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虬髯公暗察揚州會 李藥師獨走太行山

第一百零四回 虬髯公暗察揚州會 李藥師獨走太行山

上回書說到羅春、羅成上了帥台,正與秦瓊等人見禮,穎州王楊義臣打馬前來。原來楊義巨在帥台之下,久等東方伯不見回來,他沖台上說道:「秦瓊,羅成把我兒全忠挑死了,我回營喚人將他屍首收回,再與你決一死戰!」秦瓊說:「老王爺,請便吧!」楊義臣上馬,退出銅旗陣外,回到營內命手下兒郎進陣把楊全忠屍首收回,自己吃了點飯,喝了幾盅酒,這才二次衝進陣來。抬頭一看,羅成在帥台上坐着,使大喝一聲:「羅成,我問你,東方伯哪裡去了?羅成嘿嘿一笑:「乾爹,我倆到一個僻靜地方交戰,那東方伯口出不遜,已經被我用一手絕槍給挑了!」楊義臣一聽這話,連急帶氣,眼冒金星,登時暈倒,折在馬下。秦瓊趕緊派人把老頭兒喚醒。老頭兒放聲痛哭,他心想東方伯是我登門請來幫忙的,他這一死,我老兄弟東方朗可就要斷子絕孫了。羅成滿臉賠笑,說道:「乾爹呀!如今楊廣無道,天下離心。瓦崗軍南伐五關,勢如破竹。您擺這銅旗陣,無異螳臂擋車,助紂為虐。誰讓您請我爹來助陣呢!不瞞您說,我爹爹已然反了隋朝,派我來銅旗陣臥底,要我幫助我表哥秦瓊,把陣毀掉。乾爹,如今銅旗陣已完,我看您再活着也無滋無味了。姑念找羅家欠您的情,您死之後,做乾兒子的給您披麻戴孝,盛殮厚葬,請高僧高道超度亡魂。乾爹,您活了七十多,歲數也不小了,不如抹了吧!」老頭兒一聽,心說好小子,嘴上乾爹長,乾爹短,敢情叫我抹脖子!如今銅旗陣已破,我兒已死,我再活着的確也無滋無昧了,不如死了好。又一想,現在還不能死!我得到北平府找羅藝,把羅成這小子告下來,讓他爹懲治他,到那時我再死不遲。想到這裡,就說道:「羅元帥,我已然年邁蒼蒼,看在我跟你家交情的份上,就讓我多活幾年,把我饒了吧!」秦瓊,李元霸、裴元慶、秦用見老王爺苦苦哀求,都替他說情。羅春聽了,沖羅成一瞪眼:「羅成,這事你剛才滿應滿許,怎麼要變?」羅成說:「諸位哥哥,別看這老頭兒苦苦哀求,他是憋着容出工夫到北平府告我去,告我把他兒子給挑死了。我爹爹治軍治家極嚴,這樣一來,您想我還活得了嗎?」帥台之下楊義臣一聽,知道自己的心機已被羅成識破,噌地站了起來,哈哈大笑:「好一個羅成小兒,你既猜着老夫心意,我也就不必多說了,你來觀看!」說着右手接住劍把,大拇哥一捅繃簧,嚓愣一聲,寶劍出匣。左手一捋白髯,劍刃在項下一橫,喋通!死屍栽倒,鮮血迸濺。秦瓊等人不禁吃了一驚。羅成發出一陣狂笑,叫手下親兵收斂屍首,哲時停放一旁。命金錘小太保秦用曉喻隋營兵將,說穎州王父子已死,銅旗陣已破,要他們脫號坎,扔軍刃,投降瓦崗軍。又命手下兒郎把各色燈籠一齊升到中央帥台旗杆頂上。綠白紅黑黃,東西南北中,燈分五色,加上四個犄角二色相間的,共是九盞燈籠。彩燈高懸,光芒四射,這是告訴人們銅旗陣已然被徹底搗毀了。

在西魏營中,早已預備停當,徐茂功往陣中一瞧,喊了一聲:「諸位,五色燈籠升起來了,咱們進山口吧!」命令傳下去,咚咚咚三聲炮響,鼓聲隆隆,人聲吶喊。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晝。瓦崗眾將保着徐茂功沖向山口,兵卒將勇一齊喝喊:「沖啊,進銅旗陣啊!」守陣的隋兵隋將已經接到秦用傳來羅成的命令,趕緊脫下號坎,扔掉軍刃,列隊出迎,高聲喊叫:「我們投降了,歡迎瓦崗軍啊!」不多時,秦瓊一行也迎上前來。與徐茂功等人會見,彼此問候。秦瓊讓徐茂功帶領眾將奔中央帥台,安置陣中一切。他白己帶着羅成、羅春、程咬金和一支馬隊飛馬直奔東嶺關。東嶺關守城將士早已接到羅成的命令,將城門大開,歡迎義軍進城。秦瓊等人進了城,羅春說道:「表哥,有一事最為當緊,咱們可要搶先去辦」秦瓊問:「表弟,什麼事?」「,如今穎州王父子已死,王爺家中還有少夫人和她一對雙生孩兒,一個叫吉兒,一個叫祥兒,咱們應當把她們娘兒仨救下來,不能讓楊家滅門絕後。」「表弟說的對,咱們直奔工府。」秦瓊讓羅成收編關內隋軍將士,自己帶着羅春、程咬金,請一名守關老軍帶路,來到王府後院內宅。老軍用手一指:「上房西裡間,就是少夫人的寢室。」眾人來到房前,就聽裡邊孩子哭喊:「媽呀,媽呀,您別死!」秦瓊趕緊抓簾一瞧,說:「哎喲,快快救人!」原來楊全忠的夫人聽說銅旗陣破了,公公、丈夫陣亡,在窗戶上拴好了套,剛要懸樑自盡,可又舍不下這一對不滿三歲的雙生孩兒。她一手摟着一個,正在傷心痛哭。忽聽外邊人聲嘈雜,有人說:「這兒是少失人的寢室。」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甩開倆孩子,蹬上窗台,在頸上套好繩套,腳往窗台下踹,就吊起來了。秦瓊等人闖入屋內,七手八腳給卸了下來,叫僕婦、丫環把少夫人喊醒。少夫人抬頭瞧了瞧,哆里哆嗦地說:「請將軍們饒命!」秦瓊說:「少夫人不必驚慌,我是西魏元帥,你趕緊收抬收拾,所有動產隨便拿走,帶領你的兩個孩兒自謀生路去吧!」程咬金也說:「你想開點,不要自行拙事了。全不念,還得念你這倆孩子呢!」少夫人趕緊跪下磕頭:「多謝元帥爺,您就如同買鳥放生了,為了兩個孩兒,我絕不死了。」秦球說:「這就對了。」「不知元帥爺尊姓大名?日後孩兒長大,問起我來,也好告訴他們知道,報答您的大恩大德。」這時羅春搭碴兒了「你要問,我告訴你,這位姓秦名瓊字表叔寶,乃天下聞名的義士。」「好,我永遠銘刻在心。」少夫人又問明了羅春、程咬金的姓名,一一致謝。秦瓊等人這才退了出去。

這時候,徐茂功已經派人收降了銅旗陣內所有隋營兵將,帶領人馬進入東嶺關,西門、南門、北門、東門都換上西魏旗號,各派兵將把守。東山口也擱上一支精兵.以防不測。一切安排妥貼,這才帶領眾將來到穎州王府銀安殿。秦瓊、羅春、程咬金將少夫人之事安頓已畢,離開後院,也來到銀安殿。大家相見,落坐敘話。秦瓊下令出榜安民,開倉放糧。命令下達,自有人去辦理。窮苦百姓吐氣揚眉,齊聲頌讚:「瓦崗軍真是仁義之師,打這兒咱們可就有話路了!」

銀安殿上調開桌椅,大擺酒筵。飲宴中間,有人來報:「啟稟秦元帥,外邊有一個名叫東方伯的求見。」羅春一聽東方伯來了,心想我這兄弟羅成意狠心毒,不聽東方伯的忠告,逕自逼死穎州王,兩人相見,必有一番爭鬥。想到這裡,就說:「兄弟,你還是迴避一下吧!」羅成也自知趣,就走開了。秦瓊說了聲:「有請!」帶領羅春迎出了府門之外。羅春給秦瓊、東方伯二人引見,東方伯見了禮,秦瓊把他請到銀安殿內落坐,說:「兄弟,你我暢飲幾杯。」東方伯說:「不了,我來就為問一件事,聽說穎州王楊義臣讓您那好兄弟羅成給逼死了,可有此事?」「不錯,有這回事,你聽我說。」「秦元帥,您先給羅成叫出來,我要跟他決一死活!」「兄弟聽哥哥我的,羅成言語相逼確是有的。然而兩軍對陣,各為其主,老王爺受不得幾句衝撞的話,負氣而亡,這也是該着的事。還望你看在哥哥我的面上,原諒他吧!」羅春說:「秦元帥搶先進入王府,救下了少夫人一家三口性命,使楊家不致絕後,此恩非淺。兄弟呀,這事你可要三思而行。」東方伯是個明白人,他想了想說:「那好,我和諸位告別了,咱們後會有期。我只求秦元帥一件事,念我父與穎州王結拜一場,請把老王爺和全忠的遺休賞給我,由我發喪埋葬楊家。嫂嫂和兩個侄兒無處投奔,我也可以接去撫養。不知元帥意下如何?」秦瓊滿口答應:「這樣也好,那就有勞賢弟了。」隨即派人幫助東方伯裝殮穎州王父子遺體,將少夫人和吉兒、祥兒接走,這些瑣事,不必細表。

簡短截說,東嶺關隋朝官兵依其本心自願,留的留,走的走,各得其所。這裡清掃了戰場,安葬了死傷將士。秦瓊特意命人找到砸銅旗杆陣亡的大錘將梁世泰的屍體,以將軍之禮厚葬。大功告成,諸事已畢,柴紹帶領李元霸來向秦元帥告辭。秦元帥連連稱謝,命人撥出銀兩搞賞了前來幫助破陣的唐營將士,親率瓦崗眾將把他們一直送出西山口外。柴紹、李元霸帶領手下親兵迴轉唐營去了。

東嶺關一仗,大獲全勝,徐茂功連夜寫好摺子,命人送往瓦崗山金墉城,報與西魏王李密知道。李密得知五關俱下,心中大喜,八月中秋為期不遠了,他要駕幸東嶺關,趕赴揚州會。臨行之前,他託付自在逍遙王裴仁基帶領兩個孩兒裴元龍、裴元虎跟戮翟讓老將軍一起守衛金墉城。當初三打瓦崗山時,翟讓被裴元慶一錘震傷頭部,一直在山上養傷,現在傷勢已經大好了。一切齊備,西魏王李密讓丞相魏徵率領十幾萬大軍保駕,帶走了留守金翻城的幾乎所有驍戰將,全軍大隊下了瓦崗山,穿過虎牢、虹霓、黃土、泗水四關,遘奔東嶺關走下來了。

非止一日,王駕到達,秦瓊親率全軍大隊在西山口外擺隊相迎。來到東嶺關王府之內銀安殿上,李密在正居中落坐,大家參王拜駕,然後文東武西排班站立。李密說:「秦元帥,你再把東嶺關之事當面奏來。」秦瓊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李密聽罷,哈哈大笑,說道:「眾愛卿,此次南伐五關,秦元帥,徐軍師殫精竭慮,全軍將士奮勇當先,更有賴北平府羅成將軍暗中相助。羅將軍,既遵你父王之命助我西魏搗毀銅旗陣,奪取東嶺關,還要齊赴揚州會,無官職不足以號令全軍,請跪倒聽封?」羅成出班跪下「聯封你為天下都招討、兵馬副元帥。」羅成叩頭謝恩,站到一旁。李密接着說:「羅春將軍跪倒聽封!」羅春出班跪例:「萬歲且慢!方才秦元帥已經奏明,我萬里尋父,二十餘載,今日在銅旗陣內兄弟相遇,我兄弟羅成已受封副帥,讓他為國操勞,就讓我先盡孝道吧!我相隨陛下赴揚州會後,要到北平府見我爹爹,然後辦理我母親移葬之事。等我孝道盡過,再出來為官不遲,還望萬歲恩准。」李密一聽,人家不願做官,只好說道:「羅春將軍啊,你以孝當先,殊堪嘉許,就便如此吧!」書中暗表,羅春不做官,有他的心思。自打和羅成見面,見這個兄弟心腸狠毒,很是討厭。心裡說,就你這樣的為人,還想跟我學五分槍、槍母子,算了吧!你當了西魏副帥,我儘量躲你遠着點,故此以盡孝說事,不受官職。李密向兩旁掃了一眼,接下去說:「裴元慶跪倒聽封!」裴元慶一聽,心說敢情還有我呢。出班跪倒:「裴元慶見駕,願我主萬歲,萬萬歲!」李密說道:「裴將軍,想不到當初四平山一戰,你因坐騎傷殘,才輸給李元霸,人們誤傳為三錘擊走裴元慶,你這是被屈含冤哪!如今真相已明,你原為大魔國前部正印先鋒官,二次出來出戰間水關、東嶺關又累建新功,理應復位。我說四王兄!」這四王兄是指程咬金。程咬金在一旁應聲:「萬歲,怎麼着?」李密說:「四王兄,你把正印先鋒官之位還給裴元慶,你當個副先鋒吧!」程咬金說:「我對這事本來就馬馬虎虎,沒人我就補缺,有人我就讓。還甭說先鋒官了,皇上我不都讓給您了嗎?好在這正先鋒我沒讓給外人,讓給我小舅子了。得了兄弟,打今兒就是你的正先鋒、我的副先錚了。」「好,那就讓四王兄屈居下位了。」「謝主龍恩。」程咬金跪下磕了個頭又起來了。李密又說道:「金錘小太保秦用跪倒聽封!」秦用出班跪倒:「裴元慶為正先鋒,程咬金為左先鋒,秦用啊,你就作這右先鋒吧!」「謝主龍恩。」秦用起身歸班。接下去,李密又喚北平府隨羅成而來的張公瑾、自顯道、尚時山、夏石珊、尉遲南、尉遲北、毛公遂、李功旦、唐國仁、唐國義、黨世傑、史大奈、杜差等十二將跪倒聽封,下邊跪了一大片。李密俱授鎮殿將軍銜,讓他們在秦元帥麾下聽候調遣。眾將謝恩已畢,各白歸班。朝事辦完,李密傳旨在銀安殿上大排慶功宴,酬勞有功將士。此時他那份高興勁兒就甭提啦!心裡說,昏君楊廣要天下反王赴楊州會,奪玉璽。我西魏大軍連破五關勢不可當,又得到羅成、羅春、秦用相助,裴元慶也回來了,這玉璽是誰的?當然是我李密的。在慶功宴上,他喝得酩酊大醉,眾將官盡歡而散。西魏大軍在東嶺關又歇兵三日,八月中秋就在眼前了,李密傳旨留下少許人馬駐守東嶺關,兵分三路,頭裡三家先鋒開路,秦瓊、徐茂功、羅成在中隊,自己由魏徵等人護衛着,在後隊行進,號炮聲響,金鼓齊鳴,旌旗飛舞,彩帶飄揚,全軍大隊奔揚州城走下去了。

返回頭來再說柴紹李元霸。這哥兒倆帶着手下親兵離開東嶺關,回到叢山之中李世民按兵理伏的營地。兄弟相見,心中歡喜。李世民問:「姐夫,這銅旗陣之事怎麼樣了?」柴紹就把與羅成裡應外合、雙鐧八錘搗銅旗的事說了一遍。李元霸拿出秦瓊開的收條,說:「二哥,秦瓊收下了咱們送去的禮物,把收條開來了。」李世民接過收條看了看,說:「很好。-切如願,這事要趕緊報與父王知道。」柴紹把大破銅旗陣所有經過寫了一份摺子。李世民派一名親信將官帶好摺子和那張收條,快馬加鞭,晝夜兼程,一氣趕到河東太原府。

這名將官到了晉陽宮,見到開唐英主李淵,把密封的折本和收條呈上。李淵拆開一看,心中歡喜,趕緊到五名堂去見五位高人。前文書表過,李淵請了李靖李藥師、虬髯公張仲堅、紅拂女張出塵三位俠義之士和袁天綱、李淳風兩位道長住在太原侯府五名堂內,遇有軍機大事隨時請教。李世民領兵去東嶺關之後,五位名士同李淵一起核計,請虬髯公先到揚州城走一趟,探聽昏君楊廣設擺玉璽會的虛實動靜。此時虬髯公剛剛返回,他前腳到,李淵後腳也到了。彼北見禮已畢,落坐敘話。李淵說道:「方才接到我兒世民的文書,說西魏瓦崗軍已經搗毀銅旗陣,攻占東嶺關,就要向揚州進發了。現在朕應當如何行事,特來請教。」虬髯公哈哈一笑:「陛下,您來的正是時候,我這一趟沒白走,把揚州會的底摸來了。楊廣小兒居心險惡,他在揚州城設下了十條絕後計。且聽我慢慢道來。」前邊交代過,這十條絕後計是靠山工楊林提出來的。一條是讓楊廣下罪己詔,自稱無德要讓有德,欺瞞天下人;二條是邀天下反王到揚州聚會,比武奪玉璽;三條是在揚州校軍場上搭禪授台,擺設「玉璽」,言明有能力戰三十傑者,「玉璽」歸他所有,實際有匣無璽,是要天下英雄自相殘殺;四條是楊廣座下設有翻板暗道,直通瓊花觀,玉璽會後他由此逃走;五條是校軍場四周和地下埋藏猛火油,頃刻點燃,讓赴會英雄個個葬身火海;六條是轅門之外埋伏下弓箭手,突圍之人必遭亂箭攢射;七條是事先讓赴會眾人俱住城北,事發之後,東、南、西三門緊閉,在北門內沿街放火,阻斷出路;八條是北門上設有千斤鐵閘,垂落下來,將門封死;九條是北門外老兒楊林親率兵將截殺漏網之人;十條是派兵堵住紫槿山口,將各路反王手下兵將招安。虬髯公說完這十條絕後計,袁天綱說道:「這十條絕後計要把天下英雄一網打盡,實在太狠毒了!」李靖站起身來,沖大家一拱手:「諸位,待我再入揚州,設法破這十條絕後計,我走了!」眾人見李靖要走,都起身離位。李淵說:「哎呀!又要讓李先生辛苦一趟了!」李靖說:「為國為民,何言辛苦二字!」事在緊急,李靖換上道士裝束,寫了一封給西魏元帥秦瓊的書信揣在懷裡,揀了一匹快馬,鞴好鞍韉,帶上盤纏什物,飛馬直奔揚州。

李靖走了幾日,來到金頂太行山,揚鞭打馬,穿山過嶺。正在行走,忽見山道北下坎有一片平地,周圍稀稀拉拉長着幾棵樹。有一個梢長大漢正在那兒騎馬練槍,此人若跳下馬,平頂身高過丈,大西瓜腦袋,面似煙塗墨染,寬天庭,重地閣,抹子眉,豹環眼,塌鼻樑,翻鼻禮,大嘴岔,短鋼髯,壓耳毫毛抓筆相似。身穿跨馬服,扎巾箭袖,緊纏利落。胯下是一匹黑馬,手執這條皂纓槍長有一丈六七,槍尖子有一巴掌寬。鐵槍飛舞,馬走盤旋。旁邊站着二、三十個山民看熱鬧,高聲喝采:「好!這槍真叫地道!」李靖駐馬看了片刻,心說可別瞧不起山里人,山旮旯里出聖人,想不到這裡競有這樣的好漢。往東又走了里數來地,覺着肚子有點餓了,正好前邊有座小莊,老遠看見一個店鋪前面挑着酒幌子,心說我先喝口酒補補氣吧!

李靖到酒店前下了馬掀帘子進到店內。掌柜的迎上前東:「道長,我們這兒有上好的南路紹酒,您清用點吧!」李靖找個地方坐下,要了兩壺酒和幾碟粗蔬小吃。掌柜的問道.「您打哪兒來呀?」李靖說:「貧道從太原而來,往南方去辦點事。適才我看見西邊有一個大漢騎馬練槍,他是湘呀?」掌拒的說:「你問這位呀,他是這金頂太行山的寨主,姓雄名闊海,曾經跟宇文成都爭賭第一,在南陽關棍掃幾員上將,那是天下閉名呀!」李靖一聽,敢情雄闊海在這兒窩着呢!就說道:「雄將軍威名,我也夙有耳聞,聽說在四平山他還跟李元霸比試了一番。」「誰說不是呢!您知道他為什麼棄棍學槍了嗎?」「貧道不知。」「就是因為他使鑌鐵棍輸給李元霸那對雷鼓錘了,後悔當初不該憑仗自己膂力過人,非練棍不可。李元霸已經同他講明,容他把槍練好了,要他再拍門去找,二人還要比試一番。雄爺回到山裡,得到高人指點,這條槍已經練得奇妙無比,敢說到萬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李靖聞聽此話,心說應當訪訪雄闊海,讓他到揚州把我寫給秦瓊的這封書信送去,我得先到東嶺關外會見秦王李世民,告訴他揚州會的實底,幫他籌畫奪玉璽之事。想到這裡,他吃點喝點,付過了錢,出門上馬,由原路折回。

李靖走回雄闊海跑馬練槍之處,一瞧人群已散,馬在北邊樹上拴着,槍在馬上掛着,雄闊海坐在樹下,背靠樹很,呼嚕呼嚕睡着了。他翻身下馬,走到雄闊海跟前,大聲喊道:「無量福!無量福!……」雄闊海被吵醒了,伸仲懶腰,打個哈欠,睜開眼:「喂,我說老道喂!我這兒睡得正香,你這不是成心起鬨嗎?」李靖噗哧一笑,跪倒叩頭:「遠方道士參見我主萬歲,願我主萬壽無疆!」雄闊海一聽,心裡納悶:他怎麼管我叫萬歲呀?「我說這位道長,快快請起,你這是怎麼回事呀?」李靖站起身來,說道:「哎呀,萬歲有所不知,方才我在此處下馬歇息,看到您那左眼犄角那兒出來條小長蟲,也就二、三寸長,慢慢爬進了右眼犄角,一會兒又打左耳朵眼爬出來,繞了一個彎,爬進了右耳朵眼,打左鼻子眼出來,進了右鼻子眼,後來從嘴犄角出來,又進了左眼倚角就不出來了。」雄闊海一聽,心說竟有這等怪事!問道:「道長,這是怎麼回事?」李靖說:「這個呀,相書上寫的明自,叫做蛇鑽七竅,有帝王之相。我知道相書上有這句話,可從沒見過蛇鑽七竅之人,今天有幸得見,怎能不稱您萬歲呢!敢問您貴姓高名?」「哈哈哈!我叫雄闊海,道長您怎麼稱呼?」「貧道叫李藥師。您就是那鬧花燈、鎮南陽、在四平山大戰李元霸的雄闊海嗎!」「不錯,是我呀!」「哎呀,今天我可遇見真主了。昏君楊廣無道,我掐指一算,知道已有真主出世,就走遍天下尋訪,不期在此巧遇,真是可喜可賀!」「啊,先生,請隨我到山寨敘談吧!」

二人走馬上山,到山寨下了馬,進入大廳,落坐敘話。李靖問了問雄闊海棄棍學槍的事,然後說道:「萬歲呀,八月中秋揚州玉璽會快到了。據我想天下反王之中數西魏王李密最強,李密全仗着秦瓊為頭領的瓦崗弟兄鋪佐,我和秦瓊交情深厚,我有一封書信要請您到揚州交付秦瓊。秦瓊見信,必然照我所設妙計去做,將李密刺死,保您為西魏國主,奪玉璽,定天下。這樣一來,這帝王之位可就是雄爺您的了。」姚闊海這人心眼直,一聽這話,還真功了心:「哎呀,要說秦瓊,想當初在瓦崗寨我們哥兒倆可不錯.這檔子事還真有門兒。」「萬歲,您要走就快走,誤了八月十五,您這皇上就當不成了。」「好,我這就走。」李靖在山寨里吃過了飯,跟雄闊海告辭,先下山了。

雄闊海把山寨大小頭目利眾嘍羅聚到一塊兒,將李藥師的話說明白了,交代說:「你們看守山寨,我到揚州走一趟,秦瓊秦二哥跟我沒的說,等我回來,我可就是皇上了。」,大夥說:「寨主,聽您這麼一說,您這皇上是十拿九穩的了。您做了皇上,可別苦了我們哪!」「那是自然,我做了皇上,封你們全是一字並肩王。」大夥心說,別亂了,八十多一字並肩王?沒聽說過!雄闊海讓嘍羅鞴好馬,自己帶上盤纏,一個人離開太行山,直奔正南走了下來 。

簡短截說,雄闊海晝夜兼程,趕到揚州,已經八月十四了。太陽落山,他到了揚州北門外。這兒已經響過了頭遍點、二遍點再打三遍點,就要關城門了。越過護城河吊橋,梆!……三遍點響,就見城門左右各有三個兵丁推城門,雄闊海急了:「別關城啊.我是奪玉璽的!」說着催馬來到城門前。守城兵丁攔他,哪裡攔得住。兩扇大門已經關上了一半就剩中間一條縫。城門剛要掩合,雄闊海馬到近前左手摳住馬的鐵過梁,右手攥住槍的中心杆,槍杆橫着,兩頭頂住兩扇城門,往前大探身,一使勁,吱扭一聲,愣把城門給頂開了。他緊催坐騎,進了城門。

這時候雄闊海已經人困馬乏,他在鼓樓北路東找到一座招商客店,下了馬,啪啪一打門:「店家,店家!」有個夥計開門問道:「這位爺,您是幹什麼的?」「我住店呀!」「不瞞您說,店裡沒地方,連廚房、櫃房都住滿了人。這不是揚州會奪玉璽嗎?不單我們店,各家店房都住滿了。」「夥計,哪怕棚子裡、院子裡,你得讓我對付一宿。別看這麼多人來奪玉璽,他們都白來,這玉璽是我的。將來我做了皇上,錯待不了你。」夥計心說,這都是瞎摸海的事,既然這樣,給他對付個地方吧!「這位爺,您到後院馬棚暫住一宿怎麼樣?」「馬棚就馬棚吧,你先給我這馬遛遛、飲飲、喂喂。」「不瞞您說,料沒有了,弄點麩子對付吧!」,夥計接過馬去,把雄闊海領到馬棚,給空馬槽翻了個個兒,擱上個屜當鋪,放上鞍子當枕頭,說:「您就這兒將就一下吧!」雄闊海無法,說:「得,我就這兒忍了。夥計,你給沏壺好茶來!」「茶沒有了,您喝點白開水得了。」「嗯,我餓了,你給我來二斤灑、五斤牛肉,越快越好」「對不起,酒肉全賣光了,我給您弄點摸吧!」一會兒工夫,夥計把一壺水、一盆摸拿了來。雄闊海說:「夥計,我吃點、喝點,就要睡大覺?」。明天清早你可一準叫我,別誤了明天我奪玉璽,我要是誤了會,別人去了也都是瞎胡鬧。」夥計問:「您怎見得別人是瞎胡鬧呢?」「嗐,我不說你也不明自,實話說吧,有位道長親限看見我蛇鑽七竅,說我有當皇上的命。你明天不誤我的事,到時候有你的官做,要是誤了,你來看!」說着伸出半個蒲扇大的左巴掌,「我把你的腦袋掰下來!」「行了,我忘不了,我還對付活兩天哪!」夥計走了,雄闊海在月光之下就着白水嚼饅頭,無酒無肉,實在吃不下雲,乾脆睡覺吧。躺下翻來覆去睡不着,又坐起來了。忽聽他那匹馬在槽頭上唏溜餾一聲吼叫,知道馬也餓了,乾脆把一盆慢頭全杵在槽裡頭,心說讓它吃饅頭吧!這時候,梆!嘡!梆!鑼聲響,已經定更了。他正這兒熬着,忽聽前院傳來划拳的聲音:「哥兒倆好!五魁!四喜!八仙!」心說嘿!哪兒划拳呢!我得去找找,怎麼也得一塊兒喝點,想到這裡,站起身子躡足潛蹤就奔前院來了。

他到了前院就見北邊有個小跨院,三間北房燈光明亮。走到房前,用左手二指蘸唾沫點破窗紙往裡觀看,嚯!桌上擺着燒鵝醺雞、熟肉,一嘟嚕酒在牆上掛着,一個黑臉的,一個紫臉的,正那兒划拳喝酒呢!他一拉門進去了。那倆人看見他,不由得一激靈,「噢,您也是來奪玉璽的,來,坐下,一塊兒喝吧!雄闊海坐下說:「是呀,我來晚了,好容易才睡覺,讓你們二位給吵醒了。」黑臉的說:「這位爺,就算咱們碰面有緣,這兒沒酒盅了,您來個碗吧!」嘟嘟嘟給他倒了一碗酒。雄闊海喝了一碗酒,撕了塊雞膀子嚼着:「要說你們二位真夠朋友,不客氣,我自己斟上。」他是又吃又喝,還跟那二位划起拳來,越喝越高興。借着拳,他說:「得,我掛個紅吧!」說着從牆上摘下那嘟嚕酒,對着嘴,咚咚咚喝了一氣。那二位喝酒的你瞧我,我瞧你,心說這主兒可真能劃拉。紫臉的見他拿起塊燒鵝大腿喀嘣喀嘣嚼,就說:「你先等等吧!」維闊海也不客氣:「嗐!誰讓把我吵醒了呢!喝酒是一家人嗎!」「瞧你這通劃位我看純粹是沒吃上飯,奔這吃食來的。這麼着,你看,北牆上掛着一張弓。」雄闊海沖北牆上照了一眼:「我看見了。」紫臉的說:「你要能拉開這張弓,弓開如滿月,你隨便吃喝,要是拉不開,你得把方才吃的喝的都吐出來。」「朋友,吃到肚子裡吐不出來。」「我們拿筷子往嗓子眼裡探,一噁心就都出來了。」,雄闊海心說,不就這張弓嗎?這算什麼!「要是我把這張弓拉碎了呢?」黑臉的說:「這桌酒菜全是你的。」「好嘞!那牆上掛的包裡面是什麼?」「一包醬肉。」「賭上吧?」「好,那包醬肉和這嘟嚕酒全賭上。」「一言為定。」雄闊海起身向前,摘弓在手,左手攥住弓背,右手一找弓弦,嘎愣愣愣……把弓拉到六、七成,左手一扣腕子,往懷裡攢勁,右手往外拉,啪!這哥兒倆一瞧直翻白眼,這弓真讓他給拉碎了!雄闊海把破弓扔在地上,說:「你們這也叫弓嗎?別搗亂了!這回該我慢慢吃喝了,這酒菜你們不准動,誰要動,我就把他腦袋掰下來!」他一個人又吃又喝,不多時天交二鼓,覺着喝得過勁了,說道:「得,剩這點殘席賞你們倆小子吧!我回去睡覺了!」說罷站起身來,身子晃晃悠悠,腳底下拌蒜,迴轉馬棚去了。

書中暗表,那兩位喝酒的一個是大梁王吳清,一個是小梁王晁漢。前文書說過,四平山一仗,大梁王李執、小梁王肖銑俱都死在李元霸雙錘之下。後來昊清、晁漢分別接替了大、小梁王之位。這兩路反王也是來赴揚州會的,不想在這裡遇上了雄闊海。雄闊海吃飽喝足一走,這哥兒倆互相抱怨。吳清說.「兄弟,你幹嗎跟他打賭,誰知他有這麼大勁呀!」晁漢說:「您要不拉我划拳,就能把他吵來了?」「這事誰想得到呢!」「哥哥,不要緊,他已經喝得爛醉,咱們提着寶劍,跟在他後面,瞧他住在哪屋,進去要小子的命。」「對,就這麼辦!」這二人各自寶劍出鞘,握劍在手,出門追上去,遠遠地跟着雄闊海來到後院。雄闊海回到馬棚,往鋪屜上一歪,就打起呼嚕來了。吳清、晁漢矬着身子,進入馬棚。吳清舉起寶劍,衝着雄闊海刺了下來。要知雄闊海的性命如何,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