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失路誰知己,擾擾塵中猶未已。
恆飢稚子色淒涼,病仆呻吟呼不起。
當年意氣不肯平,昨日論交竟誰是?嗚呼一歌兮歌已哀,石田茅屋荒蒼苔。
園中有棗行人食,忍能對面為盜賊。
有時長嘆獨移時,安知我有不平色。
秋風落葉閉重門,白髮如絲嘆何益。
嗚呼二歌兮歌始放,江客不堪頻北望。
意中索莫與先異,春草青青新覆地。
年年歲歲一床書,不忍見之益愁思。
愁心反覆夢難成,天寒雁度堪垂淚。
嗚呼三歌兮歌三發,中天夜久高明月。
北風微雨虛堂秋,昨日之日不可留。
四時不得一日樂,朝夕催人自白頭。
仰天大笑出門去,安得行嘆復坐愁。
嗚呼四歌兮歌四奏,傷心不忍問耆舊。
世情付與東流水,窮巷蒼苔絕知己。
岩扉松徑長寂寥,東園幾樹桃花死。
愧爾東西南北人,欲向何門趿珠履?嗚呼五歌兮歌正長,雌龍怨吟寒水光。
世人結交須黃金,郢中《白雪》且莫吟。
桃花欲開不自覺,千里春色傷人心。
眼前好惡那能定,隔葉黃鸝空好音。
嗚呼六歌兮歌思遲,一沉一浮會有時。
天寒野陰風景暮,落日疏鍾小槐雨。
寂寂寥寥揚子居,惟有幽人自來去。
何用年年空讀書,井底看星夢中語。
嗚呼七歌兮悄終曲,空庭細雨莓苔綠。
太上曰:禍福無門,唯人自召。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
算減則貧耗,多逢憂患,人皆惡之,刑禍隨之,吉慶避之,惡星災之,算盡則死。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其紀算。
又有三屍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輒上詣天曹,言人罪過。
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凡人有過,大則奪紀,小則奪算。
其過大小,有數百事,欲求長生者,先須避之。
是道則進,非道則退。
不履邪徑,不欺暗室。
積德累功,慈心於物。
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懷幼。
昆蟲草木,猶不可傷。
宜憫人之凶,樂人之善,濟人之急,救人之危。
見人之得,如己之得。
見人之失,如己之失。
不彰人短,不炫己長。
遏惡揚善,推多取少。
受辱不怨,受寵若驚。
施恩不求報,與人不追悔。
所謂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祿隨之。
眾邪遠之,神靈衛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
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苟或非義而動,背理而行。
以惡為能,忍作殘害。
陰賊良善,暗侮君親。
慢其先生,叛其所事。
誑諸無識,謗諸同學。
虛誣詐偽,攻訐宗親。
剛強不仁,狠戾自用。
是非不當,向背乖宜。
虐下取功,諂上希旨。
受恩不感,念怨不休。
輕蔑天民,擾亂國政。
賞及非義,刑及無辜。
殺人取財,傾人取位。
誅降戮服,貶正排賢。
凌孤逼寡,棄法受賂。
以直為曲,以曲為直。
入輕為重,見殺加怒。
知過不改,知善不為。
自罪引他,壅塞方術。
訕謗賢聖,侵凌道德。
射飛逐走,發蟄驚棲,填穴覆巢,傷胎破卵。
願人有失,毀人成功。
危人自安,減人自益。
以惡易好,以私廢公。
竊人之能,蔽人之善。
形人之丑,訐人之私。
耗人貨財,離人骨肉。
侵人所愛,助人為非,逞志作威,辱人求勝。
敗人苗稼,破人婚姻。
苟富而驕,苟免無恥,認恩推過。
嫁禍賣惡。
沽買虛譽,包貯險心。
挫人所長,護己所短。
乘威迫脅,縱暴殺傷。
無故剪裁,非禮烹宰。
散棄五穀,勞擾眾生。
破人之家。
取其財寶。
決水放火,以害民居,紊亂規模,以敗人功,損人器物,以窮人用。
見他榮貴,願他流貶。
見他富有,願他破散。
見他色美,起心私之。
負他貨財,原他身死。
干求不遂,便生咒恨。
見他失便,便說他過。
見他體相不具而笑之。
見他才能可稱而抑之。
埋蠱厭人,用藥殺樹。
恚怒師傅,牴觸父兄。
強取強求,好侵好奪。
擄掠致富,巧詐求遷。
賞罰不平,逸樂過節。
苛虐其下,恐嚇於他。
怨天尤人,呵風罵雨。
鬥合爭訟,妄逐朋黨。
用妻妾語,違父母訓。
得新忘故。
口是心非,貪冒於財,欺罔其上。
造作惡語,讒毀平人。
毀人稱直,罵神稱正,棄順效逆,背親向疏。
指天地以證鄙懷,引神明而鑒猥事。
施與後悔,假借不還。
分外營求,力上施設。
淫慾過度,心毒貌慈。
穢食餒人,左道惑眾。
短尺狹度,輕秤小升。
以偽雜真,採取奸利。
壓良為賤,謾驀愚人,貪婪無厭,咒詛求直。
嗜酒悖亂,骨肉忿爭。
男不忠良,女不柔順。
不和其室,不敬其夫。
每好矜誇,常行妒忌。
無行於妻子,失禮於舅姑,輕慢先靈,違逆上命。
作為無益,懷挾外心。
自咒咒他,偏憎偏愛。
越井越灶,跳食跳人。
損子墮胎,行多隱僻。
晦臘歌舞,朔旦號怒。
對北涕唾及溺,對灶吟詠及哭。
又以灶火燒香,穢柴作食。
夜起裸露,八節行刑。
唾流星,指虹霓。
輒指三光,久視日月,春月燎獵,對北惡罵。
無故殺龜打蛇,如是等罪,司命隨其輕重,奪其紀算。
算盡則死,死有餘責,乃殃及子孫。
又諸橫取人財者,乃計其妻子家口以當之,漸至死喪。
若不死喪,則有水火盜賊,遺亡器物,疾病口舌諸事,以當妄取之直。
又枉殺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殺也。
取非羲之財者,譬如漏脯救飢,鴆酒止渴,非不暫飽,死亦及之。
夫心起於善,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
或心起於惡,惡雖未為,而凶神已隨之。
其有曾行惡事,後自改悔,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久久必獲吉慶,所謂轉禍為福也。
故吉人語善,視善,行善。
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
凶人語惡、視惡、行惡,一日有三惡,三年天必降之禍,胡不勉而行之。
論曰:漢興,本恭儉,革弊末、移風俗之厚者,以孝文為稱首;儀禮樂、興制度、切當世之務者,惟賈生為美談。
天子方忻然說之,倚以為用,而卒遭周勃、東陽之毀,以謂儒學之生紛亂諸事,由是斥去,競以憂死。
班史贊之以「誼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
予切惑之,嘗試論之曰:孝文之興,漢三世矣。
孤秦之弊未救,諸呂之危繼作,南北興兩軍之誅,京師新蹀血之變。
而文帝由代邸嗣漢位,天下初定,人心未集。
方且破觚斫雕,衣綈履革,務率敦樸,推行恭儉。
故改作之議謙於未遑、制度之風闕然不講者,二十餘年矣。
而誼因痛哭以憫世,太息而著論。
況是時方隅未寧,表里未輯,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蕭然苦兵;侯王僭效,淮南、濟北繼以見戮。
誼指陳當世之宜,規畫億裁之策,願試屬國以系單于之頸,請分諸子以弱侯王之勢。
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鑒秦俗之薄惡,指漢風之奢侈,嘆屋壁之被帝服,憤優倡之為後飾。
請設庠序,述宗周之長久;深戒刑罰,明孤秦之速亡。
譬人主之加堂,所以憂臣子之禮;置天下於大器,所以見安危之幾。
諸所以日不可勝,而文帝卒能拱默化理、推行恭儉、緩除刑罰、善養臣下者,誼之所言略施行矣。
故天下以謂可任公卿,而劉向亦稱遠過伊·、管。
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立日淺,而宿將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斬級矢石之勇,或鼓刀販繒賈豎之人,朴而少文,昧於大體,相與非斥,至於謫去,則誼之不遇,可勝嘆哉?且以誼之所陳,孝文略施其術,猶能比德於成、康。
況用於朝廷之叫,坐於廊廟之上,則舉大漢之風,登三皇之首,猶決壅裨墜耳。
奈何俯抑佐王之略,遠致諸侯之間!故誼過長沙,作賦以吊汨羅,而太史公傳於屈原之後,明其若屈原之忠而遭棄逐也。
而班固不譏文帝之遠賢,痛賈生之不用,但謂其天年早終。
且誼以失志憂傷而橫天,豈曰天年乎!則固之善志,逮與《春秋》褒貶萬一矣。
謹論。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
陌上桑,無人采,入夏綠陰深似海。行人來往得清涼,借問蠶姑無個在。
蠶姑不在在何處?聞說官司要官布。大家小家都捉去,豈許蠶姑獨能住?
日間績麻夜織機,養蠶種田俱失時。田夫奔走受鞭笞,飢苦無以供支持。
蠶姑且將官布辦,桑老田荒空自嘆。明朝相對淚滂沱,米糧絲稅將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