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正三日,来会城南隅。长川明若练,其上源西湖。
下输南海子,草桥贯中途。昼阴天多风,杨柳密复疏。
草芽沙岸绿,苇席纵横舒。面流坐中林,默数同会徒。
长者二十五,幼稚十人馀。自从导此川,种树岁增株。
我来再修禊,风景日可娱。何况冠盖众,前春尚不如。
是时朝廷清,在列多钜儒。清修好名节,室不闻笙竽。
四海草野贤,招徕尽于于。相从抗论古,薄游散其劬。
山阴虽可慕,岂若帝王都。群贤及古哲,文藻复交敷。
鼐也最寡闻,宽世容其愚。颇减吏事责,与使谈诗书。
累从诸公后,观览物华初。当有异世贤,慨慕今玆无。
中筵既自幸,回念顾郁纡。昔者孔氏门,材孰非时须。
后先及疏附,所欲返唐虞。如何浩歌人,舍之风舞雩。
乃知士有志,圣人不与渝。既乏经世略,披褐宜田庐。
辽哉千古会,日月终不居。夕阳散车马,长途晀广虚。
属斯告后来,慨焉或念诸。
鼓枻出大江,回首枞阳渡。
中有汉帝台,言是射蛟处。
日夕天风吹,青条变枯树。
上有黄鸟吟,下有寒兔顾。
忆昔翠华游,帆樯隔云雾。
中流造新歌,清音发众嫭。
巡游既已疲,神仙不可遇。
为念《祈招》诗,广心焉所务。
乱山奔如涛,急水高如山。
千山万水不可度,况有倚天绝地之雄关。
终南东走洛与宛,剑阁岷嶓天最远。
山头日落关前晚,青烟满地黄云返。
栈中马足蹑重云,岩㡳车声行绝坂。
后有舆从前建旄,孤骑席帽丝鞭操。
负担汗赪贱且劳,耳边不断风骚骚。
猿鸟悲啸兕虎嗥,青枫密竹苦雾塞,仰首始露青天高。
林开地阔春陂绿,商舶渔舠牵缆续。
嘉陵江水下渝州,愁听巴人《竹枝》曲。
不道曲声悲,且说含辞苦,山头十日九风雨。
君王肠断为零铃,行路谁能不酸楚?路草岩花秋复春,关山犹有未归人。
丹青写尽关山怨,千古行人行不断。
将身涉险岂非愚,不及田閒藜藿饭。
或言男儿桑弧蓬矢射四方,那得日在妻孥旁?樵夫隐士同一谷,英雄贾客偕征行。
士生各有志,未易相评量。
亦有进退无不可,出亦非见居非藏。
苍生自待命世者,岂必栖栖求异乡?。
万寿寺有元朝松,七株偃仰无一同。
五百馀年到今植,几时变化风雨中。
我来频见尚动色,挐攫未敢趋当中。
甲戌京华夏初及,礼闱始散群贤集。
翰林邀客会城西,寺门正带朝晖入。
冥冥气蓄雷霆寒,飒飒风摇露枝湿。
是时同辈八九人,鼐也年才逾二十。
同披单衫趿轻履,一时散向松閒立。
风流诸客皆好文,当筵意气陵青云。
有松尝经几辈客,高论松前曾几闻。
自从车马寺外分,十年一半为邱坟。
呜呼此地松犹在,薄游曳杖僧窗外。
万里秋吹辽海空,重阴昼塞西山隘。
独听飕䬟恐欲生,况经摇落情先废。
借问种松树,松树何处无。
吾邑最南境,何止百万株。
上枝摇荡潜霍云,下根磅礴松山湖。
往往中有宋元植,荣枯萝茑腾鼪鼯。
年少去之归老夫,何况不归使松孤。
君不念男儿莫待齿发脱,无情松树始长活。
桐城之西北,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
其将平也,两崖忽合,屏矗墉回,崭横若不可径。
龙溪曲流,出乎其间。
以岁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
积雨始霁,溪上大声漎然,十余里旁多奇石、蕙草、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
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鬣宛首而顾其侣。
援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
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
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也。
”或曰:“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
”石罅生大树,荫数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上,曰:“媚笔之泉”。
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
左丈学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饮于是。
日暮半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遂还。
是日,姜坞先生与往,鼐从,使鼐为记。
引用前两句时,原文应为“奔流到海不复回”,错引成了“丹徒王禹卿先生,少则以诗称于丹徒,长人京师,则称于京师。负气好奇,欲尽取天下异境以成其文。乾隆二十一年,翰林侍读全魁使琉球,邀先生同渡海,即欣然往。故人相聚涕泣留先生,不听。入海覆其舟,幸得教不死,乃益自喜日:“此天所以成吾诗也。”为之益多且奇。今集中名《海天游草》者,是也。鼐故不善诗,尝漫咏之以自娱而已,遇先生于京师,顾称许以为可,后遂与交密。居闲盖无日不相求也。一日,值天寒晦,与先生及辽东朱子颖登城西黑窑厂,据地饮酒,相对悲歌至暮,见者皆怪之。其后,先生自海外归,以第三人登第,进至侍读,出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赴任过扬州。时鼐在扬州,赋诗别去。鼐旋仕京师,而子颍亦人蜀,皆不得见。时有人自西南来者,传两人滇蜀间诗,雄杰瑰异,如不可测。盖称其山川云。先生在临安三年,以吏议降职,遂返丹徒,来往于吴越,多徜徉之辞。久之,鼐被疾还江南,而子颍为两准运使,兴建书院,邀余主之。于是与先生别十四年矣,而复于扬州相见。其聚散若此,岂非天邪!先生好浮屠道,近所得日进。尝同宿使院,鼐又渡江宿其家,食旧堂内,共语穷日夜,教以屏欲澄心、返求本性,其言绝善。鼐生平不常闻诸人也,然先生豪纵之气,亦渐衰减,不如其少壮。然则昔者周历山水,伟丽奇变之篇,先生自是将不复作乎!鼐既尽读先生之诗,叹为古今所不易有,子颍乃俾人抄为十几卷,日《食旧堂集》。将雕板传诸人,鼐因为之序。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