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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生彥和出元人畫二十幅分賦其五 其五 賈誼上書圖》

賈誼 〔兩漢〕

洛陽少年真可喜,長沙上書思治安。致君堯舜固盛事,不問宰相皆材官。

霸陵思治讓復再,德薄何能四三代。此時一官次鄧通,憔悴日值甘泉宮。

無端鴞鳳引作侶,坐使譖謫來南中。君不見,南中還留屈原宅,千古萬古傷卑濕。

斜陽何必鵩鳥飛,弔古寧同楚囚泣。孝文重道不重儒,孝武重儒誰上書?

可憐牧豕亦作相,殿上挾策羞吾徒。如公季命關世數,經術寧同太常錯。

捲圖不忍見橫流,中有沉湘一篇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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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生彥和出元人畫二十幅分賦其五 其五 賈誼上書圖 - 賞析

賈誼

作者:賈誼

賈誼(前200~前168),漢族,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字太傅。西漢初年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18歲即有才名,年輕時由河南郡守吳公推薦,20餘歲被文帝召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但是在23歲時,因遭群臣忌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後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墜馬而死後,賈誼深自歉疚,直至33歲憂傷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散文如《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辭賦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著名。 

賈誼其它诗文

《第四十八回》

賈誼 〔兩漢〕

  遭眾忌賈誼被遷 正閫儀袁盎強諫

  卻說丞相陳平,專任數月,忽然患病不起,竟至謝世。文帝聞訃,厚給賻儀,賜諡曰獻,令平長子賈襲封。平佐漢開國,好尚智謀,及安劉誅呂,平亦以計謀得功。平嘗自言我多陰謀,為道家所禁,及身雖得倖免,後世子孫,恐未必久安。後來傳至曾孫陳何,擅奪人妻,坐法棄市,果致絕封。可為好詐者鑒。這且不必細表。惟平既病死,相位乏人,文帝又記起絳侯周勃,仍使為相,勃亦受命不辭。會當日蝕告變,文帝因天象示儆,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當由潁陰侯騎士賈山,上陳治亂關係,至為懇切,時人稱為至言。略云: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臣山是也。臣不敢虛稽久遠,願借秦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音朔百姓任罷,音疲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呼,天下響應,蓋天罰已加矣。臣聞雷霆之所擊,無不摧者,萬鈞之所壓,無不靡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況於縱慾恣暴,惡聞其過乎!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

  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身死才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絕矣。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亡無也輔弼之臣,亡直諫之士,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已在朝廷矣,乃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騁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懈弛,百官之墮於事也。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振貧民,禮高年,平獄緩刑,天下莫不喜悅。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向風,乃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定明堂,造大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與宴遊,方正修絜音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後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

  原來文帝雖日勤政事,但素性好獵,往往乘暇出遊,獵射為娛,所以賈山反覆切諫。文帝覽奏,頗為嘉納,下詔褒獎,嗣是車駕出入,遇着官吏上書,必停車收受,有可採擇,必極口稱善,意在使人盡言。當時又有一個通達治體的英材,與賈山同姓不宗,籍隸洛陽,單名是一誼字。少年卓犖,氣宇非凡。賈誼是一時名士,故敘入誼名,比賈山尤為鄭重。嘗由河南守吳公,招置門下,備極器重。吳公素有循聲,治平為天下第一,文帝特召為廷尉。隨筆帶過吳公,不沒循吏。吳公奉命入都,遂將誼登諸薦牘,說他博通書籍,可備諮詢,文帝乃復召誼為博士。誼年才弱冠,朝右諸臣,無如誼少年,每有政議,諸老先生未能詳陳,一經誼逐條解決,偏能盡合人意,都下遂盛稱誼才。文帝也以為能,僅一歲間,超遷至大中大夫。誼勸文帝改正朔,易服色,更定官制,大興禮樂,草成數千百言,厘舉綱要,文帝卻也嘆賞,不過因事關重大,謙讓未遑。誼又請耕籍田、遺列侯就國,文帝乃照議施行。復欲升任誼為公卿,偏丞相周勃,太尉灌嬰,及東陽侯張相如,御史大夫馮敬等,各懷妒忌,交相詆毀,常至文帝座前,說是洛陽少年,紛更喜事,意在擅權,不宜輕用。文帝為眾議所迫,也就變了本意,竟出誼為長沙王太傅。誼不能不去,但心中甚是怏怏。出都南下,渡過湘水,悲吊戰國時楚臣屈原,屈原被讒見放,投湘自盡。作賦自比。後居長沙三年,有鵩鳥飛入誼舍,停止座隅。鵩鳥似鴞,向稱為不祥鳥,誼恐應己身,益增憂感,且因長沙卑濕,水土不宜,未免促損壽元,乃更作鵩鳥賦,自述悲懷。小子無暇抄錄,看官請查閱《史》《漢》列傳便了。

  賈誼既去,周勃等當然快意,不過勃好忌人,人亦恨勃,最怨望的就是朱虛侯劉章,及東牟侯劉興居。先是諸呂受誅,劉章實為功首,興居雖不及劉章,但清宮迎駕,也算是一個功臣。周勃等與兩人私約,許令章為趙王,興居為梁王,及文帝嗣位,勃未嘗替他奏請,竟背前言,自己反受了第一等厚賞,因此章及興居,與勃有嫌。文帝也知劉章兄弟,滅呂有功,只因章欲立兄為帝,所以不願優敘。好容易過了兩年,有司請立皇子為王,文帝下詔道:「故趙幽王幽死,朕甚憐憫,前已立幽王子遂為趙王,見四十七回。尚有遂弟辟彊,及齊悼惠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這詔一下,群臣揣合帝意,擬封辟彊為河間王,朱虛侯章為城陽王,東牟侯興居為濟北王,文帝當然准議。惟城陽濟北,俱系齊地,割封劉章兄弟,是明明削弱齊王,差不多剜肉補瘡,何足言惠!這三王分封出去,更將皇庶子參,封太原王,揖封梁王。梁趙均系大國,劉章兄弟,希望已久,至此終歸絕望,更疑為周勃所賣,嘖有煩言。文帝頗有所聞,索性把周勃免相,托稱列侯未盡就國,丞相可為倡率,出就侯封。勃未曾預料,突接此詔,還未知文帝命意,沒奈何繳還相印,陛辭赴絳去了。

  文帝擢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灌嬰接任時,已在文帝三年,約閱數月,忽聞匈奴右賢王,入寇上郡,文帝急命灌嬰調發車騎八萬人,往御匈奴,自率諸將詣甘泉宮,作為援應。嗣接灌嬰軍報,匈奴兵已經退去,乃轉赴太原,接見代國舊臣,各給賞賜,並免代民三年租役。留遊了十餘日,又有警報到來,乃是濟北王興居,起兵造反,進襲滎陽。當下飛調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率兵往討,一面令灌嬰還師,自領諸將急還長安。興居受封濟北,與乃兄章同時就國,章鬱憤成病,不久便歿。了過劉章。興居聞兄氣憤身亡,越加怨恨,遂有叛志,適聞文帝出討匈奴,總道是關中空虛,可以進擊,因即驟然起兵。那知到了滎陽,便與柴武軍相遇,一場大戰,被武殺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武乘勝追趕,緊隨不舍,興居急不擇路,策馬亂跑,一腳踏空,馬竟蹶倒,把興居掀翻地上。後面追兵已到,順手拿住,牽至柴武面前,武把他置入囚車,押解回京。興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殺。興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待武還朝復命,驗明屍首,文帝憐他自取滅亡,乃盡封悼惠王諸子罷軍等七人為列侯,惟濟北國撤銷,不復置封。

  內安外攘,得息干戈,朝廷又復清閒,文帝政躬多暇,免不得出宮遊行。一日帶着侍臣,往上林苑飽看景色,但見草深林茂,魚躍鳶飛,卻覺得萬匯滋生,足快心意。行經虎圈,有禽獸一大群,馴養在內,不勝指數,乃召過上林尉,問及禽獸總數,究有若干?上林尉瞠目結舌,竟不能答,還是監守虎圈的嗇夫,官名從容代對,一一詳陳,文帝稱許道:「好一個吏目,能如此才算盡職哩?」說着,即顧令從官張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字季,堵陽人氏,前為騎郎,十年不得調遷,後來方進為謁者。釋之欲進陳治道,文帝叫他不必高論,但論近時。釋之因就秦漢得失,說了一番,語多稱旨。遂由文帝賞識,加官謁者僕射,每當車駕出遊,輒令釋之隨着。此時釋之奉諭,半晌不答,再由文帝重申命令,乃進問文帝道:「陛下試思絳侯周勃,及東陽侯張相如,人品若何?」文帝道:「統是忠厚長者。」釋之接說道:「陛下既知兩人為長者,奈何欲重任嗇夫。彼兩人平時論事,好似不能發言。豈若嗇夫利口,喋喋不休。且陛下可曾記得秦始皇麼?」文帝道:「始皇有何錯處?」釋之道:「始皇專任刀筆吏,但務苛察,後來敝俗相沿,競尚口辯,不得聞過,遂致土崩。今陛下以嗇夫能言,便欲超遷,臣恐天下將隨時盡靡哩!」君子不以言舉人,徒工口才,原是不足超遷,但如上林尉之糊塗,亦何足用!文帝方才稱善,乃不拜嗇夫,升授釋之為宮車令。

  既而梁王入朝,與太子啟同車進宮,行過司馬門,並不下車,適被釋之瞧見,趕將過去,阻住太子梁王,不得進去,一面援着漢律,據實劾奏。漢初定有宮中禁令,以司馬門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貢獻,均由司馬門接收,門前除天子外,無論何人,並應下車,如或失記,罰金四兩。釋之劾奏太子梁王,說他時常出入,理應知曉,今敢不下公門,乃是明知故犯,以不敬論。這道彈章呈將進去,文帝不免溺愛,且視為尋常小事,擱置不理,偏為薄太后所聞,召入文帝,責他縱容兒子,文帝始免冠叩謝,自稱教子不嚴,還望太后恕罪。薄太后乃遣使傳詔,赦免太子梁王,才准入見。文帝究是明主,並不怪釋之多事,且稱釋之守法不阿,應再超擢,遂拜釋之為中大夫,未幾又升為中郎將。會文帝挈着寵妃慎夫人,出遊霸陵,釋之例須扈蹕,因即隨駕同行。霸陵在長安東南七十里,地勢負山面水,形勢甚佳,文帝自營生壙,因山為墳,故稱霸陵,當下眺覽一番,復與慎夫人登高東望,手指新豐道上,顧示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鄲要道呢。」慎夫人本邯鄲人氏,聽到此言,不由的觸動鄉思,悽然色沮。文帝見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因命左右取過一瑟,使慎夫人彈瑟遣懷。邯鄲就是趙都,趙女以善瑟著名,再加慎夫人心靈手敏,當然指法高超,既將瑟接入手中,便即按弦依譜,順指彈來。文帝聽着,但覺得嘈嘈切切,暗寓悲情,頓時心動神移,也不禁憂從中來,別增悵觸。於是慨然作歌,與瑟相和。一彈一唱,饒有餘音,待至歌聲中輟,瑟亦罷彈。文帝顧語從臣道:「人生不過百年,總有一日死去,我死以後,若用北山石為槨,再加紵絮雜漆,塗封完密,定能堅固不破,還有何人得來搖動呢。」文帝所感,原來為此。從臣都應了一個是字,獨釋之答辯道:「臣以為皇陵中間,若使藏有珍寶,使人涎羨,就令用北山為槨,南山為戶,兩山合成一陵,尚不免有隙可尋,否則雖無石槨,亦何必過慮呢!」文帝聽他說得有理,也就點頭稱善。時已日昃,因即命駕還宮。嗣又令釋之為廷尉。

  釋之廉平有威,都下憚服。

  惟釋之這般剛直,也是有所效法,仿佛蕭規曹隨。他從騎尉進階,是由袁盎薦引,前任的中郎將,並非他人,就是袁盎。盎嘗抗直有聲,前從文帝游幸,也有好幾次犯顏直諫,言人所不敢言。文帝嘗寵信宦官趙談,使他參乘,盎伏諫道:「臣聞天子同車,無非天下豪俊,今漢雖乏才,奈何令刀鋸餘人,同車共載呢!」文帝乃令趙談下車,談只好依旨,勉強趨下。已而袁盎又從文帝至霸陵,文帝縱馬西馳,欲下峻阪,盎趕前數步,攬住馬韁。文帝笑說道:「將軍何這般膽怯?」盎答道:「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今陛下馳騁六飛,親臨不測,倘或馬驚車復,有傷陛下,陛下雖不自愛,難道不顧及高廟太后麼?」文帝乃止。過了數日,文帝復與竇皇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郎署長預置坐席。待至帝後等入席休息,盎亦隨入。帝後分坐左右,慎夫人就趨至皇后坐旁,意欲坐下,盎用手一揮,不令慎夫人就坐,卻要引她退至席右,侍坐一旁。慎夫人平日在宮,仗着文帝寵愛,嘗與竇皇后並坐並行。竇後起自寒微,經過許多周折,幸得為後,所以遇事謙退,格外優容。俗語說得好,習慣成自然,此次偏遇袁盎,便要辨出嫡庶的名位,叫慎夫人退坐下首。慎夫人如何忍受?便即站立不動,把兩道柳葉眉,微豎起來,想與袁盎爭論。文帝早已瞧着,只恐慎夫人與他鬥嘴,有失閫儀,但心中亦未免怪着袁盎,多管閒事,因此勃然起座,匆匆趨出。明如文帝,不免偏愛幸姬,女色之盅人也如此!竇皇后當然隨行,就是慎夫人亦無暇爭執,一同隨去。文帝為了此事,打斷遊興,即帶着后妃,乘輦回宮。袁盎跟在後面,同入宮門,俟帝後等下輦後,方從容進諫道:「臣聞尊卑有序,方能上下和睦,今陛下既已立後,後為六宮主,無論妃妾嬪嬙,不能與後並尊。慎夫人就是御妾,怎得與後同坐?就使陛下愛幸慎夫人,只好優加賞賜,何可紊亂秩序,若使釀成驕恣,名為加寵,實是加害。前鑒非遙,寧不聞當時『人彘』麼!」文帝聽得「人彘」二字,才覺恍然有悟,怒氣全消。時慎夫人已經入內,文帝也走將進去,把袁盎所說的言語,照述一遍。慎夫人始知袁盎諫諍,實為保全自己起見,悔不該錯怪好人,乃取金五十斤,出賜袁盎。婦女往往執性,能如慎夫人之自知悔過,也算難得,故卒得保全無事。盎稱謝而退。

  會值淮南王劉長入朝,詣闕求見,文帝只有此弟,寵遇甚隆。不意長在都數日,闖出了一樁大禍,尚蒙文帝下詔赦宥,仍令歸國,遂又激動袁盎一片熱腸,要去面折廷爭了。正是:

  明主豈宜私子弟,直臣原不憚王侯。

  究竟淮南王長為了何事得罪,文帝又何故赦他,待至下回說明,自有分曉。

  賈誼以新進少年,得遇文帝不次之擢,未始非明良遇合之機。惜乎才足以動人主,而智未足以絀老成也。絳灌諸人,皆開國功臣,位居將相,資望素隆,為賈誼計,正宜與彼聯絡,共策進行,然後可以期盛治。乃徒絮聒於文帝之前,而於絳灌等置諸不顧,天下寧有一君一臣,可以行政耶!長沙之遷,咎由自取,吊屈原,賦鵩鳥,適見其無含忍之功,徒知讀書,而未知養氣也。張釋之之直諫,語多可取,而袁盎所陳三事,尤為切要。斥趙談之同車,所以防宵小;戒文帝之下阪,所以范馳驅;卻慎夫人之並坐,所以正名義。誠使盎事事如此,何至有不學之譏乎?惟文帝從諫如流,改過不吝,其真可為一時之明主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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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江州司馬青衫淚》

賈誼 〔兩漢〕

第一折

(沖末扮白樂天同外扮賈浪仙、孟浩然上)(白詩云)宴遊飲食漸無味,杯酒管弦徒繞身。賓客歡從童僕喜,始知官職為他人。小生姓白名居易,字樂天。太原人氏。現任吏部侍郎。這二位老兄,一位是賈浪仙,一位是孟浩然。他都是翰林院編修。方今大唐天下,憲宗即位。時遇春三月,在公廨中悶倦,待往街市上私行一遭。更了衣衫,只作白衣秀士。聽的人說,這教坊司有個裴媽媽家一個女兒,小字興奴。好生聰明,尤善琵琶是這京師出名的角妓。咱三人同訪一遭去來。(賈浪仙雲)咱三人去來。(詩云)高興出塵外,攜尊玩物華。(孟浩然詩云)偷將休沐暇,出訪狹邪家。(老旦扮卜兒上,雲)老身姓李,是這教坊司裴五之妻。夫主亡化已過,止生下一個女兒,叫做興奴。生得顏色出眾,聰明過人,吹彈歌舞,詩詞書算,無所不通。自小時曾拜曹善才為師,學得一手琵琶。官員子弟,聞名都來吃酒。只是孩兒養的嬌了,一來性兒好自在,二來有些揀擇人。這早晚還不起來,只怕有人來吃酒。孩兒起來罷!(正旦扮裴興奴引梅香上,雲)妾身裴興奴是也。在這教坊司樂籍中現應官妓。雖則學了幾曲琵琶,爭奈叫官身的無一日空閒。這門衣食,好是低微。大清早母親叫,只得起來。天色還早哩。(唱)

【仙呂】【點絳唇】從天未拔白,酒旗挑在歌樓外。呀地門開,早送舊客迎新客。

【混江龍】好教我出於無奈,潑前程只辦的好栽排。想着這半生花月,知他是幾處樓台?經板似課名排日喚,落葉似官身吊名差。(帶雲)俺這老母呵,(唱)更怎當他銀堆里捨命,銀眼裡安身,掛席般出落着孩兒賣。幾時將纏頭紅錦,換一對插鬢荊釵!(做見科,雲)母親萬福。喚你孩兒有何話說?(卜兒雲)沒甚麼話說。只是咱這等人家,要早起些,光頭淨面,打扮的嬌媚着些。倘有俊倈來,賺他幾文錢養家。你只管里睡覺,誰送錢來與你!(正旦唱)

【油葫蘆】俺娘不殢酒時常髱髻歪,一鼻凹衠是乖。看看兩鬢雪霜般白,我則道過中年人老朱顏改,誰想他撲郎君虎瘦雄心在。折倒的我形似鬼,熬煎的我骨似柴。似恁的女殘廢不敢怨娘害,則嘆自己年月日時該。

(卜兒雲)你則管里說甚麼?快打扮了,則怕有客來。(正旦唱)

【天下樂】則索倚定門兒手托腮,想別人家奴胎,也得個自在;輪到我根腳里,都世襲了煙月牌。他管甚桃李開,風雨篩,更問甚青春不再來。(白樂天同賈、孟上,雲)走了這半日,人說道這是裴媽媽家。不好進去,我咳嗽一聲。(卜兒雲)是誰在外邊?(出見科)原來是三位進士公,請裡面坐。(白樂天同賈、孟雲)媽媽祗揖。(卜兒雲)興奴孩兒,來陪三位進士公。快抬桌兒,看酒來!(正旦覷科,雲)好是奇怪,娘見了三個秀才踏門,怎生便教看酒?(唱)

【醉扶歸】送了幾輩兒茶員外,都是這一副兒酒船台。俺娘吃不的葷腥教酒肉搋,待覓厭飫的新黃菜。他手裡怎容得這幾個酸寒秀才?(帶雲)我知道了也。(唱)俺娘八分里又看上他那條烏犀帶。(正旦出見科)三位萬福。(白樂天同賈、孟雲)大姐祗揖了。(正旦唱)

【後庭花】這裡是風塵花柳街,又不是王侯宰相宅。我忙着笑臉兒迎將去,學士是甚風兒吹到來?(白樂天雲)我等久慕高名,特來一拜。(正旦唱)是幾個俊秀才,偏他還咱一拜,怎做的內心兒不敬色。(雲)敢問官人尊姓大名?(白樂天雲)小生是侍郎白居易。這二位是學士賈浪仙、孟浩然。因此春日,公衙無事,換了衣服來街市閒行。久慕大姐德容,一徑的來拜望。(正旦雲)不敢不敢。學士大人不棄下賤,小酌三杯如何?(白樂天雲)好便好,只是不敢取擾。(正旦把酒科)(賈浪仙雲)今日幸遇大姐,咱多飲幾杯。(孟浩然雲)我還有人求的幾首詩未了,少吃醉些。(正旦唱)

【金盞兒】一個笑哈哈解愁懷,一個酸溜溜賣詩才。休強波灞陵橋踏雪尋梅客,便是子猷訪戴,敢也凍回來。咱這裡酥烹金盞酒,香搵玉人腮;不強如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

(賈、孟作意科,雲)我醉了也。咱回去罷。(白樂天雲)再坐一會,怕做甚麼!(正旦唱)

【後庭花】你待賺鰲魚釣頰腮,怎想與劉伶裝布袋?我這怪臉兒奸如鬼,你酒腸寬似海。(賈、孟雲)我們都已醉了,不要過了酒戒,不吃罷。(正旦唱)暢開懷,都似你朦朧酒戒,那醉鄉侯安在哉?(卜兒雲)二位學士醉了,侍郎再坐一坐。(賈、孟雲)樂天侍郎,咱且回去,明日再來。(白樂天雲)平白里打擾了一日,怎生就空去了?(正旦唱)

【金盞兒】我不曾流水出天台,你怎麼走馬到章台。(樂天雲)定害了你這一日。(正旦唱)更待要秦樓夜訪金釵客,索甚麼惡叉白賴鬧了洛陽街。兀那酒喪門臨本命,餓太歲犯家宅。雖是我管待這兩個窮秀士,權當一百日血光災!

(賈、孟雲)咱去罷,則管纏甚麼?(卜兒雲)白侍郎要住下,着這二位催逼的慌,好生敗興。(白樂天雲)下官有心待住下,二位醉了,不好獨回。待下官送他回去,明日自己再來。只是大姐費了茶酒,定害這一日,容下官陪補。(正旦雲)侍郎說那裡話。(唱)

【賺煞】稍似間有些錢,抵死里無多債,權做這場折本買賣。若信着俺當家老奶奶,把惜花心七事兒分開。哎,你個俏多才,不是我相擇,你更怕辱沒着俺門前下馬台!俺娘山河易改,解元每少怪。(帶雲)侍郎記者,(唱)怕你再行踏,休引外人來。(同下)楔子

(外扮唐憲宗引內官上,詩云)勵精圖治在勤民,宿弊都將一洗新。雖則我朝詞賦重,偏嫌浮藻事虛文。寡人唐憲宗皇帝是也。承祖宗基業,嗣守天位。自安史之亂,藩鎮強盛,寡人用裴度之謀,漸次削奪。爭奈文臣中多尚浮華,各以詩酒相勝,不肯盡心守職。中間白居易、劉禹錫、柳宗元等,尤以做詩做文誤卻政事。若不加譴責,則士風日漓矣。內侍每,傳與中書省,可將白居易貶江州司馬,柳宗元柳州司馬,劉禹錫播州司馬,如敕奉行。(內官雲)領聖旨。(隨下)(白樂天上,雲)小官白樂天。平生以詩酒為樂,因號醉吟先生。目今主上圖治心切,不尚浮藻,將其左遷江州司馬,刻日走馬之任。別事都罷,只是近日與裴興奴相伴頗洽,誰料又成遠別。須索與他說一聲,我去的也放心。(正旦引梅香上,詩云)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妾身裴興奴。自從與白侍郎相伴,朝來暮去,又早半年光景。相公在妾身上十分留意,妾身也有終身之託。近日聞的人說,白侍郎左遷江州司馬,就要起行。天那,誰想有這一場惡別離也!梅香,安排下酒肴,待侍郎來時,與他奉餞一杯,多少是好。(梅香雲)理會的。(白樂天上,雲)早來到興奴門首。無人在此,我自過去。(見旦科)大姐祗揖。(正旦雲)相公萬福。(白樂天雲)大姐,實指望相守永久,誰想又成遠別。(正旦雲)妾之賤軀,得事君子,誓托終身。今相公遠行,兀的不閃殺人也!(樂天雲)下官這一去,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回來再相會也。(正旦雲)只是一時間放心不下。梅香,將酒來,與相公奉餞一杯。(把酒科)(唱)

【仙呂】【端正好】有意送君行,無計留君住,怕的是君別後有夢無書。一尊酒盡青日暮,我搵翠袖淚如珠。你帶落日踐長途,情慘切意躊躇,你則身去心休去!

(雲)相公,此別之後,妾身再不留人,專等相公早些回來。(白樂天雲)大姐,則要着志者,下官決不相負。我去也。(旦隨下)

第二折

(卜兒上,雲)自從白侍郎去了,孩兒興奴也不梳妝,也不留人,只在房裡靜坐。俺這唱的人家,再靠些甚麼?昨日茶坊里張小閒來說,有個浮梁茶客劉一郎,要來和孩兒吃酒,孩兒百般不肯。今日他說要自來,等來時再做計較。(丑扮小閒引淨劉一郎上,詩云)都道江西人,不是風流客。小子獨風流,江西最出色。小子劉一郎是也,浮梁人氏。帶着三千引細茶,來京師發賣。聽的人說,教坊司裴媽媽家有個女兒,名興奴。昨日央張二哥說知,老媽叫我今日自去。走了一會兒,來到門首也。張二哥,咱進去咱。(丑見卜科,雲)媽媽,劉員外來了也,(卜兒雲)請進來。(淨見卜科,雲)媽媽拜揖。(卜兒雲)客官拜了。(淨雲)久聞令愛大姐大名,小子有三千引細茶,特來做一場子弟。(卜兒雲)俺孩兒只為白侍郎,再不留人。我如今叫他出來,好歹教他伴你。若再不肯,你寫一封假書,只說白侍郎已死,他可待肯了。(丑雲)此計大妙。媽媽,你叫大姐出來陪着,我就去做假書,不要遲了。(下)(卜兒雲)興奴孩兒,有客在此,快來快來!(正旦上,雲)妾身裴興奴。自從白侍郎別後,盡着老虔婆百般啜哄,我再不肯接客求食。近日有一個茶客劉一郎,待要與我作伴,我那裡肯從。爭奈老虔婆被他錢買轉了,似這般怎生是好?兀的不煩惱人也呵!(唱)

【正宮】【端正好】命輕薄,身微賤,好人死萬萬千。世間兒女別離遍,也敷不上俺那陽關怨!(帶雲)侍郎,不爭你去了,教我倚靠何人?(唱)

【滾繡球】你好下得白解元,閃下我女少年。道不得可憐而見,他又不曾故違着天子三宣。(雲)人說白侍郎吟詩吃酒誤了政事,前人也有這等的。(唱)只那長安市李謫仙,他向酒里臥酒里眠,尚古自得貴妃捧硯,常走馬在五鳳樓前。偏教他江州迭配三千里,可不道吏部文章二百年,甚些的納士招賢?(見卜科,雲)母親,叫你孩兒怎麼?(卜兒雲)白侍郎一去杳無音信,咱家柴沒米沒,怎生過活?如今浮梁劉官人有三千引茶,又標緻又肯使錢。你留下他,賺些錢養家。(正旦雲)母親,我與白侍郎有約在前,我再不留人了。(卜兒雲)我說你也不信,請劉官人自家來和你說。(淨見旦科,雲)大姐拜揖,小人久慕大名,拿着三千引茶來與大姐焐腳,先送白銀五十兩做見面錢。(正旦雲)過一邊去!好不知高低。我做了白侍郎之妻,休來纏我!(卜兒雲)你不肯陪我劉員外,好個白侍郎夫人!如今白侍郎那裡敢頹氣了也。(正旦唱)

【倘秀才】這姻緣成不成在天,你休見兔兒起呵漾磚。情知普天下虔婆那一個不愛錢。(帶雲)劉員外呵,(唱)他便是貴公子、趙平原,你也要過遣。(淨雲)你家是賣俏門庭,我來做一程子弟,你不留我,如何倒拒絕我?(正旦唱)

【滾繡球】這的是我逆耳言,休廝纏、廝纏着舞裙歌扇,這兩般兒曾風流斷沒了家緣。劉員外你若識空便,早動轉,倒落得滿門良賤。休覷着我這陷人坑,似誤入桃源;我怕你兩尖擔脫了孤館思鄉客,三不歸翻了風帆下水船,枉受熬煎。

(淨雲)小子世來你家,大姐不要說閒話,咱兩個吃鍾兒酒。(做勸酒科)(正旦雲)拿開,我不吃!(卜兒怒科,雲)好賤人!上門好客,你怎麼不順從?和錢賭鱉,打死你這奴才!(正旦唱)

【呆骨朵】我覷着眼前人,即世里休相見。我又不曾嚲着你臉上直拳,好生地人也似揪他,他驢也似調蹇。他着酒兒將咱勸,我索屎做糕糜咽。我須打是惜罵是憐。娘呵,可休窮廝炒,餓廝煎!(卜兒雲)這小賤人不聽我說,只想白侍郎,他那裡想着你哩!左右是左右,員外多拿些錢來,我嫁與你將去。(淨雲)隨老媽媽要多少錢,小子出的起。(正旦起)我心在那裡,你則管胡纏我。(唱)

【倘秀才】這些時但合眼早懷兒里夢見,則是俺吃倒賺江州樂天。(卜兒雲)見鐘不打,更去煉銅。樂天樂天,在那裡?(淨雲)小子也看的過,咱做一程夫妻,怕做甚麼?(正旦唱)誰教你悶向秦樓列管弦?(帶雲)劉員外,(唱)休信我,醉中言,說則說在前。(雲)天那!怎生教我陪伴這樣人也!(唱)

【滾繡球】往常我春心寄錦箋,離情接斷弦,風流煞謝家庭院。到如今剗地教共豬狗同眠。(淨雲)大姐,仕路上大官都是我鄉親,小子金銀又多,又波俏,你不陪我,卻伴那樣人?(正旦唱)那廝正拽大拳,使大錢,這其間枉了我再三相勸。怎當他痴迷漢,苦死歪纏。想着那蒙山頂上春風細,肯分地揚子江心月正圓。也是天使其然。

(丑扮寄書人上,雲)小人是江州一個皂隸。俺白司馬老爹在任,偶感病症,寫了這一封書,教我送與教坊司裴興奴家。寫下書,俺司馬相公就死了。小人不免捎與他去。走了半月,方到京師。問人說,這裡是他家,不免進去。(做見卜兒科,雲)老人家作揖。(卜兒雲)大哥是那裡來的?(丑雲)我是江州白司馬老爹差來下書的。(卜兒雲)你老爹好嗎?(丑雲)俺老爹打發了書,就死了也。(卜兒雲)誰這等說?拿書來我看。(丑呈書科)(卜兒雲)孩兒你看。(正旦接書,念雲)寓江州知末白居易,書奉裴小娘子:向在宅上擾聒,自別來魂馳夢想,此心無時刻得離左右也。滿望北歸,以償舊約,不料偶感時疾,醫藥不效,死在旦夕。專人走告,勿以死者為念。別結良緣,以圖永久。臨楮不勝哽咽,伏冀情諒。(旦裴科,雲)兀的不痛殺我也!閃殺我也!(卜兒雲)孩兒,白侍郎已死了,夫人也做不得了,再不必說。你如今可嫁劉員外去罷。(淨雲)小子可等着了。(丑雲)小人去罷。(正旦雲)吃了飯去。(丑雲)不必了。(下)(正旦唱)

【叨叨令】我這兩日上西樓,盼望三十遍;空存得故人書,不見離人面。聽的行雁來也,我立盡吹簫院;聞得聲馬嘶也,目斷垂楊線。相公呵,你原來死了也麼哥?你原來死了也麼哥?從今後越思量越想的冤魂兒現!

(淨雲)媽媽既許了親事,小人奉白銀五百兩為聘禮。小子歸家心切,就請小娘子上船。(卜兒雲)老身已許了你,豈肯退悔?就打發孩兒去罷。(正旦雲)罷罷罷,劉員外既要成親,容我與侍郎瀽一碗漿水,燒一陌紙錢咱。(淨雲)這也使得。(正旦燒紙澆酒科,雲)侍郎活時為人,死後為神。(哭科,雲)則被你閃得我苦也!(唱)

【倘秀才】侍郎呵,你往常出入在皇宮內院,只合生死在京師帝輦,也落得個金水河邊好墓田。(帶雲)劉員外,(唱)你且離了我跟前,他從來有些靦腆。

【滾繡球】你文章勝賈浪仙,詩篇壓孟浩然。不能夠侍君王在九間朝殿,怎想他短卒律命似顏淵。今日撲通的瓶墜井,支楞的琴斷弦,怎能夠眼前面死魂活現?你若有靈聖,顯形影向月下星前。則這半提淡水招魂紙,侍郎也,當得你一盞陰司買酒錢。止不住雨淚漣漣。

(做化紙起旋風科)(雲)這一陣旋風,兀的不是侍郎來了也。(做悲科)(唱)

【醉太平】燒一陌紙兒錢,敘幾句兒衷言。待不啼哭,夫乃婦之天,拋閃殺我也少年!只見一個來來往往旋風足律即留轉,嚇的我慌慌張張手腳滴羞篤速戰。一個俏魂靈不離了我打盤旋,我做人的解元。(淨雲)大姐,紙也燒了,夫婦之情也盡了,請上船罷。(正旦唱)

【一煞】興奴也,你早則不滿梳紺發挑燈剪,一炷心香對月燃。我心下情絕,上船恩斷;怎舍他臨去時舌奸,至死也心堅。到如今鶴歸華表,人老長沙,海變桑田。別無些掛戀,須索何紅蓼岸綠楊川。(淨雲)大姐去罷。這等哭,哭到幾時?(正旦唱)

【二煞】少不的聽那驚回客夢黃昏犬,聒碎人心落日蟬。止不過臨萬頃蒼波,落幾雙白鷺;對千里青山,聞兩岸啼猿。愁的是三秋雁字,一夏蚊雷,二月蘆煙。不見他青燈黃卷,卻索共漁火對愁眠。(卜兒雲)員外等久了,雲罷。(正旦唱)

【三煞】赤緊的大姨夫緣分咱身上淺,老太母心腸這壁廂偏。誰想司馬墳邊,彩雲零落;茶客船頭,明月團圓。娘呵,你早則皂裙兒拖地,柱杖兒過頭,髱髻入稍天;卻下的這拳槌不善,教我空捱那沒程限的竇娥冤!

(雲)母親,我是你生親之女,替你掙了一生。只為這幾文錢,千鄉萬里賣了我去。母親好狠也!(唱)

【四煞】怎想他能捱磨扇似風車轉,更合着夢見槐花要黃襖兒穿。我虛度三旬,是這婆娘親女;受用了十年,是這趙媽媽金蓮。我也曾有廳上待客,後閣內留賓,只不曾坐車上當轅。偌來大窮坑火院,只央我一身填。

(雲)罷罷罷,母親,我也顧不的你了,我去也。(淨雲)媽媽,小子去也。多承厚意,來年捎細茶來吃。(正旦唱)

【尾煞】不甫能一聲金縷辭哥扇,剗地聽半夜鐘聲到客船。少年的人,苦痛也天;狠毒呵娘,好使的錢。你好隨的方就的圓,可又分的愚別的賢?女愛的親,娘不顧戀;娘愛的鈔,女不樂願。今日我前程事已然。有一日你無常到九泉,只願火煉了你教鑊湯滾滾煎,碓搗罷教牛頭磨磨研。直把你念到關津渡口前,活咒到天涯海角邊。都道這風塵是宿緣,明理會得窮神解不的冤。(帶雲)娘呵,(唱)你只把我早嫁潯陽一二年,怎到的他干貶去江州四千里遠!(同下)

第三折

(白樂天引左右上,雲)下官白居易。自左遷司馬,來此江州,又早一年光景。昨日驛中報來,說故人元微之有事江南,打從這裡經過。不免分付左右,預備飲饌,伺候則個。(外扮元微之上,雲)小官姓元名稹字微之。現任廉訪使之職。昨蒙聖恩,差來採訪民風,經過江州。我想此處司馬白樂天,乃某至交契友,不免上岸探望他一遭。來到這州衙門首。左右報復去,道有故人元稹來訪。(左右報科,雲)有故人元老爹來訪。(白樂天雲)道有請。(左右雲)請。(進見科)(白樂天雲)微之,甚風吹得你來?貴腳踏賤地,使下官喜從天降。(元微之雲)樂天久居江鄉,牢落殊甚,下官常切懷抱。奈拘職守,不得相從。今幸天假其便,再瞻眉宇,豈勝慶幸!(白樂天雲)左右將酒過來。微之,少屈片時。(元微之雲)不必留坐,下官行李俱在船上。下官正要與樂天文敘一會,可將這酒席稱到船上,送我一程如何?(白樂天雲)下官亦有此心,咱就同去。左右,快攜酒肴來者。(同下)(淨上,雲)小子劉一郎。自從娶得裴興奴,又早半年光景。眾朋友日日置酒相招,無有虛日。今日又是王官人相邀。大姐,好生看家,小子吃酒去來。(下)(正旦引梅香上,雲)妾身裴興奴。不想狠毒虔婆貪錢,為我不肯留客求食,把我賣與茶客劉一郎為妻,隨他茶船來到這裡。問人說來,這裡正是江州。那單倈吃酒去了,不在船上。對着這般江天景物,想起那故人樂天,不由人不感傷也呵。(唱)

【雙調】【新水令】正夕陽天闊暮江迷,倚晴空楚山疊翠。冰壺天上下,雲錦樹高低。誰倩王維,寫愁入畫圖內?

【駐馬聽】常教他盡醉方歸,是他拂茶客青山沽酒旗;伴着我死心搭地,是兀那隱離人望眼釣魚磯。(帶雲)這江那裡是江,(唱)則是遞流花草武陵溪,幽囚風月藍橋驛。直恁的天闊雁來稀,莫不是衡陽移在江州北?

(雲)天色將晚,那廝吃酒去了,甚時回來?梅香,拂了床,我自家睡去罷。(唱)

【步步嬌】這個四幅羅衾初做起,本待招一個內流婿,怎知道如今命運低。長獨自托冰鑒兩頭偎,恁的般受孤忄西,知他是誰喚你做鴛鴦被?(雲)本待睡兒,怎生睡得着?梅香,將那琵琶過來,對此明月,寫我愁懷咱。(做抱琵琶科)(唱)

【攪箏琵】都是你個琵琶罪,少歡樂足別離。為你引商婦到江南,送昭君出塞北。紫檀面拂金猊,越引的我傷悲。想故人何日回歸,生被這四條弦撥俺在兩下里,到不如清夜聞笛。

(做彈琵琶科)(白樂天同元微之上,雲)來到這舟中,一江明月,萬頃蒼波,秋光可人。微之,咱慢慢地對飲幾杯。(做聽科)(元微之雲)那裡琵琶響?(左右雲)是那對過客船上,有人彈的琵琶哩。(白樂天雲)左右,你將船棹近些。(做移船科)(白樂天雲)這琵琶不是野調,好似裴興奴指撥。(元微之雲)左右的,你去着他過來彈一曲,怕做甚麼?(左右見旦科,雲)小娘子,那邊船上兩位老爹請一見。(正旦雲)我就去。(做見白樂天認科)(正旦唱)

【雁兒落】我則道是聽琴鐘子期,錯猜作待月張君瑞;又不是歸湖的越范蠡,卻原來是遭貶的白居易!

(旦做怕迴避科)(白樂天雲)興奴,你躲我怎麼?(正旦唱)

【小將軍】肯分的月色如白日,他不說,我的知道是鬼!相公呵,怕你要做好事,興奴盡依得;你則休漸漸來跟底。

(白樂天雲)興奴,你是甚意思,越躲的遠了。(正旦唱)

【沉醉東風】我觀覷了衣服樣勢,審察了言語高低。你且自靠那邊,俺須有生人氣。遠些兒個好生商議。(做取錢投水科)(白樂天雲)你丟錢怎的?(正旦唱)我為甚將幾陌黃錢漾在水裡?便死呵,也博個團圓到底!

(白樂天雲)興奴,你近前來。(正旦又認科)(白樂天雲)你如何來到這裡?(正旦雲)這等看來,還是活的。(嘆科,雲)相公,你做的好勾當!弄的我這等,還推不知哩。(唱)

【撥不斷】但犯着吃黃虀,這不是好東西!想着那引蕭娘寫恨書千里,搬倩女離魂酒一杯,攜文君逃走琴三尺,恁秀才每那一椿兒不該流遞!(白樂天雲)我自相別,來此江州。無時不思念大姐。只是無心腹人,不好寄書。你卻等不的我回家,就跟着這商船來了,到說我的不是。(正旦悲科,雲)苦死人也!教我一言難盡。(白樂天雲)你說。(正旦雲)自從與相公分別之後,妾再不留人求食,專等相公回來,以諧終身之託。不想老虔婆逐日吵鬧,百般啜哄,妾身只是不從。那一日走進那茶客劉一郎,帶的錢多,要來請我,妾抵死不肯。老虔婆和那蠻子設計,送到相公一封書,說相公病危死了。妾捱不過虔婆貪錢,把妾賣與他,來到這裡。聽的人說是江州,妾身正要打聽相公的消息。今日那倈又吃酒去了,妾身思想無奈,對月彈一曲琵琶遣懷,不想得見相公,實天賜其便也。這位相公是誰?(白樂天雲)是我心友廉訪元微之。(做悲科)(元微之雲)樂天不必煩惱,這廝捏寫假書,妄稱人死,騙人之妾,自有罪犯,慢慢治他。(白樂天雲)適間我做了一篇《琵琶行》,寫在這裡,大姐試看咱。(正旦接科,念雲)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別。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撥復挑,初為《霓裳》後《六幺》。曲終抽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自言家在京城住,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花等閒度。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豈無山歌與村笛,謳啞啁唽難為聽。今夜聞君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卻坐促弦弦轉急,滿座聞之皆掩泣。就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正旦雲)相公好高才也!(梅香慌上,雲)姐姐,員外回來了也!(正旦唱)

【掛搭沽】恰打算別離苦況味,見小玉言端的,又驚散鴛鴦兩處飛。咱須索權迴避。我這裡淹粉淚,懷愁戚,忙蹙金蓮,緊盪羅衣。

(白、元虛下)(淨帶酒上,雲)大姐那裡?我醉了,扶我一扶者。(正旦唱)

【咕美酒】我則道蒙山茶有價例,金山寺里說交易。每日江頭如爛泥,把似噇不的少吃。則被你殃煞我吃敲賊!

【太平令】常教我羨鸂鶒鴛鴦貪睡,看落霞孤鶩齊飛。(淨雲)大姐過來,扶着我睡去。(正旦唱)聽不上蠻聲獠氣,倒敢恁煩天惱地!摟只、抱只、愛你,休醉漢扶着越醉。

(淨雲)我娶到的老婆,如何不服侍我?我醉了。(正旦唱)

【川撥棹】廝禁持,這是誰跟前撒殢滯?吃得來眼腦迷希,口角涎垂。覷不的村沙樣勢,也是我前緣廝勘對。

【七兄弟】從早至晚夕,知他在那裡,咱是甚夫妻?撇得我孤另另難存濟。我淒淒楚楚告他誰,你朝朝日日醺醺地。

(淨做醉睡科)(正旦雲)這廝醉的睡着了。我如今就過白相公船上去罷!(唱)

【梅花酒】我只待便摘離,把頭面收拾,倒過行李,休心意徘徊,正愁煩無了期。(白樂天上,雲)大姐叫我怎的?(旦雲)單倈沉醉睡着,妾隨相公去罷。(唱)恰相逢在今夕,相公你還待要候甚的?和俺有情人一搭里。那倈正昏睡,囫圇課你拿只,江茶引我抬起,比及他覺來疾。

【收江南】我教他滿船空載月明歸,三更難撥棹歌齊。我把這畫船權作望夫石,便去波莫遲,卻不道五湖西子嫁鴟夷。

(白樂天雲)趁此秋清夜靜,咱過船撐將開去,他那裡尋我?(元微之雲)樂天,等小官回朝奏知聖人,取你上京,先奏辨此事,決得與興奴明日完聚。(白樂天雲)微之,若得如此,咱兩個感恩非淺。(正旦唱)

【水仙子】再不見洞庭秋月浸玻璃,再不見鴉噪漁村落照低;再不聽晚鐘煙寺催鷗起,再不愁平沙落雁悲;再不怕江天暮雪霏霏,再不愛山市晴嵐翠;再不被瀟湘暮雨催,再不盼遠浦帆歸。

(白樂天雲)誰想今日又重相會,使初心得遂,實天所賜也。(正旦唱)

【太清歌】莫不是片帆飽得西風力,怎能夠謝安攜出東山坡?此行不為鱸魚膾,成就了佳期,無個外人知。那廝正茶船上和衣睡,黑婁婁地鼻息如雷。比及楊柳岸風喚起,人已過畫橋西。

【二煞】咱兩個離愁雖似茶煙濕,歸心更比江流急。離江州謝天地,出煙波漁父國,遮莫他耳聽春雷,茶吐槍旗。着那廝正趕到五嶺三湘建溪,干相思九公里。

(白樂天雲)開了船去罷。(正旦唱)

【鴛鴦煞】若不是浮梁茶客十分醉,怎奈何江州司馬千行淚?早則你低首無言,仰面悲啼;暢道情血痕多,青衫淚濕。不因這一曲琵琶成佳配,淚似把推,險添滿潯陽半江水。(同下)

(淨做酒醒慌上,雲)吃的醉了,一覺醒着,醒來不見了大姐,可往那裡去了?只怕落在江中。怎麼箱籠開着?一定是走了。地方,拿人拿人!(雜當扮地方,雲)這船上是甚麼人?半夜三更,大呼小叫的。(淨雲)是小子新娶的娘子,不知逃走那裡去了。一定有個地頭鬼拐着他去,你們與我拿一拿。(地方雲)口走,胡說,這明月滿江,又靜悄悄無一隻船來往,只是你這船在此,走往那裡去?想是你致死了,故意找尋。我拿你到州衙見官去來。(地方鎖淨科)(淨詩云)我劉一郎何曾搗鬼,小老婆多應失水。(地方詩云)這裡面定有欺心,送官去敲折大腿。(同下)

第四折

(元微之上,雲)小官元稹。前者江南採訪回來,面奏聖人,說白居易無罪遠謫。蒙聖人可憐,已將他宣喚回朝,仍復舊積。他謝恩畢,便奏知劉員外計騙人妾,假稱死亡。蒙聖人准歸本夫。今日旨意下來,御斷此事,只得先報樂天知道。(下)(唐憲宗引內官上,雲)寡人唐憲宗。昨日廉訪使元稹奏白居易無罪遠謫,朕也惜他才華,已取回京,復他侍郎之職。他又奏稱側室裴興奴,原是樂籍,他去之任,被茶商劉某妄報他死,拐騙為妻。昨在江州撞見奪回,於例該歸前去。內侍們,宣白居易來者。(內官雲)領聖旨。白居易安在?(白樂天上,雲)小官白居易。前蒙放逐江鄉,多虧故人元微之舉保,重得回京,復還原職。下官因將裴興奴之事奏聞,蒙聖恩許歸本夫。今日朝堂宣呼,須索走一遭去。(做見駕科,雲)侍郎臣白居易,欽取回京朝見。(駕雲)卿在江州多有辛苦。爾所奏裴興奴被人計騙,例該歸從前夫。但中間緣故未詳,必須宣裴興奴問個端的。(內官雲)領聖旨。裴興奴安在?聖人呼喚哩。(正旦冠帔上,雲)誰想有今日來。興奴質本下賤,幸得瞻天仰聖,非同小可也呵。(唱)

【中呂】【粉蝶兒】秋月春花,都出在侍郎門下。比及我博的個富貴榮華,恰便似盼辰勾,逢大赦,得重回改嫁。今日裡聖旨宣咱,吉和凶索問天買卦。(雲)來到這朝門,好怕人也。(唱)

【醉春風】又不比順子弟意前行,就郎君心上打。只見兩行武士列金瓜,這裡敢不是耍、耍。他教我與樊素齊肩,受小蠻節制,聖機難察。

(內侍雲)宣到裴興奴見駕。(正旦拜、舞科)(唱)

【迎仙客】無禮法,婦人家,山呼委實不會他。只辦得緊低頭,忙跪下,願陛下海量寬納,聽臣妾說一套兒傷心話。

(駕雲)那婦人是裴興奴嗎?(正旦雲)臣妾便是裴興奴。(駕雲)你將始末緣由細細說來,不可欺隱。(正旦唱)

【石榴花】妾自來楚雲湘水度年華,誰樂這生涯!俺娘把門兒倚定看甚人踏。當日見他,放了旬假,老虔婆意中只待頻悊刮。先陪了四瓶酒十餅香茶,其是一位多奸猾,只待要大雪裡探梅花。

【鬥鵪鶉】一個待詠月嘲風,一個待飛觴走斝。談些古是今非,下學上達。一個球子心腸到手滑,和賤妾勾勾搭搭。但得個車馬盈門,這便是錢龍入家。(雲)妾本教坊樂籍,曾師曹善才,學成琵琶。忽一日侍郎白居易放假,同孟浩然、賈浪仙到妾家吃酒,妾因留伴白侍郎,因此認的。(駕雲)既如此,怎生又有後來這場說話。(正旦唱)

【上小樓】俺那白頭媽媽,年紀高大。見他每帶系烏犀,衣着白襴,帽里烏紗,怎生地使手法,待席罷敲他一下。倒噎的俺老虔婆血糊淋剌。

【幺篇】從此日娘嗔女,妾愛他。愛他那走筆題詩,出口成章,頂針續麻。是他百般地,奶奶行、過從不下,怎當那獠姨夫物抬高價。

(雲)妾身自從見了白侍郎,俺那虔婆見他是個官人,心中要敲他一下。不想又沒甚麼大錢,好生埋怨。妾見侍郎人品高,才華富,遂有終身之託。只是打發老虔婆不下,誰想又走將這個茶客來。(駕雲)這茶客來卻怎生地?(正旦唱)

【紅芍藥】那廝每販的是紫草紅花,蜜蠟香茶。宜舞東風斗蝦蟆,巾幘是青紗。聽不得蠻聲氣死勢煞,無過在客船上隨波上下。那廝分不的兩部鳴蛙,所事村沙。

(雲)這茶客是江西人,拿着三千引茶要來伴宿。妾因侍郎分上,堅意不從他。(唱)

【紅繡鞋】他有數百塊名高月峽,兩三船玉屑金芽。原來他準備下一場說謊天來大。本待要綠珠辭衛尉,則說道賈誼沒長沙,可不這寄哀書的該萬剮!(雲)老虔婆與茶客設計,寄假書一封,說侍郎死了,使妾無倚,逼令嫁與茶客。(駕雲)既有假書,你如何主張?(正旦唱)

【喜春來】既道是江州亡化白司馬,因此上飛入尋常百姓家。俺那愛錢娘一日坐八番衙,不由妾不隨順他,有分看些個駝腰柳釣魚槎。

(雲)那虔婆不由分說,把妾嫁與茶客。妾強不過,只得隨他而去。(駕雲)既嫁茶客,怎生又歸白氏?(正旦唱)

【普天樂】到潯陽,無牽掛。吊英魂何處,渡口殘霞。思往事,空嗟呀。半夜燈前長吁罷,淚和愁付與琵琶。寒波漾漾,芳心脈脈,明月蘆花。(駕雲)原來你彈琵琶來?那白居易可在那裡聽見,得與你相會?你再說咱。(正旦唱)

【快活三】俺本待蘭舟看月華,見漁燈映蒹葭。他便似莽張騫天上泛浮槎,可原來不曾到黃泉下。(雲)那一夜茶客不在,妾身對月理琵琶。忽見別船上二客,細視之,乃是白侍郎。方知他不曾死,妾身就跟白侍郎來了。(唱)

【鮑老兒】秀才每,八怪洞裡妖精也覷上了他,那一個不色膽天來大?投到俺啼哭出煙村四五家,央及殺青衫袖香羅帕。故人見後,潯陽怕甚水地湫凹;今日個君王召也,長安避甚,道路兜搭。

(駕雲)興奴,你認這文武班中那個是白居易?(正旦做認科)(唱)

【叫聲】這都是一般兒的執象簡戴烏紗,好着我眼花、眼花。只得偷睛抹,去向那文武班中試尋咱。(做見三人科,雲)這是賈學士,這是孟學士,這是白侍郎。(唱)

【剔銀燈】舊主顧先生好麼?新女婿郎君煞驚嚇,那翰林學士行無多話。則這白侍郎正是我生死的冤家從頭認,都不差,可怎行裝聾作啞?

(駕雲)興奴,你仔細認者,敢不是他麼?(正旦唱)

【蔓菁菜】他怎敢面欺着當今駕?他當日為尋春色到兒家,便待強風情下榻。俺只道他是個詩措大、酒游花,卻原來也會治國平天下。

(駕雲)一行人跪着,聽朕剖斷。(眾跪科)(詞雲)自古來整齊風化,必須自男女幃房。但只看《關雎》為首,詩人意便可參詳。裴興奴生居樂籍,知倫禮立志剛方。見良人終身有托,要脫離風月排場。老虔婆羊貪狼狠,逼令他改嫁茶商。裴興奴心堅不變,只待待司馬還鄉。老虔婆使奸定計,寫假書只說身亡。遂將他嫁為商婦,一帆風送於潯陽。正值着江干送客,聞琵琶相遇悲傷。與故人生死相別,彈一曲情淚千行。放逐臣偏多感嘆,兩悲啼淚濕衣裳。從前夫自有明例,便私奔這也何妨。今日個事聞禁闕,斷令您永效鳳凰。白居易仍居舊職,裴夫人共享榮光。老虔婆決杖六十,劉一郎流竄遐方。這賞罰並無私曲,總之為扶植綱常。便揭榜通行曉諭,示臣民恪守王章。(眾謝恩科)(正旦唱)

【隨煞】恰才來萬里天涯,早愁鬢蕭蕭生白髮。俺把那少年心撇罷,再不去趁春風攀折鳳城花!

題目潯陽商婦琵琶行

正名江州司馬青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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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同年楊庶常三首 其一》

賈誼 〔兩漢〕

之子黔陽彥,同門最少年。主恩傷賈誼,吾道失顏淵!

紗帳頻聯坐,花磚亦比肩。修文寧不足,奪我玉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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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太和山 其一》

賈誼 〔兩漢〕

縹緲靈光信有無,秋高天柱倚踟躕。雲扶漢畤藏仙籙,天福燕京護帝符。

宣室席前憐賈誼,茂陵書就愧相如。悲風落日增蕭瑟,極目中原一雁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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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李榮卿瀟湘八景圖》

賈誼 〔兩漢〕

老夫酷愛山水奇,十年閉戶添白髭。李侯何從購此本,紙面拂拭含清漪。

乃知鬼工鑿渾沌,故設險阻東西陲。君山突兀高萬仞,青草洞庭兩接之。

歌騷敬吊湘纍者,賈誼繼賦情尤悲。客有劇談八景勝,我言景勝端何為。

山市晴嵐翠欲滴,行人早發飯已炊。泥深路滑行不得,鷓鴣渺渺啼雄雌。

蒼茫稍至漁村上,日腳倒射光如篩。青天無垠水作界,一株烏桕當疏籬。

幾回鐘聲出煙寺,每被風約來遲遲。焚香供佛上方事,豈料夢破愁先隨。

須臾平沙十數雁,嗷嗷祗為稻粱飢。不獨江南羈旅恨,亦有人間兄弟思。

遠浦帆歸就昏黑,傲兀喜脫風波危。灘頭解纜系石角,舟藏夜壑人未知。

尚憶瀟湘聽驟雨,斑斑染盡修篁枝。南巡不返二妃從,至今雲鎖認九疑。

最是岳陽賒月朗,洞賓邀我鶴背騎。葫蘆細瀉銀汞走,上下一色同琉璃。

有時霏霏雪花集,雪花席大慘粟肌。冰澌寒鱗價爛賤,何用裊裊絲竿垂。

嗚呼亂離兵燹無,圖本誰能下筆追。郭熙汪生摸搭入神品,重樓曲檻相蔽虧。

嗟予遐陬生侷促,空令想像神四馳。還公此畫三太息,江長目斷心力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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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韻答何凝生》

賈誼 〔兩漢〕

頻年病骨學逃名,亭館新霜起夜聲。世路驚疑游欲倦,山雲閒憩夢初醒。

匡時賈誼慚無策,何處元龍重有情。未許詞林耽風雅,東南猶有未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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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廬陵蕭先生 其二》

賈誼 〔兩漢〕

出處恆師古,憂傷每感今。展禽將比跡,賈誼本同心。

江右儀刑在,天南歲月深。有經傳令子,身沒勝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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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掖門對雪》

賈誼 〔兩漢〕

東閣暘初起,西山雪尚凝。風沈金鐸靜,雲擁玉樓層。

賈誼留宣室,相如臥茂陵。自慚衰朽質,進退兩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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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別友人之長沙牧》

賈誼 〔兩漢〕

青年作郡被恩榮,五馬蕭蕭向楚城。關外葉飛鄉舍遠,湖南草綠吏人迎。

嶺雲漠漠空離恨,津樹依依若送行。君到長沙應暇日,定懷賈誼不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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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立冠婚分封四詠 其二》

賈誼 〔兩漢〕

問豎曾聞日幾回,龍樓深處正徘徊。招賢不藉留侯策,豫教常懸賈誼才。

鶴馭風清調玉燭,蓂階氣盎接蓬萊。微臣更有承華頌,留對君王次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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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別梁六入朝》

賈誼 〔兩漢〕

遠蒞長沙渚,欣逢賈誼才。江山疲應接,風日復晴開。

江樹雲間斷,湘山水上來。近洲朝鷺集,古戍夜猿哀。

岸杼含蒼捄,河蒲秀紫台。月餘偏地賞,心盡故人杯。

自我違京洛,嗟君此溯洄。容華因別老,交舊與年頹。

夢見長安陌,朝宗實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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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年》

賈誼 〔兩漢〕

一世三十年,我今二十九。昔人當此時,事業已不朽。

顏淵語心齋,瞠若夫子後。著錄盈三千,獨居四科首。

荀彧王佐才,智略子房偶。脫身作謀主,談笑解紛糾。

元賓與習之,二李相左右。復命索玄微,詞章配韓柳。

夙成更超倫,初不愧黃耇。項橐實可師,仲尼安敢友。

孔融登龍門,元禮接彌厚。叔度千頃波,能使荀淑忸。

陳蕃置一室,誓滌天下垢。賈誼入朝廷,號咷動明後。

陸機文賦成,見者咸斂手。禰衡孰比俊,帝室宜見受。

李賀錦囊中,佳句敵瓊玖。相望編簡上,灼灼列星斗。

而我獨何人,擬之一無有。追維故時事,浹背汗如瀏。

窮年坐井底,曾不辨齏臼。多岐既亡羊,畫虎欲類狗。

狂瀾儻不回,何以刷茲丑。吁嗟歲律逝,易於屈伸肘。

分陰所當惜,來者勿復苟。譬彼力田子,耘鋤肯鹵莽。

所期嘉苗成,不使亂於莠。血氣況方剛,龍鍾未為叟。

高名非我心,沒齒庶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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