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用不到去歌唱當年皇帝妃子的悲歡離合;在人間也有銀河,使得千千萬萬人家夫妻離散。像石壕村那樣的夫妻訣別數也數不清,老百姓的淚水比長生殿上灑的那點淚水多得多了。
注釋馬嵬:即馬嵬坡,在陝西省興平縣西。安史之亂時,唐玄宗逃到這裡,在隨軍將士的脅迫下,勒死楊貴妃長恨歌:唐代詩人白居易所作之詩,寫的是唐玄宗寵幸楊貴妃而造成的政治悲劇與愛情悲劇。銀河:天河。神話傳說中,牛郎織女被銀河隔開,不得聚會。石壕村:「石壕村」二句:唐代詩人杜甫《石壕吏》詩,寫在安史之亂中,官吏徵兵征役,造成石壕村中一對老年夫妻慘別的情形。長生殿:長生殿:舊址在陝西驪山華清宮內。▲
吳家榮.元明清詩選:珠海出版社,2002:161-162
唐玄宗李隆基與貴妃楊玉環之間悲歡離合的故事,引發了很多文人墨客的詩情文思。白居易的《長恨歌》,在揭示唐玄宗寵幸楊貴妃而造成政治悲劇的同時,也表達了對二人愛情悲劇的同情。袁枚此詩卻能不落俗套,另翻新意,將李、楊愛情悲劇放在民間百姓悲慘遭遇的背景下加以審視,強調廣大民眾的苦難遠非帝妃可比。《長恨歌》和《石壕吏》是有名的詩篇,其創作背景均為安史之亂。它們一以帝王生活為題材,一以百姓遭遇為主旨,恰好構成鮮明的對照。
「莫唱當年長恨歌」,莫唱是因為《長恨歌》寫的是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對楊貴妃之死,對唐玄宗之無奈,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並歌頌了他們的愛悄專一,為後代小說、戲曲創作提供了題材,如宋樂史的《楊太真外傳》、元白樸的《梧桐雨》,明吳世美的《驚鴻記》、清洪異的《長生殿》等等,莫不受其影響。與其大書特書皇帝的悲歡離合,不如深入細緻地描寫人民群眾的生離死別,故「莫唱」二字又引出了第二句「人間亦自有銀河」。「人間」就將銀河這個民間傳說引入現實生活中來。在唐玄宗統治時期,戰爭頻繁,有開邊之戰,也有內戰,其中規模大的,如用兵吐蕃,討伐南詔,尤其是安史之亂,傷亡慘重,丁壯或死於戰場,或死於搖役,或久戍不歸,在人間劃出了無數條銀河,而最令作者痛心的,要數石壕村的一對老夫妻了。「老翁逾牆走」,老婦河陽役的慘狀。杜甫還在同一時期作品《新婚別》中擬寫一個「席不暖君床」的新娘子,送別剛剛結婚的新郎官應徵入伍,造成一對新婚夫婦「暮婚晨告別」的痛苦。在《垂老別》中,又描寫了一個「子孫陣亡盡」的老翁,在風燭殘年之時還要應徵入伍,與其老伴依依借別、「塌然摧肺肝」的情景。由此可見,「石壕村里夫妻別」是當時極其普遍的社會現象,所以作者感嘆地說:「淚比長生殿上多。」長生殿上淚,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淚沒有多少,而要大書特書,深表同情,而不書及比長生殿上淚更多的石壕村。這裡,作者嚴肅地批評了白居易,自有其道理在。似乎可以這樣悅,袁枚的這首《馬嵬》詩,高出於前人所有詠馬嵬之事者。
這首詩借吟詠馬嵬抒情,提倡詩歌要多反映人民苦難生活的主張,表現了作者進步的文學創作觀點。此詩雖為抒情之作,實際是議論之詩。前兩句借馬嵬為題提出論點,後面兩句借用典故論證上述觀點。論點和論據的材料本來都是舊的,但作者化陳腐為新奇,使其為自己提出新的觀點服務,舊的也變為新的,頗有點鐵成金之妙。全詩正如作者自己所云:「借古人往事,抒自己之懷抱」。(《隨園詩話》)
這首詩最大的藝術特色是比照。全詩兩組比照:一組是《長恨歌》與牛郎織女故事的比照。這一比照,不僅批判了白居易的《長恨歌》,而且突出了人間牛郎織女才值得同情。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運用「銀河」,對唐玄宗與楊貴妃譏笑牛郎織女攀進行了再譏笑,很有情趣。第二組是石壕村與長生殿比照。石壕村是人民群眾的材落,長生殿是皇帝皇后的夜殿,這一比照,暗示出村里淚是殿上人造成的,馬嵬事變,惡果自食,不值得同情,值得同情的倒是勞動人民。這兩組比照又有不同,前者深沉,後者淺近,前者重在映照,後者重在對比。兩相配合,共同表達了作者民為貴、君為輕的民本思想。▲
錢仲連 等.元明清詩鑑賞辭典(清·近代):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1198-1199
蕭哲庵.清詩鑑賞辭典:重慶出版社,1992:639-640
這首詩作於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作者赴陝西任職途中。唐代天寶十四載(765年)發生安史之亂,唐玄宗自京都長安逃往四川經過馬嵬坡時,禁軍譁變,迫使唐玄宗命楊貴妃自縊。歷代詩人對這一歷史事件多有題味。其中最著名者為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長恨歌》。詩人緬懷歷史,自然想到《長恨歌》,創作此詩,抒發感慨。
錢仲連 等.元明清詩鑑賞辭典(清·近代):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1198-1199
蕭哲庵.清詩鑑賞辭典:重慶出版社,1992:639-640
天風肅肅衣裳飄,人聲漸小灘聲驕。
知是天台古石橋。
一龍獨跨山之凹,高聳脊背橫伸腰,
其下嵌空走怒濤。
濤水來從華頂遙,分為左右瀑兩條,
到此收束群流交。
五疊六疊勢益高,一落千丈聲怒號。
如旗如布如狂蛟,非雷非電非笙匏。
銀河飛落青松梢,素車白馬雲中跑。
勢急欲下石阻撓,回瀾怒立猛欲跳。
逢逢布鼓雷門敲,水犀軍向皋蘭鏖,
三千組練揮銀刀,四川崖壁齊動搖。
偉哉銅殿造前朝,五百羅漢如相招。
我本錢塘兒弄潮,到此使人意也消,
心花怒開神理超。
高枕龍背持其尻,上視下視行周遭;
其奈冷泠雨濺袍,天風吹人立不牢。
北宮雖勇目已逃,恍如子在齊聞韶。
不圖為樂如斯妙,得坐一刻勝千朝。
安得將身化巨鰲,看他萬古長滔滔!
己未冬,余謁孫文定公於保定製府。坐甫定,閽啟:「清河道魯之裕白事。」余避東廂,窺偉丈夫年七十許,高眶,大顙,白須彪彪然;口析水利數萬言。心異之,不能忘。後二十年,魯公卒已久,予奠於白下沈氏,縱論至於魯,坐客葛聞橋先生曰:
魯裕字亮儕,奇男子也。田文鏡督河南嚴,提、鎮、司、道以下,受署惟謹,無游目視者。魯效力麾下。
一日,命摘中牟李令印,即攝中牟。魯為微行,大布之衣,草冠,騎驢入境。父老數百扶而道苦之,再拜問訊,曰:「聞有魯公來代吾令,客在開封知否?」魯謾曰:「若問云何?」曰:「吾令賢,不忍其去故也。」又數里,見儒衣冠者簇簇然謀曰:「好官去可惜,伺魯公來,盍訴之?」或搖手曰:「咄!田督有令,雖十魯公奚能為?且魯方取其官而代之,寧肯捨己從人耶?」魯心敬之而無言。至縣,見李貌溫溫奇雅。揖魯入,曰:「印待公久矣!」魯拱手曰:「觀公狀貌、被服,非豪縱者,且賢稱噪於士民,甫下車而庫虧何耶?」李曰:「某,滇南萬里外人也。別母,游京師十年,得中牟,借俸迎母。母至,被劾,命也!」言未畢,泣。魯曰:「吾暍甚,具湯浴我!」徑詣別室,且浴且思,意不能無動。良久,擊盆水誓曰:「依凡而行者,非夫也!」具衣冠辭李,李大驚曰:「公何之?」曰:「之省。」與之印,不受;強之曰:「毋累公!」魯擲印鏗然,厲聲曰:「君非知魯亮儕者!」竟怒馬馳去。合邑士民焚香送之。
至省,先謁兩司告之故。皆曰:「汝病喪心耶?以若所為,他督撫猶不可,況田公耶?」明早詣轅,則兩司先在。名紙未投,合轅傳呼魯令入。田公南向坐,面鐵色,盛氣迎之,旁列司、道下文武十餘人,睨魯曰:「汝不理縣事而來,何也?」曰:「有所啟。」曰:「印何在?」曰:「在中牟。」曰:「交何人?」曰:「李令。」田公幹笑,左右顧曰:「天下摘印者寧有是耶?」皆曰:「無之。」兩司起立謝曰:「某等教敕亡素,至有狂悖之員。請公並劾魯,付某等嚴訊朋黨情弊,以懲余官!」魯免冠前叩首,大言曰:「固也。待裕言之:裕一寒士,以求官故,來河南。得官中牟,喜甚,恨不連夜排衙視事。不意入境時,李令之民心如是,士心如是,見其人,知虧帑故又如是。若明公已知其然而令裕往,裕沽名譽,空手歸,裕之罪也;若明公未知其然而令裕往,裕歸陳明,請公意旨,庶不負大君子愛才之心與聖上以孝治天下之意。公若以為無可哀憐,則裕再往取印未遲。不然,公轅外官數十,皆求印不得者也。裕何人,敢逆公意耶?」田公默然。兩司目之退。魯不謝,走出,至屋霤外;田公變色下階,呼曰:「來!」魯入跪。又招曰:「前!」取所戴珊瑚冠覆魯頭,嘆曰:「奇男子!此冠宜汝戴也。微汝,吾幾誤劾賢員。但疏去矣,奈何!」魯曰:「幾日?」曰:「五日,快馬不能追也。」魯曰:「公有恩,裕能追之。裕少時能日行三百里;公果欲追疏,請賜契箭一枝以為信!」公許之,遂行。五日而疏還。中牟令竟無恙。以此魯名聞天下。
先是,亮儕父某為廣東提督,與三藩要盟。亮儕年七歲,為質子於吳。吳王坐朝,亮儕黃裌衫,戴貂蟬侍側。年少豪甚,讀書畢,日與吳王帳下健兒學嬴越勾卒、擲塗賭跳之法,故武藝尤絕人云。
雲若司馬真英豪,磨墨捉我題寶刀。此刀不許俗筆寫,也須筆健如刀者。
拔鞘相夸風滿庭,將拔未拔刀先鳴。電光熒熒射窗冷,夫容飄飄上手輕。
伸則鏗然屈則轉,從古英雄善舒捲。海上長鯨見汝愁,月中丹桂為誰短。
精鐵鎔成歷幾年,孟勞身分壓龍泉。可磨巴漢三江水,可走哥翰萬里天。
摩挲擬叩金環問,吾戴吾頭不敢近。今年六月如秋涼,疑是刀來照此方。
吁嗟乎!神農藥,堯舜法,一半生人一半殺。不如君家此物知恩仇,不報仇時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