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 單雄信修府留三傑 程咬金散銀遇卜者

第一百一十六回 單雄信修府留三傑 程咬金散銀遇卜者

上回書說到單雄信、王世充並馬而行,進了洛陽南門。到了洛陽王府,二人下馬,有人給接進來,到正廳落坐。獻茶完畢,王世充這才問道:「妹夫,你貴姓高名啊?」單雄信一聽這話樂了:「哈哈哈,王世充哎,你是故設圈套,要說你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我可翻桌子打你。」「啊呀,單五爺,單將軍。」「這還差不多。」「來人哪,趕緊擺下灑筵,給我妹夫接風。」這一接風,就算給單雄信拴上了。洛陽城東門裡頭路北有座舊王府,王世充跟單雄信對付:「你提的那三條我滿應了,咱們這麼着,對外有個駙馬之稱,對內可不行君臣之禮,東門裡那座王府歸你,就改作駙馬府吧!」單雄信想了想,說:「既是這樣,我就讓你這一步,附馬府就駙馬府吧I」擇吉日單雄信和玉花公主辦了婚禮,大家賀喜,二人搬進駙馬府,就算成親了。

成親之後單雄信心說,我提的三條得條條照辦。他還真是一鬧氣就走了,過多少日子才回來。喝了酒就撒脾氣,對公主張嘴就罵,抬手就打。玉花是百般忍耐,什麼錯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挨了打,還賠笑說「得了,馴馬爺,誰讓我這句話又說錯了呢,您打了我左臉,要是還不消氣,右臉您再打一下。」王世充常在背後囑咐妹妹:「甭管他怎麼鬧,你可得忍着。」單雄信把公主罵得不吐核,打得鼻青臉腫,公主不急不氣,只是苦苦哀告。素常有這麼句話,又涼又硬的石頭,老在懷裡焐着,也能給它焐熱了,何況單雄信是個人呢!過了兩個月,有一天夫妻飲酒,單雄信說:「賢妻,我當着侍女、家人,對你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罵得那麼難聽。人有臉,樹有皮,難道你就不知道羞躁嗎?」玉花公主一聽這話,眼中落淚,放聲啼哭,便把唐朝秦王李世民兵伐洛陽、自己受哥哥之託要攏住單雄信的事如實說了一遍。單雄信一聽,哈哈大笑:「賢妻呀,告訴你說,那唐朝李淵父子正是我的仇人。」接着就向公主說了當年臨潼山楂樹崗發生的那件事,晉王楊廣劫殺李淵,李淵誤把單雄忠當成楊廣的人,一箭射死。他說「,賢妻,李淵射死我哥哥,我和他至今冤讎未了,勢不兩立。找若落在洛陽,我們賈家樓的結拜兄弟早晚也會來到這裡。你快把大哥請來,我當面對他把話說清楚。」玉花公主聞聽此言,高興萬分,心說我這倆月打罵沒自挨,總算把他這心換下來了,對得起我哥哥了。她招呼家人備了一頂小轎,出門上轎,直奔洛陽王府。

玉花公主在王府門前下了轎,到後院正房見到工世充,兄妹落坐敘話。王世充問:「妹妹,你急匆匆跑來,是不是你們兩口子又拌嘴了?你可要忍着啊!」玉花說:「不是那麼回事。哥哥,您大喜啦!」「啊,我喜從何來?」玉花就把單雄信方才的話學說了一遍。王世充說:「哎呀,真湊巧,原來駙馬他與李淵有殺兄之仇,妹妹,這事你可幫我大忙了!咱們快去吧!」說罷兄妹倆出了王府,一人一乘騾馱轎,徑直來到駙馬府。王世充見到單雄信,把事情挑明了,說道:「妹夫,打今兒往後,咱們兩個人要協力相幫,推倒唐朝。不知你離開瓦崗山之後,你那些把兄弟們怎麼祥了?」單雄信說:「我還不知道。這麼辦吧,我每天早、午、晚查三遍街,遇到熟人,就設法把他留下。再派人探聽瓦崗寨的消息,要是那裡散了伙,我到這些把兄弟家鄉,挨門去找,必得把他們找到這裡來。這事就這麼辦了。」王世充一聽,滿心歡喜:「那就有勞妹夫了。」

簡短截說,單雄信每天在洛陽城裡查三遍街,前邊銅鑼開道,後邊幾十名親兵跟着,高聲吶喊:「閒人閃開,駙馬爺查街來了,」……忽然這一天,他下午查街,正走到東門裡頭,就見對面塵砂蕩漾,土礫翻飛,頭裡有仨人騎着馬,後邊有幾乘縲馱轎,嘰里咣當,迎面走來了。這邊嘡、嘡、嘡……兵丁們喊叫:「前面閒人讓開,駙馬爺往東查下來了!」騎馬的三個人剛要往道旁躲閃,單雄信把他們認出來了,原來是二哥秦瓊、四哥程咬金和老兄弟羅成。他大喊一聲:「秦二哥喂,兄弟我想死你們了。」,秦瓊一看,查街的正是單雄信,忙說:「哎呀,四弟、表弟,你們看,咱五弟在洛陽呢!」程咬金注目一看,說:「嘿,真想不到,他當上駙馬了!」單雄信馬到近前,甩鐙離鞍下馬,那哥兒仨也下了馬,彼此見禮。秦瓊說:「後頭轎子裡有我姑媽、弟妹和小表侄。」單雄信說:「那太好了,走走走,有什麼話跟我到家說去。」「好吧。」兵丁們打道回府,這一行人來到府前下馬落轎。單雄信趕緊把老太太從轎里請下來,跪倒見禮。老太太奇怪:「嗯?這是哪兒呀?」秦瓊說::「姑媽,我這單五弟現在是洛陽駙馬了。」老太太說:「哎,我這傻孩子,起來,起來!」單雄信起來,把大家先都讓到王府後院,喊出玉花公主,與眾人見過禮。老太太、莊氏帶着小羅通,連同婆子、丫環就留在後院住下。單雄信領着秦瓊、程咬金、羅成來到前院大廳,大家落坐,家人獻茶。單雄信說:「我天天想二哥你們,你們不來,我就要去找啦!沒想到今天巧遇,這可真是想什麼有什麼。」秦瓊說:「兄弟,你打瓦崗山走後,也就幾個月的光景,怎麼在這兒當了駙馬呢?」「哎,二哥有所不知……」單雄信就把自己誤走洛陽城、玉花公主拋球招親、王世充許諾三條件等等之事說了一遍。秦瓊等人這才了解一切。單雄信盼咐擺筵,為兄弟們接風。不多時酒筵擺下,單雄信請秦瓊在當中落坐,程咬金、羅成坐在上首,自己坐在下首。吃着喝着,單雄信問道:「二哥,您幾位怎麼會來到洛陽?瓦崗山怎麼樣了?」秦瓊說:「哎,五弟呀,你罵了李密,我直囑咐你,要走咱們一塊兒走,沒想到你當天夜晚就走了。你這一走,就算把瓦崗山的威風給帶走了!」「二哥,我這脾氣您還不知道,說到哪兒辦到哪兒。」「你走後,徐茂功把瓦崗眾將和大小頭目聚到一起,大夥問他單將軍為什麼私離瓦崗?你三哥就把事情的始末緣由向大夥說明:李世民怎麼夜走瓦崗寨被俘遭擒,他怎麼請李密登殿審理,李密怎麼貪戀女色不肯起床,他又怎麼把李密手諭『不赦李世民』改成『本赦李世民』,把李世民放了……「噢,原來是我徐三哥把李世民放了。」「這事我和魏大哥、程四弟也都知道。你徐三哥還跟大夥說,李密玉璽換肖妃,其罪有一;不聽忠言勸諫,殺死開創瓦崗寨的翟讓將軍,其罪有二;抓住李世民不審不問其罪有三。這樣的無道昏君,我們還保他何用!小靈官單雄信已經被氣走了,咱們大家核計核計,該怎麼辦吧?大夥一聽,都說我們早就不想保李密了,千脆咱們全走,給他來個乾撂台!李密聽說大夥要散,頓時急紅了眼,馬上傳旨,誰要是挑頭起鬨,攪翻國朝,是斬立決。全軍都要走,法不責眾,他能斬誰呀?大夥說,要走不能自走,咱們得要錢要糧,返回原籍。你程四哥帶頭打開錢庫、糧庫,給大夥平分,一人拿一份兒。除了祖居瓦崗山的沒走,外地來的今兒走一撥兒,明兒走一撥兒,走來走去,差不多都走光了。」「啊!二哥,咱們賈家樓結拜的弟兄們都怎麼樣了?」「你魏大哥、徐三哥也走了,聽說他倆奔長安投唐去了。」「哎呀,可惜呀,可惜。」單雄信心裡話,我在二賢莊做五路綠林都頭領的時候,這二位就是我的好幫手,到了大魔國,他們是國家棟樑之材,如今他們投了唐,我這洛陽城可要不好辦。秦瓊接着說:「王君可、尤俊達都回家了。齊彪,李豹、屈突星、屈突蓋、魯明星、魯明月、金成、牛蓋這八個人,聽說有的回了家,有的打算投軍,投奔哪兒可說不好。連北平府來的十三將也走了。」「那您那義子、金錘小太保秦用呢?」「他也走了。賈潤甫、柳周臣、侯君集、尚懷忠……這麼說吧,就算全走淨了。」「二哥,那謝映登上哪兒去啦?」「嗐,他挽發為道了,是他叔叔謝弘道長讓他出家的,他跟着叔叔走了。」「咱們的弟兄有沒走的嗎?」「就剩下一個王伯當沒走。他說誰愛走誰走,他忠於西魏王李密,就是不走。為什麼呢?當初他在京城做將軍的時候,就跟李密交情深厚,後來他在虹霓關殺了新月娥,徐茂功要辦他,李密降旨保護過他。就為這個,他至死要保李密。五弟呀,咱們弟兄這麼一散,李密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二哥,我早就瞧這小子不地道,這也是他丟盡人心,才落到這樣的下場頭。」哥兒幾個正說着話,忽聽叭噠門帘一響,進來一個人。誰呀?王世充來了。

王世充方才聽人稟報,說駙馬爺查街,巧遇秦瓊、羅成、程膠金,已經給讓到附馬府去了。他心想,天下人誰不知道秦瓊、羅成足智多謀,秦家鐧、羅家槍名聞天下,再加上神斧將程咬金,如果能把他們都留下,我這洛陽可要走運。對,我得看看去。他徑直來到駙馬府,到大廳前,也沒打招呼,一掀簾就進來了。單雄信見王世充來了。趕忙起身說:「大哥,您來了。」王世充說.「妹夫,我聽說你有至近的好友來了,待意來看看,求你給見見,讓我也多交兒個朋友。」「哈哈!好哇!」單雄信用手一指當間坐着的秦瓊:「這位是我金蘭摯友、二哥秦瓊秦叔寶。二哥呀,我給您見見,這是您弟妹的娘家哥哥工世充。」單雄信沒敢提洛陽王仨字,怕一提王號秦瓊不定說出什麼來呢。「大哥,你還不給秦二哥磕頭?」王世充說:「哎呀,今日實在是幸會,久聞您賽專諸,似孟嘗,是神拳太保、雙鐧大將,當初鐧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上瓦崗山做了大元帥,那更是名揚四海,威震八方。秦二哥,我王世充給您大禮參拜了。」說着往下跪倒。秦瓊趕緊站起身來,頭裡有桌子擋着不能攙王世充,只好雙手一抱拳:「哎呀,千萬不要這樣誇獎,兄弟請起,我這廂還禮了。」王世充起來。單雄信用手一指程咬金:「這位也是我賈家樓結拜的哥哥,姓程名咬金,號叫知節,人稱神斧將,當初劫皇槓,定瓦崗,當混世魔王,世人皆知。四哥呀,這是我的舅爺,是您表妹的娘家哥哥。」王世充趕緊接碴兒說:「哎吁,原來是程四哥,我王世充給您大禮參拜了。」說着跪倒就磕頭。程咬金心裡話:好你個王世充,拿親妹妹當蒲包送禮,給我五弟攏到洛陽,你算個什麼東西!方才秦瓊還給王世充個面兒,老程倒好,連座也不起,說:「哎,得了,我也不缺這個頭。既是你叫王世充.咱們認識就完了,別磕頭了,起來肥!」王世充說了聲「是」,也就站起來了。單雄信又用手一指羅成:「大哥,這位就是當初北平府的燕山公、瓦崗寨的副元帥、我老兄弟羅成。」因為羅成歲數小,王世充沒有施大禮,飽掌貓腰:「哎呀,久聞羅將軍大名,我這兒深施一禮了。」羅成也沒起座,雙手一抱拳:「得了,彼此相見,我這廂還禮了。」單雄信說:「大哥呀添個座,續份杯筷,咱們一塊兒喝會子。」王世充說:「不、不、不,我還得走。你們通氣連枝的弟兄,多日不見,一有我摻在裡頭,倒不好說話了。今天借妹夫的光,得遇三位高人,真是三生有幸,改天我給你們三位接風,到時請賞我的臉,我這就告辭了。」單雄信說:「那也好,大哥你先走吧!」王世充到這裡照了一面,就打道回王府了。

王世充走後,單雄信問:「秦二哥,你們怎麼到洛陽來了呢?」秦瓊說:「我們離開瓦崗山打算回山東,我姑媽想逛逛洛陽。這洛陽自古是建都之地,牡丹又最有名,好在回家也沒事,我們就一齊繞道前來。進了東門,剛要打店,就碰見兄弟你查街了。」單雄信說:「這可真是喜相逢。當初昏君楊廣東遷洛陽,大興土木,雖說眼下隋朝的宮苑都封着,我一定領乾媽和你們進去看看。牡丹花當然要看了。什麼顯仁宮、西苑各處名景都要逛到了。你們可得多住一些日子。」程咬金說:「嗐,不用你說,我們也得住一程子。」哥兒幾個推杯換盞,喝來喝去,不覺都喝過勁兒了。單雄信命家人伺候秦瓊等人安歇不提。

當天晚上,單雄信找到洛陽王王世充,說:「大哥,真沒想到今天他們哥兒仨一齊來到洛陽。在瓦崗寨人們稱秦瓊為智將,稱羅成為勇將,稱程咬金為福將,智勇福三將一來,咱們洛陽就算起來了。我得拿面子靠我秦二哥,決不能讓他們走了。」王世充說「對,你拿面子網住他們。西門裡頭有座王府,當初是給靠山王楊林預備的,我派人趕緊收拾,改作『三賢王府』,過些日子就請他們搬到那裡去住。」「好,咱們就這麼辦了。」

簡短截說,這些日子單雄信天天陪着秦瓊、程咬金、羅成吃喝玩樂。玉花公主天天陪着秦氏老夫人和莊氏夫人,家人、侍女們眾星捧月一般,伺候得無微不至。單雄信領着大家,哥兒幾個騎着馬,女眷們都坐着二人抬的竹藤椅,游顯仁宮,逛西苑,什麼三山五湖十六院都玩遍了。轉眼間已有十天光景,這一天,王世充親自到駙馬府邀請秦瓊、程咬金、羅成過府飲宴,盛情難卻,這哥兒仨只得去了。又過了半個月,單雄信說:「二哥,四哥,老兄弟,今兒我領你們到西門裡頭看一座新翻建的王府,這是當年給靠山王楊林預備的。」秦瓊說:「嗐,皇宮都逛了,這靠山王府還有什麼看頭呢?」「哎,不瞞您說,這座王府就是為你們哥兒仨修的。」秦瓊一聽,心裡盤算開了:我離開瓦崗山的時候,已經跟徐茂功定規好,我回山東老家看看娘親,安置安置,就奔長安城,投大唐國。沒想到在洛陽城被單雄信給網住了。單雄信給修了府,要不去看看,恐怕不合適;看了住下,可就更走不了了。正在猶疑不定,程咬金說話了:「二哥,咱們看看去,這座府要真是修得象那麼回事,咱們就給山東捎信,把家裡人全接來。這是五弟的一份心意,有府還不住,別亂了!咱們走吧!」秦瓊一聽程咬金胡搭碴兒,心裡這個氣。單雄信說:「二哥,我程四哥樂意,您能不樂意嗎?」秦瓊說:「好了,咱們去看看吧!」

單雄信領着秦瓊、程咬金、羅成三人,一齊騎馬來到西門裡頭這座王府門前。三人下馬,一看頭裡牌樓油飾一新,嘿,府門上邊高懸一塊匾額,紅匾金字,寫着「三賢王府」秦瓊心說,合着讓我到洛陽稱王來了!哥兒四個進了頭道府門,二道府門,三道府門,裡面大院正中是銀安寶殿,東西是配殿,左右有跨院。後頭還有四層院子。盡後頭是一座大花園,有假山,有清泉,流水淙淙,繁花朵朵,雕欄玉砌,美景宜人。單雄信說:「二哥,這座主府您瞧瞧哪兒不可心,自管言語,我可以讓工匠們重改。要是可心,明天咱們就搬,給老太太也請過來。」,秦涼心說,哪兒不可心?我憋着走呢,瞧哪兒都不可心,他的心事又不好明說,只好推脫說:「回去聽聽老太太的意思吧!」哥兒兒個回到駙馬府,單雄信把搬家的事跟老太太一說。老太太想了想,說:「哎呀,你費了這麼大的心,真讓我們過意不去。」單雄信說:「乾媽,我是您的兒女,這是應當應份的。明天咱們就搬家吧!」就這樣,第二天,單雄信請秦瓊等人搬進了三賢王府。二層院秦瓊住,東跨院程咬金住,西跨院羅成住。老太大住在四層院。每個院配四個家人專門伺候着,還都設有廚房,加上廚子、跑上房的、管事的、打雜的所有家人百名不止。單雄信把所有家人都叫到大廳,請秦瓊、程咬金、羅成在中間落坐,讓家人們管秦瓊叫二王爺、管程咬金叫四王爺、管羅成叫羅王爺,給三位爺跪倒見禮。家人們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紛紛磕頭。秦瓊請大家起來,都退下去。家人們各白陪主人來到自己房中。秦瓊這哥兒仨下榻的房屋陳設得別提多講究了,都掛着挑山對聯、名人字畫,擺着硬木桌倚、古董珍玩,還都放着一個筐子,筐里滿裝的是散碎銀子,任憑花用。王世充、單雄信常來邀這哥兒仨過府飲宴,三日一小宴在駙馬府,五日一大宴在洛陽王府。玉花公主三天兩頭必到三賢王府後院內宅看望羅乾娘、羅弟妹,問寒問暖,透着關心。秦瓊心裡滋味很不好受,要論跟單雄信的交情,他這樣做也不算過份,可這裡面還摻着個王世充,同此人素不相識,明知是計,又說不出來道不出來。羅成也覺着不對勁,吃一個人的飯,搭兩個人的情,事已至此沒法挪窩了,心裡暗自替表哥為難。程咬金更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該吃就吃,該花就花,滿不在乎。

過了二十多天,單雄信又來到三賢王府,他對秦瓊等人說:「二哥,四哥,老兄弟,你們老在府里呆着悶得慌,西門外當初隋朝留下個御果園,我已經讓人把他整修一新,山的頭裡還添蓋了一座百靈台,今兒我領你們去逛逛。」秦瓊說:「哎,五弟,我們住在這麼寬綽的府第,很是不借,你又何必修什麼御果園呢?」那意思是不想去逛。沒等秦瓊說完,程咬金搭碴兒了:「二哥,五弟費了會子心,您別不去呀!您要不去,我一定得看看去。」秦涼心說又是這程咬金搗亂,沒法子,只得應允:「好,咱們一同前往。」幾個人出府,家人早已鞴好馬匹,各自上馬,一齊出西門,過吊橋,到關廂口再往西,又走了幾箭地遠,就到了御果園。這座御果園占地畝很大,周圍紅牆環繞,前頭也有牌樓,跟一座王府似的。馬到園門前,看園的兵丁們給駙馬爺見禮,單雄信又讓他們給二王爺、四王爺、羅王爺見過禮。哥兒四個各自催馬,嗒嗒嗒嗒穿過頭道園門、二道園門、三道園門,一看好大一座苑圃,北邊有一座山,叫做秀金山,樣子跟扣個笸籮似的。由東邊上山,山道盤旋,一圈比一圈高。山頂上當中有個八角亭子,名叫冼心亭,裡面放着漢白玉的桌子和坐礅,都是精雕細刻,十分考究。這哥兒四個到山頂上,翻身下馬,登上洗心亭,見南山坡下是一片平川地,那裡砌了一座偌大的白玉台,就是百靈台。百靈台上有十幾棵松樹柏樹,樹上有各樣飛禽,樹下有諸般走獸,狼蟲虎豹,獐狍野鹿,應有盡有。但都不是活的,是在真正禽獸的皮裡面植上草、頭上安上琉璃眼睛作成的,看上去跟真的一樣。單雄信說:「二哥,您煩悶之時,可以帶上酒和菜,到這冼心亭上一坐,不但涼爽,還可以觀看百靈。您看好不好呀?」秦瓊說:「那敢情太好了。」程咬金哈哈大笑:「五弟呀,就沖這百靈台,我喝大發了就這兒一躺,天一熱就這兒歇伏了。」羅成也隨着稱讚了幾句。哥兒幾個重新上馬,從西邊下山。苑圃內萬種花卉爭芳鬥豔,各樣果樹碩果垂枝,數不盡的奇花異草,令人看了眼花繚亂。玩賞夠了,兄弟四人離開御果園,打馬回三賢王府。在府中又喝了一會子酒,單雄信這才告辭走了。

在三賢王府里,雖說是好吃好喝好待承,飯菜揀可心的調着樣做,可是秦瓊心事重重,吃不好,睡不好,日久天長,他這臉就不是顏色了。羅成也暗自憂煩,吃不下飯去。唯獨程咬金可吃胖了,天天吃飽了蹲膘,他能不胖嗎,他腰裡頭揣上散碎銀子,天天出去遛個彎。比如說碰上個書場,他進去聽兩段書。聽完以後,就問說書先生:「說書的,你賣這麼大力氣剛掙幾吊錢,家裡有幾口人哪?」說書先生說:「不瞞您說,我家五口人,我們這吃開口飯的只能對付着活,人家吃好的,我吃點次的,誰讓家裡人口多呢!」「告訴你,我姓程,叫程咬金,在三賢王府官稱四王爺,看你怪苦的,得了,給你幾塊銀子吧!」說書先生接過這幾塊銀子一掂,足有七、八兩,趕緊說:「哎呀,我謝謝四王爺了。」程咬金又到了練武術的場子,看完練把式,對賣藝人也是道明自己字號,賞銀子。再碰見要飯的,還是道字號,賞銀子。每天他把筐里的銀子揚出點去,第二天早起一看筐里銀子又填滿了。他心裡這氣大了,怎麼着?這筐銀子老滿着,我就不信。他喊:「來人哪!」家人過來:「伺候四王爺。」「你們給我做一個四四方方的黃錦緞口袋,大小要我能挎在身上的,上頭給我繡上四個字。」「四王爺,哪四個字呀?」「普濟良緣。」「是了您哪!」沒用兩天工夫,口袋做得了。那天老程晌午覺睡醒了,喝了幾碗配茶,喊:「來呀,張開口袋嘴,給銀子往裡倒!」「好嘞!」一個家人撐着口袋嘴,一個家人端起那筐銀子,底朝天,唏里嘩啦,銀子全倒口袋裡了。老程把黃錦緞口袋斜捅柳往身上一挎,叫家人鞴馬,他上馬出府,施捨銀子去了。

街上有不少窮苦人認識這位四王爺了,見他騎馬過來,都圍上前去:「四王爺,今兒您怎麼騎馬啦?」程咬金說:「這口袋銀子太沉了,挎着它走道有點累得慌。我說你們都千什麼來了?」有一個小販說:「跟爺回話,我一家六口人,就指着我八根繩兒走四方,賣青菜過日子。」老程說:「嗐,這有什麼,給你一塊。」又一個上前說:「四王爺,我老媽病了,沒錢給瞧。」老程說「嘿,這話是怎麼說的,得了,給你兩塊。」程咬金在城裡四處一舍銀子,今天南門,明天東門,後天北門,大後天西門,沒幾天洛陽城裡就嚷嚷動了。這天,程咬金的午覺還沒睡醒,三賢王府大門口就喊上了:「四王爺,我們都是窮人哪!您救濟救濟找們吧!」這裡邊有真窮的,也有裝窮的。程咬金提起黃口袋來到大門口,說:「嚯!這麼多人。一位一位給,我給不過來。得了,我揚吧!就看你們的喜氣了。誰搶着就算誰大喜,反正這口袋銀子完了完。」他從口袋裡抓了兩把銀子往空中一揚,銀子落地,你搶我奪,有的老搶不着,跟搶着的掐起來了。老程又揚了一把,再一把……直頂到把口袋裡銀子全揚完了,才算完事。第二天筐里銀子又滿了,睡完晌午覺,程咬金還是到大門口大把往出揚銀子,揚完為止。

單說這一天,程咬金晌午覺睡過了頭,大門口聚了二百多人,哇里哇啦一通嚷。秦瓊正在院內練功,問道:「外邊何人喧譁?」家人不敢得罪四王爺,就說「剛才我粉見門口來了二百人不止,也不知為什麼,最好您親自看看去。」秦瓊走出府門一看,來了不少窮苦百姓。大夥一瞧今兒四王爺沒出來,一位黃臉的王爺出來了,人們早打聽到了,府里黃臉的是二王爺,就都跪下了:「二王爺,我們給您磕頭了。」秦瓊說:「諸位起來,起來,千萬別磕頭,你們這麼些人來幹什麼呀?」有人回話:「二王爺,四王爺普濟良緣,每天舍銀子,我們這些窮苦人可算沾光了。往常四王爺早該出來了,今兒怎麼換了二王爺,是不是二王爺替班呀?」秦涼一聽氣大了:「啊,你們還等着他吧!」說罷轉身來到東跨院正房。程咬金似醒不醒,正滋潤哪!秦瓊上前一扒拉他:「嘿,醒醒!」他這才挺身坐起來,打個哈欠,揉揉眼睛,蹬鞋下地。抬頭一看秦瓊滿臉怒氣,忙問:「二哥,您幹嗎生這麼大的氣呀?」秦瓊說:「我問你,大門口聚了二百多人,說你每天舍銀子,這是怎麼回事?」程咬金一聽這個樂:「哈哈哈,二哥喂,我看您這些口子又黃又瘦,腮幫子都快吸進去了。您這是有心事。天天在這兒吃喝玩樂,論跟單雄信咱們過得着,跟他王世充可不過這個。王世充使出單雄信想方設法把咱哥兒們攏住,要咱們回不了山東,奔不了長安。您就為這個發愁,對不對?」「四弟看來你還是個明自人哪?」「我太明白了。王世充不是天天給咱筐里銀子滿上嗎?我天天給小子揚去,一天舍一筐銀子。看他多咱供不上了,我可就要說話了:你要讓程四爺在洛陽城呆着也成,就是嚼裹兒大點,你供不上銀子,我這就走人了。這麼一來,咱們不就脫身了嗎?」「哈哈,就算這事你做對了,你應當到城外頭遠處去揚銀子,鬧得府門口亂亂鬨鬨的,這象什麼話!」「二哥,我聽您的。」程咬金挎上背口袋來到大門口。眾人異口同聲:「四王爺呀,我們等您半天了!」程咬金叫過一個人來說:「今天我改在南門關廂外頭舍銀子,在府門口亂亂鬨鬨的不大合適。你給傳個話吧!」這個人把話傳下去,大夥轉身都奔南門關廂了。程咬金騎上馬,出南門,過關廂,到了一片漫荒野地,人們早在那兒等着他呢!他從口袋裡大把大把地抓銀子,往四下一揚,大夥趕緊下手撿。銀子揚完了,老程說:「告訴你們說明兒咱們東門關廂加外頭了。」這麼說吧,今天南門,明天東門,後天西門,大後天北門,他一天也不閒着,這銀子可就揚扯了。程咬金舍銀子事情,王世充早就聽家人稟報了。王世充心裡話:楊廣的家底全在我手裡呢,不就一天舍一筐銀子嗎?那算什麼,讓他慢慢捨去吧。

單說這一天,程咬金在西門關廂外舍完了銀子,騎馬慢慢往回走着。走到西門外吊橋下坎,看見大道北邊一棵大柳樹底下圍了一圈人。他打馬來到近前,扣鐙站住。往人群里一瞧,敢情中間是個算卦的,用八恨竹竿支着個架子,上邊放塊平板,鋪着自單子,當間擺着八卦盤,頭裡有簽筒子,兩旁是卦子兒。上首里沏了壺茶,甭說準是在西邊路北那個小茶館裡抱的土末,旁邊放個小茶碗。左邊擱着兩個貼餅子,還有兩塊老醃蘿蔔。卦桌後頭坐着這位老道,頭上挽着道花,頭髮支棱着,不定幾天沒梳頭了。一臉嘎巴泥,眼犄角掛着哆目糊,耳朵里土多得快能種麥子了,頦下那三綹黑鬍子也戧毛了。身上那件道袍破破爛爛,不定補多少回了。忽聽這個窮老道開口說道:「貧道深通伏羲相法,哪位伸出手來,我送您手相不要錢。您要是算卦,就抽一支簽,敢說我前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怎麼講?卦必靈驗,哪位算靈卦?請抽籤吧!」程咬金一聽老道這語音,怎那麼耳熟呀?仔細一看,喲!這是誰呀?徐茂功。要問徐茂功是怎麼來到洛陽城算卦的,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