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萬卷必讀律,此語偶自坡公出;其實二者匪殊觀,治心救世理則一。
書之註疏多於書,律亦如是貴詳悉。後生聰明且輕薄,瞥眼看律如馳驛;
句可割裂字可刪,頓令本文無完質。律文尚遭劊子手,區區民命復何有!
民命縱為君所輕,舞文無乃露其丑;君久自負讀書人,只恐讀書亦失真。
老翁號乞喧,手攜幼稚孫;問渠來何許,哽咽不能言。
久之拭淚訴,世居瀕海村;義師與狂虜,抄掠每更番。
一掠無衣谷,再掠無雞豚;甚至焚室宇,豈但毀籬藩。
時俘男女去,索賂贖驚魂;倍息貸富戶,減價鬻田園。
幸得完骨肉,何暇計饔飧;彼此賦役重,名色並雜繁。
苦為兩姑婦,莫肯念疲奔;朝方脫系圄,夕已呼在門。
株守供敲朴,殘喘豈能存!舉家遠逃徙,秋蓬不戀根;
渡海事行乞,冀可活晨昏。我聽老翁語,五內痛煩冤;
人乃禽獸等,弱肉而強吞。出師律不肅,牧民法不尊;
縱無惻隱心,因果亦宜論。年來生殺報,皎皎如朝暾;
胡為自作孽,空負天地恩!
文章自有神,立言貴創穫;傖父浪結撰,視之如戲劇。
不惜涴屏嶂,兼嗜災木石;矢口任雌黃,名篇供指摘。
非關膽氣粗,祗為眼界窄。秦世呂不韋,陽翟大賈客;
懸書咸陽市,一字莫能易。人豈不愛金,相國威自赫。
目前無定價,未是文章厄。
智伯有三臣,茁國與庇耳;豫讓何為者,而遇以國士。
當伯貪愎日,緘默坐相視;人已飲其頭,乃始謀反爾。
所為者極難,獨愧中行氏;未聞主臣間,有論報施理。
縱以眾人報,不死亦足矣;反面事仇讎,安得與人齒。
區區報伯恩,此道亦近市;勁悍雖足多,始終非全美。
置之刺客傳,直哉龍門史。
君昔侍吾師,宦遊入閩甸;吾師蒙難時,舉家危懸線。
君年未及壯,飄泊經百鍊;島棲十七載,苦淚揮霜霰。
談盡島中心,識盡島中面;人面皆如昨,人心半遷變。
經權惟所適,忠孝從其便;況有佳題目,救民息爭戰。
天地瘖無聲,是非任顛眩;遊子孤所望,決計歸鄉縣。
吾師忠義骨,一紀羈淺竁;於今遂首邱,遠道將裧輤。
遠道風景殊,腥臊幣地遍;死者而有知,豈忍須臾見。
君應體此志,去同離弦箭;貞操眾所欽,孝思誰能先。
我本狂戇人,多招流俗譴;聲氣托君家,兩世相慕戀。
忽忽忽別去,值我貧病薦;無金饋君贐,無酒飲君餞。
贈君貧者言,言言心血濺;行矣尚勉旃,勿以規為瑱!
嗟我村民居瘠土,生計強半在農圃;連阡種蒔因地宜,甘蔗之利敵黍稌。
年來旱魃狠為災,自春徂冬暵不雨;晨昏抱瓮爭灌畦,辛勤救蔗如救父。
救得一蔗值一文,家家喜色見眉宇。豈料悍卒百十群,嗜甘不恤他人苦。
拔劍砍蔗如刈草,主人有言更觸怒;翻加讒蔑恣株連,拘系搒掠命如縷。
主將重違士卒心,豢而縱之示鼓舞;仍勸村民絕禍根,爾不蒔蔗彼安取!
百姓忍飢兵自靜,此法簡便良可詡;因笑古人拙治軍,秋毫不犯何其腐!
盟誓變為交質子,春秋戰國風如此;末世上下相疑猜,更質妻子防逃徙。
此法只可羈庸奴,若遇梟雄術窮矣;妻可再娶子再育,安能長坐針氈里。
我贈一法君記存,推心置腹人知恩;眾人畜之眾人報,幾個國士在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