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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傳》

錢塘 〔清代〕

  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於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次子,而夫婿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御。迨訴頻切,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託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惟恐道途顯晦,不相通達,致負誠托,又乖懇願。子有何術可導我邪?」女悲泣且謝,曰:「負載珍重,不復言矣。脫獲回耗,雖死必謝。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叩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幸君子書敘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托,千萬無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於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乃致書囊中,因復謂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毅顧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齕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所見矣。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余到鄉,還家,乃訪友於洞庭。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俄有武夫出于波問,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止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可達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台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止毅,停於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俟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諦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吾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聖,發一燈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焉。」語畢而宮門辟,景從雲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夫躍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

  君望毅而問曰:「豈非人間之人乎?」對曰:「然。」毅而設拜,君亦拜,命坐於靈虛之下。謂毅曰:「水府幽深,寡人暗昧,夫子不遠千里,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人也。長於楚,遊學於秦。昨下第,閒驅涇水右涘,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鬟雨鬢,所不忍睹。毅因詰之,謂毅曰:『為夫婿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悲泗淋漓,誠怛人心。遂托書於毅。毅許之,今以至此。」因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父之罪,不能鑒聽,坐貽聾瞽,使閨窗孺弱,遠罹構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急之。幸被齒發,何敢負德!」詞畢,又哀咤良久。左右皆流涕。時有宦人密侍君者,君以書授之,令達宮中。須臾,宮中皆慟哭。君驚,謂左右曰:「疾告宮中,無使有聲,恐錢塘所知。」毅曰:「錢塘,何人也?」曰:「寡人之愛弟,昔為錢塘長,今則致政矣。」毅曰:「何故不使知?」曰:「以其勇過人耳。昔堯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與天將失意,塞其五山。上帝以寡人有薄德於古今,遂寬其同氣之罪。然猶縻繫於此,故錢塘之人日日候焉。」語未畢,而大聲忽發,天拆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沸涌。俄有赤龍長千餘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牽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毅恐蹶仆地。君親起持之曰:「無懼,固無害。」毅良久稍安,乃獲自定。因告辭曰:「願得生歸,以避復來。」君曰:「必不如此。其去則然,其來則不然,幸為少盡繾綣。」因命酌互舉,以款人事。

  俄而祥風慶雲,融融恰怡,幢節玲瓏,簫韶以隨。紅妝千萬,笑語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璫滿身,綃縠參差。迫而視之,乃前寄辭者。然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紅煙蔽其左,紫氣舒其右,香氣環旋,入於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君乃辭歸宮中。須臾,又聞怨苦,久而不已。有頃,君復出,與毅飲食。又有一人,披紫裳,執青玉,貌聳神溢,立於君左。君謂毅曰:「此錢塘也。」毅起,趨拜之。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侄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冤。不然者,是為涇陵之土矣。饗德懷恩,詞不悉心。」毅撝退辭謝,俯仰唯唯。然後回告兄曰:「向者辰發靈虛,巳至涇陽,午戰於彼,未還於此。中間馳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譴責,因而獲免。然而剛腸激發,不遑辭候,驚擾宮中,復忤賓客。愧惕慚懼,不知所失。」因退而再拜。君曰:「所殺幾何?」曰:「六十萬。」「傷稼乎?」曰:「八百里。」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君憮然曰:「頑童之為是心也,誠不可忍,然汝亦太草草。賴上帝顯聖,諒其至冤。不然者,吾何辭焉?從此以去,勿復如是。」錢塘君復再拜。是夕,遂宿毅於凝光殿。

  明日,又宴毅於凝碧宮。會友戚,張廣樂,具以醪醴,羅以甘潔。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於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破陣樂》。」旌傑氣,顧驟悍栗。座客視之,毛髮皆豎。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於其左,中有一女前進曰:「此《貴主還宮樂》。」清音宛轉,如訴如慕,坐客聽下,不覺淚下。二舞既畢,龍君大悅。錫以紈綺,頒於舞人,然後密席貫坐,縱酒極娛。酒酣,洞庭君乃擊席而歌曰:「大天蒼蒼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狐神鼠聖兮,薄社依牆。雷霆一發兮,其孰敢當?荷貞人兮信義長,令骨肉兮還故鄉,齊言慚愧兮何時忘!」洞庭君歌罷,錢塘君再拜而歌曰:「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腹心辛苦兮,涇水之隅。風霜滿鬢兮,雨雪羅襦。賴明公兮引素書,令骨肉兮家如初。永言珍重兮無時無。」錢塘君歌闋,洞庭君俱起,奉觴於毅。毅踧踖而受爵,飲訖,復以二觴奉二君,乃歌曰:「碧雲悠悠兮,涇水東流。傷美人兮,雨泣花愁。尺書遠達兮,以解君憂。哀冤果雪兮,還處其休。荷和雅兮感甘羞。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將辭去兮悲綢繆。」歌罷,皆呼萬歲。洞庭君因出碧玉箱,貯以開水犀;錢塘君復出紅珀盤,貯以照夜璣:皆起進毅,毅辭謝而受。然後宮中之人,咸以綃彩珠璧,投於毅側。重疊煥赫,須臾埋沒前後。毅笑語四顧,愧謝不暇。洎酒闌歡極,毅辭起,復宿於凝光殿。

  翌日,又宴毅於清光閣。錢塘因酒作色,踞謂毅曰:「不聞猛石可裂不可卷,義士可殺不可羞耶?愚有衷曲,欲一陳於公。如可,則俱在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足下以為何如哉?」毅曰:「請聞之。」錢塘曰:「涇陽之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也。淑性茂質,為九姻所重。不幸見辱於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托高義,世為親戚,使受恩者知其所歸,懷愛者知其所付,豈不為君子始終之道者?」毅肅然而作,欻然而笑曰:「誠不知錢塘君孱困如是!毅始聞跨九州,懷五嶽,泄其憤怒;復見斷金鎖,掣玉柱,赴其急難。毅以為剛決明直,無如君者。蓋犯之者不避其死,感之者不愛其生,此真丈夫之志。奈何蕭管方洽,親賓正和,不顧其道,以威加人?豈僕人素望哉!若遇公於洪波之中,玄山之間,鼓以鱗須,被以雲雨,將迫毅以死,毅則以禽獸視之,亦何恨哉!今體被衣冠,坐談禮義,盡五常之志性,負百行怖之微旨,雖人世賢傑,有不如者,況江河靈類乎?而欲以蠢然之軀,悍然之性,乘酒假氣,將迫於人,豈近直哉!且毅之質,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惟王籌之!」錢塘乃逡巡致謝曰:「寡人生長宮房,不聞正論。向者詞述疏狂,妄突高明。退自循顧,戾不容責。幸君子不為此乖問可也。」其夕,復飲宴,其樂如舊。毅與錢塘遂為知心友。

  明日,毅辭歸。洞庭君夫人別宴毅於潛景殿,男女僕妾等悉出預會。夫人泣謂毅曰:「骨肉受君子深恩,恨不得展愧戴,遂至睽別。」使前涇陽女當席拜毅以致謝。夫人又曰:「此別豈有復相遇之日乎?」毅其始雖不諾錢塘之情,然當此席,殊有嘆恨之色。宴罷,辭別,滿宮悽然。贈遺珍寶,怪不可述。毅於是復循途出江岸,見從者十餘人,擔囊以隨,至其家而辭去。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百未發一,財已盈兆。故淮右富族,咸以為莫如。遂娶於張氏,亡。又娶韓氏。數月,韓氏又亡。徙家金陵。常以鰥曠多感,或謀新匹。有媒氏告之曰:「有盧氏女,范陽人也。父名曰浩,嘗為清流宰。晚歲好道,獨游雲泉,今則不知所在矣。母曰鄭氏。前年適清河張氏,不幸而張夫早亡。母憐其少,惜其慧美,欲擇德以配焉。不識何如?」毅乃卜日就禮。既而男女二姓俱為豪族,法用禮物,盡其豐盛。金陵之士,莫不健仰。居月余,毅因晚入戶,視其妻,深覺類於龍女,而艷逸豐厚,則又過之。因與話昔事。妻謂毅曰:「人世豈有如是之理乎?」

  經歲余,有一子。毅益重之。既產,逾月,乃穠飾換服,召毅於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不憶余之於昔也?」毅曰:「夙為姻好,何以為憶?」妻曰:「余即洞庭君之女也。涇川之冤,君使得白。銜君之恩,誓心求報。洎錢塘季父論親不從,遂至睽違。天各一方,不能相問。父母欲配嫁於濯錦小兒某。遂閉戶剪髮,以明無意。雖為君子棄絕,分見無期。而當初之心,死不自替。他日父母憐其志,復欲馳白於君子。值君子累娶,當娶於張,已而又娶於韓。迨張、韓繼卒,君卜居於茲,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報君之意。今日獲奉君子,咸善終世,死無恨矣。」因嗚咽,泣涕交下。對毅曰:「始不言者,知君無重色之心。今乃言者,知君有感余之意。婦人匪薄,不足以確厚永心,故因君愛子,以托相生。未知君意如何?愁懼兼心,不能自解。君附書之日,笑謂妾曰:『他日歸洞庭,慎無相避。』誠不知當此之際,君豈有意於今日之事乎?其後季父請於君,君固不許。君乃誠將不可邪,抑忿然邪?君其話之。」毅曰:「似有命者。仆始見君子,長涇之隅,枉抑憔悴,誠有不平之志。然自約其心者,達君之冤,余無及也。以言『慎無相避』者,偶然耳,豈有意哉。洎錢塘逼迫之際,唯理有不可直,乃激人之怒耳。夫始以義行為之志,寧有殺其婿而納其妻者邪?一不可也。某素以操真為志尚,寧有屈於己而伏於心者乎?二不可也。且以率肆胸臆,酬酢紛綸,唯直是圖,不遑避害。然而將別之日。見君有依然之容,心甚恨之。終以人事扼束,無由報謝。吁,今日,君,盧氏也,又家於人間。則吾始心未為惑矣。從此以往,永奉歡好,心無纖慮也。」妻因深感嬌泣,良久不已。有頃,謂毅曰:「勿以他類,遂為無心,固當知報耳。夫龍壽萬歲,今與君同之。水陸無往不適。君不以為妄也。」毅嘉之曰:「吾不知國客乃復為神仙之餌!」。乃相與覲洞庭。既至,而賓主盛禮,不可具紀。

  後居南海僅四十年,其邸第、輿馬、珍鮮、服玩,雖侯伯之室,無以加也。毅之族咸遂濡澤。以其春秋積序,容狀不衰。南海之人,靡不驚異。

  洎開元中,上方屬意於神仙之事,精索道術。毅不得安,遂相與歸洞庭。凡十餘歲,莫知其跡。

  至開元末,毅之表弟薛嘏為京畿令,謫官東南。經洞庭,晴晝長望,俄見碧山出於遠波。舟人皆側立,曰:「此本無山,恐水怪耳。」指顧之際,山與舟相逼,乃有彩船自山馳來,迎問於嘏。其中有一人呼之曰:「柳公來候耳。」嘏省然記之,乃促至山下,攝衣疾上。山有宮闕如人世,見毅立於宮室之中,前列絲竹,後羅珠翠,物玩之盛,殊倍人間。毅詞理益玄,容顏益少。初迎嘏於砌,持嘏手曰:「別來瞬息,而發毛已黃。」嘏笑曰:「兄為神仙,弟為枯骨,命也。」毅因出藥五十丸遺嘏,曰:「此藥一丸,可增一歲耳。歲滿復來,無久居人世以自苦也。」歡宴畢,嘏乃辭行。自是已後,遂絕影響。嘏常以是事告於人世。殆四紀,嘏亦不知所在。

  隴西李朝威敘而嘆曰:「五蟲之長,必以靈者,別斯見矣。人,裸也,移信鱗蟲。洞庭含納大直,錢塘迅疾磊落,宜有承焉。嘏詠而不載,獨可鄰其境。愚義之,為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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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傳 - 賞析

  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里,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六七里,乃止。見有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毅詰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於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妾,洞庭龍君小女也。父母配嫁涇川次子,而夫婿樂逸,為婢僕所惑,日以厭薄。既而將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不能御。迨訴頻切,又得罪舅姑。舅姑毀黜以至此。」言訖,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不知其幾多也?長天茫茫,信耗莫通。心目斷盡,無所知哀。聞君將還吳,密通洞庭。或以尺書寄託侍者,未卜將以為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氣血俱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然而洞庭深水也。吾行塵間,寧可致意耶?惟恐道途顯晦,不相通達,致負誠托,又乖懇願。子有何術可導我邪?」女悲泣且謝,曰:「負載珍重,不復言矣。脫獲回耗,雖死必謝。君不許,何敢言。既許而問,則洞庭之與京邑,不足為異也。」毅請聞之。女曰:「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鄉人謂之『社橘』。君當解去茲帶,束以他物。然後叩樹三發,當有應者。因而隨之,無有礙矣。幸君子書敘之外,悉以心誠之話倚托,千萬無渝!」毅曰:「敬聞命矣。」女遂於襦間解書,再拜以進。東望愁泣,若不自勝。毅深為之戚,乃致書囊中,因復謂曰:「吾不知子之牧羊,何所用哉?神豈宰殺乎?」女曰:「非羊也,雨工也。」「何為雨工?」曰:「雷霆之類也。」毅顧視之,則皆矯顧怒步,飲齕甚異,而大小毛角,則無別羊焉。毅又曰:「吾為使者,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女曰:「寧止不避,當如親戚耳。」語竟,引別東去。不數十步,回望女與羊,俱亡所見矣。
  儀鳳年間,有一位書生柳毅,到京城長安參加科舉考試,沒有考取,準備回到湘水邊的家鄉去。他想起有個同鄉人客居在涇陽,就去辭行。走了六、七里,忽然有一群鳥直飛起來,(他的)馬受了驚嚇,向道邊飛奔,又跑了六、七里,才停了下來。只見有個女子在路邊放羊。他覺得奇怪,仔細地打量,卻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可是她雙眉微皺,面帶愁容,穿戴破舊,出神地站着,好像在等待着什麼。柳毅忍不住問她道:「你有什麼痛苦,把自己委屈到這種地步?」女子開頭現出悲傷的神情,婉言謝絕了他,但最終哭着向他回答說:「我是個不幸的人,今天蒙您關懷下問。但是我的怨恨銘心刻骨,又怎能覺得慚愧而迴避不說呢?希望您聽一聽。我原是洞庭龍王的小女兒,父母把我嫁給涇川龍王的二兒子,但丈夫喜歡放蕩取樂,受到了奴僕們的迷惑,一天天厭棄、鄙薄我。後來我把這情況告訴了公婆,公婆溺愛自己的兒子,管束不住他。等到我懇切地訴說了幾次,又得罪了公婆。公婆折磨我,趕我出來,弄到這個地步。」說完,抽泣流淚,悲傷極了。接着又說:「洞庭離這裡,相距好遠啊,無邊無際的天空,無法傳通音信,心用盡,眼望穿,也無法(使家裡)知道我的悲苦。聽說您要回到南方去,您的家鄉緊接洞庭湖,也許可以把信託您帶去,不知道能夠答應嗎?」柳毅說:「我是個講義氣的人。聽了你的話,心裡非常激動,只恨我身上沒有翅膀,不能奮飛到洞庭,還說什麼答應不答應呢?可是洞庭水深啊,我只能在人世間來往,怎能到龍宮裡去送信呢?只怕人世和仙境有明暗之分,道路不通,以致辜負了你熱忱的囑託,違背了你懇切的願望。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給我引路嗎?」女子一邊悲傷地哭泣,一邊道謝說:「希望你一路上好好保重,這些話不用再說了。要是有了回音,即使(我)死了,也一定感謝(您)。(方才)您不曾答應時,(我)哪敢多說?(現在您)既然答應了,問我(如何去洞庭龍宮),洞庭(的龍宮)跟人世的京城並沒有不同啊。」柳毅請她說說。女子說:「洞庭的南岸有一棵大橘樹,當地人稱它社橘。您(到了那裡)要解下腰帶,束上別的東西,在樹幹上敲三下,就會有人出來招呼您。(您)就跟着他走,不會有什麼阻礙。希望您除了報信之外,並且把我(告訴您的)心裡的話都說給我家裡的人,千萬不要改變!」柳毅說:「一定聽你的話。」女子就從衣襟里拿出信來,(向柳毅)拜了又拜,然後把信交給了他。(這時她)望着東方,又掉下淚來,難過極了。柳毅也很為她傷心。(他)把信放在行囊里,便又問道:「我不知道你放羊有什麼用處,神靈難道還要宰殺(它們)嗎?」女子說:「這些並不是羊,是『雨工』啊。」「什麼叫『雨工』?」(回答)說:「就象雷、電一樣(掌管下雨的神)。」柳毅回頭看看那些羊,就見它們昂頭望,大步走,飲水吃草的樣子很特別,可是身體的大小和身上的毛、頭上的角,跟羊沒有不同。柳毅又說:「我給你做捎信的使者,將來你回到洞庭,希望你不要避開我不見面。」女子說:「不光不避開,還要像親戚一樣啊。」說完,(柳毅和她)告別向東走。走不到幾十步,回頭看看女子與羊群,都不見了。

  其夕,至邑而別其友,月余到鄉,還家,乃訪友於洞庭。洞庭之陰,果有社橘。遂易帶向樹,三擊而止。俄有武夫出于波問,再拜請曰:「貴客將自何所至也?」毅不告其實,曰:「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止路,引毅以進。謂毅曰:「當閉目,數息可達矣。」毅如其言,遂至其宮。始見台閣相向,門戶千萬,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乃止毅,停於大室之隅,曰:「客當居此以俟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靈虛殿也。」諦視之,則人間珍寶畢盡於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然而王久不至。毅謂夫曰:「洞庭君安在哉?」曰:「吾君方幸玄珠閣,與太陽道士講《火經》,少選當畢。」毅曰:「何謂《火經》?」夫曰:「吾君,龍也。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為神聖,發一燈可燎阿房。然而靈用不同,玄化各異。太陽道士精於人理,吾君邀以聽焉。」語畢而宮門辟,景從雲合,而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夫躍曰:「此吾君也!」乃至前以告之。
  這天傍晚,(柳毅)到涇陽告別了他的朋友。一個多月後,(柳毅)回到家鄉,就去洞庭訪問。洞庭湖的南岸,果然有一棵社橘。(他)就換下腰帶,在樹上敲了三下。一會兒有個武士出現在波浪中,(向柳毅)行了禮問道:「貴客剛從什麼地方來的?」柳毅先不告訴他實情,說:「我特來拜見大王。」武士分開水,指出道路,帶着柳毅前進。對柳毅說:「要閉上眼睛,很快就可以到了。」柳毅依照他的話,便到了龍宮。只見高樓大殿一座對着一座,一道道門戶數也數不清,院子裡栽着奇花異木,各式各樣,無所不有。武士叫柳毅在殿角里停下來,說:「請貴客在這裡等着吧。」柳毅問:「這裡是什麼地方?」武士說:「這裡是靈虛殿。」柳毅仔細一看,覺得世界上的珍寶全都在這裡了。殿柱是用白璧做成的,台階是用青玉鋪砌的,床是用珊瑚鑲制的,帘子是用水晶串成的,在綠色的門楣上鑲嵌着琉璃,在彩虹似的屋樑上裝飾着琥珀。奇麗幽深的光景,說也說不盡。可是好大一會兒龍王也沒出來。柳毅問武士:「洞庭君在哪裡?」武士說:「我們的大王在玄珠閣,正跟太陽道士談論火經,不多時就完畢了。」柳毅問:「什麼叫火經?」武士說:「我們的大王是龍,龍憑藉着水顯示神靈,拿一滴水就可以漫過山陵溪谷。太陽道士是人,人憑藉火來表現本領,用一盞燈火就可以把阿房宮燒成焦土。然而(水火)的作用不同,變化也不一樣。太陽道士對人類用火的道理精通,我們大王請他來,聽聽他的議論。」才說完話,宮門大開。一群侍從像影子跟隨形體,象雲氣聚攏擬的簇擁着一位身穿紫袍,手執青玉的人出來了。武士跳起身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大王!」立刻上前報告。

柳毅傳 - 創作背影

  唐代以科舉取士,科舉制度的選才標準是個人才能。這樣一種制度以及由此帶來的解放的社會氛圍,使得廣大士人從門閥制度和皇權威嚴的束縛中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傳奇之內容正反映了進士這個社會階層的生活和願望。例如,《柳毅傳》就是在柳毅在考試失敗落第回家途中發生。

  

錢塘

作者:錢塘

(1735—1790)江蘇嘉定人,字學淵,一字禹美,號溉亭。乾隆四十五年進士,官江寧府學教授。通聲音、文字、律呂、推步等學。有《律呂古義》、《史記三書釋疑》、《溉亭述古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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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燕昭王,高車大帛招賢良。黃金台館矗天際,樂生掉臂來華陽。

又不見漸離子,白眼酣歌競睚眥。囊無擔石那復論,手拉荊卿誓生死。

豪華極目俱荒丘,蕭蕭易水長東流。何人築宮館材傑,何人擊築追名流。

先生濩落滄海上,蒙茸七尺披羊裘。虹霓為竿月為餌,六鰲夜掣珊瑚鈎。

飧霞懶逐赤松臥,馭風屢學青蓮游。長鯨鱗鬣差快意,揮斥八極同浮漚。

狂來拍手驚帝座,失足偶墮天南頭。天南台殿四百八,金銀觀闕連神州。

一游一月不知返,勝槩欲盡仍淹留。浮槎溯溟渤,泊宅凌滄洲。

名娃擁駿騎,調笑輕王侯。遙遙去揚越,望望來燕幽。

長安富兒不解事,如山酒肉供俳優。長裾不曳朝貴第,卻來易水聊優遊。

翩翩二仲巧相值,片言頓覺平生投。雄心總向劇孟吐,俠節肯使朱家羞。

名園爽塏背北郭,粲爛珠簾護油幕。軒窗屈曲縈莓苔,戶牖周遭藝蘭若。

爐煙澹宕逐揮灑,茗椀清泠恣斟酌。綠尊翠杓春茫茫,指點明星月西落。

青絲挈盒游南郊,王蔡追隨恣歡謔。紫髯靜父雅好文,風雅場中主畫諾。

蹇驢夜入長安城,一粲徐卿手重握。徐卿意氣天下無,蚤排閶闔嬉皇都。

鐵冠豸繡等長物,玩世暫逐金門徒。陳生元方美冠玉,雕蟲刻鶩酬操觚。

倉皇七貴招不得,為我日寫秋山圖。錢塘散僧尚留髮,孤山舊社追林逋。

灤州黃生年最少,擔簦共入黃公壚。一時衣袂把群彥,仰天被發歌嗚嗚。

起舞那知夕陽落,飛談直遏行雲徂。呼盧覆局興逾銳,淋漓身世隨屠沽。

更長漏永列紅燭,十千醪醴窮清壺。人事紛紜百憂集,哀樂相乘豈終極。

別離忽動陽關愁,柳色青青遍畿邑。丈夫恥學兒女顏,萬里比鄰葉金石。

吁嗟兩生良好仇,為我分攜淚沾臆。君不見昭王台館屹天際,衰草寒煙幕荒埭。

豈若胡生五畝宮,鄴苑梁台遘明世。又不見漸離擊築徒悲號,匣中一擲空鉛刀。

豈若茅生把柔翰,崢嶸碣石攀吾曹。即今塵霾暗四野,吾曹豈是蠅營者。

臥龍管樂疇賢愚,屠狗荊高並瀟灑。大河冰澌竹箭流,燕姬送客臨高樓。

驪駒唱徹渭城畔,悲風萬壑晨颼飀。人生會晤邈河漢,功名何物真蜉蝣。

作歌鄭重別二子,為我歷訊諸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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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毗陵劉慶雲湖上見贈》

錢塘 〔清代〕

劉生才把臂,幾載客錢塘。一見如相識,重遊即故鄉。

春陰桑葉白,日暖柳花香。未邈湖山興,高歌那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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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醫士輓詞》

錢塘 〔清代〕

術妙軒岐上,年垂耋耄間。煙霞成癖性,松柏是容顏。

濟物心常在,遊仙夢不還。錢塘江口月,長照玉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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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夜獨坐》

錢塘 〔清代〕

九衢花月萬家燈,憶在錢塘與廣陵。過去豪華春似夢,老來心賞冷於冰。

蘇耽仙后還為鶴,房琯生前本是僧。喚取家人多置酒,只將寂寞付瞢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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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調】天香引 西湖感舊》

錢塘 〔清代〕

問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問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

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樓香風綺羅,今日個兩三個打魚船落日滄波。光景蹉跎,

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題金山寺

  砥中流玉立如拳,鏡里樓台,畫裡林泉。虹連斷浦成橋,風送輕舟作浪,水

吞平地成天。七寶塔斜倚着扶桑樹邊,三神山剛對着枯木堂前。兩般兒塵世難言,

照殘經借得蛟蚌,清香分得龍涎。 留別友人

  乍相逢同是雲萍,未盡平生,先訴飄零。淮甸迷渺渺離愁,淮水流滔滔離恨,

淮山遠點點離情。玉薤杯拚今朝酩酊,錦囊詞將後會叮嚀:魚也難憑,雁也難憑。

多在錢塘,少在金陵。 憶維揚

  羨江都自古神州,天上人間,楚尾吳頭。十萬家畫棟朱簾,百數曲紅橋綠沼,

三千里錦纜龍舟。柳招搖花掩映春風紫騮,玉玎珠絡索夜月香兜。歌舞都休,

光景難留。富貴隨落日西沉,繁華逐逝水東流。 戲贈趙心心

  記相逢楊柳樓心,仗托琴心,挑動芳心。咒誓銘心,疼熱關心,害死甘心。

他愛我被窩裡受打罵耐禁持約的小心,我念他臥房中舍孤貧救苦難的慈心。但似

鐵球兒樣在波心,休學漏船兒撐到江心。恁若是轉關兒負我身心,我定是尖刀兒

剜你虧心。 題舜江寺

  亂雲堆出禪關,金碧交輝,松桂生寒。銀河倒掛觚稜,紅日低懸殿角,翠濤

怒拍闌干。登上方接下土萬里花生醉眼,開東閣敞西樓四圍山擁青鬟。風盪幢幡,

煙散旃檀。地僻塵稀,天上人間。 中秋戲題

  去年旅邸中秋,樽俎荒涼,罷卻秦謳。今年旅邸中秋,囊篋蕭疏,典卻吳鈎。

嘆浮生動不動靜不靜似袁宏泛舟,算哀弦上不上下不下如庚亮登樓。飲興都休,

樂事難酬,向君平問我行藏,任嫦娥笑我淹留。 送任先生歸隱

  先生樂道閒居,半似歸山,半似歸湖。搗玄霜造化為工,煮白石陰陽為炭,

煉黃金天地為爐。紫竹竿臨流釣魚,青藜杖燃火觀書。人世何如,冷暖何如?也

效張良,也效陶朱。 贈友二篇

  旅途中邂逅相知,謙讓雍容,慷慨魁奇。金環壓轡玲瓏,寶帶攢花蹀躞,華

裾織翠葳蕤。門靜肅霜明劍戟,柳陰森風旌旗。聖德巍巍,黃道熙熙,一寸丹

心,萬代光輝。

  正青春已遂功名,雨露鴻恩,霄漢鵬程。纛撒紅厘,旗翻赤羽,劍吐蒼精。

翠柳營金花帳重ブ列鼎,玉鼻駒青絲轡走馬飛鷹。北塞塵清,南海浪平,紫宸殿

聖德宣揚,丹書誥勳業分明。 贈友人崇彥名

  葭灰動大地春風,千里而來,一笑相逢。陶然樽中。樂矣檀槽弦上,優

哉梟雉盆中。韜其光遁其跡學半世懵幢,得於心應於手有千般剔透玲瓏。會也匆

匆,別也匆匆。今宵燈火連床,明朝煙水孤蓬。

  友人客寄南閩情緣眷戀代書此適意雲

  望三山遠似蓬萊,一點真情,幾樣離懷。錦鯉沉書,青鸞泣鏡,玉燕分釵。

長嘆吁短嘆吁舒心兒自解,有緣分無緣分啞謎兒難猜。花艷冶忽地風篩,月團圓

淹地雲埋。漏船兒撐不過藍橋,碎磚兒壘不就陽台。 其二

  望三山遠似瀛洲,有限情緣,無限憂愁。眼迷着日殘西沉,夢繞着行雲南去,

情隨着逝水東流。往常時熱廝沾甜心如好酒,今日個干相思苦懨懨悶似悲秋。

盟誓難休,歡樂難酬。桃源洞煙水模糊,芙蓉城風雨颼颼。 其三

  望三山遠似蓬壺,捱到如今,提起當初。檳榔蜜涎吐胭脂,茉莉粉香浮,

荔枝膏茶攪瓊酥。花掩映東牆外通些肺腑,月朦朧西廂下用盡功夫。好事成虛,

新變成疏;生待何如,死待何如? 其四

  望三山遠似蓬瀛,病眼生花,骨瘦伶仃。填不滿愁坑,撇不下愁擔,打不破

愁擔。溫太真玉鏡台都成畫餅,郭元振紅絲幔落得虛名。靜對書燈,悶靠幃屏。

相思鬼纏得昏昏,睡魔神翻作惶惶。 其五

  望三山霧鎖雲屯,錦愜消香,寶劍生塵。好光景須臾,美姻緣倏忽,熱恩愛

逡巡。辜負我鄉□漿春風綠樽,冷落他梨花院暮雨朱門。往事休論,舊物猶存。

帕兒里粉汗斕斑,鞋兒上針線殷勤。 其六

  望三山霧繞雲迷,兩字參商,千里別離。疼熱因他,悽惶為我,消息憑誰?

才問肯不住的燈花兒報喜,未成婚怎禁他靈鵲兒喳謫?越聰明越恁昏迷,越思量

越恁猜疑。心蕩盪似一縷遊絲,事朦朧如數着殘棋。 其七

  望三山霧鎖雲連,餓眼頻睜,饞口空涎。有離間的歡娛,不明白的姻眷,無

破綻的嬋娟。裴少俊才上馬滴溜的揚了玉鞭,張君瑞恰調琴支楞的斷了冰弦。難

訴難言,堪恨堪憐。傷心淚濕透青衫,斷腸詞題滿雲箋。 其八

  望三山霧鎖雲埋,帚箕無憑,琴瑟難諧。轉頭人是人非,迅指花開花落,驚

心春去春來。學不得秦蕭史跨彩鳳重登鳳台,趕不上晉劉晨采雲芝再入天台。畫

眉手慵抬,評花口羞開。但能夠鸞鳳和鳴,盡教他鶯燕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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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仲至錢塘》

錢塘 〔清代〕

胥山樓閣半空虛,春雨秋風興有餘。溪女載花浮水艦,潮兒戴火棹雷車。

君尋故事應如夢,我得新詩欲信書。正是霜天向搖落,拂衣猶自及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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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祝濤頭二首》

錢塘 〔清代〕

不道沙堤盡,猶欺石棧頑。寄言飛白雪,休去打青山。

倒打錢塘郭,長驅白浪花。吞吳休得也,輸卻五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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