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冰絕藝天下稱,琅琊石篆新有名。初留泉涯俗誰顧?一日貴重繇先生。
古今書法不可數,猶有字本存於經。我於八體未曾學,雖得此字寧能評?
高文老筆又所愛,欲敘仿佛辭非精。筆端應驅鬼神聚,筆妙夐與陰陽爭。
刻雕萬象出冥昧,不見刀斧曾經營。奇形挺若聳崖巘,險勢直恐生風霆。
雨來莽蒼龍蛟起,秋入寥泬星斗明。先生七言載其側,為地自與丘山平。
先生抱材置荒郡,有若此字存岩扃。當還先生坐廊廟,悉引萬事歸繩衡。
遂收此字入秘府,不使日灼莓苔縈。高材重寶不失一,唐舜湯禹寧非朋。
元氣鍾英偉,東皇賦炳靈。
蓂敷十一葉,椿茂八千齡。
汗血來西極,摶風出北溟。
之無分襁褓,詩禮學趨庭。
妙質珠遺海,高材刃發硎。
亟更芸閣秘,屢直瑣闈青。
史筆開凡例,綸言正緯經。
文昌頻曳履,京兆屢空囹。
遂總台綱紀,常參國典刑。
兩宮隆眷遇,諸夏聳瞻聽。
武略驅雷電,文鋒粲斗星。
乞閒辭亢滿,分逸下青冥。
騎引雙朱服,腰橫萬寶釘。
明峰春矗矗,汝水暮泠泠。
散策花間徑,揮犀水上亭。
壼觴延墨客,燈燭按歌伶。
周袞歸公旦,商岩夢武丁。
久聞虛揆席,佇見返皇扃。
別數汾陽考,重鐫宋父銘。
巍然廟堂上,永作世儀形。
身世不相若,孤臥南山雲。忽枉故人問,乃是巴陵君。
君治最瀟灑,洞庭天下聞。高材有餘暇,壯觀誰能群。
子賤不彈琴,河陽自工文。大軸寫麗句,瓊華襲蘭薰。
贈我豈無意,我衰何足雲。三復不知報,悵望長江濆。
譚子作需亭,佳客同宴樂。宴樂乃餘事,文華相博約。
散帙列經史,所游盡通博。揮毫斷新義,諸生困穿鑿。
中廚具烹飪,高懷肆杯杓。遙想大論時,紛紛麈毛落。
春風豁幽郁,秋日延林薄。人生樂名教,安在甘寂寞。
相期一窮達,豈止為脾臄。窮達乃在天,得時即鳴躍。
在昔鄭司農,處身固窮索。饗客頗豐侈,水陸薦金錯。
其後李北海,高材冠台閣。摛文示時彥,萬金資一酌。
遺風不在是,斯名豈苟作。泥沙何足道,正當為善謔。
子云老嗜酒,行當躡芒屩。為君說難字,猶能中一喙。
北人愁聽江南曲,細草新蒲幾回綠。當年避敵初渡南,千官蒼黃飯不足。
中原亂後又逢春,邊頭只道無煙塵。邇來公卿不生事,此事必屬非常人。
我曹生長江南樂,豈料翻成風土惡。湖海元龍氣尚豪,贈我新詩何璀錯。
拾遺後出最能文,脩椽大屋今荒墳。遠孫高材淹管庫,猶能落筆生煙雲。
山城相遇初相喜,共論大梁人物美。莫學夷門抱關吏,謀竊兵符椎晉鄙。
七月三日,將仕郎、守國子四門博士韓愈,謹奉書尚書閣下。
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莫不有先達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後世者,亦莫不有後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後焉。莫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後,雖盛而不傳。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須也。
然而千百載乃一相遇焉。豈上之人無可援、下之人無可推歟?何其相須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其上,上之人負其位不肯顧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窮,盛位無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為皆過也。未嘗干之,不可謂上無其人;未嘗求之,不可謂下無其人。愈之誦此言久矣,未嘗敢以聞於人。
側聞閣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獨行,道方而事實,卷舒不隨乎時,文武唯其所用,豈愈所謂其人哉?抑未聞後進之士,有遇知於左右、獲禮於門下者,豈求之而未得邪?將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邪?何其宜聞而久不聞也?愈雖不才,其自處不敢後於恆人,閣下將求之而未得歟?古人有言:「請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芻米、仆賃之資是急,不過費閣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焉。」則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齪齪者,既不足以語之;磊落奇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窮也!
謹獻舊所為文一十八首,如賜覽觀,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懼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