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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僧寶傳

〔子部〕

慈明禪師。

慈明禪師、出全州清湘李氏、諱楚圓。少為書生。

年二十二、依城南湘山隱靜寺[或雲依金地寺]得度。

其母有賢行、使之遊方。公連眉秀目、頎然豐碩。

然忽繩墨、所至為老宿所呵。以為少叢林。公柴崖而笑曰。

龍象蹴踏、非驢所堪。嘗橐骨董箱、以竹杖荷之。游襄沔間。

與守芝谷泉俱結伴、入洛中。聞汾陽昭禪師。

道望為天下第一。決志親依。時朝廷方問罪河東。潞澤皆屯重兵。

多勸其無行。公不顧渡大河、登太行。

易衣類養、竄名火隊中。露眠草宿、至龍州。遂造汾陽。昭公壯之。

經二年、未許入室。公詣昭、昭揣其志、必罵詬。

使令者或毀詆諸方。及有所訓、皆流俗鄙事。一夕訴曰。

自至法席巳再夏。不蒙指示、但增世俗塵勞念。

歲月飄忽、巳事不明。失出家之利。語未卒、昭公熟視罵曰。

是惡知識、敢裨販我。怒舉杖逐之。公擬伸救。昭公掩其口。

公大悟曰、乃知臨濟道、出常情。服役七年辭去。

依唐明嵩禪師。嵩謂公曰。楊大年內翰。知見高、入道穩實。

子不可不見。公乃往見大年。大年問曰、對面不相識。

千里卻同風。公曰、近奉山門請。大年曰、真脫空。

公曰、前月離唐明。大年曰、適來悔相問。公曰、作家。大年喝之。

公曰恰是。大年復喝。公以手劃一划。

大年吐舌曰、真是龍象。公曰、是何言歟。大年顧令別點茶曰。

元來是家裡人。公曰、也不消得。

良久又問、如何是圓上座為人句。公曰、切。大年曰、作家作家。

公曰、放內翰二十拄杖。大年拊膝曰、這是什麽處所。

公拍掌曰、不得放過。大年大笑。又問、記得唐明悟時因緣否。

公曰、唐明聞、僧問首山佛法大意。

首山曰、楚王城畔、[或有或汝]水東流。大年曰、只如此語意如何。公曰、水上掛燈。

大年曰、與麽則辜負古人去。公曰、內翰疑則別參。

大年曰、叄腳蝦跳上天。公曰、一任跳。大年乃又笑。

館於齋中、日夕質疑智證。因聞前言往行、恨見之晚。

朝中見駙馬都尉李公。曰、近得一道人、真西河師子。

李公曰、我以拘文、不能就謁奈何。大年默然、歸語公曰。

李公佛法中人。聞道風遠至。有願見之心。政以法不得。

與侍從過從。公黎明謁李公。李公閱謁、使童子問。

道得即與上座相見。公曰、今日特來相看。又令童子曰。

碑文白字、當道種青松。

公曰、不因今日節、餘日定難逢。童子又出曰。都尉言、與麽則與上座相見去也。

公曰、腳頭腳底。李公乃出坐定。

問曰、我聞西河、有金毛師子、是否。公曰、什麽處得此消息。李公喝之。

公曰、野犴鳴。李公又喝。公曰、恰是。李公大笑。

既辭去、問臨行一句。公曰、好將息。李公曰、何異諸方。

公曰、都尉又作麽生。曰、放上座二十拄杖。公曰、專為流通。

李公又喝。公曰、瞎。李公曰好去。公曰諾諾。

自是往來楊李之門。以法為友。久之辭還河東。大年曰、有一語、寄唐明。

公曰、明月照見夜行人。大年曰、卻不相當。

公曰、更深猶自可、午後更愁人。大年曰、開寶寺前金剛。

近日因什麽汗出。公曰、知。大年曰上座臨行、豈無為人句。

公曰、重疊關山路。大年曰、與麽則隨上座去也。

公作噓聲。大年曰、真師子兒。公還唐明。李公遣兩僧訊公。

公於書尾雙足。寫來僧名、以寄之李公。

作偈曰、黑毫千里餘、金槨示雙趺。人天渾莫測、珍重赤鬚鬍。

公以母老南歸。至筠州、首眾僧於洞山。時聰禪師居焉。

先是汾陽謂公曰。我參雲門尊宿兒孫。

特以未見聰為恨。故公依止。又叄年、乃游仰山。

楊大年以書抵宜春太守黃宗旦。使請公出世說法。守虛南原致公。

公不赴、旋特謁候守願行。守問其故。

對曰、始為讓、今偶欲之耳。守大賢之。住叄年、棄去省母。以白金為壽。

母詬曰、汝定累我入泥犁中、投諸地。

公色不怍、收之辭去。謁神鼎禪師。首山高弟、望尊一時。

衲子非人類精奇、無敢登其門者。

住山叄十年、門弟子氣吞諸方。公髮長不剪、弊衣楚音。通謁稱法侄、一眾大笑。

遣童子問、長老誰之嗣。公仰視屋曰、親見汾陽來。

杖而出顧見、頑然問曰。汾州有西河師子、是否。

公指其後、絕叫曰、屋倒矣。童子返走、回顧相矍鑠。

公地坐脫只履、而視之。老忘所問、又失公所在。

公徐起整衣。且行且語曰。見面不如聞名。

遂去、遣人追之不可。嘆曰、汾州乃有此兒耶。公自是名增重叢林。

定林沙門本延有道行。雅為士大夫所信敬。

見延稱、公知見可興臨濟。會道吾席虛。延白郡請以公主之。

法令整肅、亡軀為法者集焉。示眾曰、先寶應曰。

第一句薦得、堪與祖佛為師。第二句薦得、堪與人天為師。

第叄句薦得、自救不了。道吾則不然。

第一句薦得和泥合水。第二句薦得、無繩自縛。

第叄句薦得、四着地。所以道、起也海晏河清、行人避路。

住也乾坤失色、日月無光。汝輩向什處出氣。良久曰、道吾為汝出氣。

乃噓一聲、卓拄杖而起。

又曰、道吾打鼓、四大部州同參。拄杖橫也、挑掛乾坤大地。

盂覆也、蓋卻恆沙世界。且問、汝輩向何處、安身立命。

若也知之、北俱盧州粥飯。若也不知、長連床上粥飯。

後住石霜、當解夏謂眾曰。昨日作嬰孩、今朝年巳老。

未明叄八九、難踏古皇道。手鑠黃河乾、腳踢須彌倒。

浮生夢幻身、人命久難保。天堂並地獄、皆由心所造。

南山北嶺松、北嶺南山草。一雨潤無邊、根苗壯枯槁。

五湖參學人、但問虛空討。死脫夏天衫、生着冬月襖。

分明無事人、特地生煩惱。喝一喝。時真點胸者。

為善侍者折難、自金鑾還。公呵曰、解夏未一月、乃巳至此。

破壞叢林、有何忙事。真曰、大事未透脫故耳。

公曰、汝以何為佛法要切。真曰、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

公詬曰、面皺齒豁、猶作此見解。真不敢仰視曰、願為決之。

公曰、汝問我答。真理前語而問之。

公曰、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真遂契悟、住南嶽福嚴。

以大法授南禪師、語在南傳。僧問、臨濟兩堂首座。一日相見、同時喝。

臨濟聞之升座曰。大眾要會臨濟賓主句。

問取堂中二禪客、此意如何。公作偈曰。啐啄之機箭柱鋒。

瞥然賓主當時分。宗師憫物明緇素。北地黃河徹底渾。

又問、趙州勘婆子、師意如何。公亦作偈曰。

趙州勘破婆子、葉落便合知秋。天下幾多禪客、五湖四海悠悠。

明日升座曰。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

要會中意、日午打叄更。遂一喝雲、且道是賓是主。還有分得者麽。

若也分得、朝行叄千暮行八百。若也未能、老僧失利。

移住興化、康定戊寅、李都尉遣使邀公曰。

海內法友、唯師與楊大年耳。大年棄我而先。仆年來頓覺衰落。

忍死以一見公。仍以書抵潭帥敦遣之。

公惻然、與侍者舟而東下。舟中作偈曰。長江行不盡、帝里到何時。

既得涼風便、休將櫓掉施。道過琅琊。覺禪師出迎、大喜曰。

有眾之累、不得躬造。受曲折而惠然。

辱而臨之、天賜我也。公為逗留、夜語及並汾舊遊。覺曰、近有一老衲至。

問其離何所、曰楊州。問船來陸來、曰船來。

問船在何處、曰岸下。問、不涉程途一句如何道。

其僧恚曰、杜撰長老、如麻似粟。遣人追不及、雲是舉道者。

頃在汾州時尚少。舉陸沈眾中、不及識之。

公笑曰、舉見處能自了。而汝墮負、何以為人。覺屏息汗下。

公為作牧童歌。其略曰、回首看、平田闊。四方放去休攔遏。

一切無物任意游。要收只把索頭撥。小牛兒、順毛捋。

恐上高坡四蹄脫。日巳高、休草。捏定鼻頭無少老。

一時牽向中眠。和泥看渠東西倒。覺默得其遊戲叄昧。

至京師、與李公會月餘。而李公果歿。臨終一圓相。

又作偈獻公。偈曰、世界無依、山河匪礙。

大海微塵、須彌納芥。拈起頭、解下腰帶。若覓死生、問取皮袋。

公曰、如何是本來佛性。李公曰、今日熱如昨日。

隨聲便問、公臨行一句作麽生。公曰、本來無礙、隨處任方圓。

李公曰、晚來睏倦、更不答話。公曰、無佛處作佛。

李公於是泊然而逝。仁宗皇帝尤留神空宗。

聞李公之化、與圓問答、加嘆久之。公哭之慟、臨壙而別之。

有詔賜官舟。南歸中途、謂侍者曰。我忽得風痹疾。

視之口吻巳斜。侍者以足頓地曰。

當奈何平生呵佛罵祖、今乃爾。公曰、無憂為汝正之。以手整之、如故、曰。

而今而後、不鈍置汝。遂以明年至興化。

正月初五日、沐浴辭眾、跏趺而逝。閱世叄十有四。坐夏叄十有二。

李公之子、銘志其行於興化。而藏全身於石霜。

公平生以事事無礙行心。凡聖所不能測。

室中宴坐、橫刀水盆之上、旁置草鞋。使來參扣者下語、無有契其機者。

又作示徒偈曰。黑黑黑、道道道、明明明、得得得。

又冬日僧堂。作此字二二兒。其下注云。

若人識得、不離四威儀中。有首座者、見之謂曰。

和尚今日放參。慈明聞而笑之雲。

贊曰、有際天之雲濤。乃可容吞舟之魚。

有九萬里之風。乃可負乖天之翼。叄世如來之法印重任也。

豈尋常之材、可荷檐乎。余觀慈明、以英偉絕人之姿。

行不纏凡聖之事。談笑而起臨濟於將仆。

叱吒而死黃龍之偷心。視其施為、不見轍跡、未叄世而死為繩墨。

諺曰、字經叄寫烏焉成馬。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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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寶傳
    宋釋惠洪撰。惠洪有《冷齋夜話》,已着錄。禪宗自六祖以後,分而為二。一曰青原,其下為曹洞、雲門、法眼;一曰南嶽,其下為臨濟、溈仰。是為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