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生誠楚人,但識廬山高,廬山之高猶可計尋丈。
若夫泰山,仰視恍惚,吾不知其尚在青天之下乎,其已直出青天上?
我欲仿擬試作《泰山高》,但恐培塿之見未能測識高大,筆底難具狀。
扶輿磅礴元氣鍾,突兀半遮天地東。南衡北恆西泰華,俯視傴僂誰爭雄?
人寰茫昧乍隱見,雷雨初解開鴻蒙。繡壁丹梯,煙霏靄䨴。
海日初涌,照耀蒼翠。平麓遠抱滄海灣,日觀正與扶桑對。
聽濤聲之下瀉,知百川之東會。天門石扇,豁然中開。
幽崖邃谷,襞積隱埋。中有逐世之流,龜潛雌伏,餐霞吸秀於其間,往往怪譎多仙才。
上有百丈之飛湍,懸空絡石穿雲而直下,其源疑自青天來。
岩頭膚寸出煙霧,須臾滂沱遍九垓。古來登封,七十二主。
後來相效,紛紛如雨。玉檢金函無不為,只今埋沒知何許?
但見白雲猶復起封中,斷碑無字天外日月磨剛風。
飛塵過眼倏超忽,飄蕩豈復有遺蹤。天空翠華遠,落日辭千峰。
魯郊獲麟,岐陽會鳳。明堂既毀,悶宮興頌。宣尼曳杖,逍遙一去不復來,幽泉嗚咽而含悲,群巒拱揖如相送。
俯仰宇宙,千載相望。墮山喬嶽,尚被其光。峻極配天,無敢頡頏。
嗟予瞻眺門牆外,何能彷佛窺室堂?也來攀附攝遺蹟,三千之下,不知亦許再拜占末行。
吁嗟乎,泰山之高,其高不可極,半壁回首,此身不覺已在東斗傍。
歲丙辰之孟冬兮,泛扁舟余南征。凌濟川之驚濤兮,覽層構乎任城。曰太白之故居兮,儼高風之猶在。蔡侯導余以從陟兮,將放觀乎四海。木蕭蕭而亂下兮,江浩浩而無窮。鯨敖敖而涌海兮,鵬翼翼而承風。月生輝於採石兮,日留景於岳峰。蔽長煙乎天姥兮,渺匡廬之雲松。慨昔人之安在兮,吾將上下求索而不可。蹇余雖非白之儔兮,遇季真之知我。羌後人之視今兮,又烏知其不果?吁嗟太白公奚為其居此兮,余奚為其復來?倚穹霄以流盼兮,固千載之一哀!
昔夏桀之顛覆兮,尹退乎莘之野。成湯之立賢兮,乃登庸而伐夏。謂鼎俎其要說兮,維黨人之擠詬。曾聖哲之匡時兮,夫焉前枉而直後!當天寶之末代兮,淫好色以信讒。惡來妹喜其猖獗兮,眾皆狐媚以貪婪。判獨毅而不顧兮,爰命夫以仆妾之役。寧直死以顑含兮,夫焉患得而侷促。開元之紹基兮,亦遑遑其求理。生逢時以就列兮,固雲台麟閣而容與。夫何漂泊於天之涯兮?登斯樓乎延佇。信流俗之嫉妒兮,自前世而固然。懷夫子之故都兮,沛余涕之湲湲。廟堂之偃蹇兮,或非情之所好。唯不合於斯世兮,恣沈酣而遠眺。
進吾不遇於武丁兮,退吾將顏氏之簞瓢。奚麴櫱其昏迷兮,亦夫子之所逃。管仲之輔糾兮,孔聖與其改行。佐璘而失節兮,始以見道之未明。睹夜郎之有作兮,橫逸氣以徘徊。亦初心之無他兮,故雖悔而弗摧。吁嗟其誰無過兮,抗直氣之為難。輕萬乘於褐夫兮,固孟軻之所嘆。曠絕代而相感兮,望天宇之漫漫。去夫子其千祀兮,世益隘以周容。媒婦妾以馳騖兮,又從而為之吮癰。賢者化而改度兮,競規曲以為同。
卒曰:嶧山青兮河流瀉,風颼颼兮澹平野。憑高樓兮不見,舟楫紛兮樓之下,舟之人兮儼服,亦庶幾夫之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