七日忠殺都監張洪輔夜引賊(改作敵)入城翼挺身搏戰達旦以力不能敵就執偽(改作金)國相與兀室(改作烏舍)郎君必欲臣之翼怒罵不屈與將吏折可與知縣李聳縣丞王唐臣縣尉劉子英監酒閻誠同被害始虜(改作金)人以翼等徇崞縣遇崔忠通衢翼痛詆忠忠掩面而遁翼臨誅南向呼官家者數聲乃絕宣撫司奉便宜黜陟聖旨李翼特贈武德郎。

  吏部員外郎續撰公行狀云:有宋仗節死難之臣。

  武德郎贈武義大夫李公諱翼字輔之宣和二年河東路宣撫司統制韓實辟至郡充隨軍在陣將屯馬邑時朝廷方有事於燕山朔州雖已撫定而土著數千人結連謀叛安撫使李嗣本檄委公彈壓至則陰奪其謀誅其首惡十餘輩餘黨帖服是時金人新破云:中數遣使窺邊虛實有蕭慶者每來必臂鷹出郊公謂統制來承慶韓實曰:慶虜(改作敵)之大猾詭名飛放實欲窺我險易察其辭意將造釁端。莫若先圖之此去云:中二百五十里。若以精兵數萬出其不意一晝夜可至擣其脊膂則禍根可除會將官折仲安亦言金人(二字改作敵)無信不。若先討之承慶韙其謀備陳於大帥張孝純孝純大怒。且謂兩國方講和好輒敢妄議欲啟邊釁在先云:中差一副將駐軍甯化軍公。又陳便宜不合遂改差代州西都巡檢使後金人叛(改作敗)盟承慶曰:李折二公何先見之明如此追咎孝純不用其策飲恨發病而死宣和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入圍崞縣遂破代州安撫使李嗣本降金人遣嗣本招降諸縣嗣本遣部將臧份即城下說諭公厲聲叱罵嗣本抽矢射臧份中馬即仆份等遽退公謂所善將(刪此字)軍官折可與曰:與公同守此城當盡忠節以報國家時朔州孫翊及將官折仲安引本部兵屯陽武寨陰以文字相往來公建議以謂石嶺關太原之襟喉天險崇峻。若守關句餘則太原可以聚糧徐俟四方之援賊(改作敵)屯兵堅城下勢當狼顧必不敢長驅而南二公深然其計復以蠟書招公公亦以前議告折可與欲分兵趨石嶺崞縣居民俱號泣馬首遮道請留時可與弟可存路志行知縣李聳縣丞王唐臣監押張洪輔縣尉劉子英監酒閻誠義勝軍統領崔忠同被重圍獨忠本燕人歸國朝廷待以不疑俾將燕軍公俄聞張孝純以歸朝官耿守忠守石嶺關仰天嘆曰:是人烏足托耶國家大事去矣。援兵不至謂縣官曰:崔忠一漢兒貪利苟生,豈有忠節可與共守萬一內變豈惟上誤國家吾屬亦受禍矣。不。若先事誅之眾默然惟折可與然其說既而知縣李聳云:崔忠頗忠義試與熟計守石嶺關利害公曰:若告崔忠詎肯從我既而忠果不從。且與折可與爭掌門鑰可與曰:公歸朝官恐民生疑忠曰:我乃官長爭辯移刻不決公忿然奪鑰毀折之曰:既與諸公盟為國家守城何必爭此破圍而後啟關紛拏始定明日崔忠集邑僚議事張洪輔曰:聞義勝軍欲為內應如。

  何忠曰:豈敢容手下人反忠目帳下拔所佩刀刺洪輔殺之公遽取部曲所執撾擊退叛兵亟尋忠巳避去遂登城守御已而忠果引賊人(二字改作敵)入城焚樓櫓劫居民公血戰自暮至旦力窮被執方未城陷前一日公遽以四事囑其子宗周曰:我不能苟活從偽聞代州史安撫突圍戰沒將官辛漸罵賊自刎我死汝謀歸鄉里訴於朝廷使吾死節不泯則後世謂吾為有宋之忠臣而吾謂汝為孝子矣。他日進廷〈血阝〉典推恩可令汝伯父遺孤受之汝繼母攜重貲嫁吾未幾月吾以國事,豈能顧戀汝當侍奉如親母設不幸陷虜(改作敵)勿相棄背吾死汝能返骨營葬先壠使得奉先人於九泉死復何恨公之被執也。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烏舍)好語諭公欲更授北官公詬罵不屈兀室(改作烏舍)復遣說公曰:我欲取天下彼一小縣敢抗大軍我亦喜忠義未欲殺汝等但一言相順特與免死仍舊職任汝等便可拜也。公謂折可與曰:不可食前言與公死生共處遂復罵二酋(刪此二字)曰:我南朝臣子以奸賊內應致城破被擒殺則任殺豈肯拜汝番狗(刪此二字)耶譯者意欲相全。又以甘言誘公公裂戟戟手指呼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烏舍)曰:不幸被番狗(改作爾等)搶辱我豈苟生者可與亦曰:我八十年世守之家甯肯負國敗壞家聲無知畜類(刪此四字)不。若亟殺我群胡(二字改作敵)憤悱(刪此字)持梃紛擊公傷額可與損一目咸弗顧拊膺嫚罵愈甚二酋(改作敵帥)嘆其守節復諄諭曰: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義姑欲全貸尚敢肆惡言罵辱尊貴大人公曰:我輩。若手有寸刃當殺爾豈特罵耶賊(改作)大人公曰:我輩。若手有寸刃當殺爾豈特罵耶賊(改作敵)知終不可屈乃驅徇崞縣入城遇崔忠於通衢公大罵忠忠掩面疾走公被害之際猶囑守者冀少緩倘得南面望拜死無所恨守者不從但轉頭南向呼官家者數聲曰:臣力弱不能翦滅此賊以報國恩至死聲始絕餘官吏俱被害獨折可存路志行得免其家沒入於虜(改作敵)後詔述公忠烈付史館。

  十八日乙卯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孫翊來援戰敗被殺。

  封氏編年曰: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孫翊來援兵不滿二千與金人戰於城下張孝純曰:賊(改作敵)已在近不敢開門觀察可盡忠報國翊曰:但恨兵少力乏乃復戰數日五兵皆盡為金人所殺。

  黏罕(改作尼堪)屯太原北陳村既敗朔州守將孫翊於太原城下。又敗府州守臣折可求於交城。

  節要曰:孫翊河東名將也。守朔有威聲金人亦憚之黏罕(改作尼堪)既至太原反據雁門翊自朔不得入遂由甯化憲州出天門關以援太原營於城下黏罕(改作尼堪)忌之翊之離朔旬餘之間朔守以城降於賊(改作敵)而翊麾下多朔人至是黏罕(改作尼堪)驅朔之父老以示翊軍,於是翊軍變翊方戰為叛徒害之歸賊(刪此二字)可求統麟府之師二萬眾自府州涉大河由岢嵐州將出天門關以援太原為賊據關不克進復越山取松子嶺道出焉至交城遇黏罕(改作尼堪)之眾大戰移時可求遠來新至勞逸有間故致敗績嘗謂賊(改作敵)初犯太原翊與可求隨而援之可謂勤矣。然而雖有援太原之心而無援太原之術何哉!當黏罕(改作尼堪)自云:中竭醜類寇(此四字改作悉師赴)太原之初翊在朔州由馬邑懷仁(皆邑名)東去云:中無數舍之遠可求在府州由武朔東去云:中路近於交城。且仍皆坦途別無關阻。若翊與可求會麟武朔之師併力以擣云:中時黏罕(改作尼堪)之徒骨肉財寶盡在云:中而有所留護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聞攻其必逑這必必倉皇釋太原以救云:中,於是則太原張孝純王稟之軍自可從而襲之使烏合利聚之徒致後顧前憂之地自生變亂必然之理非惟太原可解賊(改作敵)巢亦平。又。且新邊之兵可張我勢而安群心此歸弊於人轉客為主故孫臏走大梁而救韓皆此道也。何翊與可求之見止務先到太原為功殊不知近擣云:中遠救太原之要也。而復紆迴山險人疲馬乏反為(改作使)彼賊(刪此字)以間離之以逸待之宜乎!身死軍覆無以成功所以詳論此者蓋太原之圍乃中國禍亂之原也。苟使當時黏罕(改作尼堪)失意則東路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氣亦喪矣。至如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善脫於東京亦未敢復寇(改作至)河南朝廷自可從容為計止因太原被圍朝廷區區救之幾年何暇治其他哉!及至太原之陷也。逾月之間賊(改作敵)已南來國家之力已困於河東矣。將士之氣巳沮於河東矣。故京城所以失援臣由是惜翊與可求救太原之無術也。。

  封氏編年曰:知府州折可求職並軍馬使韓權知晉甯羅稱延安路援兵劉光世與金人黏罕(改作尼堪)大戰於太原之郊城自早至日中勝負相償而我師等各據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後開生山而出劫其家計寨劉光世望風而奔可求乃潰羅稱韓權死於陣自是河外兵將十喪七八。

  夏人陷天德云:內河東八館等地。

  初黏罕(改作尼堪)遣撒盧拇(改作察勒瑪)使夏國許割天德云:內武州及河東兜答廝喇(盧達切兜答廝喇改作庫德薩喇刪注三字)曷童(改作和勒端)野鵲神崖榆林保大裕民八館河西金肅清河二軍約入寇(二字改作侵)麟府以牽河東之勢至是夏人由金肅清河軍渡河取天德云:內河東八館及武州以應黏罕(改作尼堪)之約盡陷其地。

  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保州安肅軍不克。

  十九日丙辰下詔諸色人陳獻利害事。

  詔曰:河北燕山邊面事理宜詢訪利害選用人材特許文武臣僚諸色人經尚書省投狀自效並獻陳緊切利害是時朝廷知金人長驅兩河故有是詔。

  二十日丁巳御筆皇太子除開封牧餘依故事付翰林莫制非左右大臣建明出自朕意。

  沈琯在路上和議書於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

  南歸錄曰:二太子初告蔡靖以講和事請將文字來靖既留琯恐中輟遂草一書與太子云:某謹獻書皇太子麾下某竊謂天地之德可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盡之曰:生而巳伏惟皇太子親擁兵以責不信自入境來不殺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嘗逼而過之真體天好生之德也。趙皇聰明睿知聞於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堯昔之盛帝也。猶。且用方命圮族之鯀至於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殛之於羽山成湯昔之賢君也。其臣不稱其無過而稱其改過不吝趙皇之德過於堯湯,豈不能殛鯀而改過哉!況我太祖太宗以揖讓而取天下雖顯武功而亦不誅戮繼之以真宗仁宗純以仁義治之德澤入人巳深未易動搖趙皇。又安肯遽舉河朔而遂棄之亦須聚兵而一戰勝負姑置不論然勝者豈全無殺傷之害特有多寡之異耳。又況於負者哉!兩國之兵各盡死以忠於國而使肝膽塗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諭人民之本意也。某欲請選輕兵十騎隨某先馳至汴親見趙皇臨遣大臣前來軍前計議多少金帛以犒將士更增歲幣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無窮之願,豈不美哉!如以為然願速行之,或以為不然既效謀不用便留之軍中無益也。十二月十九日書上當日在安肅軍門外說與監守軍官等欲獻講和事眾人皆云:甚好如此則花。又不損蜜。又得成遂問隔營一軍官借得一筆硯及毛頭紙三幅燈下寫了次日投不得因。

  馬上見頤浩以書與之令達國王也。。

  二十一日戊午下罪巳求直言詔。

  詔曰:朕獲承祖宗休德託身士民之上二紀於茲雖兢業存於心中而過咎形於天下蓋以寡昧之姿藉盈成之業言路壅蔽導諛日聞恩幸持權貪饕得志縉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於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伍之力多作無益靡侈成風利源商榷已盡而謀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得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屢見而朕不悟眾庶怨懟而朕不知追惟已愆悔之何及巳下信詔大革弊端仍命輔臣蠲除害政凡茲引咎興自朕躬庶以少謝上天譴怒之心(舊校云:歸本無心字)保完祖宗艱難之業慨念前此數有詔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應天變行之未久奪於權臣乃復歸咎建議臣僚使號令不信士氣銷沮今日所行質諸天地後復更易何以有邦況當今忽務在通下情不諱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解大紛望四海勤王之師宣二邊禦敵之略永念累聖仁厚之德涵養天下百年之餘豈無四方忠義之人來徇國家一日之急應天下方鎮郡縣各率師募眾勤王悍邊能立奇功者並優加異賞不限常制其有草澤之中懷抱異才能為國家建大計定大事或出使疆外並不次任使其尤異者待以將相應中外臣僚士庶並許實封直言投於登聞檢院通進司朕當親覽悉行施用雖有失當亦不加罪所有下項指揮立便施行敢有阻格仍以結絕為名暗有存留並當肆諸朝市與眾共棄咨爾萬方體予至意。

  罷花石綱等指揮。

  御筆手詔朕只紹丕圖撫臨萬宇顧德弗類永惟宗社付託之重靡遑甯居維予兆民是為邦本比年以來寬大之詔數下裁省之令屢行然奸吏玩法而眾聽未孚有司便文而實惠不至蓋緣任用非人過聽妄議興作事端蠹耗邦財假享上之名濟營私之欲漁奪百姓無所不至使朕軫念元元。若保赤子之意何以取信於萬方夙夜痛悼念有以拊循慰安之應茶鹽立額結絕應奉司江浙諸路置局及花石綱等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所諸路非泛上供拋降物色延福宮西城租課內外修造並罷更有似此害於百姓者三省樞密院條具以聞夫民罔常懷懷於有仁朕於吾民每懼仁愛之弗至一夫弗獲時予之辜播。

  告之修咸聽朕旨當日罷應奉局諸路歲貢罷天王君聖主字為諱罷講議司賣鈔罷黃老兼經並西城所見管財物並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地土並給還舊佃人減掖用度減從官以上月糧及罷諸局以上並令有司據所得數撥充諸路糴本及椿充募兵賞軍之用應齋醮道場除舊法合有外並罷罷道官及撥賜宮觀道官等房錢田土之類並依祖宗法罷大晟府罷教樂所罷教坊額外人罷行幸局罷花石所罷待詔額外人罷都茶場依舊歸朝廷河坊非危急泛料免夫錢並罷開封府承受文字自今後依舊送朝廷請寶舊法施行更不得請御筆斷遣畫旨兼之大理寺同西城所官吏等並罷事歸延福宮人歸合屬地歸京城西壁依元豐法修房廊艮岳官吏並罷歸延福宮寶錄宮官吏並罷依上清儲祥宮法施行擷芳園所並罷歸龍德太一宮專法所擷景東園官吏人物並罷地歸京城所西園撥屬京城所瓊林宜春苑所並罷並依元豐官制歸所屬保壽粹和館官吏並罷宮人依舊付法尼寺養病地歸軍器所並日下罷。

  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中山府詹度御之攻之不克。

  二十二日己未除宇文虛中等指揮。

  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宇文虛中除保和殿大學士充河北河東宣諭使其請給人從依見宰執例施行不得辭避日下受告。又奉御筆應內外紫衣師號並特旨等度牒並仍舊給降。又奉聖旨王永從願自辦本家糧食斛百萬貫石措置赴闕體國助軍宜加獎擢可先次與轉一官候措置般運足辦取旨不次褒擢三省樞密院。又奉聖旨姚古差充京畿輔郡兵馬制置使兼都統制王蕃除寶文閣學士充畿輔郡兵馬制置副使兼都統制陝西刷兵令王蕃限一日選官具名申尚書省。

  謀南幸。

  金人敗盟(刪此二字)分兵兩道入寇(改作南下)其一以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為帥寇(改作薄)燕山郭藥師叛燕山諸郡皆陷遂犯(改作侵)河北所謂二太子者是也。其一以國相粘罕(改作尼堪)為帥寇(改作趨)河東李嗣本叛忻代失守遂圍太原所謂國相者是也。朝廷聞賊(改作敵)兵逼近始遣李鄴借給事中奉使講和召天下勤王之師。且命皇太子為開封牧宰相日赴都堂聚議易置東南之地宰臣具舟楫運寶貨為東下計(上命所以踵前跡以賜東宮刪注十一。

  字)。又有司已擇二十六日視開封牧事而二十三日會內禪矣。。

  又曰:初粘罕(改作尼堪)之犯(改作入)境也。茹越寨得虜(改作金)之牒文及開拆乃檄書其言不遜(刪此二字)所不忍言貫得之歸與大臣議恐傷天子意而不敢奏時。又議下詔求言而詔本數改易未欲下也。(貫奉命乃宣撫河北河東諸路及其遁也。無上命而遽還宰相樞府咸不能詰方引之都堂共商議下求言詔。又不召翰林學士乃用貫參謀字文虛中撰辭大凡皆不正)李丞相邦彥謂不。若以檄書進用激聖意冀得求言之詔亟下爾二十三日早大臣於宣和殿中以檄書進呈上果涕下無語但曰:休休卿等晚間來商量是晚大臣既再對於玉華而宇文虛中與吳敏適亦步亦趨請對上謂大臣曰:卿等可候引虛中及敏對罷卻來相見虛中對後次敏見遂及禪議上因留敏於外少俟復召大臣忽氣塞不省墜御床下近臣忽呼左右扶舉僅得就保和殿之東閣群臣共議以再進湯藥俄少蘇因舉臂索紙筆上以左手寫曰:我已無半邊也。如何了得大事大臣無語。又書諸公如何。又不語耶左右顧無應者遂自《書》曰:皇太子某其(刪此字)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又謂吳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負朕可呼來作詔禪位詔敏辭也。時敏草詔進入上手指其後曰:自此可稱予遂召東宮來視疾至則大臣當榻前諭旨以御袍衣之東宮因頓首辭。且謂之(二字改作曰:)受則不孝矣。舉體自撲終不敢當因亦得疾太上。又命召中宮至同加敦諭曰:官家老矣。君夫婦欲以身托汝也。猶力辭上堅命立之是為孝慈淵聖皇帝初敏見建牧深以為未快必一切付之而後可時太上意切於避狄(改作敵)故敏適以是晚對因得進言促成大計謂必付託之重而後可去故太上尤善之遂內禪。

  賜進士出身頭品頂戴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許涵度校刊。

  ※卷二十五校勘記。

  公謂統制來承慶(來一作朱)方城未陷(誤作未成)我八葉世守之家(葉誤作十年)未嘗逼而攻之(攻誤作過)減掖庭用度(脫庭字)請照舊法施行(照誤作寶)既再對於玉華閣(脫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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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三》

孫臏 〔先秦〕

  靖康中帙。

  起靖康元年二月一日丁酉,盡四日庚子。

  二月一日丁酉朔姚平均數仲劫金人寨不克敗績楊可勝被執為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所殺。

  中興遺史曰:先是朝廷大臣皆主和議唯李綱非之及种師道至議論與綱同上意頗和。又姚平仲以士不得速戰有怨言達於天聽上一日遣使伍輩促种師道戰師道奏請召大臣熟議之君子謂師道主張不定其意在乎!敗則分謗也。乃與李邦彥李綱吳敏同對於福甯殿皆言可擊上問兵期師道請過春分節上以為緩乃密遺平仲及楊可勝等取二月丁酉出兵動牟駝岡大寨可勝奏曰:此行決危。又恐失國家遣親王宰相和議之信臣欲作奏檢藏懷中具言臣不候聖旨往擊賊上許之是日也。用術士楚天覺克擇劫寨之日漏語於數日之前都人戶戶知之。又植三大旗於開寶寺旁皆書為御前報捷字仍於封邱門上張御幄以俟車駕臨受俘獲都人填隘於衢路顒侍捷音平仲可勝等以兵七千出城金人空其寨伏鐵鷂子兵以掩官軍平仲等大敗可勝被執夜漏猶未盡上既聞其交鋒急詔李綱出援應接頃刻之間使者三至既拜命戊戌出景陽門至班荊館行營前軍統制張撝右軍統制石濬中軍統制辛康宗左軍統制劉佃後軍統制王師古敢戰統制范瓊悉出封邱門遇金人皆敗陳福歿於陣中官軍披城歇泊已亥再戰。又敗庚子開門放官軍入城唯選鋒統制韓世忠先往應援東明縣獲勝而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可勝而問之曰:兩國已通和。又來劫寨何也。可勝曰:可勝以勤王兵到京師三軍欲戰故可勝率之以來非朝廷之意也。乃出懷中奏檢示之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怒遂殺可勝。

  中興姓氏忠義錄曰:楊可勝陝西勇將可世弟也。大金犯(改作至)京師自陝西領兵來勤王上與大金講和密譴可勝以兵五千往劫其寨可勝奏曰:此行決危。又恐失國家之信臣欲作奏檢藏懷中云:臣不候聖旨自往擊賊上下班許之時夜劫大金寨敗績被擒大金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問國家與我和盟。又來劫寨何也。欲併力攻城可勝曰:非主上意可勝自來戰爾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不之信可勝出懷中奏檢示之乃信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因大怒而斬之世哀其忠。

  靖康前錄曰:姚平仲初一日劫寨之謀二十八日已遍傳於都下至期出師將士不知所往平仲遣王通為先鋒驅五百敢死士直抵賊營劫二寨皆空至第三寨賊已持滿執挺以待之前軍殊死戰援兵多溺於溝中西將陳開死之通回視其軍重傷已半虜(改作敵)騎自北而南夾攻其後通知眾寡不敵棄弓矢以三百騎突圍而出見平仲爭揮令上馬西竄賊己衝散其中軍追至板橋乃回。

  二日戊戌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奉書問劫寨兵馬。

  《書》曰:今月初一日夜五更時有步騎軍沿孟陽河東西三處向北奪橋詰朝。又於大軍營西南劫陣前來當司量遣兵隨路御逐曾未逾時殺傷兵卒甚眾所獲器甲鞍馬其數甚多緣當司不識是甚處兵馬及從何來願示其詳謹奉書奏聞謹奏。

  朝廷報書。

  《書》曰:大宋皇帝致書於皇子郎君比者大金軍至京城方懷恐憂乃承寬仁盡洗宿愆許修新好獲安社稷貽慶子孫恩義之重實同天地前日王汭來審所持犀玉等盡蒙留納並金銀等數亦從寬假尤荷恩義之重自非敦歡好之重何以及此所諭前書所陳未盡明白謹依來旨悉從改易並交割三鎮詔書初二日早方欲坐朝遣來使還一併持去忽報初一日夜有兵馬在城外作鬧本朝不知事因既聞輒至大金軍前不勝驚駭尋遣人根問指約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統諸路軍兵作過尋令根捉稱本人未回軍寨亦見令人擒捕俟見即正典刑以戒貪功誤國之罪。又執政間有素與姚平仲相善其形跡可疑恐相協助已先行黜責了當。且本朝自度事理其不敢輕舉妄動者有三論彼此強弱之勢則本朝兵力寡薄難以迎敵一也。前此敗盟煩大軍遠來逼近京城惴恐失措荷蒙恩德再造豈敢復有負約之理二也。宰相親王特遣詣軍前為質。又遣執政大臣奉使事體亦重豈忍置而不恤有傷君臣之義骨肉之愛三也。皇子郎君仗義而來聰明果斷必能察此方城外有亂兵所以當日未敢遣使人便還深愧遲滯尚冀深照其他一如誓書所載天實臨之永永萬年罔復敢渝今遣資正殿大學士宇文虛中持書布敘並齎所授國書及三府詔書地圖等前去詳此洞照謹白。

  宇文虛中為簽書樞密院事持報書使於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軍前。

  姚平仲等既敗乃除宇文虛中籤書樞密院事使於斡離不(此三字改作軍前)。且言平仲等擅用兵甲幾誤和議因遣割地使交割三關之地。

  李梲沈晦路允迪秦檜程瑀奉地圖交割三鎮。

  姚平仲擊金人不利宰執亟議召李梲持國書割地以和並奉地圖沈晦奉誓書路允迪割太原秦檜割河間程瑀割山中。

  李綱入對不得。

  初李綱與金人對壘士氣百倍而宰相令中書俾奏奇兵劫寨敗衄宰相乘之奏上前張皇敗勢以謂王師皆歿無可復戰大事去矣。日暮休兵宰相。又奏危亡在即李綱入對至閤門為中人所隔不能入晚聚都堂宰執等再奏堅執和議師道曰:勝負兵家之常正當再擊之耳何遽喪氣乎!宰執皆不聽。

  三日已亥大臣奏李綱种師道出師敗績可正典憲乞罷綱等种師道罷為大一宮使李綱罷行營使。

  傳信錄曰:二十七日與李邦彥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甯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兵張大其勢然得其實數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雜種(刪此二字)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虜(改作敵)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檻井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絕糧道禁鈔掠分兵以復畿甸諸邑俟彼游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須還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眾議亦允即分遣兵而期二月六日舉事蓋陰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古种師中之兵亦將至故也。其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政和間為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其驍勇召對內殿賜與甚厚許以成功當有節鉞茅土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日夜親率步騎萬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刪此二字)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者(刪此字)取康王以歸雖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臥行營司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巳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邱門為之應援余具劄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預備斯須之間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巳力疾會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邱門勒兵於班荊館天駟監分命諸將范瓊王師古等圍虜(改作敵)騎出沒鏖。

  戰於幕天陂斬獲甚眾復犯中軍余親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前一夕劫寨為虜(改作敵)所覺察殺傷相當所折者不過千餘人既不得逞所欲恐以違節制為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台諫即鬨然以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皆為金人所戮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離不(改斡里作雅布)遣使以用兵特將士所為不出上旨請再和宰相李邦彥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連非朝廷意僉議欲縛余以與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余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懋代之因廢行營使司止以守御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處浴室院待罪時初三日也。。

  尚書左丞蔡懋為行營使。

  靖康遺錄曰:李邦彥方主和議忌李綱主戰因其敗而中傷之遂與种師道皆罷乃命蔡懋為行營使都統制既回綱已罷矣。蔡懋之為行營使也。凡諸士卒令卸器甲保伍麾去不用方革去權閹提舉城壁如梁方平等。又盡復之始金人見李邦彥除太宰軍中輕笑曰:南朝果無人及綱師道主行營都統則堅壁不敢亂出一騎至是聞二人罷復縱數百騎自北直東薄城下間以矢石中城上城上輒復之者懋皆令笞之乃至請布囊數千他器稱是揚言欲以貯金移寨而反資之以囊土塞河夜半有以內侍傳宣啟東門出者賴門吏反覆詰之不可而去皇城火禁並以軍法輒有紅燈籠置諸城上。又城西北隅易建獨角皂旗其中飾以雁非本朝軍中物人駭觀之京師居民震恐慮有不測。

  靖康前錄曰:是日以蔡懋領行營司乃邦彥等謀也。人情洶洶殊不自安懋下令禁守御兵不得放矢石范瓊馬忠披城劄寨外餘兵盡退入城賊復大肆眾謂懋懷二心官宦有陰為內應者城中大恐賊焚北郊煙焰亘天乃以十餘騎誘官軍設伏於道左一步卒射之中其馬首賊皆遁引去。

  鄭望之押珠玉赴軍前回。

  鄭望之奉使錄曰:先是二十二日宣召李梲與望之對福甯殿睦云:國家無許多金銀禁中卻煞有珠玉等卿等可過去商量以此准折有一內官傳宣令便出門到寨中(金人留孳生監三兩日即移寨牟駞岡過孟陽河一二里)不久王汭。

  來云:皇子郎君已知樞密侍郎來傳語樞密侍郎緣打球罷覺頭痛畏風。若別有事商量候晚間相見。若只為犒軍金銀此已別差一番使人入去便不須相見望之度不可見即語王汭云:國家委無許多金銀皇帝意甚不足早來宣詔云:禁中有數世寶藏珠玉及象牙犀角欲以此准折王汭云:皇子郎君亦愛此等物前見高觀察所執笏借去看極愛樞密侍郎如今歸去後便可辦下所有珠玉等別做一日使押取來須有商量回城中時申時後入對福甯殿具奏前件語言上云:,豈非二太子先去了也。連云:是是(望之初不測聖意後來聞得術人楚天覺曾奏云:胡分野大將星已遁。又曾對李綱云:可惜走了助成綱劫寨之計楚天覺深有力焉當時雖是傳聞後來見綱自撰傳信錄曰:本期二月六日舉事蓋陰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平仲先期於二月一日舉兵以此知所傳皆實注胡改作敵)。又云:珠玉待盡般在宣和殿一齊將去二十九日宣召宰執等同對福甯殿上云:珠玉煞不少盡在宣和殿可同過去看自福甯殿西廊下轉過宣和殿珠玉皆用籠匣盛放內官梁師成舉起一玉杯外碾成螭龍形云:此盞只碾作工價幾千緡上云:不知要做甚卻過福甯殿令梁師成專管津般赴軍前令梲與望之同去管押前去二月一日同梲出城其珠玉犀角象牙等盡在野地頓放太師耶律忠來相見云:皇子郎君令來交割梲袖中出數目劄子耶律忠云:樞密。且坐只與侍郎去交割卻到野地鋪褥就地坐有歸朝官六七員在彼逐旋抬過珠玉來耶律忠云:皇子郎君教逐件估出價錢望之云:此皆希世之寶凡目所未睹如何估得價值有一歸朝官向望之前附耳云:估價是好意侍郎高估價不妨望之遂逐件約略高估價錢通計價錢百萬緡耶律忠回笑云:皇子郎君甚喜傳語侍郎明日相見皇子郎君道少許多金銀卻著這些價錢准折待要做恩數是夜約四更多時劉都管高叫云:相公懣悉起你家人馬來廝殺也。廳前大燒起柴火(至天明康王頗驚駭望之密曰:若王師勝彼必不敢害我因我以求和。若他家勝王在城外已半月日豈預知劫寨事政不須恐康王頗以為然)二日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請康王及張邦昌等相見帳前劄自家旗幟數百面俘虜到將校數十人再三詰責邦昌云:必不是朝廷如此恐是四方勤王之師各奮忠義自相結集故來劫寨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云:待道是賊來怎生有許多賊相公們只可道朝廷不知也。次日望之入城具奏耶律忠交割珠玉之意及邦昌所說上云:已錯了。又云:恁地後怎生整頓得起望之奏云:三鎮,豈能交割勢必用兵。

  城下之盟姑隨順使去耳譬如富人家有賊三兩人當晝逾牆而主家覺之然得力強壯仆子出外幹事只有老卒稚童姬婢之類在家如何擒捕得獲今日之事何以異此陛下在東宮時聞朝廷人才軍政紀律帑藏財用將帥士馬如何大臣為陛下畫用兵之策但見有可擊之理而不知無可用之人此不思之甚也。上。又云:已錯了(初种師道以為三鎮不可棄城下不可戰在朝廷則堅守和議之約候姚古到來兵勢益盛同共商量軍中自遣使人往謂三鎮國家邊面所系決不可割。若割一鎮則我等將帥用兵無已時據三鎮賦入所得增作歲幣,庶幾和好久遠如此遣使三兩轉勢須逗留半月重兵密邇彼必不敢遠去計虜孳生監糧草漸竭勢須北還矣。過河以騎兵尾襲至真定中山二鎮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敵可以得志李綱急於邀功以為迂闊遂用姚平仲平仲古之養子也。先父帥環慶時奏辟古為副都總管望之於此時識平仲無廉恥誕妄人也。嘗以鍍金帶質市易務錢數百千後事露古償之後來童貫以乃父之故成就橫行遙郡後從貫平方臘回京師嘗來相見誇大殺獲魔賊之多綱信其說意謂可以殺金軍如殺魔賊也。)。

  四日庚子臣寮乞李綱依舊右丞。

  臣寮上言臣聞李綱推孤忠自許之誠首建天下之大策蒙陛下處之股肱之任雖愚懵無知之人亦能歌舞忻忭況忠直有識之士哉!今日忽聞李綱緣用兵少挫己蒙加罪以常情論之固當責也。以大事論之則臣別有愚見夫李綱起自孤寒奮不顧身施骨鯁藥石之論當被堅執銳之敵可謂忠孝之極人之所難能也。然一人之志安能盡千萬人之所長惟聖人能兼之諸葛亮管蕭之亞匹也。猶有治戎為長奇謀為短之說然劉備不謂其謀為短而不用也。惟在人君因其所長而用之陛下。若謂李綱短於用兵令罷行營使則已。若更脫右丞之職民心定不安也。非特民心不安。又恐天下以李綱緣忠正大用以微罪重責使賢良之士畏懼而不敢言也。竊慮壅遏之弊自此始矣。臣不勝區區為陛下痛惜之伏望陛下察李綱孤立寡助特發宸斷始終保全令依舊裁決大事專一進退人材庶少裨陛下重光之明臣於李綱素非親識亦無一日之雅然采僉言獻於陛下也。勿以骨鯁而棄之取進止。

  靖康前錄曰:先是二十五日綱自奉常除兵侍郎宰執辯事於榻前白時中等謂綱所言皆書生紙上語綱云:時中等不信用書生之言至於此今日庭辯尚敢爾耶邦昌從傍力贊時中謂前此執政非不宣力綱云:邦昌等素無才術雖盡力何補上欲依景德故事置親征行營司邦昌等憤綱皆謂綱可以任此事乃除綱右丞領行營司及二月一日劫寨之敗邦彥。

  等以綱不從和議聞官軍失利乃置酒都堂快其夙忿故臣寮有是言。

  御史中丞許翰上言乞復用种師道。

  臣伏見宣制罷樞密使种師道提舉中太一宮中外聞之悵然失色按師道名將沈毅有謀山西士卒人人信服臣以台制不得身見師道然素聞其賢如此自兵興以來臣所詢訪數百人皆言師道雖以老疾智勇不衰而獨聞朝廷以為老無計策不可復用異於國人臣考古進賢之法在易之晉其六三曰:眾允之志上行也。夫人各有私合眾則公故必眾云:其賢也。而後可進此孟子所謂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者人君之所聽察如此陛下欲求知人之術則觀諸易象而質諸孟子臣恐左右諸大夫一旦之論种師道不如國人素信之審也。昔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乃見王翦謝之曰:將軍雖病獨棄寡人乎!其後王翦卒能走楚軍略定荊地漢宣帝老趙充國使問充國誰可將者對曰:無逾於老臣者矣。充國與羌相拒堅守不戰羌豪數相責曰:語汝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斗而死可得邪後終漢之世無西戎之患者充國之力也。前自呂望以來用老將收功如此者雖一二數至於趙用趙括蜀用馬謖宋用王元謨皆見其平日論兵智略縱橫使之當敵制變卒皆折北不救以古揆今則師道之老而木訥未當謂不可用也。今令師道復統河朔之師委制閫外之重將吏素服士卒素為用易以成功此上策也。處之樞府選將將兵威名方略可以折衝此次策也。今無故解其兵權委之宮觀使士氣消沮民心疑惑臣竊恨之金賊(改作人)此行存亡所系今使一大創失利而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失此機會則非特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憂臣恐西戎南夷共知中國太弱爭圖深入為金賊(改作人)之所為我困於奔命必不支矣。廷臣間憒憒不曉者固不足道至於近有識者多能知之然知之者莫肯力言言之者莫肯疏奏是。又何也。知為身謀畏執其咎一有疏奏形跡可按不如容默成敗不與鄙夫事君自古而然臣遭陛下休明之運銜陛下之恩自頂至踵已許國矣。。又當言責不敢不盡竊聞台臣諫官屢劾宇文虛中朝廷重去虛中而輕罷師道此非特臣所不喻也。,或謂師道足不良行害於馳驅朝謁奏事此與國之安危誰為輕重。若孫臏坐輜車中為齊軍師田。

  千秋得乘小車至漢殿尊賢尚能古有之矣。伏望聖慈哀臣忄卷忄卷憂國之計更與大臣參之(靖康元年二月翰時為御史中丞先是虜師北歸師道見上言虜人不知兵俟彼惰歸乘其過河半擊之決勝可也。上不從師道嘆息必為後害尋罷為中太一宮使翰累疏言師道不當罷上曰:師道老矣。難用當使卿見之翰見師道言姚平仲城下用師之失師道言我眾彼寡但分兵諸寨控守要害使糧道不通可破矣。翰嘆息其言復上此奏也。注中二虜字俱改作金)。

  賜進士出身頭品頂戴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許涵度校刊。

  ※卷三十三校勘記。

  上意頗回(回誤作和)遣使五輩促种師道戰(五誤作伍)顒待捷音(待誤作侍)先往應援東明縣獲勝耳(耳誤作而)金人之兵(脫之字)分命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脫解字)別做一日便押取來(便誤作使)回城中已申時後(已誤作時)同共管押前去(共誤作去)小注(至天明一作。若天明此段系正文誤作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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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秦上》

孫臏 〔先秦〕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王,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 ,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同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主,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嘗以什倍之地、百萬之眾,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遁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請山河,強國裂伏,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粵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粵之君,俛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高,臨百尺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振於殊俗。然而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閒,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合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傑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 ,不敵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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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崔立之評事(崔斯立,字立之,博陵人)》

孫臏 〔先秦〕

崔侯文章苦捷敏,高浪駕天輸不盡。曾從關外來上都,

隨身捲軸車連軫。朝為百賦猶郁怒,暮作千詩轉遒緊。

搖毫擲簡自不供,頃刻青紅浮海蜃。才豪氣猛易語言,

往往蛟螭雜螻蚓。知音自古稱難遇,世俗乍見那妨哂。

勿嫌法官未登朝,猶勝赤尉長趨尹。時命雖乖心轉壯,

技能虛富家逾窘。念昔塵埃兩相逢,爭名齟齬持矛楯.

子時專場夸觜距,余始張軍嚴韅靷。爾來但欲保封疆,

莫學龐涓怯孫臏。竄逐新歸厭聞鬧,齒發早衰嗟可閔。

頻蒙怨句刺棄遺,豈有閒官敢推引。深藏篋笥時一發,

戢戢已多如束筍。可憐無益費精神,有似黃金擲虛牝。

當今聖人求侍從,拔擢杞梓收楛箘。東馬嚴徐已奮飛,

枚皋即召窮且忍。復聞王師西討蜀,霜風冽冽摧朝菌。

走章馳檄在得賢,燕雀紛拏要鷹隼。竊料二途必處一,

豈比恆人長蠢蠢。勸君韜養待徵招,不用雕琢愁肝腎。

牆根菊花好沽酒,錢帛縱空衣可准。暉暉檐日暖且鮮,

摵摵井梧疏更殞。高士例須憐曲櫱,丈夫終莫生畦畛。

能來取醉任喧呼,死後賢愚俱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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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戰國門。孫臏》

孫臏 〔先秦〕

曾嫌勝己害賢人,鑽火明知速自焚。

斷足爾能行不足,逢君誰肯不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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