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元老國蓍龜,山立精神虎豹姿。高步瓊林開宦轍,早登華省被恩私。
棟樑材器明堂用,台閣文章聖主知。輦下懇辭郎署久,斗南爭望使星移。
諫垣屢賞朱雲節,宣室重陳賈誼辭。錦綬還鄉迎駟馬,繡衣行部去襜帷。
談經秘閣重裀坐,扈蹕甘泉載橐隨。玉節引班朝謁早,金蓮擁騎夜歸遲。
尚書曳履登鸞閣,給事含香近鳳池。冰檗操持心似鐵,廟廊贊畫鬢成絲。
久聞陸贄頻憂國,盡許匡衡喜說詩。百世斯文開絕學,四門胄子得名師。
弦歌濟濟承周禮,冠佩蹌蹌舉漢儀。掌故傳經編竹簡,諸生脫穎擅囊錐。
鄙人自致慚無術,男子平生謾負奇。久望車塵空感激,欲趨門屏愧驅馳。
王陽豈待彈冠慶,孺子還應下榻思。輒效詩人陳賦頌,敢從閽吏候旌麾。
何蕃獨重陽司業,嚴武深憐杜拾遺。懷寶山林當一出,平津正在禮賢時。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
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
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
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
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
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
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
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櫌棘矜,非銛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
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
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馮婕妤挺身當猛獸 朱子元仗義救良朋
卻說石顯專權,怙惡橫行。當時有個待詔賈捐之,為前長沙太傅賈誼曾孫,屢言石顯過惡,因此待詔有年,未得受官。永光元年,珠崖郡叛亂不靖,朝廷發兵往討,歷久無功。郡在南粵海內,島嶼紛歧。自從武帝平定南越,編為郡縣,居民叛服無常,屢勞征伐。元帝因連年未定,擬大舉南征,為蕩平計,賈捐之獨上書諫阻道:「臣聞秦勞師遠攻,外強中乾,終致內潰。武帝秣馬厲兵,從事四夷,役賦繁重,盜賊四起。前事可鑑,不宜蹈轍。現今關東饑荒,百姓多賣妻鬻子,法不能禁,這乃是社稷深憂。若珠崖道遠,素居化外,不妨棄置。願陛下專顧根本,撫恤關東為是。」不務殖民遠地,但以棄置為宜,亦非良策。元帝將原書頒示群臣,群臣多半贊成,遂下詔罷珠崖郡,不復過問。
捐之言雖見用,仍然不得一官,鬱郁久居,不堪久待。聞得長安令楊興,新邀主眷,正好托他介紹,代為吹噓。當下投刺請謁,互相往來,興見捐之口才敏捷,文採風流,且是賈長沙後人,自然格外契合。彼此締交多日,適值京兆尹出缺,捐之乘間語興,呼興表字道:「君蘭雅擅吏才,正好升任京兆尹,若使我得見主上,必然竭力保薦。」興亦呼捐之表字道:「君房下筆,言語妙天下,倘使君房得為尚書令,應比五鹿充宗,好得多了。」原來五鹿充宗,系頓丘地方的經生,與顯為友,顯曾引為尚書令,故興特借着充宗,稱美捐之。捐之聞言大笑道:「果使我得代充宗,君蘭得為京兆尹。我想京兆系郡國首選,尚書關天下根本,有我兩人,求賢佐治,還怕不天下太平麼!」大言不慚。興答說道:「我兩人若要進見,卻也不難,但教打通中書令關節,便可得志了。」捐之不禁愕然道:「中書令石顯麼!此人奸橫得很,我甚不願與他結歡。」興微哂道:「慢着!顯方貴寵,非得彼歡心,我等無從超擢。今且依我計議,暫投彼黨,這也是枉尺直尋的辦法呢!」捐之求官情急,不得已屈志相從,興即與商定,聯名保薦石顯,請賜爵關內侯。並召用顯兄弟為卿曹,再由捐之自出一奏,舉興為京兆尹。兩奏先後進去,誰知早被石顯聞知,先將賈楊二人密謀,奏達元帝。元帝尚有疑意,待二人奏入,果如顯言,乃即飭逮二人下獄,使後父王禁與顯究治。禁與顯復稱賈楊隱懷詐偽,更相薦譽,欲得大位,罔上不道,應即加嚴刑,有詔坐捐之死罪,興減死一等,髡為城旦。可憐捐之熱中富貴,反落得身首異處,興雖免死,丟去了長安令,做了一個刑徒,求福得禍,何苦為此?可為鑽營奔競者鑒。
越年日食地震,變異相尋。東海郡經生匡衡,方入為給事中,元帝問以地震日食的原因,衡答言天人相感,下作上應,陛下能祗畏天戒,哀憫元元,省靡麗,考制發,近中正,遠巧佞,崇至仁,匡失俗,自然大化可成,休徵即至云云。元帝因衡奏對稱旨,擢為光祿大夫,已而地又震,日又食,自永光二年至四年,迭遭警變。元帝因記起周堪張猛,被貶在外,實是銜冤,乃責問群臣道:「汝等前言天變相仍,咎在堪猛,今堪猛外謫數年,何故天變較甚,試問將更咎何人?」群臣無詞可答,只好叩首謝罪。元帝因復征拜堪為光祿大夫,領尚書事;猛為大中大夫,兼給事中。堪猛再入朝受職,總道元帝悔悟,此次總可吐氣揚眉,那知朝上尚書,先有四人,統是石顯私黨。一個就是五鹿充宗,官拜少府,兼尚書令,第二個是中書僕射牢梁,第三第四叫作伊嘉陳順,並皆典領尚書。堪與四人位置相同,口眾我寡,怎能敵得過四奸?再加元帝連年多病,深居簡出,堪有要事陳請,反要石顯代為奏聞,累得堪不勝鬱憤,有口難言。俗語說得好,憂能傷人,況堪已垂老,如何禁受得起?一日忽然病頟,噤不成聲,未幾即歿。張猛失了師援,越覺孤危,遂被石顯讒構,傳詔逮系。猛不肯受辱,竟在宮車門前,拔劍自剄。石顯未去,師弟何苦復來。顯是自己尋死。劉更生聞知堪猛死亡,倍增傷感,特仿楚屈原《離騷經》體,撰成「疾讒救危及世頌」凡八篇,聊寄悲懷;
還幸自己命不該絕,未被害死,也好算是蒙泉剝果了。
且說元帝後宮,除王皇后外,要算馮傅兩婕妤,最為寵幸。傅婕妤系河南溫縣人,早年喪父,母又改嫁,婕妤流離入都,得事上官太后,善伺意旨,進為才人。上官太后賜給元帝,元帝即位,拜為婕妤。憑着那柔顏麗質,趨承左右,深得主歡,就是宮中女役,亦因她待遇有恩,並皆感激,常飲酒酹地,代祝延穀。好幾年生下一女一男,女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封為濟陽王,傅婕妤得進號昭儀。元帝對她母子兩人,非常憐愛,甚至皇后太子,亦所未及。光祿大夫匡衡,曾上書規諫,勸元帝辨明嫡庶,不應得新忘故,移卑逾尊。元帝因令衡為太子太傅,但寵愛傅昭儀母子,仍然如故。傅昭儀外,便是馮婕妤最為得寵。馮婕妤的家世,與傅昭儀貴賤不同,乃父就是光祿大夫馮奉世。奉世曾討平莎車,只因矯詔的嫌疑,未得封侯。見八十三回。元帝初年,始遷官光祿勛。既而隴西羌人,為了護羌校尉辛湯,嗜酒性殘,激怒羌眾,復致造反。元帝因奉世夙諳兵法,特使為右將軍,領兵出擊。丞相韋玄成,御史大夫鄭弘等,主張屯戍,只肯發兵萬人,奉世謂宜出兵六萬,方可平羌。元帝初意尚如丞相御史所言,令率萬二千人西行,及奉世到了隴西,繪呈地形,再申前議,元帝乃使太常任千秋為奮威將軍,領兵六萬,前往策應。奉世既得大隊人馬,果然一鼓破羌,斬首數千級,余羌並皆遁去,隴西復平。奉世班師復命,得受爵關內侯,調任左將軍。子野王為左馮翊,父子並登顯階,望重一時。馮婕妤系奉世長女,由元帝納入後宮,生子名興,得拜婕妤,受寵與傅昭儀相似。
永光六年,改元建昭。好容易到了冬令,元帝病體已痊,滿懷高興,挈着後宮妃嬙,親至長楊宮校獵,文武百官,一律從行。既至獵場,元帝在場外高坐,左有傅昭儀,右有馮婕妤,此外如六宮美人,不可勝述。文官遠遠站立,武官多去獵射,約莫有三五時辰,捕得許多飛禽走獸,俱至御前報功。元帝大悅,傳諭嘉獎。到了午後,還是餘興未盡,更至虎圈前面,看視鬥獸,傅昭儀馮婕妤等當然隨着。那虎圈中的各種野獸,本來是各歸各柵,不相連合,一經匯集,種類不同,立即咆哮跳躍,互相蠻觸。正在爪牙雜沓,迷眩眾目的時候,忽有一個野熊,躍出虎圈,竟向御座前奔來。御座外面,有檻攔住,熊把前兩爪攀住檻上,意欲縱身跳入。嚇得御座旁邊的妃嬪媵嬙,魂魄飛揚,爭相後面竄逸。傅昭儀亦逃命要緊,飛動金蓮,亂曳翠裾,半傾半跌的跑往他處。只有馮婕妤並不慌忙,反且挺身向前,當熊立住。卻是奇突!元帝不覺大驚,正要呼她奔避,卻值武士趨近,各持兵器,把熊格死。馮婕妤花容如舊,徐步引退,元帝顧問道:「猛獸前來,人皆驚避,汝為何反向前立住?」馮婕妤答道:「妾聞猛獸攫人,得人便止。意恐熊至御座,侵犯陛下,故情願拚生當熊,免得陛下受驚。」元帝聽了,讚嘆不已。此時傅昭儀等已經返身趨集,聽着馮婕妤的答議,多半驚服。只有傅昭儀不免懷慚,由愧生妒,遂與馮婕妤有嫌。婦女性情往往如此。馮婕妤怎能知曉,侍輦還宮。元帝就拜馮婕妤為昭儀,封婕妤子興為信都王。昭儀名位,乃是元帝新設,比皇后僅差一級,前只有一傅昭儀,至此復有馮昭儀,位均勢敵,差不多如避面尹邢,兩不相下了。尹邢為武帝時婕妤,事見前文。
中書令石顯,見馮昭儀方經得寵,馮奉世父子,又並列公卿,便擬倚勢獻諛。特將野王弟馮逡,代為揄揚,薦入帷幄。逡已為謁者,由元帝即日召見,欲將他擢為侍中。偏逡見了元帝,極言石顯專權誤國,觸動元帝怒意,斥令退去,反將他降為郎官。石顯聞知,當然快意,但與馮氏亦從此有仇,把從前援引的意思,變作排擠。
當時有一郎官京房,通經致用,屢蒙召問。房本與五鹿充宗,同為頓丘人氏,又同學易經,惟充宗師事梁邱賀,房師事焦延壽,師說不同,講解互異。且充宗阿附石顯,尤為房所嫉視,嘗欲乘間進言,鋤去邪黨。一日由元帝召語經學,旁及史事,房遂問元帝道:「周朝的幽厲兩王,陛下可知他危亡的原因否?」元帝道:「任用奸佞,所以危亡。」房又問道:「幽厲何故好用奸佞?」元帝道:「他誤視奸佞為賢人,因此任用。」房復道:「如今何故知他不賢?」元帝道:「若非不賢,何至危亂?」房便進說道:「照此看來,用賢必治,用不賢便亂。幽厲何不別求賢人,乃專任不賢,自甘危亂呢?」元帝笑道:「亂世人主,往往用人不明。否則自古到今,有甚麼危亡主子哩?」房說道:「齊桓公與秦二世,也嘗譏笑幽厲,偏一用豎刁,一信趙高,終致國家大亂,彼何不將幽厲為戒,早自覺悟呢?」已是明斥石顯。元帝道:「這非明主不能見及,齊桓秦二世,原不得算做明君。」房見元帝尚是泛談,未曾曉悟。當即免冠叩首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間,迭書災異,原是垂戒將來。今陛下嗣位數年,天變人異,與春秋相似,究竟今日為治為亂?」元帝道:「今日也是極亂呢!」房直說道:「現在果任用何人?」元帝道:「我想現今任事諸人,當不致如亂世的不賢。」房又道:「後世視今,也如今世視古,還求陛下三思!」元帝沈吟半晌道:「今日有何人足以致亂?」房答道:「陛下聖明,應自知曉。」元帝道:「我實不知,已知何為復用。」房欲說不敢,不說又不忍,只得說是陛下平日最所親信,與參秘議的近臣,不可不察。元帝方接口道:「我知道了!」房乃起身退出,滿望元帝從此省悟,驅逐石顯諸人。那知石顯等毫不搖動,反將房徙為魏郡太守。房自知為石顯等所忌,隱懷憂懼,但乞請毋屬刺史,仍得乘傳奏事,元帝倒也允許,房只得出都自去。
才閱月余,便由都中發出緹騎,逮房下獄。案情為房婦翁張博所牽連,因致得罪。博系淮陽王劉欽舅,欽即元帝庶兄。嘗從房學易,以女妻房。房每經召對,退必與博具述本末。博儇巧無行,便將宮中隱情,轉報淮陽王欽,且言朝無賢臣,災異屢見,天子已有意求賢,請王自求入朝,輔助主上等語。欽竟為所惑,為博代償債負二百萬,博又報書敦促,詐言已賄托石顯,從中說妥,費去黃金五百斤,欽復如數賚給。不料為石顯所聞,當即訐發,博兄弟三人,並皆系獄,連京房亦被株連,系入都中定罪,案情為翁婿通謀,誹謗政治,詿誤諸侯王,狡猾不道,一併棄市。房原姓李氏,推易得數,改姓為京。前從焦延壽學易,延壽嘗謂京生雖傳我道,後必亡身,及是果驗。御史大夫鄭弘,與房友善,房前為元帝述幽厲事,曾出告鄭弘,弘亦深表贊成。所以房棄市後,弘連坐免官,黜為庶人,進任匡衡為御史大夫。惟淮陽王欽,不過傳詔詰責,由欽上表謝罪,幸得無恙。
接連又興起一場冤獄,也是石顯一手做成。坐罪的是御史中丞陳咸,與槐里令朱雲。咸字子康,為前御史大夫陳萬年子。萬年好交結權貴,獨咸與乃父不同,十八歲入補郎官,便是抗直敢言。萬年恐他招禍,往往夜半與語,教他寬厚和平。咸在床前立着,聽了多時,全與己意不合,但又不便反抗,索性置若罔聞,朦朧睡去。一個打盹,把頭觸着屏風,竟致震響,萬年不禁怒起,起床取杖,意欲撻咸。咸方驚醒跪叩道:「兒已備聆嚴訓,無非教兒諂媚罷了!」原是一言可蔽。這語說出,累得萬年無詞可駁,也只得將咸喝退,上床就寢,不復與言。未幾萬年病死,咸剛直如前,元帝卻重他材能,累遷至御史中丞。還有蕭望之門生朱雲,與咸氣誼相投,結為好友,兩人有時晤談,輒詆斥石顯諸人,不遺餘力,可巧顯黨五鹿充宗,開會講經,仗着權閹勢力,無人敢抗,獨朱雲攝衣趨入,與充宗互相辯論,駁得充宗垂頭喪氣,悵然退去。都人士有歌謠云:「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嗣是雲名遂盛,連元帝也有所聞,特別召見,拜為博士,旋出任杜陵令,輾轉調充槐里令。雲因石顯用事,丞相韋玄成等,依阿取容,不如先劾玄成,然後再彈石顯,於是拜本進去,具言韋玄成怯懦無能,不勝相位。看官試想,區區縣令,怎能扳得倒當朝宰相,徒被玄成聞知,結下冤讎。會雲因事殺人,被人告訐,謂雲妄殺無辜,元帝因問韋玄成。玄成正怨恨朱雲,便答言云政多暴,毫無善狀。湊巧陳咸在旁,得聞此言,不由的替雲着急,慌忙還家,寫成一封密書,通報朱雲。雲當然驚惶,復書托咸,代為設法,咸即替雲擬就奏稿,寄將過去,教雲依稿繕成,即日呈進,請交御史中丞查辦。計實未善。雲如言辦理,偏被五鹿充宗看見奏章,欲報前日被駁的羞辱,當即告知石顯,批交丞相究治。陳咸見計畫不成,又復通告朱雲,雲便逃入都門,與咸面商救急的計策。越弄越錯。丞相韋玄成,派吏查訊朱雲,不見下落,再差人探聽消息,知雲在陳咸家中,當下劾咸漏泄禁中言語,並且隱匿罪人,應一併捕治,下獄論罪。
元帝准奏,飭廷尉拘捕二人,二人無從奔避,盡被拿住,入獄拷訊。咸不肯直供,受了好幾次嫽掠,困憊不堪,自思受傷已重,死在眼前,忍不住呻吟悲楚。忽有獄卒走報,謂有醫生入視,咸即令召入,舉目一瞧,並不是甚麼良醫,乃是好友朱博。當下視同骨肉,即欲向他訴苦,博忙舉手示意,佯與診視病狀,使獄卒往取茶水,然後問明咸犯罪略情,至獄卒將茶水取至,當即截住私談,珍重而別。博字子元,杜陵人氏,慷慨好義,樂與人交,歷任縣吏郡曹,復為京兆府督郵。自聞鹹得罪下獄,即移名改姓,潛至廷尉府中,探聽消息。一面買囑獄卒,假稱醫生,親向獄中詢問明白,然後求見廷尉,為咸作證,言咸冤屈受誣。廷尉不信,笞博數百,博終咬定前詞,極口呼冤。好在韋玄成得了一病,纏綿床縟,也願放寬咸案,咸才得免死,髡為城旦。朱雲也得出獄,削職為民。但非朱博熱心救友,恐尚未易解決,這才可稱得患難至交呢!小子有詩讚道:
臨危才見舊交情,仗義施仁且熱誠,
誰似朱君高氣節,救人獄底得全生。
越年,韋玄成病死,後任丞相,當然有人接替。欲知姓名,試看下回便知。
馮婕妤之當熊,綽有父風,彼雖一娉婷弱質,獨能奮身不顧,拚死直前,殆與乃父之襲取莎車,同一識力。彼傅昭儀輩,寧能得此。然傅昭儀因是銜嫌,而馮婕妤卒為所傾,天胡不吊。反使妒功忌能者之得逞其奸,是正足令人太息矣!不寧唯是,天下之為主效忠者,往往為小人所構陷。試觀元帝一朝,二豎擅權,正人義士,多被摧鋤,除賈捐之死不足惜外,何一非埋冤地下。陳咸之不死,賴有良朋,否則石顯韋玄成,朋比相傾,幾何不流血市曹也。宣聖有言,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誠哉其然!
伊昔干明主,相期附俊臣。會逢興禮樂,詔許奏天人。
要路方晞足,靈台果致身。官嫌楚尹仕,業守魯儒貧。
詎意違時好,從茲被世屯。懷芳嗟靡托,投璧忌無因。
葉縣鳧將晚,河陽樹易春。省中疲執戟,都下欲埋輪。
章甫空游越,貂裘已敝秦。醒狂丞相笑,長揖列侯嗔。
受辱先關木,圖功後徙薪。恩私蒙日月,旅竄困風塵。
賈誼才猶遠,虞翻枉未伸。太行非險道,漢水是迷津。
寵失朱顏盡,交移白首新。沈冥頌酒德,詼調論錢神。
倦鳥惟垂翼,枯魚或縱鱗。自能存北叟,何必讓西賓。
秋氣看蕭瑟,征途事苦辛。平生寸衷在,末俗向誰陳。
文藻王褒手,年華賈誼才。秘書天祿閣,驄馬繡衣台。
自許溟鯤化,終成市虎猜。節旄頻奉使,松菊早歸來。
門雀無勞問,巴猿益可哀。大江流浩蕩,勾曲聳崔嵬。
秦嶺重逢雪,揚州更詠梅。性靈陶萬象,魂夢繞三台。
鵩鳥悲斜日,昆池起劫灰。平生山嶽動,身後簡編開。
駿骨千金價,天章五色裁。長拋綠野地,高臥白雲隈。
掛劍人終到,生芻首重回。傳家今有子,他日兆三槐。
文行蘊良圖,聲華挹大巫。掄才超粉署,駁議在黃樞。
自得環中辨,偏推席上儒。八音諧雅樂,六轡騁康衢。
密侍仝鏘珮,雄才本棄繻.爐煙霏瑣闥,宮漏滴銅壺。
舊友雙魚至,新文六義敷。斷金揮麗藻,比玉詠生芻。
交辟嘗推重,單辭忽受誣。風波疲賈誼,岐路泣楊朱。
溟漲前程險,炎荒旅夢孤。空悲鳶跕水,翻羨雁銜蘆。
故國方迢遞,羈愁自鬱紆。遠猷來象魏,霈澤過番禺。
盡室扁舟客,還家萬里途。索居因仕宦,著論擬潛夫。
帆席來應駛,郊園半已蕪。夕陽尋古徑,涼吹動纖枯。
憶昔同驅傳,忘懷或據梧。幕庭依古剎,緡稅給中都。
瓜步經過慣,龍沙眺聽殊。春山嵐漠漠,秋渚露塗塗。
孰謂原思病,非關寧武愚。方看簪獬豸,俄嘆縶騊駼.
芳訊風情在,佳期歲序徂。二賢歡最久,三益義非無。
柏悅心應爾,松寒志不渝。子將陪禁掖,亭伯限江湖。
交分終推轂,離憂莫向隅。分曹日相見,延首憶田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