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年七十六,自詡好身手。雖曰非健兒,亦未齒羸叟。
今朝得解官,快若碎玉斗。屈伸數張臂,噓嘯頻撮口。
千秋酸寒徒,豈易覓吾耦。營營鼠窟中,莫復論誰某。
造物定何意,留此老不朽。知我者天乎,問訊堂下柳。
宇宙鍾名世,山川誕哲人。祥光回八極,紫氣動三辰。
晚節憂時念,當年報主身。飛騰隨白日,指顧上青旻。
劍倚雙龍合,橋過駟馬馴。孤悰盟檜柏,雅操勵松筠。
環佩燕台上,旌旗越水濱。文章傳董賈,名理陋莊荀。
桃杏千門色,弦歌萬戶春。驅馳違梓里,簡渥近楓宸。
稷契堪誰伍,夔繇早見親。九霄垂氣象,四海荷經綸。
瑣闥傳宣夜,璇台草創辰。憂勤回聖主,撙節為生民。
製作傾流輩,恩榮邁等倫。丹青圖駿馬,名位掩麒麟。
前席長頒幣,臨軒或賜銀。明良時有待,魚水契無鄰。
一夕金縢啟,千秋玉幾陳。烏號空灑淚,龍馭永朝真。
遺命乾坤辟,謳歌海嶠臻。大廷看正笏,清廟仰垂紳。
社稷關心久,林泉入夢頻。留侯元辟穀,張翰幾思蓴。
勇退占賢達,隨時悟屈伸。掛冠辭殿陛,解組出風塵。
舄履閒無棣,詩書問有莘。蒼生徒想像,黃閣已逡巡。
雪瀑延清賞,星潭理釣緡。匡廬晴對客,滕閣晚攜賓。
鶴引登山屐,猿窺漉酒巾。虹霓流甲子,河宿繞庚寅。
網祝新投鴿,袍餘舊掛麟。玳筵羅窈窕,華館列芳新。
縹渺三株樹,崔嵬五嶽神。金章垂素頷,綵服照朱茵。
朗月燕山桂,明霞漆圃椿。方壺聊寄跡,南斗待持鈞。
版築徵前事,樞衡憶老臣。遙看紫泥詔,早晚下江津。
棲隱非別事,所願離風塵。不辭城邑游,禮樂拘束人。
邇來歸山林,庶事皆吾身。何者為形骸,誰是智與仁。
寂寞了閒事,而後知天真。咳唾矜崇華,迂俯相屈伸。
如何巢與由,天子不知臣。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余者乎?
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辯,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謂余勉鄉人以學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余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