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舟於壑夜半走,藏珠於腹珠在否?大凡有藏必有亡,幸我身外毫無有。
我本海濱一腐儒,平生志與溫飽殊;蹇遭百六害氣集,荏苒廿年國恩辜。
未忘報國棲荒島,毖慎嫌疑不草草;逢人休恨眼無青,覽鏡自憐發已皓。
髮短心長欲問天,祖德宗功合綿延;二十四郡有義士,普天率土豈寂然。
天定勝人良可必,孤臣夢夾虞淵日;西山薇蕨采未空,夷、齊安忍軀命畢。
讀書萬卷必讀律,此語偶自坡公出;其實二者匪殊觀,治心救世理則一。
書之註疏多於書,律亦如是貴詳悉。後生聰明且輕薄,瞥眼看律如馳驛;
句可割裂字可刪,頓令本文無完質。律文尚遭劊子手,區區民命復何有!
民命縱為君所輕,舞文無乃露其丑;君久自負讀書人,只恐讀書亦失真。
吾兒學種松,不取長大幹;植之以盆缶,列之於几案。
手擬才如指,尺量尚歉半;只此眇小姿,堪作希奇玩。
枝低不畏風,本固不憂旱;觸目翠且蒼,會心幽而粲。
昨見移松者,百夫揮雨汗;高株培厚土,朝夕勤溉灌。
惟恐根柢枯,況望凌霄漢;用意殊勿忙,安在游泮奐。
兒趣較為優,老夫自讚嘆。
我家南溟濱,湖山隱荒僻;日月幾升沈,雲煙相疊積。
何來沙河翁,僑寓事開闢;欲以文字位,易我混沌席。
臥者劖其腹,立者雕其額;伏者琢其背,蹻者鐫其蹠。
湖光照山容,傷痕紛如列。我頑亦何知,聞之屐遊客;
不誇筆墨奇,但嘆湖山厄。勝事未足傳,我骨碎何益!
願言風雅人,高文補其隙。
智伯有三臣,茁國與庇耳;豫讓何為者,而遇以國士。
當伯貪愎日,緘默坐相視;人已飲其頭,乃始謀反爾。
所為者極難,獨愧中行氏;未聞主臣間,有論報施理。
縱以眾人報,不死亦足矣;反面事仇讎,安得與人齒。
區區報伯恩,此道亦近市;勁悍雖足多,始終非全美。
置之刺客傳,直哉龍門史。
居無宿糧出無馬,久安義命伏草野;鼎沸乾坤未廓清,豈有短長爭難捨。
霸陵道上故將軍,醉尉呵止亭下宿;將軍與尉昧平生,夜行何以辨真假。
此尉執法良可嘉,後來殺之非罪也。又如獄中中大夫,死灰欲然遭溺灑。
一旦起為二千石,岳吏就官不傷雅;漢家獄吏故自貴,虐囚何妨任苟且。
如今薄俗殊不然,加大凌貴等土苴;伯夷、盜蹠無定名,信口翻掀唇舌哆。
□□□□□□□,□□□□□□□;□□□□□□□,□□□□□□□。
為小為賤何敢爾,發縱恃有大力者;厥性既殊毒復陰,鼎不能鑄圖難寫。
招群引類排所憎,鬼彈狐沙暗中打;頃刻之間市虎成,欲令白璧同碎瓦。
瓦礫珠玉終自分,萬目未眯口未啞。
哀矣乎!哀婦烈;烈婦之操霜比潔,烈婦之骨堅於鐵。
烈婦之冤天地愁,鬼神環視皆泣血。幼承閨訓本儒風,長遵禮義無玷缺。
結髮嫁得名家子,有志四方遠離別;別婿歸寧依父母,晨夕女紅忘疲苶。
世亂窮鄉靡安居,豪家攙入爭巢穴;瞥見如花似玉人,多衒金珠買歡悅。
不成歡悅反成嗔,羅敷有夫詞決絕;夜深豪客強相逼,拒戶罵賊聲不輟。
一時喧譁鄰里驚,客翻賴主勾盜竊;舉家拷掠無完膚,女呼父母從茲訣:我死必訴上帝知,莫患仇家怨不雪!
千箠萬棓不乞憐,甘心玉碎花摧折。哀矣乎!哀婦烈;
夫婿歸來訟婦冤,婦冤不白夫縲紲。道路有口官不聞,半畏豪威半附熱。
我欲伐下山頭十丈石,表章正氣勒碑碣;我欲磨礪匣中三尺劍,反縛凶人細磔剟。
時當有待志未伸,慷慨歔欷歌一闋。哀矣乎!哀婦烈。
番薯種自番邦來,功均粒食亦奇哉;島人充飧兼釀酒,奴視山藥與芋魁。
根蔓莖葉皆可啖,歲凶直能救天災;奈何苦歲又苦兵,遍地薯空不留荄。
島人泣訴主將前,反嗔細事浪喧豗;加之責罰罄其財,萬家飢死孰肯哀!
嗚呼!萬家飢死孰肯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