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先秦 / 孙膑 / 过秦论
拼 译 译

《过秦论》

孙膑 〔先秦〕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复制

过秦论 - 赏析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秦孝公占据着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地势,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卫着来伺机夺取周王室的权力,秦孝公有着像卷席子一样卷走天下,像包包裹一样包走九州,像装口袋一样装走四海,吞并八方荒远之地的意图。正当这时,商鞅辅佐他,对内建立法规制度,从事耕作纺织,修造防守和进攻的器械;对外实行连衡策略,使诸侯自相争斗。因此,秦人轻而易举地夺取了黄河以西的土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秦孝公死了以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继先前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夺取汉中,向西攻取巴、蜀,向东割取肥沃的地区,向北占领非常重要的地区。诸侯恐慌害怕,集会结盟,商议削弱秦国。不吝惜奇珍贵重的器物和肥沃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的优秀人才,采用合纵的策略缔结盟约,互相援助,成为一体。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封君,都见识英明有智谋,心地诚而讲信义,待人宽宏厚道而爱惜人民,尊重贤才而重用士人,以合纵之约击破秦的连横之策,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的部队。在这时,六国的士人,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沟通他们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人统率他们的军队。他们曾经用十倍于秦的土地,上百万的军队,攻打函谷关来攻打秦国。秦人打开函谷关口迎战敌人,九国的军队有所顾虑徘徊不敢入关。秦人没有一兵一卒的耗费,然而天下的诸侯就已窘迫不堪了。因此,纵约失败了,各诸侯国争着割地来贿赂秦国。秦有剩余的力量趁他们困乏而制服他们,追赶逃走的败兵,百万败兵横尸道路,流淌的血液可以漂浮盾牌。秦国凭借这有利的形势,割取天下的土地,重新划分山河的区域。强国主动表示臣服,弱国入秦朝拜。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统治的时间不长,秦国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到始皇的时候,发展六世遗留下来的功业,以武力来统治各国,将东周,西周和各诸侯国统统消灭,登上皇帝的宝座来统治天下,用严酷的刑罚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慑四海。秦始皇向南攻取百越的土地,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颈上捆着绳子(愿意服从投降),把性命交给司法官吏。秦始皇于是又命令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守卫边境,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向下到南边来放牧,勇士不敢拉弓射箭来报仇。秦始皇接着就废除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来使百姓愚蠢;毁坏高大的城墙,杀掉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中在咸阳,销毁兵刃和箭头,冶炼它们铸造十二个铜人,以便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凭借华山为城墙,依据黄河为城池,凭借着高耸的华山,往下看着深不可测的黄河,认为这是险固的地方。好的将领手执强弩,守卫着要害的地方,可靠的官员和精锐的士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问过往行人。天下已经安定,始皇心里自己认为这关中的险固地势、方圆千里的坚固的城防,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直至万代的基业。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余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他)跻身于戍卒的队伍中,从田野间突然奋起发难,率领着疲惫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队伍,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起事,消灭了秦的家族。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地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可是条件好者失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全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长短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管辖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起义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死在别人(项羽)手里,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供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的慕风向往,为什么会像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疲惫。如今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诚心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应该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后头,把残暴苛虐作为治理天下的前提。实行兼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就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他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所以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况,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定实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

孙膑

作者:孙膑

孙膑,山东鄄城人,生卒年不详,中国战国初期军事家,兵家代表人物。孙膑原名不详,因受过膑刑故名孙膑。为鬼谷子王诩的徒弟,同庞涓一师之徒。唐德宗时将孙膑等历史上六十四位武功卓著的名将供奉于武成王庙内,被称为武成王庙六十四将。宋徽宗时追尊孙膑为武清伯,位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孙膑其它诗文

《第六回》

孙膑 〔先秦〕

  隐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节义尤切神魂

  且言这个霹雳,震响非常,人俱慑伏。仲卿定睛看去,却是子邮猛然大怒发喊的神威,檐瓦俱为坠地。这声未了,浑身铁绳麻索,尽行脱落。大步直前,抓着防江使肩膊问道:“认得俺么!”

  防江使忍痛不过,连声应道:“认得韩爷爷!”

  子邮道:“认得便怎样?防江使道:“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邮见众兵已取到器械,乃带着防江使走来,扯断仲卿身上绳索,问防江使道:“你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道“韩爷爷,命哪能不要的么?”

  子邮道:“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家伙抵敌。你若要命,可将船收拾好了,送我们过江。”

  防江使道:“遵命,遵命!军士们快选好船,送二位爷爷过江。”

  众兵答道:“现成。”

  子邮请仲卿先行,问道:“行李驴子在哪里?”

  军士道:“俱好好的在此,代爷爷送上船。”

  子邮仍拿住防江使,叱令军士站开。防江使连喊道:“站开,站开!”

  子邮行到江边,见仲卿并物件俱在舱中。防江使道:“已经送至码头,饶放狗官罢!”

  子邮道:“再同过江,难道怕无船渡你回来?可快开行!”

  水手只得打起帆来。仲卿视防江使道:“后边若再有一船随着,即带你往丹阳去。”

  防江使喊道:“你们听着,半只也不许再过来!”

  众兵原是骇怕的,见官吩咐,谁不乐从,俱下锚止住。这个船出口,正系顺风,直到东梁山上岸。子邮见波边山脚下有块小石尖,指船内军士道:“叫你看着!”

  将石尖几摇,便断下斗大一块。众兵舌头吐出来,收不进嘴。看看防江使睡在舱底,吐的鲜血满身,两眼翻上白视。

  二人催驴前行,当晚到芜湖,欲投宿店。仲卿道:“今日不必投宿,吃头饭,喂喂料,连夜赶路罢!”

  子邮道:“更好。”

  乃进坊子,上了料,再吃饭,付了钱,槽上牵驴出店。连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个地方,见山虽不甚高,而树箐盈途,纡回杂夹。子邮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驴先走,愈入愈深。子邮瞻顾之际,忽听得后面呼的响来,乃飞步冲有十余丈远。回头看时,乃是条大汉,手持着根连枝带叶的树干,随亦逐到。子邮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那大汉道:“可将行李丢下,饶你性命!”

  子邮左手指着右拳道:“问他可肯?”

  那汉大怒,举树打来,子邮闪开,凑势右脚踏住梢头;那汉尽力上提,不觉折断,因用力太猛,仰面跌倒,随即飞滚爬起,赶上举拳就打。

  仲卿道:“兄弟不可动手,看你非凡,有话可好商量。”

  那汉止住,道:“尊姓大名?”

  仲卿道:“请教。”

  那汉道:“小子姓高名怀亮,因由四川投亲往南昌回来,船上遇着蒙汗药,行李俱为劫去,仆从又遭淹死。小于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热,偶饮两杯,受毒较浅,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无盘费,故作此生涯。”

  仲卿听毕,下驴道:“如此说,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怀亮道:“不敢,请教。”

  仲卿道:“这是韩子邮,小弟姓仲名卿。”

  怀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劳名,今幸过瞻。韩先生可是单身大闹汴梁城的韩二哥么?”

  仲卿道:“正是。”

  怀亮道:“闻在狱中,如何得出?”

  仲卿道:“走出来的。”

  怀亮道:“可喜,可喜。”

  子邮道:“今日幸会,且到前面村店饮三杯。”

  仲卿携着怀亮的手行,见草篷内挑出酒帘,乃同入坐。仲卿问道:“此处是何地名?”

  酒家道:“唤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辖。”

  仲卿见店内并无荤肴,问道:“可有下饭?”

  酒家道:“只有素菜小饮,要荤自买代庖,要饭买米代炊。”

  仲卿道“有甚的荤?”

  酒家道:“鸡、鱼、猪肉。”

  仲卿取块银子交道:“可都买来。”

  酒家出门,又问道:“熟牛肉可要?”

  仲卿道:“我们不吃。”

  怀亮道:“也好。”

  子邮道:“带十斤来。”

  酒家答应去了。

  三人取水净了面,吃山茶。酒家回来道:“买了十斤牛肉,二十斤猪首,寸斤重的两只母鸡,五斤重一尾鲩鱼,二斗米,仍剩二钱五分五厘碎银,我收了算酒钱柴火罢。”

  仲卿道:“听你。”

  酒家道:“这肉腌腌作几顿吃?”

  子邮道:“都煮起来,腌什么!”

  酒家道:“我只说有几天住,恐怕过了今朝集期,明日无有,所以多买。你吩咐尽行办熟,天热坏了,不要怪我。”

  子邮道:“多话,谁怪你!”

  酒家叫妻子烧火,自己动手宰刮。

  仲卿问道:“公子今将何往?”

  怀亮道:“欲渡江寻家兄。”

  仲卿道:“大公子安在?”

  怀亮道:“未知流落何处,渡江访觅不着,则往宾州探亲,再去追寻。”

  子邮道:“无有定踪,此往彼来,反多相左,不如居定处所,找人广访为妙。”

  怀亮道:“极是。但刻下只身,如此须到宾州冉作道理。”

  仲卿道:“此去宾州,亦非数日可到。”

  遂于褡包内取出两锭大银,送与怀亮道:“高兄将此以为盘川。”

  怀亮道:“仲兄所赐,固不敢辞,但此去宾州,二十金已足盘川,余者无所用之。”

  子邮道:“高兄莫要推辞,行李仆从俱无,投亲恐不好看,弟等有余,兄无多虑。”

  怀亮乃收入囊。仲卿问西蜀事势,怀亮道:“西蜀难得久了。”

  子邮道:“缘何道理?”

  怀亮道:“王昭远为政,事虚而不务实,弟与有瓜葛之戚,见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散弃耆老,十分着急。则国事可知。”

  仲、韩为之叹息。

  酒家盛鱼带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罢。”

  仲卿道:“好。”

  怀亮道:“今日也应痛饮。”

  三人放量快啖。须臾,鸡与猪首、牛肉齐到,酒家道:“请用,饭也好了,吃不完,明日坏了莫要怪我哩!”

  仲卿向二人道:“我量有限,二兄不必谦让。”

  子邮将牛肉送与怀亮,叫酒家将杯换去,用碗斟酒,盛上饭来。

  真个如狼似虎,霎时间,三十斤火酒同莱俱吃得罄尽,惟剩有两升米饭、五斤牛肉。酒家并妻子在旁看见,都惊讶呆了。

  仲卿问道:“此处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你们三人再要猛吃,连汤并锅粑都没有了。”

  仲卿道:“休得取笑,问尔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西南路路皆可去得。”

  仲卿道“哪条路近?”

  酒家道:“客人欲何处入山?”

  仲卿道:“我由歙州入山。”

  酒家道:“这就要过箬岭,到岭头便见黄山了。”

  仲卿乃与怀亮道:“高兄,后会有期,前途保重。弟等请从此辞。”

  怀亮道:“今日幸逢,深愿终身执鞭相随,遽然言别,肝胆如割。二兄起义之时,弟闻之自千里来投。弟如机缘有合,二兄闻信,亦望降临。”

  仲卿道:“敢不敬从。”

  怀亮洒泪而别。

  二人第三日午后,到得箬岭顶上,望见黄山千峰万嶂,撑拄青天,如屏罗列,如城团簇,云岚隐见,景状非凡。子邮道:“闻李供奉南游,酷爱黄山,遍其中而复周其外,因其攒簇苍翠,似青芙渠,乃自号青莲居士,果若此乎?”

  仲卿道:“罗隐《李杜年谱》可据,自然属实。”

  叹赏不已,一步步望着峰峦下岭。

  行到昏黑,投入宿店,听有两个西客问游山的法则。店主道:“老客要识奇幽异境,须请土人随行,方能得十分之五六。若无指点,只好得其二三。”

  仲卿问道:“要得十分,将若之何?”

  店主道:“难,难,难!其中不但年年月月景致不同,即日日时时刻刻各别。可十人同游,各见各景,应接不暇,会谈各殊,所谓十分之五六,恐犹虚也。”

  仲卿道:“土人如何请法?”

  店主道:“不要钱,只要米,每名每天酬米三升,是由来大例。”

  那西客招呼道:“老客,我们同请罢!”

  仲卿道:“甚好。”

  店主去约得土人来,请先付三十日的钱。西客道:“还没有动身,如何就要钱?店主问子邮道:“土人奉陪,例俱先付后找。子邮道:“我们先付就是,三十日米价应银若干?”

  店主道:“白银二两。”

  子邮称银一两,付与土人之资。

  清晨出门,土人收拾行李上鞍道:“这驴只好寄在山脚庵中。”

  子邮问是何故,土人道:“山中转折窄险处,人犹难行,牲口如何去得?”

  仲卿道:“且到行不得的地方,再作道理。”

  乃邀齐西客起身,行到山脚庵下,将驴交与僧人。再将行李减捆负行。石径虽不尽窄,至险隘处,须将身子伏下,攫着石隙,才得过去,子邮道:“驴子幸亏不曾带来。”

  土人道:“要是前面到一线天、鯿鱼背、金刚肚等处,更不好走哩!”

  土人且行且指,处处奇峰秀岫,怪石异松,哪里记得许多?

  这日来到石笋岗,远近苇攒笋簇。旋行半天,见个大峰卓挺在前。土人指道:“此名老人峰,险峻难行。”

  西客道:“咱们不上此峰,另行他路。”

  子邮道:“千里而来,岂畏高峻?我们要游此峰。”

  土人道:“我随哪位客人?”

  子邮道:“你陪西客先行罢。”

  土人道:“我们文殊院守候。”

  仲卿道:“听便。”

  子邮乃将行李拿回。

  二人直到老人峰顶上,周围俱是层峦迭岫,细看并无洞岩。天色将晚,乃赶下寻宿。谁知峰脚确无寺院,只得在峭崖边歇下。却有几个瓦罐在旁,也有破的,也有好的。仲卿倦了,倚石而坐。子邮取些枯藤,架起两块石头,用瓦罐汲泉水,敲石取火,燃着桔藤,煮开了水。取出束米来,用开水冲下。二人吃了,乃相倚打盹。问这束米从何而来?原系仲卿枕中带的。

  如何名为束米?是将好上籼用南烛叶汁拌匀,蒸熟晒干,又蒸又晒,如此多次。每米十斗收束作八升,用开水冲泡,立时还原。仲卿恐救脱子邮路上断粮,故特制备。

  当夜二人睡去,仲卿依稀听得微响,惊醒看时,袋口散开,倒在地下。乃叫醒子邮,已是东方发亮,将散米捧入袋内装好了,捆起行李。仲卿道:“我们往前赶路罢。”

  子邮道:“不可,今日仲兄只坐在此,待我再寻。”

  仲卿依允。二人烹水治饭。吃过;子邮东奔西跑,七高八低,盘旋走寻。直到黄昏,并看不见有洞,只得依然照旧过宿。乃将行李、米囊坐于身下。

  仲卿却睡不着,月明照耀,山光映发,万籁无声,另有殊常气象,使人心地爽阴,俗念都消。仲卿散步,观之不足。约有四更时分,远远见有一人下垄,望崖缓步而来,青衣露顶。

  仲卿疑非善类,掐指课来得“猿猴献果”,想道:“课既无咎,应有裨益。”

  乃放心闪入旁边,观其行止。忽闻乐声繁起,八音互作,仲卿侧耳倾听。再看青衣人也站住不行,渐渐坐下,枕石而歌,亦似听乐之状。

  片时间,星稀天白,仲卿绕前细视,却系个大青猿闭目睡着。仲卿见非害人之物,走到石边,牵其臂膊轻遥青猿惊醒欲走,臂为所执,乃用爪解手。仲卿坚持不住,复执其膊,猿又解膊。仲卿乃右手自其右肩上抱下,左手自其左膊下抱上,两手连袖交往,抱得愈紧,青猿双手齐来争解。仲卿喊道:“子邮快来!”

  青猿惊慌,背着仲卿望峰峦密处乱跑乱窜,仲卿眼都花了。奔走多时,到个冈上,猿力亦倦,步亦稍缓。仲卿看对面,峭崖如削,猿却仍往石壁边跑。仲卿想道:“如此险地,势不能下,只好任之。”

  看看已到尽头,那猿往下直窜。

  仲卿心慌胆颤,搂抱不住,猿已脱去,跌滚下冈。忽然止住,睁目看时,乃为松根所拌,上下左右俱系悬崖峭壁,并无容指之处。仰不见顶,俯不见底,惟闻水声潺潺。只得跨坐松根,饿了彩枝嚼咽。

  至午时分,隐隐似喊“仲兄”,连忙呼道:“子邮,子邮,我在此!”

  这声答应,山凹里面就一直传去,若有数百人口气。

  喊声渐近,举首看时,子邮却在对峰顶上,慌招道:“弟在这里!”

  子邮俯视道:“兄缘何到此?”

  仲卿道:“为猿所戏。”

  子邮喊道:“我也不能过来,兄那边并无可行的路。”

  仲卿道:“如何是好?”

  子邮见垂藤缠结,喜道:“有了,兄耐坐勿急,弟得策矣!”

  只见子邮走去复来,如此数次,乃将件东西推下,视之却系根古藤。子邮上面将根缚于石腰,乃两手执着缓缓垂落,互相对面仅有二丈远近,仍往底坠。仲卿道:“子邮哪里去?”

  答道:“仍须再下,方可到兄那边。”

  约有五丈,往松根仰望,蹬着石壁,正欲借势跃将过来,忽见仲卿坐的树底下,一团黑暗,乃止住脚。定睛看时,却系个石岩,上面似具字形,为苔藓蔓盖,认不清楚。子邮喜道:“仲兄,洞府在此了!”

  仲卿道:“在何处?”

  子邮乃纵身跃过,右手执定藤,左手攀着松,翻身跨于干上。将下面之藤收起,统结于根株道:“我先往看来。”

  又缒下去。

  仲卿忍不住,也随缒到岩前。子邮复盘上,扯去苔藓审视,果然是“九州第一洞天,四海无双福地”十二个古篆。下来说与仲卿知道,互相惊喜,入内看时,十分黑暗,旁边半缺如窦,却有亮光。子邮道:“仲兄在后,让弟先行。”

  二人走到里面,虽然明亮,奈愈斜愈窄,仲卿不能前进。子邮使出收身束骨法,往前力入。到得尽头,却是个洞口,也望得见老人峰。回来道:“错走了。”

  乃同往暗里摸壁缩脚而行。下了九层石阶,大弯转来,始见亮影;复登石梯,渐见光亮。

  石梯约有百级,上面平平坦坦,栋宇晶莹,花卉繁盛,竹木皆系丹色。只见一个大猿,坐在石上剥取柏子仁。子邮向仲卿骇道:“兄,可系此物?”

  用手直指,金丸飞出,只见那猿不慌不忙,用手中柏子击来,将丸子打落。子邮连指两指,两个金丸联出,那猿用两指捻着一个,用手打落一个。子邮欲向前擒拿,仲卿看道:“不可错误,先前系纯青,此系纯白,得道仙猿,莫误伤也!”

  乃走向前拱手道:“猿公请了。”

  白猿也起身,将两手交起,似还礼之状。子邮道:“古怪。”

  仲卿问道:“陈老仙祖可在洞府?”

  白猿两手往后拱去,仲卿乃同子邮往门内走,寂无人声。又进里面,转过第七层,只见上头坐有一人,隐着石几而卧。向前看时,却系老道士,恐防惊动,退将下来。忽闻笑声道:“仲子来也,仲子来也!”

  子邮在下面,见个十四五岁头发披肩的童子,自石边洞中笑出。仲卿转身揖道:“吴槐仙兄,弟到了。春间承教,寤寐不忘。前日于临滁,蒙吴贺仙兄教导洞府,今日幸得造谒,何快如之!”

  吴槐答礼道:“仲子名隶仙籍,自应归来。但所言蒙吴贺教导于临滁,吴贺并未出山。”

  仲卿道:“现有韩子邮同会同宿。”

  吴槐拱手道:“这系韩子么?前日令本家湘子在此访家师,未晤而去。”

  子邮揖道:“前日与吴贺仙兄盘桓通宵,甚蒙开导。”

  吴槐道:“这又奇了,请到后面看来。”

  乃引二人从石边转入,却见吴贺睡在窗前。吴槐指道:“这不是么?”

  子邮道:“想是昨日归来的。”

  吴槐再看脚下麻鞋不在,笑道:“俗心未除,所言不谬,舍弟果出去了。二子所遇,乃其神耳!”

  子邮赞道:“仙家妙用,易胜敬羡!”

  吴槐道:“凡心脱尽便成仙,微末小事,何足爱慕。”

  仲卿道:“老仙师几时方醒?”

  吴槐道:“才睡如何便问醒?就系极快,也须三五百年。”

  仲卿道:“如此,弟等去也。”

  吴槐道:“哪里去?”

  子邮道:“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报!”

  吴槐道:“仇人是谁?”

  仲卿道:“赵氏。”

  吴槐笑道:“天之所兴,谁得而废?韩、李二公食禄死事,理所当然,而今已成正果,何必更为烦劳?害韩公者又俱除灭,犹有何仇乎!二子既知赵氏之非,胡昧韩、李之不善?”

  仲卿道:“二公为国捐躯,并无背谬。”

  吴槐道:“使其不仕,而安于南亩西畴,焉得丧亡性命!惟欲逞其才艺,思量名标麟阁,功垂竹帛,以致身死家倾,后嗣之存如线,安得不归咎于其身?”

  子邮道:“大丈夫自应随时建德成名,流芳百世。若人人甘死牖下,天下事孰旨为之?”

  吴槐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为之,何必自我!天下未有我之先,事何人为?我既往之,后事又何人为?总是道德之心,不胜功利之欲,故为饰说,以致自戕其躯。祖师谓:人入仕途,即如鱼游罟内。若沉潜潭底,远翔海外,何致杂酸咸实鼎鼐哉?”

  子邮道:“既为男子,不显亲扬名,得毋有负父母,空长七尺?”

  吴槐道:“既知显亲,岂不知劳亲?既知扬名,岂不知丧名?菽水承欢,亲心安佚;以禄而养,亲忧得丧。有荣自有厚,有赏自有罚,有升自有降。荣赏升,亲亦止于饱暖;降辱罚,亲岂堪于焦劳?安能终保其禄养,反多伤亲之天年,是显亲反损亲也!才学兼优,居于高位,秉国家之权衡,操生杀之机柄,稍欠纯粹,则为天下所讥,贻羞青史。入学不优,举动乖张者,误国多致丧身。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犹其小也者。”

  子邮道:“古圣先贤,皆以致君泽民为教,如足下所言,则皆非矣!”

  吴槐道:“生于古时,原应为之。虞夏之后,即不可为矣。使文种长耕于会稽山原,安有属镂之痛?韩信终渔于淮阴岸畔,岂受未央之诛!掳于心血,敌亡国定,良犬乃随狡兔而烹,岂非为欲致君泽民乎!霍光尽瘁,免于其身,而未闻赦免幼丁,以存其家嗣。萧望之已死,而君犹不知,徒然捐躯绝后,何补于国?陈汤、甘延寿立功异域,刀笔之徒翻削其爵,命几不保,岂非殷鉴乎!”

  子邮道:“此皆昧于进退,故多此失。”

  吴槐道:“又有不然者,伍员之于阖闾,言听计从,褚遂良、长孙无忌可谓得君矣。然而阖闾、太宗以孤托之义,无能辞,卒皆彼虽欲退,其可得乎?”

  仲卿道:“师兄之教甚善,弟等非不知之,若未受恩食禄,自然遵教。但相知最深,受恩最重,仇恨最大,揆于理义,俱不能已旷报仇之后,断不恋于爵禄,定相从徜徉于山水也!”

  吴槐道:“二子劳矣,且请安歇,醒来再谈。”

  乃引入左边石室,只见如床一般大块青石,两头两块小石如枕,并无被褥。仲卿恐其寒冷,吴槐道:“此系石床,峰上移来,为容成老祖下榻。请试睡去,看比细席如何?”

  二人坐上,却温和绵软,因奔跑劳过两日,放倒头就睡。

  仲卿心烦易醒,辗转久之,不复成寐。子邮鼾声方盛,正欲喊他起来,共论事体,忽闻有人呼道:“亚公,尔好安逸也!”

  急答道:“不敢,不敢。”

  连忙坐起,只见似人立在户外,却看不清楚,听得声音很熟。慌离石床,出丹房,下阶迎问。

  失脚惊醒,方知系梦。坐于地上,细看并无踪影,想道:“好奇怪也,方才明明系潞州呼声,如何却系梦,又如何跌倒在阶下!”

  再看星月满天,光彩盈室,竹树参差,地上并无花叶枝柯之影,甚为诧异。信步徘徊,穿径出垣,瞥见对山悬挂白龙,从峰颠飞下,直到涧底,却久久行而不止,更加惊讶。前往视之,却是道飞泉,讶道:“这般大瀑布如何无声,真是奇怪。且看流到哪里去?”

  他沿涧岸行走时,忽闻人语繁杂,仰视又见樯桅列徘。近前问道:“此系什么地方,船艘装往何处?”

  梢公答道:“此地名大通镇,系水马头,上通楚蜀,下达吴越。”

  仲卿道:“由陆入蜀,有盘诘之搅,船中自然好些,且回去招呼子邮同行。”

  主意已定,转身就走,到得三叉路口,忘却哪条是来时取行的。细看山川,迥然不同,疑惑愈盛。又想道:“与子邮偕行,难免滋事,且单身先去,约定高兄,再来招他未晚。”

  乃复到岸边,问梢公道:“宝船可系入蜀的?”

  梢公答道:“是入蜀的,但今日方才到埠,货仍不曾起清,回去尚五日期。前边第三只系今日开的,水手上岸去了,如要进川,可过去问。”

  仲卿乃到前边来搭船,梢公道:“你可系仲卿,可系韩速?”

  仲卿笑道:“我却姓古名璋,不知什么重轻含缩!”

  梢公道:“不是就罢,而今关上要查问哩!客人既非他们,我将鲁香姓名填人票单,就免得过关耽阻了。”

  忽听得舱内喊道:“船家说过不搭人,这是做什么?”

  梢公回道:“二位船价太少,搭的客人只在前舱便了。”

  向仲卿道:“鲁客人进去,可将中门关断。船钱饭食的规例晓得么?”

  仲卿道:“请教。”

  梢公道:“白金二两,神福酒菜俱在其内。”

  仲卿道:“依你就是,但行李不暇回取,将若之何?”

  梢公道:“这大通镇上,怕买不出?”

  仲卿乃上岸,置办铺盖回来,水手埋怨道:“买多少物件,耽误了数十里好风!快些走罢,让我们好扯篷开行。”

  仲卿上船,见舱虽小,但仅有两客,年貌相去不远,只在十五六岁之间,好像子邮,愁容满面。仲卿拱手道:“借光。”

  二人看仲卿不俗,起身道:“有亵。”

  仲卿问道:“尊容上姓?”

  答道:“弟等姓白。”

  仲卿道:“贵处哪里?”

  答道:“陇西。”

  仲卿因其先阻梢公搭客,似有厌烦的意思,便不深谈,将中舱门关好。常时只在船头看山飞树走、水反云停的景致。

  这日停泊湖口,闻中舱叹道:“往年经过,何等气象,今朝脱难,仅此而已!”

  相与泣下,又不敢出声。仲卿想道:“言论恰似淮南声音,未知重进近作何状?若亦败亡,此必是其子弟。”

  乃由篷上走入后舱,见梢公、水手俱上岸去了,即转到中舱。见两客人,一个拐在榻上,一个坐在机上,便拱手道:“二位先生请了。”

  齐起身答道:“不敢。”

  仲卿道:“今日风顶,船似难开,可上岸观观湖山景致。”

  答道:“素性不谙,请便少陪。”

  仲卿道:“同游方有趣味,君等无兴,我也索然。敢问二位先生大名?”

  榻边的道:“小弟名英,舍弟名华。”

  仲卿道:“府上不似陇西声口,确像淮南。”

  白英道:“常往来于淮阴、广陵。”

  仲卿道:“敢问李节度近日若何?”

  白英道:“与足下有何瓜葛?”

  仲卿道:“也曾相认。”

  白英道:“已殉周朝国难了。”

  仲卿道:“先生莫非其族?”

  白华道:“足下误矣,我姓白,他姓李,如何为之族?”

  仲卿笑道:“姓随便说,耽不住你假借。”

  白华道:“便是其族,尔意欲何为?”

  仲卿道:“闻得此处悬有赏格,称淮南有子脱逃,拿获者赏金千两,所以问之。若是遇见,查明擒住,好请赏也。”

  白英顿了顿笑道:“吾等正是,足下可拿去请赏。”

  白华道:“我们正欲拿你,为何连行李俱无?若不系仲卿,如何惊慌,答出古璋名姓?”

  仲卿笑道:“不敢相欺,小弟正是仲卿,前同韩子邮到淮南,欲请李公进兵,闻患病卧床,住下十日,不得痊愈,始舍往川投友。因路上盘诘得紧,故绕道过江入蜀。”

  白英道:“韩子邮何往?”

  仲卿道:“恐同行招事,乃留彼于山中。”

  白华道:“尔系逃亡,却非仲子,休打诳语!”

  仲卿道:“何也?”

  白英道:“亚公、子邮图形发到淮南,节度公供之书室,朝夕焚香,弟等亦常瞻仰。今细看足下,虽然卓荦,但眉目全非,如何冒得?”

  仲卿道:“要看真眉目么?”

  白英、白华道:“实愿见之。”

  仲卿往后舱,用碗取得江水,微声密祷,将袖往上拭拂,即刻还出旧样,笑道:“请视原仲卿。”

  二人仔细看定,惊道:“此何理也?”

  慌慌下拜道:“夙仰丰神,今获谒见,萍水相逢,皆系同心报国,窃幸附骥。”

  仲卿慌答道:“如蒙指使,敢不竭蹷!”

  三人起来,白英道:“弟实系李节度之子李之英,这系表弟王之华,先姑丈王清忧国丧身,遗此一线,先父爱之如子。及后逆知大势已去,事不可为,誓死报国,命愚弟兄避迹,留存王氏、李氏宗祧。弟等不忍,先父再三催逼,只得从命,始离淮南。嗣又潜入,见父亲丧亡,周土全归赵氏,乃复逃出,欲往吴越。因素悉其懦弱,故转念入川。高将军彦俦与先父有八拜之交,且到彼处再作道理。今天使逢先生,诸事皆愿指教。”

  仲卿道:“彼此相济,共舒国难,敢不敬从。”

  王之华道:“亚公先生,韩子邮实在何处?”

  李之英道:“今后不可呼亚公二字。”

  王之华道:“我正忘之,我以后只呼古公罢。”

  仲卿道:“极好,我也将仲卿藏起,且做古璋便了。子邮实在黄山洞府,他醒时,也系要入蜀的。天下英雄无几,横竖皆可会得着。”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川中所主者谁?”

  古璋道:“亦无第二人可投,与君等相同。”

  王之华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闷坐,殊觉无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华道:“日里将舱门开开,可以共话。”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真面目犹须暂隐。”

  古璋仍依然改变过来。

  三人从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谈天下形势,或论古今兴亡,或说长枪短剑,或辩兵法阵图。王之华于箧中取出家传的书,请教道:“注解阐幽发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笔?”

  古璋接看,乃孙武子十三篇、孙膑读人五篇,系韩信、赵充国注疏,看道:“好书,好书!且待读毕奉复。”

  乃携到前舱,通宵反复展玩。次日交还道:“无幽不显,无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诣此?其为真本无疑。”

  自此之英尽出箧内藏书,终朝商榷讨沦。

  这日天气晴明,之华道:“可到船头眺望。”

  三人同出前舱,见两边俱系悬岩峭壁,仰观惟见峻岭侵霄,下视急湍奔流,船在尖锐石缝隙中旋转。问水手道:“此系何处?”

  水尹道:“此狼牙峡也,系夔州管辖。去年宋兵千船经过此地,遭高将军暗使炉火,上下夹烧,何曾走漏半只?至今泊船,夜深常闻鬼哭。”

  李之英问道:“后来怎样?”

  水手道:“后来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将军势穷力尽而死。”

  王之华惊道:“系哪个高将军?”

  水手道:“西蜀有几个高将军?”

  王之华道:“可是讳彦俦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华放声大哭,李之英垂泪不已。古璋道:“且慢伤悲,莫信狂语。他说去年宋兵遭焚,去年并无宋字国号。”

  水手道:“宋朝国号几时了!”

  古璋摇头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无聊,依然进舱,懑懑过了数日。到得下锦江起旱,但见田芜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问驴夫,所言与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来到剑阁,见城上俱系宋字旗号。古璋大惊,关前犹挂着图形,却不甚盘诘,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个乞丐拦着化钱,仲卿细看,似乎面善,却想不起,乃呼问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乞丐抬头看道:“面目不似仲爷。”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处会过?”

  乞丐道:“我自小跟随高老爷,不曾认得你。”

  古璋猛然记起来,问道:“高将军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谁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归宋?我怎么至此!”

  古璋取块银子给他道:“聊代菲饭。”

  乞丐道:“素不相识,何敢厚领?”

  古璋道:“尔同高将军到江南林爷府上,我曾会过,如何就认不得?”

  乞丐视道:“你是任老五么?”

  古璋道:“认得不差。你可将高老爷的事情细细说与我知。”

  乞丐道:“既系旧交,愧领愧领。任五哥,你下部养得丰满了,定系发财。待我告诉你,家爷屡次奏请闭关,务农讲武,可是王昭远决意兴兵伐宋,要安置家爷于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败全输。弄得没法,始行召起家爷,领兵御敌,连胜数阵。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里掣肘,弄得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随丧失。”

  三人嗟叹不已,商量:“到此地羁留无益,莫若往江南,观局不合,再往两浙。”

  于是复回锦江,搭船到金陵城。见人马雄壮,市无游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见亡国之征,这回看来,实系兴隆之象。非林兄经济,更有何人?”

  王之华道:“那旗上好像宋字么?”

  古璋走到前边看时,果然是个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听见交兵,如何城为赵有?”

  再到清凉山访问,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谋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问,唐主中计,杀了林公。宋命曹彬领兵渡江,无人阻挡,轻轻得了江南。三人嗟叹不已,斟酌商议,只好附航入浙。乃于石头城外访搭船只,遍问俱无,只有洋船,无办法,只得四处协商洋船。

  三人只得附搭,上了驳船,不胜悲楚。次日清早开行,出燕子矶,过黄天荡,又系金、焦。最后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荡荡,淼无垠际,虽然胸襟开豁,却愈增悲怆。行过两日,边远望见隐隐的一带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转篷,平山渐远渐灭。次日,王之华忍不住问梢公道:“此处可离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这话过过几时了,昨日隐稳平山,即系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缘何不送入浙,带我们往何处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岂期鲲鱼阻路,旋转行来,又过多时,此刻不能返行,只好到前面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无奈,只得随他。又过数日,盼望总无便船。忽见梢公惊呼道:“不好了,快些将各篷扯满!”

  只见众人慌忙动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面观看,见背后有数道黑气飈来,到晚始不看见。众篙工、水师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着,莫要停,只顾走!这种畜生最厌见船暂歇,又赶来哩!”

  于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转篷!”

  众人听得,一齐动手,篷虽旋转,奈舵回不过来。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将篷落下,四围观看,并无恶物。只见船只头低尾昂,往前飞射,比篷驶风更快十倍。梢公丢下舵,只是跌脚。众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随师多年,所到之处颇多,未见此地形势光景。老师曾戒道:“紧防洋面沙鳟,毋莫近归墟硬水圆。沙鳟虽小于鲸鱼,而强捷过之,小鳟随母,千百成群,昨所见者是也。尾闾围下,水势低于大面三千六百里,又名尾闾。凡到此处,万事皆空,只有跌落的,没得出来。今船头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坠下,定是入涡溜了。”

  水手道:“围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虽自古来传说,有人家无人家哪里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时,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坠到底,水势平缓,舵自然活。”

  往楼上看风色地喊道:“好,好,犹有生途!那边远远不是船只么?”

  众人齐看,道:“是船只,是船只!”

  须臾已到,只是各小艇迎来,持器械傍着大船,篙工水手用钩搭住,扯拽去了。众人见形色凶恶,大声喊,往舱内乱奔。正是:绝处见人心稍定,争来似寇胆加寒。

  不知船上众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复制

《第三十九回》

孙膑 〔先秦〕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

  却说永初四年九月,邓太后母新野君患疾,新野君见前文。太后亲往省母,连日留侍,未见还宫,三公上表固请,方才返驾。安帝此时已十有七岁,何不共请还政?既而新野君病剧,再去送终临丧,极尽悲哀,棺殓时给用长公主赤线,特赠东园秘器,玉衣绣衾,东园秘器,注见前。使司空张敏持节护丧,仪比清河王临终遗制,谥曰敬君,清河王临终,见三十七回。又赐布三万匹,钱三千万。邓等辞还钱布,并乞退位守制,还居里第。太后尚未肯许,询诸曹大家班昭,昭因上疏复陈道: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旨远矣。今国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靖,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诚,自知言不足采,聊以示虫蚁之赤心,伏冀鉴察。

  邓太后素师事班昭,因即听从,许令等还第终丧,且封昭子曹成为关内侯。昭此时续著汉史,已经垂成,昭续《汉书》,见三十四回。出示士大夫,多半未解。故伏波将军马援从孙融,与昭同郡,得为校书郎,至阙下从昭受读。融兄名续,少甚敏慧,七岁通《论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博览群《经》,又通《九章算术》。邓太后闻续才名,亦召入东观,使他参考《前汉书》,再为校正。故《前汉书》百二十卷,除班氏兄妹编著外,续亦略有损益,然后大成。见《曹大家传》。班昭复作《女诫》七篇,作为内训:第一篇标目,是卑弱二字,第二篇是夫妇,第三篇是敬慎,第四篇是妇行,第五篇是专心,第六篇是曲从,第七篇是和叔妹,总计不下数千言,流传后世,近俗呼为女四书。小子无暇尽述,但记得她有一序文,照录如下: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后汉书》引三辅《决录注》云:子谷即曹成子。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即授封关内侯事。实非鄙人庶几之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羞宗族。吾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闲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校书郎中马融,见了七篇《女诫》,特为抄录,归示妻女,嘱令讲习,所以逐渐流传,千古不磨。此外尚有《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命》,凡十六篇。至昭殁后,由子妇丁氏编成全集,自撰大家赞一则,附入集中,姑媳能文,可作彤史佳话。昭有夫妹曹丰生,亦有才慧,尝作书与昭论难,词亦可观。当昭逝世时,年已七十有余,邓太后且素服举哀,厚加赙赠,特派使臣监护丧事。这真好算作士女班头,生荣死哀了!才德如曹大家,应该褒扬。当时尚有广陵人姜诗妻,河南人乐羊子妻,也有贤名,并垂不朽。姜诗为广陵人,事母至孝,妻为同郡庞盛女,奉事尤谨。姜母好饮,江水去家约六七里,庞氏随时往汲,携归奉母。一日适遇大风,归家较迟,致母渴不能耐,诗因怒责庞氏,将她斥归。庞氏涕泣出门,借寓邻舍,日夕纺绩,托邻媪转遗姜母,数月间馈问不绝。姜母不免惊异,详问邻媪,邻媪始据实相告。姜母且感且惭,忙嘱诗召还庞氏,格外怜爱。庞氏益曲体母心,始终无违。有子少长,为姑汲流,竟致溺死,庞氏恐姑哀伤,未敢相告,但托言出外求学,未便常归。姜母更好嗜鱼鲙,又不愿独食,夫妇尝合力勤作,得资买鱼,为鲙供母,并令邻媪作陪,冀博母欢。既而孝感动天,有涌泉流出舍侧,每旦必双鲤跃起,使供母膳。庞氏亦再得生子,不致绝嗣。地方官吏,因举诗为孝廉,入拜郎中。寻复出宰江阳,颇有治绩,居官数年,病殁任所。人民为诗立祠,并将诗妻庞氏,一并绘象供奉。姜门双孝,流播千秋。举此可以劝孝。乐羊子妻,姓氏失传。羊子尝出外游行,拾得遗金一饼,还家示妻,妻瞿然道:“妾闻志士不饮盗泉水,廉士不受嗟来食,齐黔娄赈饥,见饿者与语曰:‘嗟!来食’饿者以其无礼,竟不食死。奈何贪利拾遗,自污清行哩?”羊子大惭,亟将遗金还掷原地,一面寻师求学。逾年还,妻跪问归家理由,羊子道:“久别怀思,并无他故。”妻起身取刀,趋近机前,指示羊子道:“此织生自蚕茧,成自机杼,积缕累寸,积寸累尺,积累不已,方成丈匹,今若割断,便是自弃前功,终至无成。夫子既出外求学,应该学成乃归;若中道辍业,便与断机无异了!”羊子慌忙拦阻,情愿再出求学,妻始将刀放下。羊子遂去,七年不返。羊子尚有老母,妻殷勤奉养,又尝远馈羊子。会有邻鸡误入园中,羊子母竟盗鸡宰食,妻对鸡不餐,潸然泪下。母怪问何因,妻答说道:“自伤居贫,使食有他肉。”母方有惭色,将鸡弃去。嗣有盗贼入门,逼妻受污,妻操刀趋出,盗见她执刀,便把羊子母劫住,且威吓道:“汝若释刀从我,当使两全;否则先杀汝姑!”羊子妻举首仰天,长叹一声,竟举刀刎颈,流血毕命。盗也觉惊愕,舍去羊子母,扬长自去。羊子母报闻太守,太守捕盗抵罪,赐她缣帛,依礼安葬,号曰贞义。举此可以劝节。后来尚有汉中人陈文矩继妻,表字穆姜,生有二男,前妻亦有四子,文矩出为安众今,在任病故,穆姜与诸子携榇归葬。四子以穆姜本非生母,每有憎嫌;穆姜却慈爱温仁,加意抚养,衣食一切,比亲子还要加倍。邻人语穆姜道:“四子不孝,可谓已甚,何不与之分居,免得受嫌?”穆姜答说道:“我方欲以仁义相导,令他自知迁善,奈何反与分居呢?”邻人乃怀惭退去。嗣因前妻长子陈兴,遇疾甚笃,穆姜亲调药食,昼夜探问,不厌烦劳。好几月始疗兴疾,兴方才感悟,起呼三弟道:“继母仁慈,出自天授,我兄弟不识恩养,行同禽兽,虽母德从此益隆,我辈过恶,也从此益深了!”使他自悟,方为善教。说着,遂挈三弟诣南郑狱中,具陈母德,且述自己从前不孝,乞许就狱治罪。县令却暗暗称奇,往白郡守。郡守提讯四子,四子陈述如前,郡守乃劝谕道:“汝等既自知不孝,革面洗心,此后可在家侍奉,格外孝谨,借赎前愆,既往不咎,权从贷免罢了!”四子方相引归家,共至穆姜前跪下,愿受家法。穆姜道:“知过能改,还有何言?”说着,那郡中已遣吏至门,代为旌表,且免除全家徭役;穆姜率诸子拜谢。嗣是兴等悉遵母训,并为良士。穆姜年至八十余乃殁,遗命薄葬,不得好奢,诸子奉行维谨,见称乡曲。举此可以劝慈。这三妇的德性,与曹大家相较,看似贵贱不同,行为互异;但试看古今妇女,能有几人懿言美行,得如三妇?怪不得史册流芳,推为贤媛呢!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邓太后为母服丧,逾年乃毕,复因天时久旱,亲幸洛阳狱录囚,理出死罪三十六人,余罪八十人,方才还宫。至永初七年正月,率命妇等往谒宗庙,与安帝交献亲荐,礼毕乃还,诏省时物二十三种。古礼:“天子入祭宗庙,与后并献。”此时皇后尚未册立,所以母子交献如仪。待到安帝二十二岁,方册立贵人阎氏为后。阎氏母为邓弘姨,故得册立,后文自有交代。惟屡年羌寇不绝,边警频闻,汉中太守郑勤,战死褒中,郑勤出屯褒中,见前回。主簿段崇,与门下史王宗原展,奋身捍勤,并皆斗死。骑都尉任仁,出援三辅,战无一胜,亦见前回。部下兵又不守纪律,乃由朝廷派遣缇骑,将仁絷归,下狱处死。护羌校尉段禧病殁,接替乏人,不得不再起侯霸,使他出屯张掖,防御羌人。侯霸见黜,俱见前回。羌众转寇河内,百姓多南奔渡河,络绎不绝。北军中侯朱宠,奉命率五营兵士,往守孟津;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为五营。并有诏令魏郡赵国常山中山数处,缮筑坞候六百十六所,分段御边。偏是沿边长吏,多籍隶内郡,不愿在外战守,纷纷请徙郡县人民,暂避寇难;朝廷亦弄得没法,乃令陇西徙治襄武,安定徙治美阳,北地徙治池阳,上郡徙治衙县。这令一下,四郡长吏,当然大喜,急促人民徙居,自己也好避开虎口。我能往,寇亦能往,岂趋避所能了事?无如百姓多恋居故土,不愿徙去,惹动官吏怒意,饬吏役刈去禾稼,撤去墙屋,毁去营堡,除去积聚,硬迫百姓移徙。可怜百姓流离分散,颠沛道旁,老弱转沟壑,妇女踬山谷,一大半送命归阴;只有一小半壮丁,还能勉强支撑,随官流徙,侥幸生存。比羌寇还要厉害。前征西校尉任尚,已经免官,再奉召为侍御史,出击叛羌。至上党牛头山,与羌众交锋数次,幸得胜仗,羌众散走,河内少安。乃撤回孟津屯兵,仍戍洛阳。俄而汉阳贼杜琦,及弟季贡,与同郡王信,聚众通羌,夺据上邽城,自称安汉将军,散布伪檄。汉阳太守赵博,潜遣刺客杜习,混入上邽,枭得杜琦首级,还献郡守。赵博以闻,诏封习为讨奸侯,赐钱百万;再令侍御史唐喜,领兵往讨杜季贡王信。信等据住樗泉营,被唐喜一鼓攻破,斩首六百余级,信亦伏诛。惟季贡逃脱,奔依滇零。适滇零病死,子零昌继为羌酋,年尚幼弱,未知大计,但使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这统是永初五六七年间的事情。到了永初八年,改号元初,又出了一个羌豪号多,为当煎勒姐诸羌总帅,抄掠武都汉中。巴郡有一种蛮人,当前汉开国时,曾受高祖恩诏,免输租赋,蕃息多年,因闻羌人屡扰汉中,所以奋然投效,愿为汉助。蛮俗好用板隃,与敌相斗,时人号为板隃蛮。这板隃蛮约有数千,与汉中五官掾程信会师,出击号多,号多败走,退屯陇道,与零昌合。护羌校尉侯霸,率同骑都尉马贤,复掩击号多,杀毙二百余人,号多复遁。越年侯霸病终,即令前谒者庞参接任。参招诱号多,恩威并用,号多乃率众请降。参遣号多入朝,蒙给侯印,使还原镇;参亦移治令居,专顾河西通道,防御零昌。既而屯骑校尉班雄,即班超子。出屯三辅。左冯翊司马钧,奉命行征西将军事,督率右扶风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等,合兵八千余人,与庞参分道出讨零昌。参部下亦有七八千,行至勇士县东首,为杜季贡所邀击,失利引还。独司马钧等进攻得胜,乘虚入丁奚城。季贡方击退庞参,回至城下,见城上已插汉帜,并不返攻,便即窜去。明明有诈。钧令仲光杜恢盛包三人,领兵数千,出刈羌禾,临行时亦嘱他谨慎,不得分兵。光等违钧节度,四处刈禾,只管深入,被季贡伏兵掩杀,不能相救。钧恨光等不遵号令,虽有所闻,也不赴援,终至光等败没。季贡复乘胜杀来,钧见孤城难守,又复走还。光等有应死之咎,钧坐视不救,罪亦相同。事为朝廷所闻,敕将司马钧庞参,一并逮系狱中。又因北地安定上郡三处,并遭羌害,特使度辽将军梁慬,遣发边兵,救拔三郡吏民,徙入扶风界内。慬即遣南单于兄子优孤涂奴,引兵往徙,事毕回来,慬以涂奴有劳,先给羌侯印绶,然后报闻。哪知朝廷责他专擅,也召慬还都下狱。还亏校书郎中马融,力请赦免庞参梁慬二人,始蒙贷死;惟司马钧无人救解,自尽狱中。于是诏令马贤为护羌校尉,且将班雄调回,迁任尚为中郎将,督屯三辅。始终不忘此人。朝歌长虞诩,已调为怀令,进谒任尚,乘便献议道:“《兵法》有言:‘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这乃自然定理。今叛羌类皆骑马,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似断弦,若欲使步兵追击,如何能及?故虽屯兵二十余万,旷日持久,毫无效用。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就二十人兵饷,移买一马,可得万骑;万骑兵逐虏数千,尾追掩击,不患无功,这岂不是利民却敌,一举两得么?”此议尚无甚奇特,如何他人未曾想着?尚大喜道:“君言甚是。”当即令诩主稿,奏达京师,复诏尽如诩议。尚汰兵买马,选得轻骑万人,袭击丁奚城。杜季贡仓猝出御,终不能支,尚军得斩首四百级,获马牛羊数千头,回营报功。尚复上书奏捷,邓太后乃器重虞诩,擢诩为武都太守。诩率吏属赴任,行近陈仓崤谷间,探得前面有羌众数千,截住要道,遂停车不进,扬言须请兵保护,方可前行。羌众信以为真,分掠旁县,诩得乘虚冲过。星夜急走,每日驰行百余里,且每一驻足,必令吏士各作两灶,逐日加倍,好容易至武都。属吏私下怀疑,至是方向诩启问道:“古时孙膑行军,逐日减灶,今公乃令逐日加增;且兵法尝云:‘日行不过三十里,所以防备不虞。’今乃日行至二百里,究为何因?”诩笑答道:“寇众我寡,徐行必被追及,速行方可远害;我令汝曹增灶,无非示虏不测,虏见我灶日增,总道是郡兵来迎,众多行速,不宜追我,因此我得无忧。从前孙膑减灶,故意示弱;我今却欲示强,情势不同,虚实互异,汝等何必多疑?”属吏方才省悟,憬然退出。嗣闻羌人因诩脱走,果来追诩,及见诩逐日增灶,然后却还,吏士越佩服诩谋。诩查阅郡兵,不满三千,又费踌躇,外面又传入警报,谓有羌众万人,围攻赤亭。诩急令军士操演箭法,约阅二三旬,技射并精,乃令羸兵至赤亭诱敌,有退无进。羌众踊跃追来,将到城下,诩因发出弓弩手数百名,先用小弩,后用强弓。小弩不能及远,只有数十步可射,羌众以为矢力甚弱,不足为惧,遂猛扑城壕,并力急攻;诩再发号令,使弓弩手各用强弩,且命二十人专射一羌,发无不中,中无不踣,羌众前队多死,当然骇退。诩复亲率吏士,出城奋击,毙羌甚多,余羌退至数里外下营,诩亦收兵还城。翌日大开城门,环列士众,从东郭门入北郭门,复自北郭门入东郭门,回转数周,屡换军装。仍与增灶法同意,先后用一疑兵计。羌人遥望诩兵,不知有多少,士卒互相惊吓,仓皇夜走。到了浅水滩边,跃马乱渡,忽听得一声鼓号,有许多官兵杀出,齐声大呼道:“羌奴快留下头来!”正是:

  一呼已破群羌胆,百变尤奇太守谋。

  欲知浅水滩旁的官兵,从何而来,容待下回说明。本回叙述曹大家遗事,并录《女诫》序文,实为《列女传》增一色彩。至若姜乐陈三妇,亦随笔叙入,并非画蛇添足,殆有鉴夫人心不古,女教益衰,不得不胪述前型,为女界留一榜样,作者之寓意甚深,其用心亦良苦也。《后汉书·列女传》中,尚有一周郁妻,不能谏夫,竟致自尽,盖犹有遗憾存焉;略而不记,去取从严,比《范史》且更进一层矣。虞诩增灶,千古称奇,厥后之奇谋迭出,更见智能。自永初元年,羌人为乱,连扰至十余年,将士络绎,不绝于途,求一谋略如虞诩,不可再得,汉亦可谓无人,而诩之名乃益盛。谁谓白面书生,不可与语行军哉?

复制

《第八十五回》

孙膑 〔先秦〕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

  却说周瑜引兵至南郡,与曹仁夹江相持,曹仁固守勿战,瑜亦未便急攻;甘宁独请进取夷陵,瑜乃拨兵三千,付宁带去,驶至夷陵,一鼓即下。曹仁闻夷陵失守,分兵往援,竟将夷陵城围住,宁向瑜求救,瑜欲统兵救宁,又恐曹仁出击,累得进退两难。吕蒙进说道:“但留凌公绩在此,凌统字公绩。蒙与都督往援,当可从速解围。蒙保公绩,能十日固守,不致有误。”瑜乃令凌统守住营寨,自与吕蒙等赴援;到了夷陵城下,击退曹兵,夺得战马三百匹,当即驰回。凌统果然无恙,屯兵北岸,相机进攻。孙权闻瑜大捷,亦引兵自攻合肥,连日不克。曹操遣将军张喜,率众驰援,许久未至,扬州别驾蒋济,伪言援至,遣使赍书语城中,为孙权巡兵所获,得书呈阅,权信为真情,撤围退去。那刘备却用诸葛亮计议,表举刘琦为荆州刺史,分遣关张赵三将,往取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嗣经三将先后略定四郡。就中有一段却婚轶闻,为赵云生平亮节,可法可传,不应从略。云奉刘备命令,往略桂阳,桂阳太守赵范,开城迎降,邀云入宴;云坦然直入,与范对饮,彼此虽非同族,却是同姓,杯酒言欢,很觉融洽。到了兴酣意畅,复由范邀入后园游览,片时洗盏更酌,接连如是数觥,范托词更衣,既入复出,引着一少年美妇,姗姗前来,行至赵云座旁,嫣然含笑,替云斟酒,云连忙避席,辞不敢当。再举目看那丽姝,淡妆浅抹,缟衣綦巾,恰似一枝秋后海棠,愈白愈艳,但究不知她为谁眷属,是何意见?一时又未便遽问,只好拱手为礼。那妇人却斜送秋波,把云上下打量一回,方才辞去。文君原是多情,怎奈武夫不比文人,空负那一片雅意。云方才就座,问及该妇来历,范答说道:“这是家嫂樊氏,青年寡居,令人怅惜。”云听这数语,越加诧异,原是怪事。正要出言责范,范又说道:“守节为妇人难事,范探明家嫂意见,亦思他适,但必择一出色英雄,方肯改嫁,天缘凑巧,幸遇将军,又与范为同姓,如将军不嫌寒陋,愿为玉成。”云不禁动恼,勉强答语道:“云与卿同姓,卿兄即我兄,卿嫂即我嫂,奈何使我乱伦?这事断不敢闻命。”说得范无词可答,满面生惭。云当即辞出,尚恐范心下芥蒂,暗中为变,乃命部兵昼夜加防,并遣急足,往迎刘备。及刘备闻信到来,范竟先逃去,云具白辞婚情事,备笑语道:“这也无妨!”云应声道:“赵范新降,情未可测,云怎敢遽应彼请?况彼令寡嫂改嫁,既使失节,又甘背兄,无礼无义,心迹可知。天下不少美女人,云岂可为此堕行哩?”备当然赞叹,遂授云为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云将赵范家眷,及寡嫂樊氏,遣兵护送回籍,自在桂阳就职。备又尊诸葛亮为军师,兼职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量收赋税拨充军实。长沙太守韩玄,零陵太守刘度,武陵太守金旋,自降备后,仍使为官。又有攸县守将黄忠,年老力强,亦来请降,由备录用。就是庐江营帅雷绪,也率部曲数万人归备,备乃得所措手,开创初基。偏是好事多磨,悲歌又起,似玉似花的甘夫人,竟为了长坂一役,受惊成疾,缠绵床缛,好容易延过一年,竟致不起,玉殒香消,备迭次悼亡,无限伤感,不在话下。为后娶孙夫人伏笔。

  且说吴督周瑜,围攻江陵,积久未下;瑜年壮气盛,定欲力破此城,反被曹仁用诱敌计,佯开城门,与瑜厮杀,瑜恐军士未肯尽力,跃马当先,亲自掠阵。仁诈败回城,等到瑜追至城旁,却预使部将伏住城楼,觑准瑜身,飕的一箭,中瑜右胁,翻身落马,仁复从城中杀出,意欲擒瑜。幸由韩当徐盛一班吴将,截住仁军,救瑜回营;吴兵自相践踏,伤亡甚多,江陵城却不损分毫。瑜拔出箭头,虽然用药调治,却是肿痛难消,好多日不能督军。仁闻瑜不能起,屡来挑战,瑜力疾上马,突出阵前,大声呼道:“曹仁匹夫,可认得周郎么?”仁军大惊,俱皆骇退,倒被瑜驱杀一阵,毙敌无数。从此曹仁气沮,待援不至,没奈何弃城北走,瑜得入江陵城,报捷至吴。孙权命瑜领南郡太守,屯兵江陵;程普领江夏太守,寄治沙羡;吕范领彭泽太守;吕蒙领寻阳令;召鲁肃等还吴。曹操得江陵败报,不胜惭恨,适因九江人蒋干,雅擅口才,谓与瑜为故交,可以招降,操即令前往。干布衣葛巾,至江陵投刺见瑜,瑜出厅迎干,笑呼干字道:“子翼远来良苦,但莫非为曹氏作说客么?”一语道破。干只好设词道:“干与足下,相别有年,遥闻芳烈,特来叙阔,并观盛仪,奈何疑我为说客呢?”瑜又笑道:“我虽未及夔旷,夔,舜臣;师旷,晋国人。闻弦赏音,已知雅曲了。”原来瑜少精音律,乐有阙误,瑜一闻即知,既知必顾,干与瑜有旧,当然识瑜有顾曲癖,故瑜即说此解嘲。既而留干共饮,引观仓库军资,及服饰器玩,更向干笑语道:“丈夫处世,既得人主知遇,名为君臣,实同骨肉,言行计从,祸福与共,就是苏张更生,郦贾复出,亦无从容喙,足下幸不为说客,否则岂能移人,恐反致绝交了。”这一席话言,弄得干有口难宣,因即告别。罗氏《演义》载此事于赤壁战前,证诸《周瑜本传》,应在战后。返报曹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得招徕,操亦无法,只得休养疮痍,徐图报怨,江东得以无事。孙权闻鲁肃还吴,与诸将出城迎肃,及肃既相见,向权下拜,权亦下马答礼,因与语道:“子敬劳苦,孤今日出城迎卿,卿以为显扬否?”肃直答道:“尚未!尚未!”大众俱为愕然,肃举鞭徐说道:“愿将军威德,旁讫四海,总括九州,得成帝业,再用安车蒲轮,迎肃入辅,肃始觉显扬了。”权抚掌大笑,偕肃入城,欢宴竟日。肃具言赤壁大捷,也亏刘氏相助,所以成功,此后应当始终并力,方可拒曹,权也以为然。会值刘琦病殁,权乃使备领荆州牧,且使周瑜分南岸地,属备管辖;备乃得移屯油口,改名公安。权有妹年已逾笄,尚未字人,闻备连丧妻妾,因拟将妹嫁备,作为继室。备亦有意联吴,乐从婚议,待至两造说妥,应由备至东吴亲迎,诸葛亮语备道:“将军此行,忧喜参半;亮不怕孙权,但怕周瑜,瑜非真心愿和,还是鲁肃从中调停,才议和亲,将军如必欲赴吴,往返皆须从速,且宜择人护卫,方保无虞?”遂将赵云调回,随备同行。备既至江东,由权迎入,两人初次会面,自有一种特别酬酢,无容细叙。但彼此统是汉末英雄,谈到投机时候,也觉心心相照,欢洽逾恒。惺惺惜惺惺。权代择吉期,留备在东吴成婚,备亦只好应允。转瞬间便已届吉,就把客馆中铺设停当,准备行礼。等到万灯齐灿,双炬联辉,便有一班乐府仙仗,引入鸾舆,恭请新人登堂,与备交拜。百余侍婢,簇拥了一位珠围翠绕的佳人,步上红毯,立在右侧;备亦整肃衣冠,至左首参拜天地,大礼告成,同入洞房。堂上客犹未散,免不得由备复出,与为周旋,大约酒阑席散,已是斗转月横的时候,备送客出馆,返入房中,新夫人当然未寝,惟两旁刀枪森竖,杀气腾腾,侍婢等俱佩剑侍立,仿佛娘子军出征气象。原是一座好战场。吓得备大惊失色,忙问何因。侍婢答道:“郡主少好武事,随身不离兵器,故有此布置。”备又说道:“今夕不妨暂去。”侍婢转告孙夫人,孙夫人微哂道:“厮杀半生,尚畏兵器么?”此夜武事,却是有别。乃命侍婢撤去刀枪,并脱佩剑,自己也卸了华服,改作浅妆;灯光交映,四目相窥,一个是英气未衰,丰神奕奕,一个是雌威已敛,态度痈痈,是过来人合解温存,为奇女子不加羞涩。写孙夫人处,自得身分。等到三敲更鼓,四屏娇鬟,两人便携手入帏,谐成燕好,阳台巫峡,乐趣可知。接连住了月余,备虽身入温柔乡,却也记起荆州来了,一日过见孙权,说起荆州故吏,多半相依,所得分土,还恐未足容众,加承厚惠,乞借荆州全土云云。权不及深思,慨然许诺,备起座称谢,且欲即日辞归,经权一再挽留,尚未得返。已被江陵太守周瑜闻知,飞使上书道:

  刘备以枭雄之姿,有关张赵云诸将,更得诸葛为谋,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宜留备在吴,为筑宫室,多给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数人,各置一方,然后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定矣,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且纵令西归,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愿将军熟图之!

  权得瑜书,出示鲁肃吕范诸人,范谓宜从瑜言,独肃驳说道:“将军虽神武命世,势力尚不及曹操;操志在报败,仍思夺还荆州,今不若将荆州借备,遣彼归抚,令当操军要冲,外足拒曹,内足蔽吴,方为上计。”计固甚是。权听了肃言,又觉他说得有理,遂不坚留备。备稍有所闻,遂商恳孙夫人,即欲乘隙西归,孙夫人却也豪爽,执定嫁夫随夫的主意,收拾细软,当即起程。备但留书辞权,自与赵云等轻舟西去。待至权得览备书,亟乘飞云大船,亲率鲁肃张昭等十余人,追送备行,竟得相及;备从容见权,具言曹操方眈视荆州,不能不返,权亦未尝诘责,惟置酒饯别,且邀孙夫人过宴。鲁肃等未便列席,避入后仓。酒至半酣,备低声语权道:“公瑾文武兼全,为万人杰,只恐他器量远大,未必肯久为人臣,愿公预防为是。”也欲谮毁周瑜耶?权含笑无言,待至宴罢,备夫妇仍出登轻舸,扬帆径去;权亦退归。事见《周瑜本传》,罗氏《演义》响壁虚造,究属不经。及备至公安,由诸葛亮等接入,备语亮道:“天下智士,所见略同,前日先生虑孤东行,也是为此;若仲谋信从周瑜,恐孤不能与卿等再见哩。”诸葛亮等并皆起贺,一面开筵庆赏,喜气盈庭。备复重赏赵云,留居麾下,不复再回桂阳;且作书寄吴,索借荆州。适周瑜自江陵诣吴,问权何故纵备,权以防操为辞。瑜复说道:“曹操新败,忧在腹心,未能遽与将军构衅,刘备方结姻好,一时当不致失和;但备不窥吴,必将图蜀,最好是先发制人,瑜愿偕奋威将军仲异,名瑜,系孙坚弟静次子,时为丹阳太守。同取巴蜀,即留仲异居守彼地,与马腾子超结援,瑜再还与将军夺据襄阳,向北蹙操,方可图功。操若得破,刘备更可无虑了。”权应声称善,即使瑜归整军马,为取蜀计。瑜返至江陵,途中得病,尚力疾至巴丘阅操,且嘱孙瑜速赴夏口;并请孙权致书刘备,预为关照,免受牵制。权乃使人至公安,赍书与备,略云:

  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张鲁,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看官,这刘璋张鲁,究是何人?璋即益州牧刘焉少子,曾任奉车都尉,留居京师,献帝使璋抚焉,焉不愿报命,索性使璋随侍蜀中;沛人张鲁,系五斗米道张陵孙,世承祖业,流寓蜀中,鲁父衡早殁,鲁母颇有姿色,兼通鬼道,出入焉家,得焉亲信,恐不免暗作鬼戏。焉遂令鲁为督义司马,出屯汉中。既而焉生背疽,竟致暴亡,璋得袭职为益州刺史。张鲁积渐骄恣,不服璋命,璋竟杀鲁母,与鲁成仇。鲁母始实通鬼道。鲁就据住汉中,自号师君,大行鬼道,号学徒为鬼卒,学道有年,进号祭酒,所行制度,约略与黄巾相似。璋屡与争战,互有杀伤,因此双方对峙,未分胜负。刘备与璋,统是汉室苗裔,既得权书,便出示诸葛军师,诸葛亮进议道:“要取益州,何劳东吴?今且作缓兵计,复书相报,再作计较。”备即令亮缮好复书,交与吴使带回。吴使归报孙权,由权展阅,但见书中说是:

  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今将军出师蜀汉,转运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之所难也。孙膑吴起为古良将。议者见曹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志;试思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老乎?若转攻蜀汉,授操以隙,使得乘间东下,甚非计也。且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即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谨布腹心。

  权将来书阅毕,即寄示周瑜,瑜怎肯罢手,仍催孙瑜引兵就道。孙瑜颇谙韬略,与周瑜又相契合,两人同名,应该投契。当即由丹阳发兵,溯江至夏口,遥见前面排列战舰,阻住去路,不得不向他问明。忽有一人遥呼道:“请吴将答话!”孙瑜望将过去,乃是荆州牧刘备,便与言奉命取蜀,备朗声答道:“君欲取蜀,请从他道,备已贻书孙将军,劝他得休便休,若必欲取蜀,备当披发入山,决不敢为天下失信哩!”瑜再欲有言,备竟退入船中,累得孙瑜无法再进,又不好与他交战,自伤和气;只得麾舟退回,报知周瑜。瑜正想督军继进,接得此信,不由的忿怒异常,俗语说得好:“怒气伤肝”,周瑜得病未愈,哪禁得一番盛怒?顿致口吐狂血,晕倒地上,经左右舁瑜至床,已是气息奄奄,延医调治,始终无效;自知病终不起,因令书记草一遗笺,口授数语道: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将军之遇,指孙策。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延医疗治,有加无已,人生有死,修短命也,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得复奉效命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

  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事尚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虽死不朽矣。

  口授至此,已喘急的了不得,复大呼道:“既生瑜,何生亮?”呼罢即亡,寿止三十六岁。毕竟美人薄命,小乔又复丧夫。当由部将替他棺殓,并将遗书飞报孙权。权流泪叹惜道:“公瑾有王佐才,今忽短命,孤赖何人?”及阅瑜遗笺,举肃自代,因即命肃为奋武校尉,使至巴丘,代领瑜营。瑜有两子一女,奉榇还吴,权加意抚恤,后来女配权子登,长子循得尚权女,拜骑都尉,颇有父风。循又早卒,弟胤官兴业都尉,封都乡侯,这且慢表。且说鲁肃往代瑜任,道出寻阳,晤见寻阳令吕蒙。蒙系汝南人,少年好武,不读经书,经孙权勖令求学,方专心攻习,手不释卷。肃与蒙相见,蒙置酒款待,谈论古今时事,各中窍要,肃起抚蒙背道:“吕子明,蒙字子明。我不意卿才如此,竟非复吴下阿蒙了!”蒙笑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兄何轻事觑人?”肃乃进拜蒙母,珍重言别。及抵江陵,仍执定前意,请暂将荆州,借与刘备,权复书依议,于是召孙瑜还守丹阳,把江陵南郡等地,借备管领。备令诸葛亮守南郡,关羽守江陵,张飞守秭归,自驻潺陵。曹操闻周瑜死耗,心下甚喜,正拟亲颁手书,嘱曹仁等再取荆州,忽又接到探报,乃是孙权将荆州借备,不觉转喜为惊,举笔投地,乃将进取荆州问题,暂从搁置。自就邺中,造一铜雀台,随时游赏,且更迭下令,访求才士,不计名节,但尚智谋。此为曹阿瞒意中之才士。嗣复让还三县,故意鸣谦,自称出仕本意,但望为国家讨贼立功,得一侯爵,他日死后,题志墓道,号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于愿已足;适值国家多难,举兵四讨,幸得削平群慝,位至宰相,贵显已极,尚复何望?但若今日无孤,正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或见孤兵势强盛,疑有异志,实为大谬,周文王三分有二,尚服事殷,私心耿耿,每怀古人;本拟解职就国,但恐兵柄一解,为人所害,慕虚名,受实害,窃所未甘;如果人人心服,何必防害?惟封邑可得辞去,今且上还阳夏柘苦三县,只食武平万户,少减孤责,且期免谤云云。说来似属娓娓可听,一经明眼人瞧着,早已知他饰辞欺人,欲盖弥彰了。小子有诗叹道:

  心同王莽口周文,汉贼何曾知有君?

  怪底后人多踵智,好将伪语诳同群。

  曹操虽自言无他,但拓土争雄的思想,日甚一日,免不得又要动兵了。欲知他何处用兵,待至下回续叙。

  孙权以妹妻刘备,详阅史传,并非计出周瑜,而罗氏《演义》,谓瑜使用美人计,弄假成真,说得周瑜如何刁狡,诸葛亮如何神奇,褒之太过,毁之亦太甚。虽系小说,究不应如是雌黄,得是书以矫正之,则足以存史之真,而不至为野乘所误耳。周瑜年第逾壮,方可有为,乃以意气之未除,遽致短命,不无可惜。至若三气周瑜之说,亦属无稽,尽信书不如无书,况燕谈郢说乎?

复制

《第二十回》

孙膑 〔先秦〕

  太阴主尊贤创业 御阳子建策开基

  洛阳布衣吕律,字师贞,道号御阳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内圣外王之学。家无恒产,短褐不完,蔬食不充,而意气扬扬自得,常曰:“王景略、刘道冲,几填沟壑,而逢时遘会,身为霸者师。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与?”因赋《扪虱吟》以见志,有“平生百炼胸中气,扪虱军前盖世无”之句。而又性好玄关,恬洁凝静,当其漠然内守,有如处女;及至临机应变,则神鬼莫能测。傲睨物表,与世多忤,故常为人揶揄,叱曰狂徒。每与二三朋友杯酒谈兵,指庭前所建之旗曰:“当有女真人访我,便是树立奇勋之候。”久而寂然,人多不信。惟一门生姓沈,名珂,字宁闻者,钱塘人氏,心悦诚服,尝私语人曰:“吾师命世才也。”朝夕依依不去。师贞谓之曰:“前岁唐勋来访,一去杳然,我曾向各处寺观追寻,并无踪迹。看此生不是个孟浪的,因何而有黎丘之幻耶?至今心上委决不下。”沈珂曰:“我师何不卜之?”师贞曰:“然也。”乃整衣冠,焚香默祝,筮得家人卦,拍案大叫曰:“此子即是女真人,改作男装游戏,我已为所绐。虽然,是亦枉顾茅庐之意也。今者燕兵南下,北地空虚,正好乘机创业,我须前往说之。”即呼二子,属其妇曰:“此皆童稚无知,所幸宗祧不斩,汝须教育成人,勿复念我,从此永诀矣。”

  遂与沈珂飘然而行,竟至蒲台县。下了客店,先问个信儿。

  有说这位神仙不知何处去了,城南有座玄女娘娘道院,留着侍女看守,到那边去问方知明白。师贞即与黎明寻至道院,见有个老人家出来开了门,背着身向内径走。师贞悄悄随后步入,进了重FA星屏门,是个庭院,有两大磁缸莲花,一红一白,觉得清芬袭人。那时柳烟儿头尚未梳,独立在栏畔看花,口吟唐诗两句云:“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猛抬头见一人站在前面,正要发作,依稀认得形容,就是月君在嵩山访过的,知道有因,便问:“你是何人?也不在门上通报,大胆走到这里!”

  师贞见是个美人,却像曾会过面的,一时想不起来,向前作揖道:“学生特来请见姓唐的女真人,有件天大的事,门上决难传说,且不见有司阍的,所以不曾通报。幸勿见罪。”霍地想着当时唐勋来访,这个美人与他俊仆无二,便道:“女真人是神仙,我亦是半神仙。那时女扮男装,随着唐相公到我家里,岂不是你?学生千里远来,且喜寻着了。”柳烟未及对,老仆已在里面出来,便吩咐道:“这位吕相公是见过主母的,今从河南到此,须要待饭。我进去就来。”老仆随请师贞到客座坐下。

  耐心等了一会,见柳烟道家妆饰,又同个苍黑的女道姑出来。师贞各奉一揖,随道:“不便久坐,请教女真人所在,即要星夜赶去。”柳烟道:“且住,相公既是半仙,知道当日相访情由,为何隔着几年才来呢?”师贞道:“今日适当其会,早来亦属无益。”那女道姑向着柳烟道:“我看这位先生昂藏古怪,要见我主母,是要卖弄他才学。只怕五鹿岳岳,充宗折角哩,”师贞吃了一惊,便道:“是学成卿相业,货与帝王家。”柳烟道:“可不是卖弄呢!”师贞道:“非也。如汉高必有子房,先主必有孔明,高皇帝亦必有青田,学生岂卖弄些须才学者哉!”柳烟道:“若然,先生来迟了。女真人早已起兵勤王,这个时候,差不多杀入金陵,那里要什么子房、青田,方成大事呢?”师贞听了,如飞趋出。柳烟大笑,命老仆固留不住。回到寓所,又卜一卦,看女真人渡江与否,得师之上六,以意断曰:“兵已还矣。”沈珂随问:“爻辞‘大君有命,开国承家’。似乎勤王有功,褒锡宠命之意。吾师言兵还,何也?”

  师贞曰:“出师之卦遇终爻,故知师事毕而返也。若爻辞所云,我当应之。”遂投青州大路上等候。正遇先锋及左右二哨兵马回来。师贞杂于稠人中观之,见军马虽少,行伍严整,有十万雄师气象,暗暗赞服。中军已到,两行排列金甲神人二十四对,正中间白马上,斜坐着一位方口长耳,剑眉豹眼,雪白团脸女头陀,齐眉剪发,额周围勒个金脑箍,身披烈火袈裟,手横着狼牙鹿角棒,光着一双大脚,脚踝骨上勒的两个金圈;后一匹铁骊马上,端坐着个赛嫦娥,道家结束的女元帅,头上青丝挽迭如云,带一片紫凤翠花冠,身穿的素绫织锦衫,外罩着鹅黄鹤氅,项挂一串珊瑚数珠,腰束着雕龙赤玉双扣连环带,脚穿踏云软底麂皮靴,手执短柄凌风麈尾拂。师贞不觉失声道:“真天神也!”月君已自瞧见,佯为不闻。番女满释奴,纯用番国装束,看者并猜是神人。

  军马过完,师贞方欲回寓,忽侧首一人,迎着一揖问道:“尊兄何方到此?”师贞听是下路声音,即转问道:“尊兄何亦在此?”觉得大家心契,遂相邀同寓一店,沽酒而谈。那人道:“贱姓胡,名先,原任沛县县丞。燕兵入境,我向徐州求救,到得回县时,城已打破,大尹亦已殉难。我收尸葬后,就到淮上,闻知他们义师已战胜凯旋,就随了他转来,有个从军报国的意思。”师贞便接住道:“若然,则我与君大有同心。”

  就将女元帅先曾枉过茅庐,及今远来相访,并将来数应开国中原的话,细细说将起来,当作下酒之物,不觉的直到天明。胡先大喜道:“我尚未知二位的大名。”沈珂应道:“这是我师洛阳吕某。”又将自己姓名说了。三人就一路同行前去。暂且按下。

  却说月君回到卸石寨,见宝华寺是座古剎,大殿有九丈余高,内进七层,宽亦七架,共七七四十九间,殿后东西各有方丈,周回屋宇又多,可以栖止,但无会集将士、商议军情之处。

  随令董彦杲在寺旁空地搭起演武厅来,先设青油幕于露台上公坐。众将齐来恭谒,月君谕道:“从来图王致霸,全在收罗贤士,所以汤武得伊吕而王,汉高得三杰而霸,光武有二十八员名将,唐太宗有一十八位学士,皆出类拔萃之材。古云‘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又曰‘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周公旦接纳贤士,至于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之。圣人且然,况其下乎?今者开创伊始,第一件是求贤为辅,共成大业。前者两杆‘延揽英杰’、‘招纳忠义’黄旗,应建立在山寨左右,不拘文武之士,有来投谒者,立即传报,以便召见。”彦杲等皆声喏遵命。

  至次日,就报有个河南吕姓的,同着两个下路人来晋谒。

  满释奴转禀过了,传令请进。吕师贞前行,胡先、沈珂随后。

  将近墀下,师贞向上长揖,胡先与沈珂皆行庭参礼。月君命三人在东首,诸将在西首,各席地而坐,随问吕师贞:“先生记得唐思安否?”答道:“别后数日,候驾不至,即占一数,方知是神仙游戏。今日之来,正践前言耳。”月君道:“既辱远临,愿闻长策。”师贞道:“目今第一要着,是正名二字。名者,君臣之大伦也。从来异姓篡逆,人皆称为乱臣,若同宗反叛,则不能尽知为贼子。燕藩者,乱臣贼子之尤也,而人咸曰是亦高皇之子,则君臣之大义灭绝矣。建文圣主,为燕藩之侄,私亲也。其为燕藩之君,大义也。懿文太子与建文太孙,皆高皇帝之所置也,燕藩削去建文年号与懿文谥号,是叛二帝,即叛高皇,无父无君,其罪滔天莫数。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大元帅欲伸大义于天下,必先尊奉建文年号,使人咸知有帝,然后兴师问罪,则讨贼之名正,而四海忠义之士,莫不来归矣。”

  月君曰:“是固然矣。但武侯未出茅庐,三分霸业,了然于胸中。今燕之巢穴在北,帝阙在南,二者先何所定,请试言之。”

  师贞曰:“一要看帝之存亡,二要看燕逆之迁都与否。北平有塞外俺答之患,彼必回顾巢穴,纵不能一旦迁都,大抵自镇于北,而令其子留守金陵,以防建文之复位。今若行在有信,宜先取南都,迎复故主。燕藩虽踞北平,可以下尺一之诏,系首于阙下。若圣驾已崩,则先取北平,平分天下,然后渡江南伐,未为迟也。总之,南北须要待时。目下先取青州,次拔登莱,再定济南,绝其要路,则是一定之着。”董彦杲道:“登莱边海凋瘠,取之何用?莫若于定济南之后,便取开封,岂不成虎踞中原之势?”月君曰:“吕先生之言是也。登州总兵张信为燕心腹,是我肘腋之寇,岂可不预为除之。”胡先问曰:“前日义师南指,燕贼丧胆,何以临淮不渡?”师贞曰:“元帅之不渡,盖有道焉。义师不满三千,京城之大,百有余里,围其城郭,不盈十堵。况且远隔长江,兵饷不继,是非善策。”胡先叹服。

  月君欲用吕师贞为军师,恐众心未服,乃问曰:“古来用兵者,孰得孰失,先生其一一敷陈之。”

  师贞曰:“善用兵者,有军师、名将之别。折冲樽俎,军师之职也;智勇兼备,名将之任也。不但为六军之师,直可以为帝王之师者,方称得军师二字。若名将,则专主军旅而已。尚父为军师之祖,继之者子房、孔明与青田也。三公之才略相埒,品节相似。亦松子与五丈原,易地皆然。青田末路受谮见疑,稍昧知几。武侯躬行讨贼,将士敬之如神,爱之若父。留侯一椎击秦,万乘丧胆,四海惊心,皆青田所未逮也。次则管仲父,作内政而寄军令,出自创始,真霸才也。而且尊周室,攘夷狄,所持者正,勋烈烂然。王景略可谓流亚,独是屈身于氐羌,名号不正,犹赖识得小晋为正朔,识者谅之。李药师才智有余,学术稍逊,然而规模弘毅,有帝师之气象焉。孙武子兵法十三篇,名将之宗也。后如韩淮阴、周公瑾、郭汾阳、岳武穆、韩蕲王,皆名将之尤者。淮阴用兵,疾若雷霆,幻如神鬼,千古无二,独识不得汉高为何如主耳。公瑾有绝伦之才,无容人之度,三十登坛,临大事而不惑,亦所罕有。武穆不师古而师心,圆机活泼之中,具有变化纵横之妙,令简而乐从,法宽而莫犯,返觉三略六韬为繁碎矣。韩蕲王智信仁勇严,略亚于武穆,独能全令名于昏主之朝,是所优耳。汾阳驭下以仁,士卒效死如归,未免兵法稍疏,或至败绩,然至公无我,休休之度,诸公莫敢望焉。次则乐毅、李广、李光弼、曹彬、徐魏公,亦名将也。莒、即墨之不下,毅以妇人之仁失之;七十战而迷道,广以小忿失之;光弼优于纪律,短于应变;彬有儒将之风,不能膺危险之任;魏公用智而慎,作气以严,济之以光明俊伟,较诸子为愈焉。其有似军师而非军师者,如范蠡之用柔近于污,陈平之用智过于贪,庞统临机失之执,道冲运筹失之泛,齐丘之画策则失之忍矣。是皆谓之谋臣则可。又有附于名将而不可称为名将者,如穰苴之未建大功,孙膑之止报私仇,田单之幸尔复国,邓艾之行险侥幸,谢玄之草木得胜,狄青之歼灭小丑,皆非真名将也。更有吴起之劣,邓禹之庸,卫、霍之骄,张浚之迂,亦享大名,斯为舛矣。其有有才略而未用,或始用之而终弃之,或虽用之而又制之,不得展其施为者,概置勿论。”

  诸将士听了这篇侃侃凿凿的话,莫不竦然。

  月君已知将士心服,问道:“如吕律,可做得你们军师否?”董彦杲等齐声应道:“真军师也!愿听指挥。”月君又问吕律:“你同来二位才略何如?”师贞道:“胡先是中途偶遇,看来智虑精详。沈珂是小可弟子,刚直不挠,亦通兵法。”月君即拜吕律为军师,命胡先监理兵饷,沈珂参赞军政。以周缙总理卸石寨政事,董彦杲提督卸石寨军事,并一切将员,皆颁给兵符印信。

  过有月余,中秋节到,月君于清晨驾临演武厅,吕军师同诸将士齐集祝贺毕,董彦杲前禀道:“山寨内人家老幼男妇,闻知太阴仙主圣诞,共来叩贺,现在外厢伺候。”月君即令传进。差不多有数千名口,七上八落的,跪在地下磕头礼拜。月君周览一回,总是村农,随默呼神人到盘槐洞运取银箱。霎时狂风响处,马灵从空而降,银箱四个,齐齐摆在厅前。众皆大惊。月君谕令董彦杲打开一箱,皆是十两大锭,每人各与一锭。

  众百姓齐呼“圣后万岁”,声震山谷,随陆续放令出去。落后有百来个妇女,都是无儿无女的寡妇,说愿随圣后出家,月君即令留在塞中,分授职事。又谕马灵:“不必再回山洞。听候军师调遣,剔探军机消息。”

  处置已毕,方欲退散;忽彩云一朵从南飞下,却是鲍师。

  月君降阶而迎,曼师从厅后趋出笑道:“老鲍来得好,我一人没兴,正待着你与月君祝诞哩。”月君谦谢过,然后问及金陵之事。鲍师将建文皇帝披缁削发,从鬼门出宫,并神乐观道士王矟,先梦刘青田说“中原有女主出世,建文尚得复位”,遂前去迎接,至观一宿,有史彬等数人扈从同下吴门各情由,备述一遍。军师顾谓诸将佐道:“我等是顺天行道矣!”将土莫不踊跃。鲍师又述燕王改元永乐,族灭忠良,不可胜数,妻女有发教坊者,子孙有下诏狱者,正在搜拿,尚无底止。吕军师勃然晋言道:“燕贼获罪于天矣!大元帅为神人之主,宜亟救之,以延忠臣之宗祧,以全烈媛之名节。”月君道:“我正有此意,非鲍、曼二仙师亲往,不能济也。”鲍师曰:“我向寓于神乐观,王矟颇有忠义之心,此事可图。”曼师曰:“不必多讲,就此行程。”遂携手凌云而去。不因此去,有分教:殉节完贞,地下忠臣夫妻再会;冰心玉骨,人间孝子伉俪旋谐。且看下文相接否。

复制

《卷十》

孙膑 〔先秦〕

  ○古今左右之辨

  南人尚左,北人尚右,或问孰为是?因考其说于此,与有识者订之。《檀弓》郑氏注云:"丧尚右,右、阴也;吉尚左,左、阳也。"《老子》亦云:"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河上公注:"左,生位也;右,阴道也。"《礼正义》:"案特牲、少牢,吉祭皆载右畔。"《士虞礼》:"凶事载左畔,吉祭载右畔。从地道尊右,凶事载左畔,取其反吉也。"《老子》又曰:"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河上公注:"卑而居阳,以其不专杀,尊而居左,以其主杀也。"吴世杰《汉书刊误》云:"凶事尚右,孔子有娣之丧之事也。"《礼》:"乘君之乘车,不敢旷左。"注谓:"车上贵左,乘车则贵左,兵车则贵右。乘车,君在左,御者在中。兵车,君在中,御者在左。"《少仪》论乘兵车云:"军尚左。"《毓》云:"军将尊,尚左。"按《老子》"上将军处右,偏将军处左",非指车同言也。《左传》:"韩厥代御,居中。"杜注:"自非元帅,御皆在中,将在左。"乃知兵车惟君及元帅然后尚右,其余军将亦尚左而已。按古人主当阼,以右为尊而逊客,而己居左,则左非尊位也。后世以左为主位,而贵不敢当,则以左为尊也。如魏无忌迎侯生,而虚车左,何也?地道阴道尚右,故后世之祀,以右为上,今宗庙亦然。人家门符,左神荼,右郁垒,考张平子赋亦云:"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左传》载:"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天子所左,寡君亦左之。"则以右为助之重且大者。汉右贤左戚。他如左官,左迁,又皆以左为轻。或谓左手足不如右强,故论轻重者,必重右而轻左。(汉制尚右,详见《班史》)

  ○《史记》多误

  班孟坚《汉书》,大抵沿袭《史记》,至于季布、萧何、袁盎、张骞、卫霍、李广等赞,率因《史记》旧文稍增损之(《张骞赞》,即《史记·大宛传》后)。或有全用其语者,前作后述,其体当然。至如《司马相如传赞》,乃固所自为,而《史记》乃全载其语,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迁在武帝时,雄生汉末,亦安得谓"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哉?诸家注释,皆不及之。又《公孙弘传》,载平帝元始中,诏赐弘子孙爵。徐广注谓"后人写此以续卷后",然则相如之赞,亦后人剿入,而误以为太史公无疑。

  至若《管仲传》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孙武传》云"后百余岁有孙膑",《屈原传》云"后百余年有贾生",皆以其近似类推之耳。至于。《优孟传》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旃",而《淳于髡传》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何邪?殊不思优孟在楚庄王时,淳于髡在齐威王时。楚庄乃春秋之世,齐威乃战国之时,谓前百余年楚有优孟可也,今乃错谬若此。且先传髡而后叙孟,其次序晓然,谓之非误,可乎?

  ○文章相类

  李德裕《文章论》云:"文章当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黄梦升《题兄子庠之辞》云:"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泯灭。"欧公喜诵之,遂以此语作《祭苏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斥,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破,震汗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东坡《跋姜君弼课策》亦云:"云兴天际,然车盖,凝卢未舜,弥漫ЩЪ。惊雷出火,乔木糜碎,般地空,万夫皆废。溜练四坠,日中见沫,移晷而收,野无完块。"张文潜《雨望赋》云:"飘风击云,奔旷万里,一蔽率然如百万之卒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已而余飘既定,盛怒已泄,云逐逐而散归,纵横委乎天末。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皆同此一机括也。

  ○杨太后

  慈明杨太后养母张夫人善声伎。随夫出蜀,至仪真长芦寺前僦居。主僧善相,适出见之,知其女当贵。因招其父母饭,语之故,且勉之往行都,当有所遇。以无资告,僧以二千楮假之,遂如杭。或导之入慈福宫,为乐部头。后方十岁,以为则剧孩儿。宪圣尤爱之,举动无不当后意。有嫉之者,适太皇入浴,侪辈俾服后衣冠为戏,因谮之后。后笑曰:"汝辈休惊,他将来会到我地位上在。"其后茂陵每至后所必目之,后知其意。一日内宴,因以为赐,且曰:"看我面,好好看他。"傅伯寿草《立后制》有云:"洪惟太母,念我文孙。美其冠于后庭,俾之见于内殿。"盖纪实也。既贵,耻其家微,阴有所遗,而绝不与通。密遣内求同宗,遂得右庠生严陵杨次山以为侄。既而宣召入见,次山言与泪俱,且指他事为验,或谓皆后所授也。后初姓某,至是始归姓杨氏焉。次山随即补官,循至节钺郡王云。(长芦僧事与章献玉泉事绝相类)

  ○脱靴返棹二图赞

  牟存叟端明守当涂日,郡圃有脱靴亭,以谪仙采石得名,存叟绘以为图。又以山谷崇宁初守当涂,方九日而罢,盖坐尝作《荆州承天院塔记》,转运判官陈举承执政赵挺之风旨,摘其间数语以为幸灾谤国,除名谪宜州,遂作《返棹》一图以为对。各系以赞,未几流传中都。时相丁大全、内侍董宋臣闻而恶之,遂捃摭其在都日馈遗过客钱酒等物,并指为赃。下所居郡,监逮甚严。自此朝绅结舌,驯致开庆之祸焉。

  二赞削稿久矣,余偶得之。《脱靴》云:"锦袍兮乌帻,神清兮气逸,凌轹兮万象,麾斥兮八极。我思古人,伊李太白。孰为使之朝禁林而暮采石也,其天宝之嬖幸欤?疏レ词章,浸润宫掖。吾观脱靴之图,未尝不嫉小人之情状,而伤君子之疏直。惟公之高躅兮,霍神龙之不可以羁绁。矧富贵如敝屣兮,其得失又何所欣戚也。"

  《返棹》云:"幅巾兮野服,貌腴兮神肃,孤骞兮风雅,唾视兮爵禄。我思古人,伊黄山谷。曷为使之六年道而九日姑孰也,其符绍之朋党欤?组织寺记,指レ实录。吾观返棹之图,未尝不感君子之流落,而痛小人之报复。惟公之高风兮,渺惊鸿之不可以信宿。矧吾道犹虚舟兮,其去来又何所荣辱也。"

  予尝谓山谷初以言语掇祸,公又以山谷得罪,是殆有数。然清名照映于二百年间,士之生世,亦何惮而不为君子哉!

  ○轻容方空

  纱之至轻者,有所谓轻容,出唐《类苑》云:"轻容,无花薄纱也。"王建《宫词》云:"嫌罗不着爱轻容。"元微之有寄白乐天白轻容,乐天制而为衣。而诗中容字乃为流俗妄改为庸,又作榕,盖不知其所出。《元丰九域志》:"越州岁贡轻容纱五匹"是也。

  又有所谓方空者。《汉元帝纪》:"罢齐三服官。"注云:"春献冠帻,纟徙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凡三。"师古曰:"纟徙与纟徙同音山尔反,即今之方目纱也。"又后汉建初二年,诏齐相省冰纨、方空、吹纶絮。纨,素也。冰,言色鲜洁如冰。《释名》曰:"绶方空者,纱薄如空也。"或曰:"空,孔也。即今之方目纱也。纶如絮而细,吹者,言吹嘘可成此纱也。"荆公诗云"春衫犹未着方空"者是也。

  二纱名,世少知,故表出之。

  ○范公石湖

  文穆范公成大,晚岁卜筑于吴江盘门外十里。盖因阖闾所筑越来溪故城之基,随地势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而梅尤多。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一派,范蠡所从入五湖者也,所谓姑苏前后台,相距亦止半里耳,寿皇尝御书"石湖"二大字以赐之。公作《上梁文》,所谓"吴波万顷,偶维风雨之舟;越戍千年,因筑湖山之欢"者是也。又有北山堂、千岩观、天镜阁、寿乐堂,他亭宇尤多。一时名人胜士,篇章赋咏,莫不极铺张之美。

  乾道壬辰三月上巳,周益公以春官去国,过吴,范公招饮园中。夜分,题名壁间云:"吴台、越垒,距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蔓草者千七百年。紫薇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邪?"为击节,而前后所题尽废焉。

  ○多蚊

  吴兴多蚊,每暑夕浴罢,解衣盘礴,则营营群聚,嘬不容少安,心每苦之。坡翁尝曰:"湖州多蚊蚋,豹脚尤甚。"且见之诗云:"飞蚊猛捷如花鹰。"又云:"风定轩窗飞豹脚。"盖湖之豹脚蚊著名久矣。旧传崇王入侍寿皇,圣语云:"闻湖州多蚊,果否?"后侍宴,因以小金盒贮豹脚者数十枚进呈。盖不特著名,亦且尘乙览矣。

  盖蚊乃水虫所化,泽国故应尔。闻京师独马行街无蚊蚋,人以为井市灯火之盛故也。吴兴独江子汇无蚊,旧传马自然尝泊舟于此所致。故钱信《平望蚊》诗云:"安得神仙术,试为施康济,使此平望村,如吾江子汇。"然余有小楼在临安军将桥,面临官河,污秽特甚。自暑徂秋,每夕露眠,寂无一蚊,过此仅数百步,则不然矣,此亦物理之不可晓者。渡淮蚊蚋尤盛,高邮露筋庙是也。孙公《谈圃》云:"泰州西洋多蚊,使者按行,以艾烟薰之,方少退。有一厅吏醉仆,为蚊所而死。世传范文正诗云:"饱似樱桃重,饥如柳絮轻,但知从此去,不要问前程。"即其地也。闻大河以北,河水一解,如云如烟。若信、安、沧、景之间,夏月牛马皆涂之以泥,否则必为所毙。

  按《尔雅》:"真、[B177]母,一名蚊母,相传此鸟能吐蚊。"陈藏器云:"其声如人呕吐,每吐辄出蚊一二升。"李肇《唐史补》称:"江东有蚊母鸟,亦谓之吐蚊鸟。夏夜则鸣吐蚊于丛苇间,湖州尤甚。"又曰:"端新州有鸟,类青而嘴大。常于池塘捕鱼,每一鸣,则蚊群出其口,亦谓之吐蚊鸟,又谓之真;然以其羽为扇,却可辟蚊。岭南又有蚊子木,实如枇杷,熟则自裂,蚊尽出而实空。塞北又有蚊母草者,其说亦然。"《淮南子》曰:"水虿为兼,孑分为[B177],兔为能。物之所为,出于不意,弗知者惊,知者不怪。"今孑分,污水中无足虫也,好自伸屈于水上,见人辄沉,久则蜕而为蚊,盖水虫之所变明矣。东方朔隐语云:"长喙细身,昼亡夜存,嗜肉恶烟,为指掌所扪。"若生草中者,吻尤利,而足有文彩,号为豹脚。又其字或从昏,志其时也,又为闽,以虫之在门中也。《说文》曰:"秦谓之蚋,楚谓之蚊。"《夏小正》云:"丹鸟,萤也。羞白鸟,谓萤以蚊为粮云。"

  然则育蚊者非一端,固不可专归罪于水也。因萃数说,戏为吾乡解嘲。(孑,俱折反;分,勿二反)

  ○俞侍郎执法

  吾乡前辈俞且轩侍郎,善墨戏竹石,盖源流射泽而自成一家,逮今为人宝重。然人知其能画,而不知其为人,因书其概于此。

  侍郎名澄字子清,用伯祖阁学俟(宇居易)恩入仕,中刑法科。短小精悍,清谈简约,乐易无涯岸,而居官守正不阿。其为福建检法,陈应澄丞相帅三山,治盗过严,一日,驱数十囚欲投诸海。澄白其长曰:"朝廷有宪部而郡国无宪台,可乎?"力争之,因命阅实。遂为区别戮者、黥者各若干。陈始怒而后喜其有守,悉从之,且荐以京削。为刑部郎日,有乡豪素以侠称,为时所畏。杀人诿罪其奴。狱上,驳之,请自鞫豪,因得其直。光宗壮之,即日除大理少卿,然竟为豪挤去。又常德有舟艄程亮,杀巡检宋正国一家十二口,累岁始获,乃在宁庙登极赦前,吏受其赂,欲出之。澄奏援太祖朝戮范义超故事,以为杀人于异代,既更开国大霈,犹所不赦,况亮乎?于是遂正典刑,他可纪者尚多。后权刑部侍郎,以侍制致仕,家居十年乃终,年七十八。且轩,其自号也。俞氏自退翁起家,未七十而纳禄者,至澄凡五人。且皆享高年,有园池、琴书、歌舞之乐,乡曲荣之。后余得竹石二纸于故家,叶如黍米,石亦奇润,自成一家。上题印曰"居易戏作",盖阁学俟所为也。因知子清戏墨有所来,此亦人所未知者,因并表而出之。

  ○尹惟晓词

  梅津尹涣惟晓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来,舣舟碧澜,问讯旧游,则久为一宗子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于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蓣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传杯,催唤红妆。焕绾乌云新浴罢,拂地水沉香。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怅绿阴,青子成双。说着前欢佯不采;莲子,打鸳鸯。"数百载而下,真可与杜牧之"寻芳较晚"之为偶也。

  ○都厕

  《刘安别传》云:"安既上天,坐起不恭。仙伯主者,奏安不敬,应斥。八公为安谢过,乃赦之,谪守都厕三年。"半山诗云:"身与仙人守都厕,可能鸡犬得长生?"然则都厕者,得非今世俗所谓都坑乎?

  然厕字亦有数义。《说文》云:"恽、厕也,圊也。"《庄子·庚桑楚篇》:"适其偃。"注云:"偃,屏厕也。屏厕则以偃溲。"《仪礼·既夕礼》:"甸人筑冷坎,隶人涅厕、塞厕。"《万石君传》:"建为郎中,每五日归谒亲,切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片俞〉,身自浣洗。"孟康注曰:"厕,行清;〈片俞〉,行中受粪函也。"

  他如:晋侯食麦,胀如厕,陷而卒。赵襄子如厕,心动,执豫让。高祖如厕,心动,见柏人。金日讠阎如厕,心动,擒莽何罗。范睢佯死置厕中。李斯如厕见鼠。贾姬如厕逢彘。陶侃如厕见朱有。刘、王敦并误入石崇厕。郭璞被发厕上。刘和季厕上置香炉。沈庆之梦卤簿入厕中。崔浩焚经投厕中。钱义厕神。李赤厕鬼。文类甚多,皆为溷厕之厕无疑。

  而《汲黯传》:"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音训则谓床边为厕。《张敞传》:"孝文皇帝居霸陵,比临厕。"服虔注曰:"厕、侧临水。"韦昭则曰:"高岸狭水为厕。"《张释之传》:"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师古注亦曰:"岸之边侧也。"因并考著于此云。

  ○敬岩注《唐书》

  王元敬大卿亻必,强直自遂,不轻许可,尝注《唐书》,自以为人莫能及。括苍老士某者,深于史学,亦尝增注《唐书》,因携以求正焉。王读至建成、元吉之事,遽笑云:"建成,储君也,当以弑书,岂得谓杀?此书殊未然。"遂掷还之。某士者大不平,徐起答之曰:"杀兄之字,盖本《孟子》'象日以杀舜为事',今卿弑兄之字,出于何书?"王仓卒无以为对。是知文字未可以轻訾议也。

  ○黄子由夫人

  黄子由尚书夫人胡氏,与可元功尚书之女也。俊敏强记,经史诸书略能成诵。善笔札,时作诗文亦可观。于琴奕写竹等艺尤精,自号惠斋居士,时人比之李易安云。

  时赵师Э从善知临安府,立放生池碑于湖上,高文虎炳如内翰为之作记,误书"鸟兽鱼鳖,咸若商历以兴"。既以锓石分送朝行,夫人一诵,即知其误。会炳如以藏头策题得罪多士,而从善又以学舍张盖殴人等,尝断其仆。诸士既闻其事,遂作小词讥诋之:"作为夏王道不是商王,这鸟兽鱼鳖是你者?"乃胡氏首指其误也。他日,胡氏殂,其婢窃物以逃,捕得之,送临安府。从善衔之,遂鞫其婢,指言主母平日与奕者郑日新通(郑、越人,世号越童),所失物乃主母与之耳,因逮郑系狱黥之。未几,子由以帷薄不修去国。事之有无固不可知,而从善之用心亦薄矣。

  后十余年,从善死,其子希苍亦死。其妇钱氏茕处,独任一仆干主家事。有老仆知其私,颇持之。钱氏与干者欲灭其口,遂以他事系官,竟毙于狱,且擅焚之。未几,仆家声其冤于宪台。时林介持宪节方振风采,遂逮钱氏于庭,经营巨援,仅尔获免,而干者遂从黥籍。信人之存心,不可以不近厚,而报复之理,昭昭不容掩也如此。

  ○洪景卢自矜

  洪景卢居翰苑日,尝入直,值制诏沓至,自早至脯,凡视二十余草。事竟,小步庭间,见老叟负暄花阴。谁何之?云:"京师人也,累世为院吏,今八十余,幼时及识元祐间诸学士,今子孙复为吏,故养老于此。"因言:"闻今日文书甚多,学士必大劳神也。"洪喜其言,曰:"今日草二十余制,皆已毕事矣。"老者复颂云:"学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见。"洪矜之云:"苏学士想亦不过如此速耳。"老者复首肯咨嗟曰:"苏学士敏捷亦不过如此,但不曾检阅书册耳。"洪为赧然,自恨失言。尝对客自言如此,且云:"人不可自矜,是时使有地缝,亦当入矣。"

  ○吴郡王冷泉画赞

  庄简吴秦王益,以元舅之尊,德寿特亲爱之,入宫,每用家人礼。宪圣常持盈满之戒,每告之曰:"凡有宴召,非得吾旨,不可擅入。"一日,王竹冠练衣,芒鞋筇杖,独携一童,纵行三竺、灵隐山中,濯足冷泉磐石之上,游人望之,俨如神仙,遂为逻者闻奏。次日,德寿以小诗召之曰:"趁此一轩风月好,橘香酒熟待君来。"令小当持赐,王遂亟往。光尧迎见,笑谓曰:"夜来冷泉之游,乐乎?"王恍然顿首谢。光尧曰:"朕宫中亦有此景,卿欲见之否?"盖垒石疏泉,像飞来香林之胜。架堂其上曰冷泉。中揭一画,乃图庄简野服濯足于石上,且御制一赞云:"富贵不骄,戚畹称贤。扫除膏粱,放旷林泉。沧浪濯足,风度萧然。国之元舅,人中神仙。"于是尽醉而罢,因以赐之,亦可谓戚畹之至荣矣。画今藏其曾孙洁家,余尝见之。

  ○绢纸

  坡翁尝醉中为河阳郑ヘ书,明日视之,纸乃绢也,遂自题于后云:"古者本谓绢纸,近世失之云。"盖古人多以绢为纸,乌丝栏乃织成为卷而书之。所谓{尔虫}纸者,亦以{尔虫}为纸也。按《蔡伦传》云:"用缣帛者,谓之纸。缣贵简重,不便于人,乃用木肤麻皮等。"

  隋《修文殿御览》,载晋人藏书数,有白绢草书、白绢行书、白锻绢楷书之目。又魏太和间,博士张楫上《古今字帖》,其《巾部》辨纸字云:"今世其字从巾。盖古之素帛,依旧长短,随事截绢,枚数重垒,即名蟠纸,故字从糸,此形声也。蔡伦以布捣М作纸,故字从巾,是其声虽同,而糸、巾则殊也。"卢仝《茶歌》有"白绢斜封三道印"之句,岂以绢书之邪?

  ○谈重薄命

  吴兴人谈重元鼎少领乡荐不第,晚就南廊,更数试,复不入等。章文庄兄弟皆与之同舍。嘉定戊辰,文庄兄弟在朝,谈入京将更试,请曰:"二兄何以授我?"乃相与作备对数十付。已而文庄入为考官,得谈卷甚喜。所批稍高,编排当在上二等。已而曰:"名器不可以故人私之,但使脱助教足矣。"于是稍移向下。既而算计四等,合放若干,而谈之名适在末等之首,竟垂翅而归。一文学之微,造物亦靳之耶?

  ○椰酒菊酒

  今人以椰子浆为椰子酒,而不知椰子花可以酿酒。唐殷尧封《寄岭南张明府》诗云:"椰花好为酒,谁伴醉如泥。"

  九日菊酒,以渊明采菊,白衣送酒得名。而不知《西京杂记》所载菊花酒法,以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秫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此皆目前之事,而未有言者,何也?

  ○《混成集》

  《混成集》,修内司所刊本,巨帙百余。古今歌词之谱,靡不备具。只大曲一类凡数百解,他可知矣,然有谱无词者居半。《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尝闻紫霞翁云,幼日随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内人歌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极高妙。翁一日自品象管作数声,真有驻云落木之意,要非人间曲也。又言:"无太皇最知音,极喜歌。木笪人者,以歌《杏花天》,木笪遂补教坊都管。"间忆旧事,因书之以遗好事者,盖二曲皆今人所罕知云。

  ○明真王真人

  王妙坚者,本兴国军九宫山道妪也。居常以符水咒枣等术行乞村落,碌碌无他异。既而至杭,多游西湖两山中。一日,至西陵桥茶肆少憩,适其邻有陈生隶职御酒库。其妻适见之,因扣以妇人头直(音腻)不可疏者,还可禳解否?妪曰:"此特细事。"命市真麻油半斤,烧竹沥投之,且为持咒,俾之沐发。盖是时恭圣杨后方诛韩,心有所疑,而发直不解,意有物出示,以此遍求禳治之术。会陈妻以油进,用之良验,意颇神之,遂召妙坚入宫,赐予甚厚,日被亲幸。且为创道宇,赐名明真,俾主之,累封真人。

  同时有黄冠易如刚者,嗜酒夸诞,薄知其事,欲以奇动。于是以黄绢方丈帚书大符以进。后大喜,赐予亦渥,后住太乙东宫。

  ○牙

  《诗》曰:"王之爪牙。"故军将皆建旗于前,日"大牙",凡部曲受约束,禀进退,悉趋其下。近世重武,通谓刺史治所曰牙。缘是从卒为牙中兵,武吏为牙前将。俚语误转为衙。

  《珩璜论》云:"突厥畏李靖,徙牙于碛中。牙者,旗也。"《东京赋》:"竿上以牙饰之,所以自表识也。太守出有门旗,其遗法也。"后人遂以牙为衙,早晚衙,亦太守出则建旗之义。或以衙为廨舍,儿子为衙内。《唐韵》注:"衙,府也。"亦讹。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下牙,方敢启状。《释文》:"牙,旗名也,军中所建。"高保勖病,召衙内指挥使梁延副;衙内,盖官称耳。唐谓前殿为正衙,岂亦以卫仗建旗而名邪?

  ○字舞

  州郡遇圣节锡宴,率命猥妓数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殊为不经。而唐《乐府杂录》云:"舞有字,以舞人亚身于地,布成字也。"王建《宫词》云:"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则此事由来久矣。

复制

《第七十回》

孙膑 〔先秦〕

  长青文魁炫耀宝贝 灯下饮酒各怀鬼胎

  诗曰:

  群雄义气劫法场 个个英勇技高强

  只为铁牛惹下祸 救人他把官兵伤

  于家堡内多霸道 倚仗豪横欺善良

  英雄只管不平事 险些一命见阎王

  话说阮英在松林拷打金亨,将浑身上下打的青肿,全都打坏。金亨这样哀告,也是不饶。阮英又举起鞋底,才要往下打,只见由松林外走进两个人。

  细看此乃非是别人,乃是金亨之子金贵同花云平二人来到。暗中交代,皆因阮英、金亨走后,等了大半日的工夫不见回家,金贵忽然想起,眼望着孙氏太太说话。水耗子金贵对娘孙氏太太问道:“我爹爹跟着阮英走去学解锁的方法,吃完早饭出去,到了日落平西的时候,怎么还未回来,因何原故?”

  孙氏太太闻听此言,忽然心中想起一事。

  孙氏太太心中动 忽然想起事一桩 阮英人小智谋大怕是入了他牢笼 领着盗银锁在柜 不知怎么他逃生昨夜晚间又闹鬼 冤魂还能把话明 那些言词真利害报应循环说的清 乱到天亮才为止 由外走进小阮英和颜悦色难看破 是我先提那事情 我说不是你锁柜他才对我说分明 他说他会开锁法 说起真乃妙无穷慢说将他锁在柜 就是捆绳白用工 三遍咒语念完毕绳锁能开方法精

  孙氏太太想了多时,如梦方醒,这才明白过来了,急叫金贵同花云平小哥俩个到南边大松林内,快到那里看看。那里倘若没有,哥两个急速快到隐僻无人之处,紧要寻找他俩的下落。

  哥俩答应说知道 站起身来往外行 出了庄院奔道路一直奔了火丙丁 十几里路来得快 无非就在顿饭中金贵行路忙问道 请问花哥事一桩 你看阮英怎么样他说解锁能不能 云平听问说也怪 我没经过这事情阮英之计人难测 岁数虽小过聪明 我未听见这桩事将人绑上自能松 若能亲见算真有 如要耳闻是虚情金贵闻言说有理 花哥讲的甚精通 说说论论来的快松林不远面前迎

  话说花云平同着金贵,来到了大松林内,树林里边只听有人说话,又听见哒哒的响声不绝。紧往走了几走,方才绕过了一棵大松树,抬头观看,这才瞧见了阮英又举起鞋底,照着金亨打下来了。

  云平这边开了口 叫声兄弟把脸观 他的儿子来到了是你朋友投心愿 阮英闻听回头看 观见金贵他在前猴子急快把鞋放 穿鞋复即解绳锁 他将金亨忙放下金亨得命一样般 看见金贵云平到 金亨自觉好羞惭叹了一声无言语 跺了跺脚一溜烟 头也不回往外跑金亨得脱转家园 虽然被打没恨忿 不把阮英他恨怨自己倒把自己怨 不应亏心行不端 不言金亨回家事再把三人表周全

  阮英对金贵、花云平说道:“你们哥俩这一来,倒把伯父的艺也学不成了,也不能学了。”金贵接言问道:“阮哥,你这个教技,怎么绑在树上打的甚么呢?”

  金贵叫声小阮哥 有件事情不明白 学技怎样绑在树鞋底拷打所为何 阮英回言尊弟兄 要你留神听我说方才我将伯父打 学艺必得受折磨 别说鞋底打几下就是刀剁也是当 此技枪刀全不怕 到在身边伤不着你要不信回家问 伯父一说就晓得 阮英说罢哈哈笑云平那边把话明 对着金贵来问话 时长青在哪个窝领我哥俩将他找 好把透龙回里夺 金贵说是离不远就此俺们把步挪

  花云平问着金贵:“时长青离此多远?”金贵说:“不远,我领你们去找。他好送出透龙剑,乃为正理。”列位明公,又问了你这回书更错了,金贵进了松林,看见阮英把他爹爹金亨绑在树上打呢,为何缘故?

  明公有所不知情 听我慢慢细分清 金贵看见打他父也曾问过小阮英 猴子他又会对答 金亨对子也难明即今知道不要紧 金贵该得知交情 他父害过阮英命打他几下解解疼 阮英留情看金贵 后来知道却承情拣去闲文书归正 将书分清也就中 金贵领着二英雄出了松林往前行 三人奔了时家寨 且说这位时长青自从抢来透龙剑 心中欢悦乐无穷 并未到在他家内来到一座镇店中

  话说时长青来到了遇杰镇,是南北的大街。他是进了南街口,往北走,只见此地热闹,生意兴隆,大街人烟稠密,犹如蚂蚁盘窝相似,闹哄哄声音不断。时常青正看市景,忽看见由正北一人骑着一匹牲口,这一人生得甚是异样。

  正北来了人一名 骑着牲口认不清 似马非马真奇怪不类骡牛这几宗 生的马头长牛尾 双睛叠暴如龙行长就象蹄一般样 浑身花点玉暴生 四蹄走动急又快恰是飞腾一般同 上面骑着人一个 二旬向外一后生身高约有七尺外 细腰狭背手甚嫩 面如白玉眉清秀唇似丹球鲜又红 牙排碎玉如糯米 文质彬彬一文童头带文生巾一顶 迎面美玉放光明 身穿翠蓝文生服粉底缎靴足下蹬 见他骑马入了店 路西客店甚鲜明长青也就进了店 一进店门神睁睛 大门上悬一块匾三个金字老天兴 看见那人骑的马 拴在槽头赛如龙长青才入旅店内 当槽伙计把话明 客官要何屋里住长青说有要洁净 单间伙房全都有 不知客官人几名长青回说我一个 要住单房把宿中 店内伙计说是是领着长青往西行 西边有个小跨院 长青走进店屋中小院三间多洁净 那位也住在院中 隔一屋门不很远长青住西他住东 伙计急忙送过水 长青净面饮茶羹长青想着倒凑巧 一院之内正相应 我好过去将他问所骑之马叫何名

  时长青倒不是真心住店,是安心要领教那位骑的这匹牲口叫甚么名,从未见过有这么怪的。说有凑巧,与那位骑马的又住在了一个院内。时长青净了面,吃了两盏茶,急忙站起身来,出了自己的屋门,就走入那座屋内。

  那位正在屋内观 由外进来一少年 看他不过十几岁长的魁伟貌不凡 面目黄白两肩大 相亲叠暴两眼欢狮子颅头配阔口 颧骨高耸有威严 粉绫白花巾一顶六棱凹面绢帕缠 蓝绒高戴在迎面 鬓边斜插蓝绒团内穿绸缎小夹袄 蓝缎裤子穿下边 上绣百花三蓝素周围镶着绣花边 薄底缎靴蹬足下 拱手当胸进门槛那一人也是净了面,正在独坐。忽然见走进一人,那位急忙让起来,说道:“壮士请坐。”时长青抱拳拱手,含春带笑,忙问道:“这位先生贵姓高名?贵乡何处?愚下领教。”

  二人见面把礼行 初次相逢问姓名 那人见问忙答对学生姓吴名文魁 家住北边离不远 吴家庄约百里零学生年长二十岁 闲暇无事瞧宾朋 还要骑着我的马得便买些零碎东 领教壮士你贵姓 名姓家乡要说清小爷闻听他发问 也就全然说分明 长青复又来问话领教你马叫何名 文魁说叫千里剪 此马真乃有大能长青点头说可以 从来没见这马行 长相出奇世间少四不象子一般同

  那人名叫吴文魁,离此一百多里,吴家村居住。他的这匹马名叫千里剪,日行千里。时长青全都问明白,心中欢悦。自己暗中想道,自己有宝贝,不晓得别人也有无价的宝贝。

  长青问明心添欢 他的宝贝也不凡 日行千里马少有并兼此马似龙生 此马我若得到手 骑他一定走遍天盗取金银与财宝 想要犯案难上难 五湖四海交朋友绿林道上称魁元 再添这匹千里剪 三种宝贝真周全贪心不足就有祸 祸在不远存面前

  话说时长青假意殷勤,来到吴文魁的这屋中盘旋。马名为千里剪,又听此马大有异能。时长青又说道:“吴相公你这匹异兽除了走的快,余外还有何能?”吴文魁说:“我的这匹千里剪,不但走的快,这倒是一件小事,还要有件大事:马头正顶上有一个肉角大有三寸多长,将那个肉角用手一搬,那马呀的一吼叫,真乃了不得。”

  一搬肉角叫的声 足下生风起在空 如同驾云与登雾飘飘摇摇能飞腾 一个时辰行千里 一日能有万里行不是学生说大话 游遍天下不费工 此马出於外国地乃系海内一龙生 长青闻听将头点 怪道长的另样行头上既然生出角 肚下有鳞才算精 文魁答应说不错腹下鳞大二寸零 若要腾空鳞必炸 鳞缝生烟声如风此等异兽天下少 黄金万两买不能 我马本是传家宝真乃称起价连城 文魁说着抬头看 只见长青剑鲜明他腰佩带一口剑 霞光万道绕人睛 吴生这边忙问道你的宝剑为何名 尊驾面前我领教 要知此剑哪样能长青回答是名剑 此剑名曰叫透龙 宝剑能以斩神鬼魑魅魍魍都怕惊 眼前若要有邪祟 自能出匣斩妖精喜能避邪多奥妙 此剑真能有大功 身带此剑能保命若遇刺客伤不能 此剑自能杀刺客 遇见恶人剑难容必要斩他头落地 想要逃脱步难行 倘见妖魔与鬼怪必要叫他一命倾 吴生闻听说是宝 我再领教这透龙长青回言有出处 听我细细说个清 将剑抽出对日照宝剑内里现活龙

  说是宝剑内中暗藏两条金龙。在这剑身以里拿起来平看,难见龙之面。

  将剑抽出壳来,用单手举起,白天对着日光一照,看见内剑有两条金龙,上下盘绕,真乃如两条活龙的一样。

  如同活龙一般样 盘绕如他在江洋 若遇夜间对星斗照见就要放毫光 名曰叫着透龙剑 我带此剑把身防遨游海外访朋友 皆因此剑走四方 我还另有一桩宝若要提起真高强 名为避法冠便是 带在头上把身藏站在对面看不见 不是假话将人谎 如要不信当面看便知真假与其详 非是我今说大话 太岁神仙不敢当吴生闻听发了愣 难知真假事难量 听他说的真实话虽然有宝太也狂

  话说吴文魁听了时长青所说,有避法冠怎样奥妙,吴生听他说的天玄地的,愣了多时。复又说道:“你的这宝贝现在何处?该可以能叫外人看见,我要领教。”

  这种事情领教明 尊驾留神你请听 能叫外人来看见才能连夜传美名 宝贝若要无人见 外边哪能知的清长青闻言说有理 我的宝贝带身中 从来不怕外人见要怕人看是虚情 说罢伸手取法宝 避法冠在手中擎吴生这边仔细看 红色头冠放光明 就像壮士冠一样霞光万道耀眼睛 上边珍珠栗子大 起毫放光绕眼睛名曰避法冠一顶 我带头上你见清 长青将冠头上带吴生观瞧吃一惊 忽然不见长青面 对面之人无影踪吴生暗中说奇怪 这种异事我未经 方才未带冠一顶他在对面见身形 见他将冠头上带 立刻人无奇事情真是一种好宝贝 不由暗暗喜心中 自己暗中胡思想今日算把机会逢 要将此宝得我手 急速回国乐无穷吴生见宝起歹意 安心不良恶心生 二人各怀心不善交友那能这样行 丢去闲言书归正 再把吴生细说清对着对面来问话 壮士可再把话明 说怎不能看见你你要说话我听听 长青对面闻此话 叫声先生听分明方才你听我夸宝 仿佛深疑我胡懵

  话说吴文魁见宝起意,存心不良。但见时长青带上避法冠,就看不见人了。究竟是在他对面坐着呢。吴生问道:“壮士,你在哪里呢?你能说话叫声听,才好知道你在何处。”时长青将避法冠拿下来收好了,对着吴生问道:“你看我的宝贝如何呢?是真是假,方才看你的光景,有许多的不信的样子呢。这时候你可见真了,确是不假呢,不是我口出胡言,说些个大话。”

  我的宝贝天下无 不是我的言语粗 倘若遇见有宝友与他结拜不含糊 在外访了这些日 并未遇见真燕孤店外看见你的马 领教此马何名呼 你方对我说来历怎样出奇能如何 我又说出我的宝 方才你也看的清俺们二人全有宝 这才称起大丈夫

  身形无影时长青对着吴文魁说道:“我有宝贝,是特意的出外要访有宝的朋友。若遇见了,我就与他结交合好。”吴生回言:“正合吾意,俺们二人不约而同,全是一样的心事。这就是千里有缘才能会在一处。”吴文魁、时长青这二人所说的要交朋友的话,全都是假意,哪一个也没有真心的。二人正谈论,看见店中的伙计来问道:“二位客官是吃便饭,可是要吃全桌酒呢?”时长青说:“是要吃全桌酒饭。”

  长青急忙把话明 伙计留神仔细听 成桌酒席要端上吴生这边把话明 全然记在我一处 你要兄弟真谦恭长青点头说可以 恭敬不如把命从 伙计答应忙摆酒不多之时全摆成 二人对着来吃酒 伙计又来秉上灯灯下饮酒带叙话 各怀心事打调停 长青这边开言道我是弟来你是兄 朋友也在五伦内 四海之中交宾朋当初桃园三结义 三圣留下拜弟兄 患难相扶同生死义气非常心不更

  二人对坐吃酒。虽然叙话,口好心非,各怀不良之意。且说时长青说道:“交朋友不得一样,当初有孙膑、庞涓二人,庞涓害过孙膑,那样朋友交不得的,总要学那三位老圣人的义气。”

  长青复又把话言 你我会着非等闲 义气相投交朋友交友总要分愚贤 朋友有个择善道 不同富贵同患难前朝几辈英雄将 留下美名传后世 也是前浪催后浪前人留下后人观 在下出外来学事 要访能人好学全文魁闻听说不错 皆因俺们在幼年 不经之事难长志天下宽阔有大贤 世上人多君子少 小人行事难不偏仗义疏财天下少 挥金似土亦不多 屈己从人有几个人人都想要占先

  话说吴文魁与时长青二人,在灯下吃酒,尽说些交朋友的义气。吴文魁复又说道:“交朋友总怕好的人少,心隔肚皮,作事两不知,得分出君子小人,乃为两样。”

  吴生复又把话明 人心作事两不知 君子所行要屈己小人作事找便宜 君子这心常荡荡 小人之心常戚戚君子出言顺天理 小人出言把人欺 君子凡事要端正小人遇事有差迟 君子不夺人所好 小人见物热心里将人之物想要骗 得不到手还不依 交人总要睁眼睛若不睁眼就吃屈 长青闻听吴生话 自己暗中打主意明是用话暗点破 叫他白白费心机 欲知二人心腹下回书中交待齐

复制

《卷二十五》

孙膑 〔先秦〕

  政宣上帙二十五。

  起宣和七年二月十六日癸丑,尽二十三日庚申。

  十六日癸丑童贯至京师。

  十七日甲寅粘罕(改作尼堪)围代州崞县都巡检使李翼死之。

  武义郎奏差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麟州新秦人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金贼(改作人)拥兵南下翼屯崞县为贼(改作敌)所围十一日虏(改作敌)既陷代州则遣李嗣本降翼翼射却嗣本帅士卒坚守义胜军统领崔忠代州人有有异志翼欲图之未果十七日忠杀都监张洪辅夜引贼(改作敌)入城翼挺身搏战达旦以力不能敌就执伪(改作金)国相与兀室(改作乌舍)郎君必欲臣之翼怒骂不屈与将吏折可与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同被害始虏(改作金)人以翼等徇崞县遇崔忠通衢翼痛诋忠忠掩面而遁翼临诛南向呼官家者数声乃绝宣抚司奉便宜黜陟圣旨李翼特赠武德郎。

  吏部员外郎续撰公行状云:有宋仗节死难之臣。

  武德郎赠武义大夫李公讳翼字辅之宣和二年河东路宣抚司统制韩实辟至郡充随军在阵将屯马邑时朝廷方有事於燕山朔州虽已抚定而土著数千人结连谋叛安抚使李嗣本檄委公弹压至则阴夺其谋诛其首恶十馀辈馀党帖服是时金人新破云:中数遣使窥边虚实有萧庆者每来必臂鹰出郊公谓统制来承庆韩实曰:庆虏(改作敌)之大猾诡名飞放实欲窥我险易察其辞意将造衅端。莫若先图之此去云:中二百五十里。若以精兵数万出其不意一昼夜可至擣其脊膂则祸根可除会将官折仲安亦言金人(二字改作敌)无信不。若先讨之承庆韪其谋备陈於大帅张孝纯孝纯大怒。且谓两国方讲和好辄敢妄议欲启边衅在先云:中差一副将驻军甯化军公。又陈便宜不合遂改差代州西都巡检使後金人叛(改作败)盟承庆曰:李折二公何先见之明如此追咎孝纯不用其策饮恨发病而死宣和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入围崞县遂破代州安抚使李嗣本降金人遣嗣本招降诸县嗣本遣部将臧份即城下说谕公厉声叱骂嗣本抽矢射臧份中马即仆份等遽退公谓所善将(删此字)军官折可与曰:与公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时朔州孙翊及将官折仲安引本部兵屯阳武寨阴以文字相往来公建议以谓石岭关太原之襟喉天险崇峻。若守关句馀则太原可以聚粮徐俟四方之援贼(改作敌)屯兵坚城下势当狼顾必不敢长驱而南二公深然其计复以蜡书招公公亦以前议告折可与欲分兵趋石岭崞县居民俱号泣马首遮道请留时可与弟可存路志行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监押张洪辅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义胜军统领崔忠同被重围独忠本燕人归国朝廷待以不疑俾将燕军公俄闻张孝纯以归朝官耿守忠守石岭关仰天叹曰:是人乌足托耶国家大事去矣。援兵不至谓县官曰:崔忠一汉儿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共守万一内变岂惟上误国家吾属亦受祸矣。不。若先事诛之众默然惟折可与然其说既而知县李耸云:崔忠颇忠义试与熟计守石岭关利害公曰:若告崔忠讵肯从我既而忠果不从。且与折可与争掌门钥可与曰:公归朝官恐民生疑忠曰:我乃官长争辩移刻不决公忿然夺钥毁折之曰:既与诸公盟为国家守城何必争此破围而後启关纷拏始定明日崔忠集邑僚议事张洪辅曰:闻义胜军欲为内应如。

  何忠曰:岂敢容手下人反忠目帐下拔所佩刀刺洪辅杀之公遽取部曲所执挝击退叛兵亟寻忠巳避去遂登城守御已而忠果引贼人(二字改作敌)入城焚楼橹劫居民公血战自暮至旦力穷被执方未城陷前一日公遽以四事嘱其子宗周曰:我不能苟活从伪闻代州史安抚突围战没将官辛渐骂贼自刎我死汝谋归乡里诉於朝廷使吾死节不泯则後世谓吾为有宋之忠臣而吾谓汝为孝子矣。他日进廷〈血阝〉典推恩可令汝伯父遗孤受之汝继母携重赀嫁吾未几月吾以国事,岂能顾恋汝当侍奉如亲母设不幸陷虏(改作敌)勿相弃背吾死汝能返骨营葬先垅使得奉先人於九泉死复何恨公之被执也。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好语谕公欲更授北官公诟骂不屈兀室(改作乌舍)复遣说公曰: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大军我亦喜忠义未欲杀汝等但一言相顺特与免死仍旧职任汝等便可拜也。公谓折可与曰:不可食前言与公死生共处遂复骂二酋(删此二字)曰:我南朝臣子以奸贼内应致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删此二字)耶译者意欲相全。又以甘言诱公公裂戟戟手指呼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曰:不幸被番狗(改作尔等)抢辱我岂苟生者可与亦曰:我八十年世守之家甯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删此四字)不。若亟杀我群胡(二字改作敌)愤悱(删此字)持梃纷击公伤额可与损一目咸弗顾拊膺嫚骂愈甚二酋(改作敌帅)叹其守节复谆谕曰: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义姑欲全贷尚敢肆恶言骂辱尊贵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敌)知终不可屈乃驱徇崞县入城遇崔忠於通衢公大骂忠忠掩面疾走公被害之际犹嘱守者冀少缓倘得南面望拜死无所恨守者不从但转头南向呼官家者数声曰: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至死声始绝馀官吏俱被害独折可存路志行得免其家没入於虏(改作敌)後诏述公忠烈付史馆。

  十八日乙卯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战败被杀。

  封氏编年曰: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兵不满二千与金人战於城下张孝纯曰:贼(改作敌)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翊曰:但恨兵少力乏乃复战数日五兵皆尽为金人所杀。

  黏罕(改作尼堪)屯太原北陈村既败朔州守将孙翊於太原城下。又败府州守臣折可求於交城。

  节要曰:孙翊河东名将也。守朔有威声金人亦惮之黏罕(改作尼堪)既至太原反据雁门翊自朔不得入遂由甯化宪州出天门关以援太原营於城下黏罕(改作尼堪)忌之翊之离朔旬馀之间朔守以城降於贼(改作敌)而翊麾下多朔人至是黏罕(改作尼堪)驱朔之父老以示翊军,於是翊军变翊方战为叛徒害之归贼(删此二字)可求统麟府之师二万众自府州涉大河由岢岚州将出天门关以援太原为贼据关不克进复越山取松子岭道出焉至交城遇黏罕(改作尼堪)之众大战移时可求远来新至劳逸有间故致败绩尝谓贼(改作敌)初犯太原翊与可求随而援之可谓勤矣。然而虽有援太原之心而无援太原之术何哉!当黏罕(改作尼堪)自云:中竭丑类寇(此四字改作悉师赴)太原之初翊在朔州由马邑怀仁(皆邑名)东去云:中无数舍之远可求在府州由武朔东去云:中路近於交城。且仍皆坦途别无关阻。若翊与可求会麟武朔之师并力以擣云:中时黏罕(改作尼堪)之徒骨肉财宝尽在云:中而有所留护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闻攻其必逑这必必仓皇释太原以救云:中,於是则太原张孝纯王禀之军自可从而袭之使乌合利聚之徒致後顾前忧之地自生变乱必然之理非惟太原可解贼(改作敌)巢亦平。又。且新边之兵可张我势而安群心此归弊於人转客为主故孙膑走大梁而救韩皆此道也。何翊与可求之见止务先到太原为功殊不知近擣云:中远救太原之要也。而复纡回山险人疲马乏反为(改作使)彼贼(删此字)以间离之以逸待之宜乎!身死军覆无以成功所以详论此者盖太原之围乃中国祸乱之原也。苟使当时黏罕(改作尼堪)失意则东路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气亦丧矣。至如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善脱於东京亦未敢复寇(改作至)河南朝廷自可从容为计止因太原被围朝廷区区救之几年何暇治其他哉!及至太原之陷也。逾月之间贼(改作敌)已南来国家之力已困於河东矣。将士之气巳沮於河东矣。故京城所以失援臣由是惜翊与可求救太原之无术也。。

  封氏编年曰:知府州折可求职并军马使韩权知晋甯罗称延安路援兵刘光世与金人黏罕(改作尼堪)大战於太原之郊城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而我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後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溃罗称韩权死於阵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

  夏人陷天德云:内河东八馆等地。

  初黏罕(改作尼堪)遣撒卢拇(改作察勒玛)使夏国许割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兜答厮喇(卢达切兜答厮喇改作库德萨喇删注三字)曷童(改作和勒端)野鹊神崖榆林保大裕民八馆河西金肃清河二军约入寇(二字改作侵)麟府以牵河东之势至是夏人由金肃清河军渡河取天德云:内河东八馆及武州以应黏罕(改作尼堪)之约尽陷其地。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保州安肃军不克。

  十九日丙辰下诏诸色人陈献利害事。

  诏曰:河北燕山边面事理宜询访利害选用人材特许文武臣僚诸色人经尚书省投状自效并献陈紧切利害是时朝廷知金人长驱两河故有是诏。

  二十日丁巳御笔皇太子除开封牧馀依故事付翰林莫制非左右大臣建明出自朕意。

  沈琯在路上和议书於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

  南归录曰:二太子初告蔡靖以讲和事请将文字来靖既留琯恐中辍遂草一书与太子云:某谨献书皇太子麾下某窃谓天地之德可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尽之曰:生而巳伏惟皇太子亲拥兵以责不信自入境来不杀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尝逼而过之真体天好生之德也。赵皇聪明睿知闻於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尧昔之盛帝也。犹。且用方命圮族之鲧至於九载绩用弗成然後殛之於羽山成汤昔之贤君也。其臣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赵皇之德过於尧汤,岂不能殛鲧而改过哉!况我太祖太宗以揖让而取天下虽显武功而亦不诛戮继之以真宗仁宗纯以仁义治之德泽入人巳深未易动摇赵皇。又安肯遽举河朔而遂弃之亦须聚兵而一战胜负姑置不论然胜者岂全无杀伤之害特有多寡之异耳。又况於负者哉!两国之兵各尽死以忠於国而使肝胆涂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谕人民之本意也。某欲请选轻兵十骑随某先驰至汴亲见赵皇临遣大臣前来军前计议多少金帛以犒将士更增岁币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无穷之愿,岂不美哉!如以为然愿速行之,或以为不然既效谋不用便留之军中无益也。十二月十九日书上当日在安肃军门外说与监守军官等欲献讲和事众人皆云:甚好如此则花。又不损蜜。又得成遂问隔营一军官借得一笔砚及毛头纸三幅灯下写了次日投不得因。

  马上见颐浩以书与之令达国王也。。

  二十一日戊午下罪巳求直言诏。

  诏曰:朕获承祖宗休德托身士民之上二纪於兹虽兢业存於心中而过咎形於天下盖以寡昧之姿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缙绅贤能陷於党籍政事兴废拘於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靡侈成风利源商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得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屡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已愆悔之何及巳下信诏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害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上天谴怒之心(旧校云:归本无心字)保完祖宗艰难之业慨念前此数有诏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於权臣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销沮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後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忽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解大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御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馀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应天下方镇郡县各率师募众勤王悍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异赏不限常制其有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事或出使疆外并不次任使其尤异者待以将相应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投於登闻检院通进司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阻格仍以结绝为名暗有存留并当肆诸朝市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罢花石纲等指挥。

  御笔手诏朕只绍丕图抚临万宇顾德弗类永惟宗社付托之重靡遑甯居维予兆民是为邦本比年以来宽大之诏数下裁省之令屡行然奸吏玩法而众听未孚有司便文而实惠不至盖缘任用非人过听妄议兴作事端蠹耗邦财假享上之名济营私之欲渔夺百姓无所不至使朕轸念元元。若保赤子之意何以取信於万方夙夜痛悼念有以拊循慰安之应茶盐立额结绝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及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所诸路非泛上供抛降物色延福宫西城租课内外修造并罢更有似此害於百姓者三省枢密院条具以闻夫民罔常怀怀於有仁朕於吾民每惧仁爱之弗至一夫弗获时予之辜播。

  告之修咸听朕旨当日罢应奉局诸路岁贡罢天王君圣主字为讳罢讲议司卖钞罢黄老兼经并西城所见管财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用度减从官以上月粮及罢诸局以上并令有司据所得数拨充诸路籴本及椿充募兵赏军之用应斋醮道场除旧法合有外并罢罢道官及拨赐宫观道官等房钱田土之类并依祖宗法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教坊额外人罢行幸局罢花石所罢待诏额外人罢都茶场依旧归朝廷河坊非危急泛料免夫钱并罢开封府承受文字自今後依旧送朝廷请宝旧法施行更不得请御笔断遣画旨兼之大理寺同西城所官吏等并罢事归延福宫人归合属地归京城西壁依元丰法修房廊艮岳官吏并罢归延福宫宝录宫官吏并罢依上清储祥宫法施行撷芳园所并罢归龙德太一宫专法所撷景东园官吏人物并罢地归京城所西园拨属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并依元丰官制归所属保寿粹和馆官吏并罢宫人依旧付法尼寺养病地归军器所并日下罢。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中山府詹度御之攻之不克。

  二十二日己未除宇文虚中等指挥。

  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宇文虚中除保和殿大学士充河北河东宣谕使其请给人从依见宰执例施行不得辞避日下受告。又奉御笔应内外紫衣师号并特旨等度牒并仍旧给降。又奉圣旨王永从愿自办本家粮食斛百万贯石措置赴阙体国助军宜加奖擢可先次与转一官候措置般运足办取旨不次褒擢三省枢密院。又奉圣旨姚古差充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王蕃除宝文阁学士充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陕西刷兵令王蕃限一日选官具名申尚书省。

  谋南幸。

  金人败盟(删此二字)分兵两道入寇(改作南下)其一以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为帅寇(改作薄)燕山郭药师叛燕山诸郡皆陷遂犯(改作侵)河北所谓二太子者是也。其一以国相粘罕(改作尼堪)为帅寇(改作趋)河东李嗣本叛忻代失守遂围太原所谓国相者是也。朝廷闻贼(改作敌)兵逼近始遣李邺借给事中奉使讲和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相日赴都堂聚议易置东南之地宰臣具舟楫运宝货为东下计(上命所以踵前迹以赐东宫删注十一。

  字)。又有司已择二十六日视开封牧事而二十三日会内禅矣。。

  又曰:初粘罕(改作尼堪)之犯(改作入)境也。茹越寨得虏(改作金)之牒文及开拆乃檄书其言不逊(删此二字)所不忍言贯得之归与大臣议恐伤天子意而不敢奏时。又议下诏求言而诏本数改易未欲下也。(贯奉命乃宣抚河北河东诸路及其遁也。无上命而遽还宰相枢府咸不能诘方引之都堂共商议下求言诏。又不召翰林学士乃用贯参谋字文虚中撰辞大凡皆不正)李丞相邦彦谓不。若以檄书进用激圣意冀得求言之诏亟下尔二十三日早大臣於宣和殿中以檄书进呈上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卿等晚间来商量是晚大臣既再对於玉华而宇文虚中与吴敏适亦步亦趋请对上谓大臣曰:卿等可候引虚中及敏对罢却来相见虚中对後次敏见遂及禅议上因留敏於外少俟复召大臣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近臣忽呼左右扶举仅得就保和殿之东阁群臣共议以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上以左手写曰: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大臣无语。又书诸公如何。又不语耶左右顾无应者遂自《书》曰:皇太子某其(删此字)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又谓吴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呼来作诏禅位诏敏辞也。时敏草诏进入上手指其後曰:自此可称予遂召东宫来视疾至则大臣当榻前谕旨以御袍衣之东宫因顿首辞。且谓之(二字改作曰:)受则不孝矣。举体自扑终不敢当因亦得疾太上。又命召中宫至同加敦谕曰:官家老矣。君夫妇欲以身托汝也。犹力辞上坚命立之是为孝慈渊圣皇帝初敏见建牧深以为未快必一切付之而後可时太上意切於避狄(改作敌)故敏适以是晚对因得进言促成大计谓必付托之重而後可去故太上尤善之遂内禅。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二十五校勘记。

  公谓统制来承庆(来一作朱)方城未陷(误作未成)我八叶世守之家(叶误作十年)未尝逼而攻之(攻误作过)减掖庭用度(脱庭字)请照旧法施行(照误作宝)既再对於玉华阁(脱阁字)。

复制

《卷三十三》

孙膑 〔先秦〕

  靖康中帙。

  起靖康元年二月一日丁酉,尽四日庚子。

  二月一日丁酉朔姚平均数仲劫金人寨不克败绩杨可胜被执为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所杀。

  中兴遗史曰:先是朝廷大臣皆主和议唯李纲非之及种师道至议论与纲同上意颇和。又姚平仲以士不得速战有怨言达於天听上一日遣使伍辈促种师道战师道奏请召大臣熟议之君子谓师道主张不定其意在乎!败则分谤也。乃与李邦彦李纲吴敏同对於福甯殿皆言可击上问兵期师道请过春分节上以为缓乃密遗平仲及杨可胜等取二月丁酉出兵动牟驼冈大寨可胜奏曰:此行决危。又恐失国家遣亲王宰相和议之信臣欲作奏检藏怀中具言臣不候圣旨往击贼上许之是日也。用术士楚天觉克择劫寨之日漏语於数日之前都人户户知之。又植三大旗於开宝寺旁皆书为御前报捷字仍於封邱门上张御幄以俟车驾临受俘获都人填隘於衢路颙侍捷音平仲可胜等以兵七千出城金人空其寨伏铁鹞子兵以掩官军平仲等大败可胜被执夜漏犹未尽上既闻其交锋急诏李纲出援应接顷刻之间使者三至既拜命戊戌出景阳门至班荆馆行营前军统制张撝右军统制石濬中军统制辛康宗左军统制刘佃後军统制王师古敢战统制范琼悉出封邱门遇金人皆败陈福殁於阵中官军披城歇泊已亥再战。又败庚子开门放官军入城唯选锋统制韩世忠先往应援东明县获胜而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可胜而问之曰:两国已通和。又来劫寨何也。可胜曰:可胜以勤王兵到京师三军欲战故可胜率之以来非朝廷之意也。乃出怀中奏检示之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怒遂杀可胜。

  中兴姓氏忠义录曰:杨可胜陕西勇将可世弟也。大金犯(改作至)京师自陕西领兵来勤王上与大金讲和密谴可胜以兵五千往劫其寨可胜奏曰:此行决危。又恐失国家之信臣欲作奏检藏怀中云:臣不候圣旨自往击贼上下班许之时夜劫大金寨败绩被擒大金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问国家与我和盟。又来劫寨何也。欲并力攻城可胜曰:非主上意可胜自来战尔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不之信可胜出怀中奏检示之乃信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因大怒而斩之世哀其忠。

  靖康前录曰:姚平仲初一日劫寨之谋二十八日已遍传於都下至期出师将士不知所往平仲遣王通为先锋驱五百敢死士直抵贼营劫二寨皆空至第三寨贼已持满执挺以待之前军殊死战援兵多溺於沟中西将陈开死之通回视其军重伤已半虏(改作敌)骑自北而南夹攻其後通知众寡不敌弃弓矢以三百骑突围而出见平仲争挥令上马西窜贼己冲散其中军追至板桥乃回。

  二日戊戌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奉书问劫寨兵马。

  《书》曰:今月初一日夜五更时有步骑军沿孟阳河东西三处向北夺桥诘朝。又於大军营西南劫阵前来当司量遣兵随路御逐曾未逾时杀伤兵卒甚众所获器甲鞍马其数甚多缘当司不识是甚处兵马及从何来愿示其详谨奉书奏闻谨奏。

  朝廷报书。

  《书》曰:大宋皇帝致书於皇子郎君比者大金军至京城方怀恐忧乃承宽仁尽洗宿愆许修新好获安社稷贻庆子孙恩义之重实同天地前日王汭来审所持犀玉等尽蒙留纳并金银等数亦从宽假尤荷恩义之重自非敦欢好之重何以及此所谕前书所陈未尽明白谨依来旨悉从改易并交割三镇诏书初二日早方欲坐朝遣来使还一并持去忽报初一日夜有兵马在城外作闹本朝不知事因既闻辄至大金军前不胜惊骇寻遣人根问指约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统诸路军兵作过寻令根捉称本人未回军寨亦见令人擒捕俟见即正典刑以戒贪功误国之罪。又执政间有素与姚平仲相善其形迹可疑恐相协助已先行黜责了当。且本朝自度事理其不敢轻举妄动者有三论彼此强弱之势则本朝兵力寡薄难以迎敌一也。前此败盟烦大军远来逼近京城惴恐失措荷蒙恩德再造岂敢复有负约之理二也。宰相亲王特遣诣军前为质。又遣执政大臣奉使事体亦重岂忍置而不恤有伤君臣之义骨肉之爱三也。皇子郎君仗义而来聪明果断必能察此方城外有乱兵所以当日未敢遣使人便还深愧迟滞尚冀深照其他一如誓书所载天实临之永永万年罔复敢渝今遣资正殿大学士宇文虚中持书布叙并赍所授国书及三府诏书地图等前去详此洞照谨白。

  宇文虚中为签书枢密院事持报书使於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军前。

  姚平仲等既败乃除宇文虚中签书枢密院事使於斡离不(此三字改作军前)。且言平仲等擅用兵甲几误和议因遣割地使交割三关之地。

  李梲沈晦路允迪秦桧程瑀奉地图交割三镇。

  姚平仲击金人不利宰执亟议召李梲持国书割地以和并奉地图沈晦奉誓书路允迪割太原秦桧割河间程瑀割山中。

  李纲入对不得。

  初李纲与金人对垒士气百倍而宰相令中书俾奏奇兵劫寨败衄宰相乘之奏上前张皇败势以谓王师皆殁无可复战大事去矣。日暮休兵宰相。又奏危亡在即李纲入对至閤门为中人所隔不能入晚聚都堂宰执等再奏坚执和议师道曰:胜负兵家之常正当再击之耳何遽丧气乎!宰执皆不听。

  三日已亥大臣奏李纲种师道出师败绩可正典宪乞罢纲等种师道罢为大一宫使李纲罢行营使。

  传信录曰:二十七日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於福甯殿议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兵张大其势然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杂种(删此二字)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矣。虏(改作敌)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槛井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与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钞掠分兵以复畿甸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後以将帅檄取誓书须还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上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即分遣兵而期二月六日举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古种师中之兵亦将至故也。其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政和间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上以其骁勇召对内殿赐与甚厚许以成功当有节钺茅土之赏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删此二字)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者(删此字)取康王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上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巳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门为之应援余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巳力疾会左右中军将士诘旦出封邱门勒兵於班荆馆天驷监分命诸将范琼王师古等围虏(改作敌)骑出没鏖。

  战於幕天陂斩获甚众复犯中军余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前一夕劫寨为虏(改作敌)所觉察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既不得逞所欲恐以违节制为师道所诛即遁去而宰执台谏即鬨然以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皆为金人所戮无复存者上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改斡里作雅布)遣使以用兵特将士所为不出上旨请再和宰相李邦彦於上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连非朝廷意佥议欲缚余以与之而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余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之因废行营使司止以守御使总兵事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余是时得止兵诏知事。且变即振旅以入城诣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罢命乃不果退处浴室院待罪时初三日也。。

  尚书左丞蔡懋为行营使。

  靖康遗录曰:李邦彦方主和议忌李纲主战因其败而中伤之遂与种师道皆罢乃命蔡懋为行营使都统制既回纲已罢矣。蔡懋之为行营使也。凡诸士卒令卸器甲保伍麾去不用方革去权阉提举城壁如梁方平等。又尽复之始金人见李邦彦除太宰军中轻笑曰:南朝果无人及纲师道主行营都统则坚壁不敢乱出一骑至是闻二人罢复纵数百骑自北直东薄城下间以矢石中城上城上辄复之者懋皆令笞之乃至请布囊数千他器称是扬言欲以贮金移寨而反资之以囊土塞河夜半有以内侍传宣启东门出者赖门吏反覆诘之不可而去皇城火禁并以军法辄有红灯笼置诸城上。又城西北隅易建独角皂旗其中饰以雁非本朝军中物人骇观之京师居民震恐虑有不测。

  靖康前录曰:是日以蔡懋领行营司乃邦彦等谋也。人情汹汹殊不自安懋下令禁守御兵不得放矢石范琼马忠披城劄寨外馀兵尽退入城贼复大肆众谓懋怀二心官宦有阴为内应者城中大恐贼焚北郊烟焰亘天乃以十馀骑诱官军设伏於道左一步卒射之中其马首贼皆遁引去。

  郑望之押珠玉赴军前回。

  郑望之奉使录曰:先是二十二日宣召李梲与望之对福甯殿睦云:国家无许多金银禁中却煞有珠玉等卿等可过去商量以此准折有一内官传宣令便出门到寨中(金人留孳生监三两日即移寨牟駞冈过孟阳河一二里)不久王汭。

  来云:皇子郎君已知枢密侍郎来传语枢密侍郎缘打球罢觉头痛畏风。若别有事商量候晚间相见。若只为犒军金银此已别差一番使人入去便不须相见望之度不可见即语王汭云:国家委无许多金银皇帝意甚不足早来宣诏云:禁中有数世宝藏珠玉及象牙犀角欲以此准折王汭云:皇子郎君亦爱此等物前见高观察所执笏借去看极爱枢密侍郎如今归去後便可办下所有珠玉等别做一日使押取来须有商量回城中时申时後入对福甯殿具奏前件语言上云:,岂非二太子先去了也。连云:是是(望之初不测圣意後来闻得术人楚天觉曾奏云:胡分野大将星已遁。又曾对李纲云:可惜走了助成纲劫寨之计楚天觉深有力焉当时虽是传闻後来见纲自撰传信录曰:本期二月六日举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平仲先期於二月一日举兵以此知所传皆实注胡改作敌)。又云:珠玉待尽般在宣和殿一齐将去二十九日宣召宰执等同对福甯殿上云:珠玉煞不少尽在宣和殿可同过去看自福甯殿西廊下转过宣和殿珠玉皆用笼匣盛放内官梁师成举起一玉杯外碾成螭龙形云:此盏只碾作工价几千缗上云:不知要做甚却过福甯殿令梁师成专管津般赴军前令梲与望之同去管押前去二月一日同梲出城其珠玉犀角象牙等尽在野地顿放太师耶律忠来相见云:皇子郎君令来交割梲袖中出数目劄子耶律忠云:枢密。且坐只与侍郎去交割却到野地铺褥就地坐有归朝官六七员在彼逐旋抬过珠玉来耶律忠云:皇子郎君教逐件估出价钱望之云:此皆希世之宝凡目所未睹如何估得价值有一归朝官向望之前附耳云:估价是好意侍郎高估价不妨望之遂逐件约略高估价钱通计价钱百万缗耶律忠回笑云:皇子郎君甚喜传语侍郎明日相见皇子郎君道少许多金银却著这些价钱准折待要做恩数是夜约四更多时刘都管高叫云:相公懑悉起你家人马来厮杀也。厅前大烧起柴火(至天明康王颇惊骇望之密曰:若王师胜彼必不敢害我因我以求和。若他家胜王在城外已半月日岂预知劫寨事政不须恐康王颇以为然)二日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请康王及张邦昌等相见帐前劄自家旗帜数百面俘虏到将校数十人再三诘责邦昌云:必不是朝廷如此恐是四方勤王之师各奋忠义自相结集故来劫寨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云:待道是贼来怎生有许多贼相公们只可道朝廷不知也。次日望之入城具奏耶律忠交割珠玉之意及邦昌所说上云:已错了。又云:恁地後怎生整顿得起望之奏云:三镇,岂能交割势必用兵。

  城下之盟姑随顺使去耳譬如富人家有贼三两人当昼逾墙而主家觉之然得力强壮仆子出外干事只有老卒稚童姬婢之类在家如何擒捕得获今日之事何以异此陛下在东宫时闻朝廷人才军政纪律帑藏财用将帅士马如何大臣为陛下画用兵之策但见有可击之理而不知无可用之人此不思之甚也。上。又云:已错了(初种师道以为三镇不可弃城下不可战在朝廷则坚守和议之约候姚古到来兵势益盛同共商量军中自遣使人往谓三镇国家边面所系决不可割。若割一镇则我等将帅用兵无已时据三镇赋入所得增作岁币,庶几和好久远如此遣使三两转势须逗留半月重兵密迩彼必不敢远去计虏孳生监粮草渐竭势须北还矣。过河以骑兵尾袭至真定中山二镇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敌可以得志李纲急於邀功以为迂阔遂用姚平仲平仲古之养子也。先父帅环庆时奏辟古为副都总管望之於此时识平仲无廉耻诞妄人也。尝以镀金带质市易务钱数百千後事露古偿之後来童贯以乃父之故成就横行遥郡後从贯平方腊回京师尝来相见夸大杀获魔贼之多纲信其说意谓可以杀金军如杀魔贼也。)。

  四日庚子臣寮乞李纲依旧右丞。

  臣寮上言臣闻李纲推孤忠自许之诚首建天下之大策蒙陛下处之股肱之任虽愚懵无知之人亦能歌舞忻忭况忠直有识之士哉!今日忽闻李纲缘用兵少挫己蒙加罪以常情论之固当责也。以大事论之则臣别有愚见夫李纲起自孤寒奋不顾身施骨鲠药石之论当被坚执锐之敌可谓忠孝之极人之所难能也。然一人之志安能尽千万人之所长惟圣人能兼之诸葛亮管萧之亚匹也。犹有治戎为长奇谋为短之说然刘备不谓其谋为短而不用也。惟在人君因其所长而用之陛下。若谓李纲短於用兵令罢行营使则已。若更脱右丞之职民心定不安也。非特民心不安。又恐天下以李纲缘忠正大用以微罪重责使贤良之士畏惧而不敢言也。窃虑壅遏之弊自此始矣。臣不胜区区为陛下痛惜之伏望陛下察李纲孤立寡助特发宸断始终保全令依旧裁决大事专一进退人材庶少裨陛下重光之明臣於李纲素非亲识亦无一日之雅然采佥言献於陛下也。勿以骨鲠而弃之取进止。

  靖康前录曰:先是二十五日纲自奉常除兵侍郎宰执辩事於榻前白时中等谓纲所言皆书生纸上语纲云:时中等不信用书生之言至於此今日庭辩尚敢尔耶邦昌从傍力赞时中谓前此执政非不宣力纲云:邦昌等素无才术虽尽力何补上欲依景德故事置亲征行营司邦昌等愤纲皆谓纲可以任此事乃除纲右丞领行营司及二月一日劫寨之败邦彦。

  等以纲不从和议闻官军失利乃置酒都堂快其夙忿故臣寮有是言。

  御史中丞许翰上言乞复用种师道。

  臣伏见宣制罢枢密使种师道提举中太一宫中外闻之怅然失色按师道名将沈毅有谋山西士卒人人信服臣以台制不得身见师道然素闻其贤如此自兵兴以来臣所询访数百人皆言师道虽以老疾智勇不衰而独闻朝廷以为老无计策不可复用异於国人臣考古进贤之法在易之晋其六三曰:众允之志上行也。夫人各有私合众则公故必众云:其贤也。而後可进此孟子所谓国人皆曰:贤然後察之者人君之所听察如此陛下欲求知人之术则观诸易象而质诸孟子臣恐左右诸大夫一旦之论种师道不如国人素信之审也。昔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乃见王翦谢之曰:将军虽病独弃寡人乎!其後王翦卒能走楚军略定荆地汉宣帝老赵充国使问充国谁可将者对曰:无逾於老臣者矣。充国与羌相拒坚守不战羌豪数相责曰:语汝无反今天子遣赵将军来年八九十矣。善为兵今请欲一斗而死可得邪後终汉之世无西戎之患者充国之力也。前自吕望以来用老将收功如此者虽一二数至於赵用赵括蜀用马谡宋用王元谟皆见其平日论兵智略纵横使之当敌制变卒皆折北不救以古揆今则师道之老而木讷未当谓不可用也。今令师道复统河朔之师委制阃外之重将吏素服士卒素为用易以成功此上策也。处之枢府选将将兵威名方略可以折冲此次策也。今无故解其兵权委之宫观使士气消沮民心疑惑臣窃恨之金贼(改作人)此行存亡所系今使一大创失利而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失此机会则非特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忧臣恐西戎南夷共知中国太弱争图深入为金贼(改作人)之所为我困於奔命必不支矣。廷臣间愦愦不晓者固不足道至於近有识者多能知之然知之者莫肯力言言之者莫肯疏奏是。又何也。知为身谋畏执其咎一有疏奏形迹可按不如容默成败不与鄙夫事君自古而然臣遭陛下休明之运衔陛下之恩自顶至踵已许国矣。。又当言责不敢不尽窃闻台臣谏官屡劾宇文虚中朝廷重去虚中而轻罢师道此非特臣所不喻也。,或谓师道足不良行害於驰驱朝谒奏事此与国之安危谁为轻重。若孙膑坐辎车中为齐军师田。

  千秋得乘小车至汉殿尊贤尚能古有之矣。伏望圣慈哀臣忄卷忄卷忧国之计更与大臣参之(靖康元年二月翰时为御史中丞先是虏师北归师道见上言虏人不知兵俟彼惰归乘其过河半击之决胜可也。上不从师道叹息必为後害寻罢为中太一宫使翰累疏言师道不当罢上曰:师道老矣。难用当使卿见之翰见师道言姚平仲城下用师之失师道言我众彼寡但分兵诸寨控守要害使粮道不通可破矣。翰叹息其言复上此奏也。注中二虏字俱改作金)。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三十三校勘记。

  上意颇回(回误作和)遣使五辈促种师道战(五误作伍)颙待捷音(待误作侍)先往应援东明县获胜耳(耳误作而)金人之兵(脱之字)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脱解字)别做一日便押取来(便误作使)回城中已申时後(已误作时)同共管押前去(共误作去)小注(至天明一作。若天明此段系正文误作小注)。

复制

《过秦上》

孙膑 〔先秦〕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 ,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请山河,强国裂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粤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闲,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 ,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复制

《赠崔立之评事(崔斯立,字立之,博陵人)》

孙膑 〔先秦〕

崔侯文章苦捷敏,高浪驾天输不尽。曾从关外来上都,

随身卷轴车连轸。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

摇毫掷简自不供,顷刻青红浮海蜃。才豪气猛易语言,

往往蛟螭杂蝼蚓。知音自古称难遇,世俗乍见那妨哂。

勿嫌法官未登朝,犹胜赤尉长趋尹。时命虽乖心转壮,

技能虚富家逾窘。念昔尘埃两相逢,争名龃龉持矛楯.

子时专场夸觜距,余始张军严韅靷。尔来但欲保封疆,

莫学庞涓怯孙膑。窜逐新归厌闻闹,齿发早衰嗟可闵。

频蒙怨句刺弃遗,岂有闲官敢推引。深藏箧笥时一发,

戢戢已多如束笋。可怜无益费精神,有似黄金掷虚牝。

当今圣人求侍从,拔擢杞梓收楛箘。东马严徐已奋飞,

枚皋即召穷且忍。复闻王师西讨蜀,霜风冽冽摧朝菌。

走章驰檄在得贤,燕雀纷拏要鹰隼。窃料二途必处一,

岂比恒人长蠢蠢。劝君韬养待征招,不用雕琢愁肝肾。

墙根菊花好沽酒,钱帛纵空衣可准。晖晖檐日暖且鲜,

摵摵井梧疏更殒。高士例须怜曲蘖,丈夫终莫生畦畛。

能来取醉任喧呼,死后贤愚俱泯泯。

复制

《春秋战国门。孙膑》

孙膑 〔先秦〕

曾嫌胜己害贤人,钻火明知速自焚。

断足尔能行不足,逢君谁肯不酬君。

复制

《寄同参严康朝偈》

孙膑 〔先秦〕

门有孙膑铺,家存甘贽妻。

夜眠还早起,谁悟复谁迷。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