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qiàn)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qǐ),競豪奢。
杭州地理位置重要,風景優美,是三吳的都會,這裡自古以來就十分繁華。煙霧籠罩着的柳樹、裝飾華美的橋樑,擋風的帘子、青綠色的帳幕,樓閣高高低低,大約有十萬戶人家。樹木茂盛如雲,環繞着錢塘江沙堤,又高又急的潮頭衝過來,浪花像霜雪在滾動,寬廣的江面一望無涯。市場上陳列着琳琅滿目的珠玉珍寶,家家戶戶都存滿了綾羅綢緞,爭相比奢華。
三吳:即吳興(今浙江省湖州市)、吳郡(今江蘇省蘇州市)、會稽(今浙江省紹興市)三郡,在這裡泛指今江蘇南部和浙江的部分地區。錢塘:即今浙江杭州,古時候的吳國的一個郡。煙柳:霧氣籠罩着的柳樹。畫橋:裝飾華美的橋。風簾:擋風用的帘子。翠幕:青綠色的帷幕。參差:參音此跟反,差音此衣反。近似;高下不齊貌。雲樹:樹木如雲,極言其多。怒濤卷霜雪:又高又急的潮頭衝過來,浪花像霜雪在滾動。天塹:天然溝壑,人間險阻。一般指長江,這裡借指錢塘江。珠璣:珠是珍珠,璣是一種不圓的珠子。這裡泛指珍貴的商品。
重湖疊巘(yǎn)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qiāng)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sǒu)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里湖、外湖與重重疊疊的山嶺非常清秀美麗。秋天桂花飄香,夏季十里荷花。晴天歡快地吹奏羌笛,夜晚划船采菱唱歌,釣魚的老翁、採蓮的姑娘都嬉笑顏開。千名騎兵簇擁着巡察歸來的長官。在微醺中聽着簫鼓管弦,吟詩作詞,讚賞着美麗的水色山光。他日把這美好的景致描繪出來,回京升官時向朝中的人們誇耀。
重湖:以白堤為界,西湖分為里湖和外湖,所以也叫重湖。巘:大山上之小山。疊巘:層層疊疊的山巒。此指西湖周圍的山。巘:小山峰。清嘉:清秀佳麗。三秋:①秋季,亦指秋季第三月,即農曆九月。②三季,即九月。羌管:即羌笛,羌族之簧管樂器。這裡泛指樂器。弄:吹奏。菱歌泛夜:采菱夜歸的船上一片歌聲。菱:菱角。泛:漂流。高牙:高矗之牙旗。牙旗,將軍之旌,竿上以象牙飾之,故云牙旗。這裡指高官孫何。吟賞煙霞:歌詠和觀賞湖光山色。煙霞:此指山水林泉等自然景色。異日圖將好景:有朝一日把這番景致描繪出來。異日:他日,指日後。圖:描繪。鳳池:全稱鳳凰池,原指皇宮禁苑中的池沼。此處指朝廷。
《望海潮》是描繪北宋時期杭州景象的。詞的上片描寫杭州的自然風光和都市的繁華。
要談杭州,首先把杭州的情況做個總的、概括的介紹:「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東南形勝」,是從地理條件、自然條件着筆寫的。杭州地處東南,地理位置很重要,風景很優美,故曰「形勝」。「三吳都會」,是從社會條件着筆寫的。它是三吳地區的重要都市,那裡人眾薈萃,財貨聚集,故曰「都會」。
「錢塘自古繁華」,這一句是對前兩句的總結,因為杭州具有這些特殊條件,所以「自古繁華」。但又另有新意。如果說前兩句是從橫的方面來寫,寫杭州的現狀的話,那第三句則是從縱的方面來寫,交代出它「自古繁華」的歷史。三句詞,從縱、橫兩個方面勾畫出杭州的粗略面貌,以橫為主,以縱為賓,實寫杭州的現狀,對其歷史,則是虛寫,一筆帶過,作為陪襯。下面,就對「形勝」、「都會」和「繁華」這三個方面進行鋪敘。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是就「三吳都會」一句進行鋪展的描寫。「十萬」,乃約略之詞,只言人口之多,並不是確切的人口統計。杭州在當時就有「池有湖山美,東南第一州」(宋仁宗詩)的美譽。
宋南渡以後,就有了更大的發展。宋人吳自牧《夢粱錄》云:「柳永詠錢塘詞曰:『參差十萬人家』,此元豐(宋神宗年號)前語也。自高廟(宋高宗)車駕自建康幸杭駐蹕,幾近二百餘年,戶口蕃息,近百萬餘家。杭城之外城,南西東北,各數十里,人煙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鋪席駢盛,數日經行不盡,各可比外路一州郡,足見杭城繁盛耳。」
(卷十九)「參差」二字,寫出了樓閣房舍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景象;「風簾翠幕」,把「人家」具體化了,家家懸掛風簾,戶戶張設翠幕,一派寧靜安詳的氣氛;而這大大小小的樓閣、張簾掛幕的人家,錯落在「煙柳畫橋」之中,這就不僅使我們看到了戶戶人家的具體景象,也看到了整個城市的風貌。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是對「東南形勝」一句做鋪展的描寫。這裡只選擇了錢塘江岸和江潮兩種景物來寫。錢塘江岸,綠樹如雲,寫出了鬱鬱蔥蔥的景象;錢塘江水是「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杭州位於錢塘江畔。錢塘潮的壯觀景象是很有名的。宋人周密的《武林舊事》里有這樣一段描寫:
浙江(即錢塘江)之潮,天下之偉觀也。自既望(十六日)以至十八日為最盛。方其遠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楊誠齋(南宋詩人楊萬里)詩云:「海涌銀為郭,江橫玉系腰」者是也。
「怒濤」,寫江潮來勢之猛,猶如鏖戰的貔虎,不就是「震撼激射」的景象嗎?「卷霜雪」,寫「怒濤」的具體形象,也就是「玉城雪嶺」的景象。「霜雪」,不僅寫出了怒濤如雪的白色,也寫出了江潮帶來的森森寒氣,正如孟浩然《與顏錢塘登障樓望潮作》所云:「驚濤來似雪,一坐凜生寒。」只是柳永在這裡對人的感受沒有明言而已。「天塹無涯」,寫出了江面的寬闊,也暗示出江潮「吞天沃日」的氣勢。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則是就「繁華」二字進一步鋪展,寫杭州的繁華。杭州,在宋代就有「銷金鍋兒」之號(見《武林舊事》),這是說,不管有多少金錢,都能在那裡揮霍淨盡。詩人在這裡又深入一步,透過那重重簾幕,描寫了兩個方面:一是商業貿易情況──「市列珠璣」,只用市場上的珍寶,代表了商品的豐富、商業的繁榮;二是衣着情況──「戶盈羅綺」,家家披羅着錦。「競豪奢」,又總括杭州的種種繁華景象,一個「競」字,寫出了杭州富民比豪華、斗闊氣的情景,在詩人的筆下,杭州真是民殷財阜,繁華得不得了。
詞的下片,寫杭州人民和平寧靜的生活景象。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寫杭州西湖的湖山之美。這既是進一步描寫「東南形勝」,同時又是杭州人遊樂的背景。西湖是美的,蘇軾說:「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飲湖上初晴後雨》)也是寫了山和水兩個方面。「重湖」,寫湖本身,西湖有里湖外湖;「疊」,寫湖岸,山峰重疊。西湖水碧山青,秀美異常,所以說「清嘉」。「三秋桂子」照應「疊」二字,寫山中桂花。杭州的桂花自來有名,據說是月中的桂樹種所生。《南部新書》說:「杭州靈隱寺多桂,寺僧曰:『此月中種也。』至今中秋望夜(十五日夜),往往子墜,寺僧亦嘗拾得。」這種傳說,給杭州桂花蒙上了一層神話色彩,對人們有很大的吸引力。 宋之問《靈隱寺》詩云:「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白居易《憶江南》詞云:「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杭州山中的桂子是讓人嚮往的。「十里荷花」,照應「重湖」二字,寫水裡荷花。紅花綠葉,蓮芰清香,也是很能體現西湖特點的景物。蘇軾說那裡「無主荷花到處開」(《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南宋楊萬里說:「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三秋」,從時間着眼;「十里」,從空間着眼。桂為秋季開花,蓮為夏季開花,寫出了西湖不同季節的美景。
西湖不論任何季節、任何時間、任何天氣,都是美的,因而遊人不絕。《武林舊事》曰:「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總宜;杭人亦無時而不游,而春遊特盛焉。」下面便開始描述杭人遊樂的情景。
先寫杭州民的遊樂:「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羌管弄晴」,寫白天,寫笛聲。「弄晴」二字,寫出了吹笛人悠然自得的愉快心情。「菱歌泛夜」,寫夜晚,寫歌聲。「泛夜」二字,寫出了采菱女的歌聲,在寧靜的夜晚,在水面上輕輕飄蕩的情景。「嬉嬉釣叟蓮娃」是就前面二句總而言之,說明這是杭州百姓在游湖,是民人之樂。
「千騎擁高牙」以下,寫杭州官員的遊樂。「千騎擁高牙」寫出了人物的身份,寫了出遊時隨從的眾多,表現出官員的威勢。下面從兩個方面寫官員的樂趣。「乘醉聽簫鼓」,寫宴酣之樂。統治階級經常攜帶酒宴遊湖。開懷暢飲,酩酊大醉,已經寫出了飲宴的歡樂,醉後還要聽音樂,把飲宴之樂推向了極點。「吟賞煙霞」,寫山水之樂。前面寫了山,寫了水,這裡以「煙霞」二字來表現景物之美,體現出山川靈秀的一面。不僅欣賞湖山之美,情不可遏還要形之吟詠。這既表現出官員的儒雅風流,更襯托出了山水的美麗。詞的最後兩句是對官員的祝願,說日後把杭州美好的景色描畫下來,等到去朝廷任職的時候,就可以向同僚們誇耀一番了。
這首詞歌頌了杭州山水的美麗景色,讚美了杭州人民和平安定的歡樂生活,反映了北宋結束五代分裂割據局面以後,經過真宗、仁宗兩朝的休養生息,所呈現的繁榮太平景象。當然,這種景象還只是生活的表面現象,沒有能像他做杭州附近的定海曉峰鹽場監督官時那樣,揭示出「官租未了私租逼」所造成的廣大鹽民「雖作人形俱菜色」(《煮海歌》)的苦況。這首詞是寫給當時任兩浙轉運使的孫何的(見宋人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一),雖為贈獻之作,有一定的奉承成分,卻不能說就是粉飾昇平的歌功頌德的作品,它反映了當時一定的社會現實。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天,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這雖然是記錄都城汴京的景象,但也可以看出當時國內確有「太平氣象」,因而紙醉金迷、競尚豪奢,成為各地統治階級的普遍風氣。
《望海潮》所反映的,正是這樣的現實。據說「此詞流播,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時謝處厚詩云:『誰把杭州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里愁!』」(《鶴林玉露》)當然,這只是一種傳說,並不正確。誘使金兵入侵,導致北宋滅亡的原因,是由於統治階級「競豪奢」,醉生夢死的腐朽本質所造成的;引起金兵南下,給南宋王朝帶來威脅的,仍然是統治階級「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題臨安邸》)的腐朽本質造成的,與柳詞本無關係。不過,從這個傳說中卻可以說明,《望海潮》的寫作是很成功的,讀了這首詞,不由得會使人對杭州心嚮往之。
根據羅大經《鶴林玉露》所載,柳永到杭州後,得知老朋友孫何正任兩浙轉運使,便去拜會孫何。無奈孫何的門禁甚嚴,柳永是一介布衣,無法見到。於是柳永寫了這首詞,請了當地一位著名的歌女,吩咐她說,如果孫何在宴會上請她唱歌,不要唱別的,就唱這首《望海潮·東南形勝》。後來,這位歌女在孫何的宴會上反覆地唱這首詞,孫何被吸引就問這首詞的作者,歌女說是你的老朋友柳三變所作(那時柳永還沒有改名)。孫何請柳永吃了一頓飯,就把他打發走了,也沒有怎麼提拔他。由這個故事來看,這首詞是一首干謁詞,目的是請求對方為自己舉薦。
西菩無道潛,西林無義銛。兩山錢塘湖,魚鳥空毫纖。
咄哉簡敬叟,老丑復何有。火燄里翻身,冷地里合口。
誰謂天地大,而今歲月淹。冬寒倍冽冽,夏暑常炎炎。
眾生難化度,少病少魔否。引領而望汝,平荷蔭堤柳。
有美粵東傑,英英溟海旁。精分朱鳥翮,星映少微光。
秀骨鶴胎瘦,雄心劍氣翔。青雲期早達,白眼縱佯狂。
蹴鞠鬥雞道,揮槌結客場。詩才泉倒峽,俠節柏凌霜。
興到題鸚鵡,豪來典鷫鸘。閉門田是硯,隱几墨為莊。
獻玉足猶在,續貂心自傷。長懷湖海志,擺脫利名韁。
赤驥嘶風去,蒼鷹拍漢颺。片言堪授璧,千里不齎糧。
名岳孤筇度,洪川一葦航。探奇搖彩筆,得句滿奚囊。
到處推詞伯,名家與雁行。忘年多少府,倒屣有中郎。
望闕能披膽,憂時罷舉觴。寸毫排仗馬,一疏叫天閶。
誰信牽蘿客,還能補袞裳。鴛班皆吐舌,鳳鳥已鳴陽。
直節斗山重,高風蘭蕙香。聲名如入洛,都雅似游梁。
平揖將軍第,閒過上相堂。拍肩呼許史,半醉罵金張。
裘馬三河少,銀鞍七寶裝。常酣平樂酒,見慣杜韋娘。
絳灌妒才子,終軍出朔方。青牛沙漠遠,白草塞垣長。
笑入元戎幕,眼空胡虜鄉。叢談開武庫,叱吒落欃槍。
盡踏三邊險,還交六郡良。勒名思竇憲,市駿泣歸王。
失路非流落,窮途倍激昂。風塵催燕頷,星斗動魚腸。
彈鋏歌偏苦,移山志愈剛。北風才轉轂,南國又鳴榔。
買賦爭張宴,揚金忽滿筐。朝朝鯨吸海,夜夜鳳求凰。
妙舞風前柳,新聲陌上桑。攜雲石城女,侍寢邯鄲娼。
已贈漢皋佩,還搖洛浦璫。綺羅迷建業,花月醉維揚。
買笑春方好,尋芳夜未央。香塵飛利屣,響屧繞長廊。
酒向錫山載,鈎從虎阜藏。湖山留麗藻,珠翠斗新妝。
奇士逢張旭,名園有辟疆。西湖邀錦纜,秋水下錢塘。
倚棹嚴灘石,垂綸粵海艎。纏頭金盡散,搔首鬢將蒼。
松菊今安在,田園嘆已荒。門前羅鳥雀,機上怨糟糠。
塵滿揚雄宅,蓬深仲蔚房。瓶空無菽粟,篋剩只縹緗。
司馬先生葉,詞宗學士楊。憐才時把臂,賑匱每分張。
管鮑交偏永,芝蘭味不忘。寒爐回昔暖,枯木暫時芳。
二老從朝露,孤燈啼夜螿。袁安徒臥雪,靈輒孰貽漿。
向日金盈橐,今朝鹿在隍。捉襟時見肘,剜肉不醫瘡。
土銼煙常冷,繩樞月自涼。天邊看紫氣,夜半拭乾將。
曲巷門懸席,閒園屋繞篁。有時收橡栗,多恨倚篔簹。
詩興越精進,襟期未可量。觀濤頻弄艇,濯足屢歌滄。
星漢籠筆底,乾坤入眼眶。火攻屈賈壘,水灌曹劉牆。
歷盡一生蹇,還成百鍊鋼。華文珠燁燁,高韻玉琅琅。
惟我同風調,文君共頡頏。論心常對酒,談藝夜連床。
古雅思前漢,纖卑陋晚唐。相期持格力,切戒露鋒鋩。
詩工窮里得,道譽困中彰。壁立人偏樂,囊空世自忙。
千秋稱獨擅,九折亦何妨。敏捷敲銅缽,遐搜叩石倉。
緬餘趨仕路,不暇理篇章。望遠雲低雁,相思月落梁。
人方憐范叔,客不到臨邛。古誼膠投漆,交情桂雜姜。
餘曾歸里閈,君自曳□襠。陸賈金堪贈,王高藿共嘗。
感時心尚赤,閱世發全黃。隱跡留東郭,仙蹤遽北邙。
別離殊恍惚,生死竟微茫。石槨空埋骨,沙溪豈釣璜。
誰求封禪草,忍視貯經箱。帷幕澹無影,人琴總已亡。
藏舟山寂寂,聞笛淚浪浪。宿草連松檜,平林走鹿獐。
山魈來躑躅,木魅亦踉蹌。蜀國鵑猶哭,遼東鶴可望。
浮生真石火,達士等彭殤。夢去人為蝶,歸來石是羊。
還疑掛劍處,堪擬臥龍岡。漫作招魂賦,羈人在楚湘。
鳴榔曉發錢塘江,波開綠酒浮春缸。
江風吹帆三百里,青山片片隨船窗。
山頭掛天根插水,兩岸陰森那可已。
游郎如坐彩雲來,人家盡住瑤屏里。
三江煙樹嗟空闊,誰道龍中更奇絕。
陡岩嵐翠寒撲肌,拂手藤花灑香雪。
荊扉女兒揚茜裙,映柳窺人半明滅。
山村酒價不用錢,笑減青粳沽竹葉。
風波相遇皆行邁,死生肯付乾坤外。
采芝昨上桐君廬,占星又宿嚴陵瀨。
范生有約登翠微,天台雁盪余當歸。
山中鶴翎墮仙氅,秋風贈我逍遙衣。
衣作逍遙遊,歌酬縹緲句。
江帆昨泛東西九,洞府微茫在煙樹。
張公乘驢出溟渤,青山迸作神仙宅。
幽徑杳相迷,顛崖險如瑽。
七日混沌開,千年人世隔。
一竅深懸窈窕天,萬奇亂鬥玲瓏石。
藥田丹灶苔花深,石床冷臥閒雲白。
西峰玉女歡相招,采芝濯足春潭碧。
人生有足何輕棄,要與乾坤覓靈異。
放歌醉踏荊溪船,乘興還游善卷寺。
澗飛白霧蛟龍巢,柱燒玄火雷霆字。
探地窟,凌穹蒼。
徘徊兩洞,百骸顛狂。
秀乳結丹碧,寶玉揚輝光。
下有千丈嵯峨之絕壑,鳴泉百道爭赴兮,忽如漢兵十萬走
趙壁。
上有瞰空倚天之陡岩,谽谺而陰森兮,恍如層宮復道秦阿
房。
老蝠為仙石為燕,山靈玉手褰衣裳。
野人衣袂煙霞結,勝游瑰瑋憑誰泄。
苕川小范同我袍,白縑裁寄湖州雪。
幽盟更訂琅玕竹,得吳望越心難足。
劉郎夢落赤城梁,謝生詩映龍湫瀑。
草鞋布襪枯木瓢,身騎鳳凰吹紫簫。
武林二月桃花雨,月明夜渡錢塘潮。
沛公,大風,也得文章用。卻教猛士嘆良弓,多了游雲夢。駕馭英雄,能擒能縱,無人出彀中。後宮,外宗,險把炎劉並。
子牙,鬢華,才上非熊卦。爭些老死向天涯,只恁垂鈎罷。滿腹天機,天人齊發,武王任不差。用他,討罰,一怒安天下。
伍員,報親,多了鞭君忿。可憐懸首在東門,不見包胥恨。半夜潮聲,千年孤憤,錢塘萬馬奔。駭人,怒魂,何似吹簫韻?
卞和,抱璞,只合荊山坐。三朝不遇待如何,兩足先遭禍。傳國爭符,傷身行貨,誰教獻與他?切磋,琢磨,何似偷敲破?
邵平,不平,楚漢爭秦鼎。將軍便去作園丁,軟了英雄性。瓜苦瓜甜.秦衰秦盛,青門浪得名。此生,本輕,不是封侯命。
假王,氣昂,跨下羞都忘。提牌不過一中郎,漂母曾相餉。蒯徹名言,將軍將強。良弓不早藏。未央,法場,險似壇台上。
叔孫,討論,早定君臣分。禮成文武兩班分,舞蹈揚塵順。拔劍爭功,垂紳消忿,方知天子尊。武臣,勇人,也被書生困。
丙吉,宰執,燮理陰陽氣。有司不問爾相推,人命關天地。牛喘非時,何須留意?原來養得肥。早知,好吃,殺了供堂食。
子陵,價輕,便入劉郎聘。等閒贏得一虛名,賣了先生姓。百尺絲綸,千年高興,偶然一足橫。帝星,客墾,不料天文應。
董永,賣身,孝感天心順。誰知織女是天孫,同受為奴困。自有牛郎,佳期將近,書生休認真。本因,孝親,不是夫妻分。
老萊,戲采,七十年將邁。堂前取水作嬰孩,猶欲雙親愛。東倒西歪,佯啼顛拜,雖然稱孝哉。上階,下階,跌殺休相賴。
董卓,巨饕,為惡天須報。一臍然出萬民膏,誰把逃亡照?謀位藏金,貪心無道,誰知沒下梢!好教,火燒,難買棺材料。
杜甫,自苦,踏雪尋梅去。吟肩高聳凍來驢,迷卻前村路。暖閣紅爐,党家門戶,玉纖捧綠醑。假如,便俗,也勝窮酸處。
洞賓,道人,未到天仙分。岳陽三醉洞庭春,賣墨無人問。欲斬黃龍,青蛇猶鈍,純陽能幾分。養真,煉神,卻被仙姑困。
伯牙,韻雅,自與松風話。高山流水淡生涯,心與琴俱化。欲鑄鐘期,黃金無價,知音人既寡。盡他,爨下,煮了仙鶴罷。
則天,改元,雌鳥長朝殿。昌宗出入二十年,懷義陰功健。四海淫風,滿朝窯變,《關雎》無此篇。弄權,妒賢,卻聽梁公勸。
孟母,喪夫,教子遷離墓。再遷市井厭屠沽,遷傍芹宮住。如此三遷,房錢無數,方成一大儒。問豬,引取,好辯長於喻。
弄玉,度曲,只道吹簫苦。誰知鳳只和鸞孤,吹到聲圓處。明月台空,蕭郎同去,秦王一嘆吁。假如,嫁夫,明白人間住。
采鸞,怕寒,甲帳無人伴。文簫連累墮人間,賣韻供煙爨。誰使思凡,塵緣難斷,羞還玉女班。紫壇,犯奸,誤了朝元限。
祿山,玉環,子母腸難斷。何須兵變陷長安,且向宮中亂。趕得三郎,鸞輿逃竄,連雲蜀道難。內奸,外反,誤卻霓裳慢。
老矣,倦矣,消減盡風雲氣。世情嚼蠟爛如泥,不見真滋味。蝸角虛名,蠅頭微利,便得來真做的,布衣,袖裡,試屈指英雄輩。
好官,也興闌,早勇退身無患。人生六十便宜閒,十載疏狂限。買兩個丫鬟,自拈牙板,一個歌一個彈。醒時節過眼,醉時節破顏,能到此是英雄漢。