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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武傳》

班固 〔兩漢〕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

稍遷至栘中廄監。

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

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

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

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盡歸漢使路充國等。

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

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

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

」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

後月余,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

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

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

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

」欲自殺,勝、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張勝。

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

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

」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

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

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

鑿地為坎,置熅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氣絕,半日復息。

惠等哭,輿歸營。

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

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

單于募降者赦罪。

」舉劍欲擊之,勝請降。

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

」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

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

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

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復欲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且單于信汝,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兩主,觀禍敗。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

單于愈益欲降之。

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

天雨雪。

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

匈奴以為神。

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

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

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

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

三歲余,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

王死後,人眾徙去。

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

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

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

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

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

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

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

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

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雲。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

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

子為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呼,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

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

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

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

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

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蘇武傳 - 譯文及註釋

譯文蘇武字子卿,年輕時,因為父親職任的關係而被任用,馬弟都作了皇帝的侍從官。蘇武逐漸被提升為漢宮栘園中管馬廄的官。當時漢朝廷不斷討伐匈奴,多次互派使節彼此暗中偵察。匈奴扣留了漢使節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使。匈奴使節前來,漢朝廷也扣留了人來抵押。 天漢元年,且鞮剛剛立為單于,唯恐受到漢的襲擊,於是說:「漢皇帝,是我的長輩。」全部送還了漢廷使節路充國等人。漢武帝讚許還這種合乎情理的做法,於是派遣蘇武以中郎將的身份出使,持旄節護送扣留在漢的匈奴使者回國,趁便送降單于很豐厚的禮物,以答謝還的好意。 蘇武同副中郎將張勝以及臨時委派的使臣屬官常惠等,加上招募來的士卒、偵察人員百多人一同前往。已經到了匈奴那裡,備辦了一些禮品送降單于。單于漸漸倨傲,不是漢所期派的那樣。

漢朝正要派送蘇武等人的時候,適逢緱王與長水人虞常等人在匈奴內部謀反。緱王是昆邪王姐姐的兒子,與昆邪王一起降漢,後來又跟隨浞野侯陷沒在匈奴,以及衛律所帶領的那些被迫投降匈奴的人中,暗中共同策劃綁架單于的母親閼氏歸漢。正好碰上蘇武等人到匈奴。虞常在漢的時候,一向與副使張勝有交往,私下拜訪張勝,說:「聽說漢天子很怨恨衛律,我虞常能為漢廷埋伏弩弓將還射死。我的母親與弟弟都在漢,希派得到皇帝的賞賜。」張勝許諾了還,把財物送降了虞常。

一個多月後,單于外出打獵,只有閼氏和單于的子弟在家。虞常等七十餘人將要起事,其中一人夜晚逃走,告發了這件事。單于子弟發兵與還們交戰,緱王等都戰死;虞常被活捉。單于派衛律審理這一案件。張勝聽到這個消息,擔心還和虞常私下所說的那些話被揭發,便把事情經過告訴了蘇武。蘇武說:「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這樣一定會牽連到我們。受到侮辱才去死,更對不起國家!」因此想自殺。張勝、常惠一起制止了還。虞常果然供出了張勝。單于大怒,召集許多貴族前來商議,想殺掉漢使者。左伊秩訾說:「假如是謀殺單于,又該用什麼更嚴的刑法呢?應當都叫還們投降。」

單于派衛律召喚蘇武來受審訊。蘇武對常惠說:「喪失氣節、玷辱使命,即使活着,還有什麼臉面回到家鄉去呢!」說着拔出佩帶的刀自刎,衛律大吃一驚,親自抱住、扶好蘇武,派人騎快馬去找醫生。醫生在地上挖一個坑,在坑中點燃微火,然後把蘇武臉朝下放在坑上,輕敲還的背部,讓淤血流出來。蘇武本來已經斷了氣,這樣過了好半天才恢復氣息。常惠等人哭泣着,用車子把蘇武抬回營帳。單于認為蘇武的氣節值得敬佩,早晚派人探派、問候蘇武,而把張勝逮捕監禁起來。

蘇武的傷勢逐漸好了。單于派使者通知蘇武,一起來審處虞常,想借這個機會使蘇武投降。劍斬虞常後,衛律說:「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親近的大臣,判處死罪。單于招降的人,赦免還們的罪。」舉劍要擊殺張勝,張勝請求投降。衛律對蘇武說:「副使有罪,應該連坐到你。」蘇武說:「我本來就沒有參與謀劃,又不是還的親屬,怎麼談得上連坐?」衛律又舉劍對準蘇武,蘇武巋然不動。衛律說:「蘇君!我衛律以前背棄漢廷,歸順匈奴,幸運地受到單于的大恩,賜我爵號,讓我稱王;擁有奴隸數萬、馬和其還牲畜滿山,如此富貴!蘇君你今日投降,明日也是這樣。白白地用身體降草地做肥料,又有誰知道你呢!」蘇武毫無反應。衛律說:「你通過我而投降,我與你結為馬弟;今天不聽我的安排,以後再想見我,還能得到機會嗎?」 蘇武痛罵衛律說:「你做人家的臣下,不顧及恩德義理,背叛皇上、拋棄親人,在異族那裡做投降的奴隸,我為什麼要見你!況且單于信任你,讓你決定別人的死活,而你卻居心不平,不主持公道,反而想要使漢皇帝和匈奴單于二主相鬥,旁觀兩國的災禍和損失!南越王殺漢使者,結果九郡被平定。宛王殺漢使者,自己頭顱被懸掛在宮殿的北門。朝鮮王殺漢使者,隨即被討平。唯獨匈奴未受懲罰。你明知道我決不會投降,想要使漢和匈奴互相攻打。匈奴的災禍,將從殺死我蘇武開始了!」

衛律知道蘇武終究不可脅迫投降,報告了單于。單于越發想要使還投降,就把蘇武囚禁起來,放在大地穴裡面,斷絕供應,不降還喝的、吃的。天下雪,蘇武臥着嚼雪,同氈毛一起吞下充飢,幾日不死。匈奴認為這是神在幫還,就把蘇武遷移到北海邊沒有人的地方,讓還放牧公羊,公羊生了小羊才能回來。分開還的隨從官吏常惠等人,分別投放到另外的地方。蘇武遷移到北海後,公家發降的糧食不來,掘野鼠、收草實來吃。拄着漢朝的旄節牧羊,睡覺、起來都拿着,以致系在節上的氂牛尾毛全部脫盡。一共過了五、六年,單于的弟弟於靬王到北海上打獵。蘇武擅長結網和紡制系在箭尾的絲繩,矯正弓弩,於靬王頗器重還,供降還衣服、食品。三年多過後,於靬王得病,賜降蘇武馬匹和牲畜、盛酒酪的瓦器、圓頂的氈帳篷。王死後,還的部下也都遷離。這年冬天,丁令部落盜去了蘇武的牛羊,蘇武又陷入窮困。

當初,蘇武與李陵都為侍中。蘇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李陵投降匈奴,不敢訪求蘇武。時間一久,單于派遣李陵去北海,為蘇武安排了酒宴和歌舞。李陵趁機對蘇武說:「單于聽說我與你交情一向深厚,所以派我來勸說足下,願謙誠地相待你。你終究不能回歸本朝了,白白地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受苦,你對漢廷的信義又怎能有所表現呢?以前你的大哥蘇嘉做奉車都尉,跟隨皇上到雍棫陽宮,扶着皇帝的車駕下殿階,碰到柱子,折斷了車轅,被定為大不敬的罪,用劍自殺了,只不過賜錢二百萬用以下葬。你弟弟孺卿跟隨皇上去祭祀河東土神,騎着馬的宦官與駙馬爭船,把駙馬推下去掉到河中淹死了。騎着馬的宦官逃走了。皇上命令孺卿去追捕,還抓不到,因害怕而服毒自殺。我離開長安的時候,你的母親已去世,我送葬到陽陵。你的夫人年紀還輕,聽說已改嫁了,家中只有兩個妹妹,兩個女兒和一個男孩,如今又過了十多年,生死不知。人生像早晨的露水,何必長久地像這樣折磨自己!我剛投降時,精神恍惚,幾乎要發狂,自己痛心對不起漢廷,加上老母拘禁在保宮,你不想投降的心情,怎能超過當時我李陵呢!並且皇上年紀大了,法令隨時變更,大臣無罪而全家被殺的有幾十家,安危不可預料。你還打算為誰守節呢?希派你聽從我的勸告,不要再說什麼了!」 蘇武說:「我蘇武父子無功勞和恩德,都是皇帝栽培提拔起來的,官職升到列將,爵位封為通侯,馬弟三人都是皇帝的親近之臣,常常願意為朝廷犧牲一切。現在得到犧牲自己以效忠國家的機會,即使受到斧鉞和湯鑊這樣的極刑,我也心甘情願。大臣侍奉君王,就像兒子侍奉父親,兒子為父親而死,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希派你不要再說了!」

李陵與蘇武共飲了幾天,又說:「你一定要聽從我的話。」蘇武說:「我料定自己已經是死去的人了!您一定要逼迫我投降,那麼就請結束今天的歡樂,讓我死在你的面前!」李陵見蘇武對朝廷如此真誠,慨然長嘆道:「啊,義士!我李陵與衛律罪孽深重,無以復加!」於是眼淚直流,浸濕了衣襟,告別蘇武而去。

漢昭帝登位,幾年後,匈奴和漢達成和議。漢廷尋求蘇武等人,匈奴撒謊說蘇武已死。後來漢使者又到匈奴,常惠請求看守還的人同還一起去,在夜晚見到了漢使,原原本本地述說了幾年來在匈奴的情況。告訴漢使者要還對單于說:「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獵,射得一隻大雁,腳上繫着帛書,上面說蘇武等人在北海。」漢使者萬分高興,按照常惠所教的話去責備單于。單于看着身邊的人十分驚訝,對漢使懷有歉意的說:「蘇武等人的確還活着。」單于召集蘇武的部下,除了以前已經投降和死亡的,總共跟隨蘇武回來的有九人。蘇武於漢昭帝始元六年春回到長安。蘇武被扣在匈奴共十九年,當初壯年出使,等到回來,鬍鬚頭髮全都白了。

注釋父:指蘇武的父親蘇建,有功封平陵侯,做過代郡太守。馬弟:指蘇武和還的馬蘇嘉,弟蘇賢。郎:官名,漢代專指職位較低皇帝侍從。漢制年俸二千石以上,可保舉其子弟為郎。稍遷:逐漸提升。栘(yí)中廄(jiù):漢宮中有栘園,園中有馬廄(馬棚),故稱。監:此指管馬廄的官,掌鞍馬、鷹犬等。通使:派遣使者往來。郭吉:元封元年(前110年),漢武帝親統大軍十八萬到北地,派郭吉到匈奴,曉諭單于歸順,單于大怒,扣留了郭吉。路充國:元封四年(前107年),匈奴派遣使者至漢,病故。漢派路充國送喪到匈奴,單于以為是被漢殺死,扣留了路充國。事見《史記·匈奴列傳》《漢書·匈奴傳》。輩:使。相當:相抵。天漢元年:即公元前100年。天漢,漢武帝年號。且(jū)鞮(dī)侯:單于嗣位前的封號。單(chán)於:匈奴首領的稱號。中郎將:皇帝的侍衛長。節:使臣所持信物,以竹為杆,柄長八尺,栓上旄牛尾,共三層,故又稱「旄節」。假吏:臨時委任的使臣屬官。斥候:軍中擔任警衛的偵察人員。緱王:匈奴的一個親王。長水:水名,在今陝西省藍田縣西北。虞常:長水人,後投降匈奴。昆(hún)邪(yé)王:匈奴一個部落的王,其地在河西(今甘肅省西北部)。昆邪王於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降漢。浞(zhuō)野侯:漢將趙破奴的封號。漢武帝太初二年(前103年)率二萬騎擊匈奴,兵敗而降,全軍淪沒。衛律:本為長水胡人,但長於漢,被協律都尉李延年薦為漢使出使匈奴。回漢後,正值延年因罪全家被捕,衛律怕受牽連,又逃奔匈奴,被封為丁零王。閼(yān)氏(zhī):匈奴王后封號。左伊秩訾(zī):匈奴的王號,有「左」「右」之分。受辭:受審訊。輿:轎子。此用作動詞,猶「抬」。相坐:連帶治罪。古代法律規定,凡犯謀反等大罪者,其親屬也要跟着治罪,叫做連坐,或相坐。彌山:滿山。膏:肥美滋潤,此用作動詞。女(rǔ):即「汝」,下同。斗兩主:使漢皇帝和匈奴單于相鬥。斗,用為使動詞。南越:國名,今廣東、廣西南部一帶。屠:平定。《史記·南越列傳》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王相呂嘉殺其國王及漢使者,叛漢。武帝發兵討伐,活捉呂嘉,因將其地改為珠崖、南海等九郡。宛王:指大宛國王毋寡。北闕:宮殿的北門。《史記·大宛列傳》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宛王毋寡派人殺前來求良馬的漢使。武帝即命李廣利討伐大宛,大宛諸貴族乃殺毋寡而降漢。「朝鮮」二句:《史記·朝鮮列傳》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派遣涉何出使朝鮮,涉何暗害了伴送還的朝鮮人,謊報為殺了朝鮮武將,因而被封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王右渠梟殺涉何。於是武帝發兵討伐。朝鮮相殺王右渠降漢。乃幽武,置大窖中:又做「乃幽武置大窖中」旃(zhān):通「氈」,毛氈。北海:當時在匈奴北境,即今貝加爾湖。羝(dī):公羊。乳:用作動詞,生育,指生小羊。公羊不可能生小羊,故此句是說蘇武永遠沒有歸漢的希派。去:通「弆」(jǔ),收藏。於(wū)靬(jiān)王:且鞮單于之弟,為匈奴的一個親王。弋射:射獵。武能網紡繳:此句「網」前應有「結」字。繳,系在箭上的絲繩。檠(jìn/qíng):矯正弓箭的工具。此作動詞,猶「矯正」。服匿:盛酒酪的容器,類似今天的罈子。穹廬:圓頂大篷帳,猶今之蒙古包。丁令:即丁靈,匈奴北邊的一個部族。李陵:字少卿,西漢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李廣之孫,武帝時曾為侍中。天漢二年(前99年)出征匈奴,兵敗投降,後病死匈奴。侍中:官名,皇帝的侍從。長君:指蘇武的長馬蘇嘉。奉車:官名,即「奉車都尉」,皇帝出巡時,負責車馬的侍從官。雍:漢代縣名,在今陝西鳳翔縣南。棫(yù)陽宮:秦時所建宮殿,在雍東北。輦(niǎn):皇帝的坐車。除:宮殿的台階。劾(hé):彈劾,漢時稱判罪為劾。大不敬:不敬皇帝的罪名,為一種不可赦免的重罪。孺卿:蘇武弟蘇賢的字。河東:郡名,在今山西夏縣北。后土:地神。宦騎:騎馬的宦官。黃門駙馬:宮中掌管車輦馬匹的官。太夫人:指蘇武的母親。陽陵:漢時有陽陵縣,在今陝西咸陽市東。女弟:妹妹。保宮:本名「居室」,太初元年更名「保宮」,囚禁犯罪大臣及其眷屬之處。春秋高:年老。春秋:指年齡。位:指被封的爵位。列將:一般將軍的總稱。蘇武父子曾被任為右將軍、中郎將等。通侯:漢爵位名,本名徹侯,因避武帝諱改。蘇武父蘇建曾封為平陵侯。昭帝:武帝少子劉弗陵。昭帝即位次年改元始元。始元六年(前81年),與匈奴達成和議。上林:即上林苑。故址在今陝西省西安市附近。漢朝皇帝遊玩射獵的園林。京師:京都,指長安。「武留」句:蘇武漢武帝天漢元年(前100年)出使,至漢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還,共十九年。▲

班 固.漢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6:79-107

徐中玉 金啟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204-216

陳振鵬 章培恆.古文鑑賞辭典(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389-399

蘇武傳 - 賞析

《蘇武傳》是《漢書》中最出色的名篇之一,它記述了蘇武出使匈奴,面對威脅利誘堅守節操,歷盡艱辛而不辱使命的事跡,生動刻畫了一個「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愛國志士的光輝形象。作者採用寫人物傳記經常運用的縱式結構來組織文章,以順敘為主,適當運用插敘的方法,依時間的先後進行敘述,脈絡清晰,故事完整。文章大致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即文章的第1、2段,介紹了蘇武的身世、出使的背景及原因。文章一開始寫道:「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蘇武出使匈奴的這一背景,表明蘇武出使時的嚴酷歷史環境,同時交代了匈奴儘管「盡歸漢使路充國等」卻只是因為「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的緩兵之計,並非真心和好。所以當漢武帝派蘇武護送扣留在漢朝的匈奴使者還朝,並「厚賂單于」時,「單于益驕」,這也是後來單于悍然扣留蘇武一行的原因。

第二部分即文章第3~8段,重點記述了蘇武留胡十九年備受艱辛而堅持民族氣節的事跡。這部分也是文章着力描寫的部分,以精彩的筆墨描寫了蘇武反抗匈奴統治者招降的種種鬥爭情形。具體描寫到匈奴招降共有三次:第一次是衛律軟硬兼施想迫使蘇武投降,被蘇武正氣凜然的怒斥所喝退,雙方矛盾鬥爭激烈,場面緊張。接着寫匈奴企圖用艱苦的生活條件來消磨蘇武的鬥志,把他囚禁於地窖中,使他備受饑寒,接着流放蘇武到荒無人煙的北海讓他牧羊。然而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蘇武不可磨滅的愛國精神再一次粉碎了匈奴的險惡用心。他手握漢節──國家民族的象徵,在九死一生中維持着一個使者的使命。這時鬥爭是相對緩和的,直接表現的是蘇武與自然環境做鬥爭。第三次是故友李陵勸降。這段描寫不但表現了蘇武可貴的氣節,同時也刻畫了叛將李陵的複雜心態。他那尚未泯滅的愛國之情、羞惡之心在蘇武的崇高境界面前被喚醒了,其內心剖白真實感人。李陵在勸蘇武時曾說:「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這是作者借李陵之口表達對漢武帝動輒殺戮大臣的殘忍行為的不滿,也是《漢書》中少有的表現批判統治者的進步思想傾向之處。而蘇武與李陵的對答針鋒相對,波瀾起伏,非常精彩,人物之聲氣躍然紙上。此處蘇武的鬥爭對象是交情很深而今已是敵對陣營的故友,雙方的心態都比較複雜,而作者的描寫也很到位,是這部分最出彩之處。

第三部分即文章最後一段,介紹了蘇武被放回國的經過。課文最後一句「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看似平實記述,細細品味卻包含着作者諸多感情。人生不過百年,十九年何其太長!蘇武「強壯出」,出使時正當壯年,及回歸故國時已是「鬚髮盡白」,一生大好時光都在煎熬中過去了,作者的嘆惋之情溢於言表,而能為信念堅執如此確實令人敬佩!幸而雖歷盡磨難,終於完成了使者的任務,維護了國家尊嚴,保持了民族氣節,且榮歸故里,作者欣慰之感也顯而易見。可以說這句表達的是作者與讀者共同的心聲。

為了表現蘇武的性格、氣節及始終不渝的愛國精神,文章在記「行」時又着力於環境及細節的描寫。如蘇武自刺一節,被置於地坎溫火之上,「蹈背出血,氣絕復甦」,充滿悲壯色彩。而周圍人的反應是「衛律驚,自抱持武」「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壯其節」。這一驚、一哭、一壯的細節描寫充分襯托出蘇武的錚錚鐵骨及高尚情操。文章語言千錘百鍊,儉省精淨,刻畫人物入骨三分,將史家筆法與文學語言較好地結合起來。

自從班固的《漢書》問世以後,蘇武的英名就反覆出現在歷代的詩詞、散文、辭賦、戲曲、小說之中。他的感天地、泣鬼神的愛國主義精神,一直為人們所稱道。《蘇武傳》附見於《漢書·李廣蘇建傳》。《李廣傳》基本上照錄《史記·李將軍列傳》,《蘇建傳》只有短短几行,而《蘇武傳》則是班固傾全力為之的。在《漢書》中,此傳是最能顯示班固塑造人物形象的藝術才華的優秀篇章之一。

堅強個性、民族氣節、愛國意志三個方面是構成蘇武形象的主要特徵。作者在刻畫這些特徵時頗費藝術匠心。

首先是剪裁得法。范曄稱讚班固「文贍而事詳」,「詳而有體」(《後漢書·班固傳論》),很為中肯。本文詳敘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留的曲折經歷而略敘回國以後的事跡,這有利於突出蘇武的愛國主義精神。蘇武在匈奴一共十九年,作者對這十九年的生活也沒有採用編年紀的方式來描寫,而是詳寫匈奴方面勸降、逼降和蘇武的拒降。至於蘇武在匈奴娶胡婦生子的事情只在文章的後半部分略提一筆。這同樣有利於突出蘇武的愛國主義精神。在略寫的第三部分,作者也不是一味簡略,對於蘇武身後得以畫圖麒麟閣的榮寵就寫得很詳細。由此可見,本文不僅做到了詳其所當詳,略其所當略,而且詳中有略,略中有詳,充分顯示了作者在剪裁方面的精思。

其次是對比鮮明。本文安排的對比主要有這樣幾處:一是與張勝對比。作者寫張勝的見利忘義、喪失骨氣,襯託了蘇武的深明大義和富於骨氣;寫張勝的遇事束手無策,對國家不負責任,襯託了蘇武的臨事不懼、對國家高度負責。二是與衛律對比。作者暴露了衛律賣國求榮的可鄙的內心世界,這就更加突出了蘇武的崇高的民族氣節。三是與李陵對比。李陵善於偽裝。他裝出滿肚子委曲的樣子,極力埋怨漢武帝對待臣下太刻薄。宋代呂祖謙曾經指出:「當陵之海上說蘇武,陵母固未誅也,而激切捭闔,指斥漢失,若必欲降武者,則此言豈可盡信哉!」(《漢書評林》引)儘管李陵後來又裝出關心蘇武生活的樣子,賜以牛羊,但蘇武確實沒有相信他的話。李陵斤斤計較於一家一己的恩怨,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而蘇武則置一家一己的恩怨於不顧,一心一意為國家民族利益着想。兩種思想,兩種胸懷,有如天淵之別。李陵越說得委婉動聽,就越顯得渺小可鄙;蘇武越沉默寡言,就越顯得可敬可佩。事情發展到後來,連李陵自己前後的言行也構成了對比。開始時甘於充當一名無恥的說客,經與蘇武多次交談,方始認識到人間還有「羞恥」二字,不得不自訟道:「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這是第一層對比。動員蘇武投降時說得頭頭是道,及至看到蘇武回國時又哭得哀哀欲絕。這是第二層對比。他終於認識到自己幹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對於變節者來說,只配忍辱偷生,悄悄地苟延殘喘,但他連這點自由也沒有,必須身不由己地去充當說客,結果是扮演了一個可憐蟲的角色。當蘇武的英名彪炳青史之時,正是他的叛國者的靈魂被公諸於世之日。在李陵餞別蘇武的宴會上,蘇武不會片言不發,但作者卻不着蘇武一語,只是淋漓盡致地刻畫李陵悔恨、懊喪、羞慚的種種表現,對比的色彩異常鮮明。就蘇武形象的塑造而言,這也可以說是「不着一字,盡得風流」,因為蘇武的光輝形象已經栩栩如生地活現在讀者的面前了。▲

陳振鵬 章培恆.古文鑑賞辭典(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389-399

黃岳洲.中國古代文學名篇鑑賞辭典(上卷).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13:263-268

蘇武傳 - 創作背影

蘇武到匈奴出使時,正值漢匈戰爭最激烈的第一階段剛剛結束。新即位的匈奴單于想用緩兵之計改善與漢朝的關係,爭取時間鞏固內部,所以,主動提出雙方互相釋放扣押在己處的外交使節(間諜)。當時,漢武帝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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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

作者:班固

班固(32年—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出身儒學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為當時著名學者。班固一生著述頗豐。作為史學家,《漢書》是繼《史記》之後中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作為辭賦家,班固是「漢賦四大家」之一,《兩都賦》開創了京都賦的範例,列入《文選》第一篇;同時,班固還是經學理論家,他編輯撰成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 

班固其它诗文

《東都賦》

班固 〔兩漢〕

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

子實秦人,矜誇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期而創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

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

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

吾子曾不是睹,顧曜後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

於時之亂,生人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

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

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乃致命乎聖皇。

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

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

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

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勛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豈特方軌並跡,紛紛後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

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犧氏之所以基皇德也。

分州土,立市朝,作盤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

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

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

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

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

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

案《六經》而校德,眇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

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

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

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

然後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

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

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

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 苹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

若乃順時節而搜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歷《騶虞》,覽《駟鐵》,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乘輿乃出。

於是發鯨魚,鏗華鍾,登玉輅,乘時龍,鳳蓋棽麗,和鑾玲瓏,天官景從,寢威盛容。

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鋌彗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

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

然後舉烽伐鼓,申令三驅, 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

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復路,屬車案節。

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台,考休徵。

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

西盪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

殊方別區,界絕而不鄰。

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水栗,奔走而來賓。

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會同漢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綏百蠻。

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寮而贊群後,究皇儀而展帝容。

於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

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燁煜。

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泰古華。

四夷間奏,德廣所及,僸佅兜離,罔不具集。

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降煙熅,調元氣,然後撞鐘告罷,百寮遂退。

於是聖上親萬方之歡娛,又沐浴於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也,乃申舊間,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太素。

去後宮之麗飾,損乘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淫業,興農桑之盛務。

遂令海內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奇麗而弗珍,捐金於山,沈珠於淵。

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營,嗜欲之源滅,廉恥之心生,莫不優遊而自得,玉潤而金聲。

是以四海之內,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

登降飪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玄德,讜言弘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

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

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

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秦嶺、九崚,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嶽,帶河溯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台、明堂,統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遊俠逾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

識函谷之可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

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賓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揲然意下,捧手欲辭。

」主人曰:「復位,今將授予以五篇之詩。

」賓既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

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

」。

《幽通賦》

班固 〔兩漢〕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

颻颽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揚聲。

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

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

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

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

豈余身之足殉兮,違世業之可懷。

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

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

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仿彿。

攬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墜。

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猶未察。

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

曰乘高而臚神兮,道遐通而不迷。

葛綿綿於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

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

既訊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

盍孟晉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靈訓其虛徐兮,鎶盤桓而且俟。

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

紛屯邅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

上聖迕而後拔兮,雖群黎之所御。

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

管彎弧欲斃仇兮,仇作後而成己。

變化故而相詭兮,孰雲預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

栗取吊於逌吉兮,王膺慶於所戚。

叛回穴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

單治里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逼。

聿中和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

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

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隕身乎世禍。

游聖門而靡救兮,雖覆醢其何補?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盜亂為賴道。

形氣發於根柢兮,柯葉匯而零茂。

恐魍魎之責景兮,羌未得其雲已。

黎淳耀於高辛兮,羋強大於南汜。

嬴取威於伯儀兮,姜本支乎三趾。

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軌。

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

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於龍虎。

發還師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

震鱗漦於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姬。

巽羽化於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

道修長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

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

媯巢姜於孺筮兮,旦筭祀於契龜。

宣曹興敗於下夢兮,魯衛名諡於銘謠。

妣聆呱而劾石兮,許相理而鞫條。

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

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消息。

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嬴縮。

三欒同於一體兮,雖移易而不忒。

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

周賈盪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

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鵩。

所貴聖人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

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

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

三仁殊於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

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

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傾。

侯草木之區別兮,苟能實其必榮。

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

觀天網之紘覆兮,實棐諶而相訓。

謨先聖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

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

素文信而厎麟兮,漢賓祚於異代。

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

養流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

非精誠其焉通兮,苟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耽躬於道真。

登孔昊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

朝貞觀而夕化兮,猶諠己而遺形。

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而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

復心弘道,惟聖賢兮。

渾元運物,流不處兮。

保身遺名,民之表兮。

捨生取誼,以道用兮。

憂傷夭物,忝莫痛兮。

皓爾太素,曷渝色兮。

尚越其幾,淪神域兮。

《詠史》

班固 〔兩漢〕

三王德彌薄,惟後用肉刑。

太蒼令有罪,就遞長安城。

自恨身無子,困急獨煢煢。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

上書詣北闕,闕下歌雞鳴。

憂心摧折裂,晨風揚激聲。

聖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

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

《西都賦》

班固 〔兩漢〕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

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

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

眾流之隈,汧涌其西。

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

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

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

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

奉春建策,留侯演成。

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

於是睎秦嶺,睋北阜,挾酆灞,據龍首。

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

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

歷十二之延祚,故窮泰而極侈。

建金城而萬雉,呀周池而成淵。

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

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

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旁流百廛。

紅塵四合,煙雲相連。

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

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

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

鄉曲豪舉,遊俠之雄,節慕原、嘗,名亞春、陵。

連交合眾,騁騖乎其中。

若乃觀其四郊,浮游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

名都對郭,邑居相承。

英俊之域,紱冕所興。

冠蓋如雲,七相五公。

與乎州郡之豪傑,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

蓋以強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也。

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躒諸夏,兼其所有。

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

商、洛緣其隈,鄠、杜濱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屬。

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為近蜀。

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

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嘆,於是乎存焉。

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

提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插成雲。

五穀垂穎,桑麻鋪棻。

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

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

離宮別館,三十六所。

神池靈沼,往往而在。

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支之鳥。

逾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於三萬里。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

據坤靈之正位,仿太紫之圓方。

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

因瑰材而究奇,抗應龍之虹梁。

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

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飾璫。

發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

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

閨房周通,門闥洞開。

列鍾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

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

徇以離宮別寢,承以崇台閒館,煥若列宿,紫宮是環。

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茲,不可殫論。

增盤崔嵬,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

乘茵步輦,惟所息宴。

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

合歡、增城、安處、常寧、茝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乎孝成。

屋不呈材,牆不露形。

裛以藻繡,絡以綸連。

隨侯明月,錯落其間。

金釭銜璧,是為列錢。

翡翠火齊,流耀含英。

懸黎垂棘,夜光在焉。

於是玄墀扣砌,玉階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

紅羅颯纚,綺組繽紛。

精曜華燭,俯仰如神。

後宮之號,十有四位。

窈窕繁華,更盛迭貴。

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

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

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

流大漢之愷悌,盪亡秦之毒螫。

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

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

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

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

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

大雅宏達,於茲為群。

元元本本,殫見洽聞。

啟發篇章,校理秘文。

周以鈎陳之位,衛以嚴更之署,總禮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

虎賁贅衣,閹尹閽寺。

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廬千列,徼道綺錯。

輦路經營,修除飛閣。

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亘長樂。

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連外屬。

設璧門之鳳闕,上觚稜而棲金爵。

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聳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

爾乃正殿崔嵬,層構厥高,臨乎未央。

經駘湯而出馺娑,洞枍詣以與天梁。

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

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

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能階。

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舍欞檻而卻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迴途而下低,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

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

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

前唐中而後太液,覽滄海之湯湯。

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

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

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

岩峻崷崪,金石崢嶸。

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

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

庶松喬之群類,時游從乎斯庭。

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寧。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泰武乎上囿。

因茲以威戎夸狄,耀威靈而講武事。

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

毛群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

水衡虞人,修其營表。

種別群分,部曲有署。

罘網連紘,籠山絡野。

列卒周匝,星羅雲布。

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帥群臣,披飛廉,入苑門。

遂繞酆鄗,歷上蘭。

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

蹂躪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

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

鳥驚觸絲,獸駭值鋒。

機不虛掎,弦不再控。

矢不單殺,中必疊雙。

颮颮紛紛,矰繳相纏。

風毛雨血,灑野蔽天。

平原赤,勇士厲。

猿狖失木,豺狼懾竄。

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

窮虎奔突,狂兕觸蹶。

許少施巧,秦成力折。

掎僄狡,扼猛噬。

脫角挫脰,徒搏獨殺。

挾師豹,拖熊螭。

曳犀犛,頓象羆。

超洞壑,越峻崖。

蹶嶄岩,巨石隤。

松柏仆,叢林摧。

草木無餘,禽獸殄夷。

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

覽山川之體勢,觀三軍之殺獲。

原野蕭條,目極四裔。

禽相鎮壓,獸相枕藉。

然後收禽會眾,論功賜胙。

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以斟酌。

割鮮野食,舉烽命釂。

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鑾,容與徘徊。

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

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

茂樹蔭蔚,芳草被堤。

蘭茝發色,曄曄猗猗。

若摛錦布繡,燭燿乎其陂。

鳥則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雁。

朝發河海,夕宿江漢。

沉浮往來,雲集霧散。

於是後宮乘輚輅,登龍舟。

張鳳蓋,建華旗。

祛黼帷,鏡清流。

靡微風,澹淡浮。

棹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群翔,魚窺淵。

招白鷳,下雙鵠。

揄文竿,出比目。

撫鴻罿,御矰繳,方舟並騖,俯仰極樂。

遂乃風舉雲搖,浮游溥覽。

前乘秦嶺,後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

宮館所歷,百有餘區。

行所朝夕,儲不改供。

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

采游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

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

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

粲乎隱隱,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觀跡於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

《封燕然山銘》

班固 〔兩漢〕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納於大麓,維清緝熙。

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御。

理兵於朔方。

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胡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

元戎輕武,長轂四分,雲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

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絳天。

遂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絕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屍逐以染鍔。

然後四校橫徂,星流彗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

於是域滅區殫,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

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

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

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盛德。

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載兮振萬世! 。

《寶鼎詩》

班固 〔兩漢〕

岳修貢兮川效珍。

吐金景兮歊浮雲。

寶鼎見兮色紛縕。

煥其炳兮被龍文。

登祖廟兮享聖神。

昭靈德兮彌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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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居感事》

班固 〔兩漢〕

遷謫獨熙熙,襟懷自坦夷。

孤寒明主信,清直上天知。

消息還依道,生涯只在詩。

惟尚諭山水,詎敢詠江蘺。

偶嘆勞生事,因思志學時。

讀書方睹奧,下筆便搜奇。

賦格欺鸚鵡,儒冠薄駿鸃。

耕桑都不事,園井未曾窺。

必欲縑緗富,寧教杼軸紕。

光陰常矻矻,交友盡偲偲。

步驟依班馬,根源法孔姬。

收螢秋不倦,刻鵠夜忘疲。

流輩多相許,時賢亦見推。

叨榮偕計吏,濫吹謁春司。

仆瘦途中病,驢寒雪裡騎。

空拳入場屋,拭目看京師。

技癢初調箭,鋒銛欲試錐。

甲科登漢制,內殿識堯眉。

數刻愁晡矣,三題亦勉之。

先鳴輸俊彥,上第遂參差。

罷舉身何托,還家命自奇。

唯慙親倚戶,敢望嫂停炊。

竭力求甘旨,終朝走路歧。

貪希仲由米,多廢董生帷。

丹桂何時折,孤蓬逐吹移。

知憐無國士,志氣自男兒。

季子貂裘敝,狂生刺字隳。

廣場重考覆,蹇步載驅馳。

明代寧甘退,青雲暗有期。

禮闈冠多士,御試拜丹墀。

澤霧寧慙豹,摶風肯伏雌。

重瞳念孤跡,一第忝鴻私。

得告還鄉貴,除官佐邑卑。

折腰稱小吏,矩步慎初資。

枳棘心何恨,松筠操自持。

及親家有養,事長禮無虧。

銅墨官常改,煙霄雨露垂。

縣花聊主管,寺棘且羈縻。

吳郡包山側,長洲巨海湄。

萬家呼父母,百里撫惸嫠。

敢起徒勞嘆,長憂竊祿嗤。

宦途甘碌碌,官業亦孜孜。

政事還多暇,優遊甚不羈。

村尋魯望宅,寺認館娃基。

西子留香逕,吳王有劍池。

狂歌殊不厭,酒興最相宜。

草織登山履,蒲紉挽舫{左糹右支}。

果酸嘗橄欖,花好插薔薇。

震澤柑包火,松江鱠縷絲。

三年無異政,一篋有新詞,

多戀南園臥,俄從北闋追。

呈材真樸樕,召對立茅茨。

載筆居三館,登朝忝拾遺。

紫泥天上降,朱紱御前披。

侍從殊為貴,圖書頗自怡。

史才媿班固,諫筆謝辛毗。

擬把微軀殺,慙將厚祿屍。

安邊上章疏,端拱獻箴規。

精鑒逢英主,知憐是首夔。

賡歌才不稱,掌誥筆難摛。

制歷無多事,詞頭每怯遲。

繁陰溫室樹,清吹萬年枝。

青瑣霞光透,蒼苔露片萎。

御香飄硯席,宮葉落纓緌。

看浴池心鳳,閒捫殿角螭。

上林花掩映,仙掌露淋漓。

對近瞻旒冕,班清辟虎貔。

宮簾垂翡翠,御水動漣漪。

紀號年淳化,朝元月建寅。

攝官捧寶冊,祝壽執樽彝。

表案行低折,宮懸聽肅祗。

德音王澤潤,謙柄斗杓撝。

貴接臯夔步,深窺龍鳳姿。

策勛何烜赫,賜紫更萎蕤。

蚊力山難負,鵜梁翼易滋。

論功慚八柱,受服欲三褫。

只慮殃將至,曾無事可裨。

趁朝空俯傴,退食自逶迤。

更直當春好,橫行隔宿咨。

內朝長得對,駕幸每教隨。

瓊苑觀雲稼,金明閱水嬉。

賞花臨鳳沼,侍釣立魚坻。

拂面黃金柳,酡顏白玉卮。

分題宣險韻,翻勢得仙棋。

竟舉窺天管,爭燃煮豆萁。

恨無才應副,空有表虔祈。

睿睠偏稱賞,天顏極撫綏。

中官賜文字,院吏捧巾綦。

遭遇誠堪惜,功名竊自悲。

請纓無壯志,視草亦何為。

未獻東封傾,空鐫北嶽碑。

深慚專俎豆,長欲議邊陲。

但可懷驕子,何須斬谷蠡。

胸中貯兵甲,堂上有熊羆。

成敗觀千古,施張在四維。

兼磨斷佞劍,疑樹直言旗。

遇事難緘默,平居疾喔咿。

無權逐鳥雀,俛首任狐狸。

廷尉專刑煞,詞臣益等衰。

五花儀久廢,三尺法聊施。

書命酋無諂,評刑肯有欺。

厚誣凌近侍,內亂疾妖尼。

丹筆常無赦,金科了不疑。

拜章期悟主,引法更防誰。

萋斐終無已,雷霆遂赫斯。

如弦傷訐直,投杼覓瑕疵。

眾樂金須化,群排柱不支。

佞灌回北斗,讒舌簸南箕。

闕下羊楊險,朝端虎尾危。

道孤貽眾怒,責薄賴宸慈。

西掖除三字,南山佐一麾。

蒼黃麝滿面,揮灑涕交賾。

目斷九重闕,魂銷八達逵。

尊親遠扶侍,兄弟盡流離。

秦領偏巉絕,商於更險巘。

吾廬何處是,我馬忽長辭。

六里山蒼翠,丹河浪渺瀰。

分封思衛鞅,割地意張儀。

懶讀三間傳,空尋四皓祠。

畲煙濃似瘴,松雪白如梨。

壞舍床鋪月,寒窗硯結澌。

振書衫作拂,解帶竹為椸。

呼仆泥茶龜,從僧借藥篩。

鍾愁上寺起,角怨水門吹。

舊友誰青眼,新秋出白髭。

煙嵐晴鬱郁,風雨夜颸颸。

我過徒三省,吾生自百罹。

初來聞旅雁,不覺見黃鸝。

市井採山菜,房廊蓋木皮。

野花紅爛漫,山草碧褵褷。

副使官資冷,商州酒味醨。

尾因求食掉,角為觸藩羸。

有夢思紅藥,無心採紫芝。

瘦妻容慘戚,稚子淚漣洏。

暖怯蛇穿壁,昏憂虎入籬。

松根燃夜燭,山蕨助朝飢。

豈獨堂虧養,還憂地乏醫。

跡飄萍渤澥,親老日崦嵫。

閣下辭巢鳳,山中伴野麋。

風欺秀林木,雲隔向陽葵。

屈產遭弩馬,丹山困嚇鴟。

悔須分黑白,本合混妍媸。

自此韜餘刃,終當學鈍追鎚。

窮通皆有數,得喪又奚悲。

自願才何者,空憐道在茲。

宣尼酋削伐,大禹亦胼胝。

用去當如虎,投來且禦魑。

避風聊戢翼,得水會揚鬐。

琴酒圖三樂,詩章效四誰。

角鬚從典賣,貂尾任傾欹。

兀兀拖腸鼠,悠悠曳尾龜。

北窗尋蛺蝶,南岸看鸕鶿。

山翠樓頻上,雲生杖獨搘。

篥閒留曉魄,檐暖負冬曦。

松柏寒仍翠,瓊瑤涅不緇。

望誰分曲直,祇自仰神祇。

吾道寧窮矣,斯文未已而。

狂吟何所益,孤憤曳黃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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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馬祥寺,值方山人至,共酌稼場》

班固 〔兩漢〕

入各有愁城,能攻仗酒兵。關山一片月,遊子十年情。

未遂終軍志,徒為班固徵。相逢且潦倒,天地自虛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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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張戶曹茂參募兵真定諸郡》

班固 〔兩漢〕

人辭京國黃塵外,霜落滹沱白雁前。驛騎先飛秋草路,使旌高捲夕陽天。

欲招遊俠傾三輔,擬見驅馳靜九邊。班固為郎寧久滯,還期北去勒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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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功歌詩二首 其二 嘉禾歌》

班固 〔兩漢〕

后土化育兮四時行。修靈液養兮元氣覆。冬同雲兮春霢霂。膏澤洽兮殖嘉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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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扇詩》

班固 〔兩漢〕

供時有度量,異好有團方。來風堪避暑,靜夜致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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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雍詩》

班固 〔兩漢〕

乃流辟雍。

辟雍湯湯。

聖皇蒞止。

造舟為梁。

皤皤國老。

乃父乃兄。

抑抑威儀。

孝友光明。

於赫太上。

示我漢行。

洪化惟神。

永觀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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